《半路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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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父子-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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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中有戏(全)

  萧倬凡颓然得坐在太师椅上,整整一个时辰纹丝不动,双眉紧锁,今天的事让他倍感蹊跷。
  书房里一滩血迹森然,丁义含着泪蹲在地上擦拭着,嘴里不住埋怨:“老爷,少爷进府不过十天,您倒好,见一次打一次,他怎么就这么不招您待见呢;不就是逛了窑子嘛,这么大的男娃子谁不对女人好奇呢,您多跟他说道说道不就行了,至于往死里打吗?”
  搓了一把染成暗红的手巾,看着盆中淡淡的红色丁义不住叹气:“上次在军营,那么重的鞭伤也没见少爷倒下,今儿个这柔韧的藤杖却将那么硬气的孩子打到晕厥,可见你下手多狠”
  萧倬凡手指在几案上无意识得滑动着,并未理会絮絮叨叨的丁义。刚才小雨默默流着泪将莫如背走,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只是冷冷说了四个字:你别过来。
  突然,滑动的手指停下。
  不对!那个炮仗一般的小雨怎么会如此冷静!
  萧倬凡的目光移到丁义正擦拭的血迹斑斑的藤杖上:“藤杖,是你放进书房的?”
  “我怎么会放那些东西,我事先又不知道你要动家法吗?我要知道一定放把戒尺在里面,那东西又轻又薄”
  后面的话萧倬凡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只觉得头脑“嗡”得一声响,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莫如一次次激怒自己,却在受罚时毫不躲闪,凭着血肉之躯苦苦承受?原来,这竟然是一场事先安排的圈套!而安排这场苦肉计的人正是——莫如自己。 
  萧莫如,你究竟要做什么!
  萧倬凡气得火往上顶,猛地拔起身大步流星往莫如房里走去,身后丁义焦急得呼唤“老爷您去哪里?夜里冷披上衣服。。
  
  秋夜寒冷,大多下人早就收拾妥当躲进了温暖的被窝,享受着长夜的美梦,只有莫如的房间内灯火通明,数个油灯、烛台安置在床架两侧,照得屋内如同白昼一般;地上一盆盆热水排成一溜儿,一大叠干净的帕子平整得放在床头,沾上血迹的帕子和扯下来的中裤堆叠在地上的铜盆里,八仙桌上摊放着已用过的药泥。
  莫如上过药,虚弱得伏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方干净的被单,小雨正用热帕子替他擦汗。
  萧倬凡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药味冲鼻而来,他看了看桌上放着的汤药:人参、三七、当归、红花、熟地至少煎熬了两个时辰。
  怪不得不让自己过来,人家连伤药都事先备下了,萧倬凡冷哼一声,拧着眉头看着愣在面前的主仆两人,心中暗骂道:臭小子你皮肉痒痒了,居然绕着圈子讨打!还敢戏耍老子,要不是看你伤得爬不起来,定要拖出去再揍一次!
  
  莫如愣了一下立时明白把戏被萧倬凡看穿了,苦笑着挥了挥手让小雨退下,自己挣扎着撑起身。
  “爹——”莫如声音有些沙哑,稍一挪动额上冷汗淋漓,却仍毫不示弱得看着萧倬凡,目光坚定,并不在乎再挨上一顿训斥或是第二轮责罚。
  深秋时分,北风不断呼啸着从窗外侵入,卷进几片早已凋零的树叶,萧倬凡看着仅穿了一身单衣,赤了脚直立在面前的儿子,叹了口气,终究是心疼多于愤怒,知道原因又怎样,孩子已然伤成这样自己又何苦再追问。
  “先躺下”萧倬凡不容分说、小心翼翼把莫如按倒在床上,顺手拎起床上的薄被裹住儿子瑟瑟发抖的身子,威严得警告“别动啊!”继而缓和着口气“萧莫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懂不懂!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莫如抬起头,惊讶得看着父亲,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游走全身,
  他仔细得端详着面前这个人,好像还从未这么近距离得看过父亲:那灼热的目光和微蹙的眉头中包含几多关爱?那双有力的手让他想起了师父,师父总在他睡着后悄悄来给掖被角,还顺手揉揉他乌黑的头发,用他那温暖的大手。
  “不想说就不说了”萧倬凡看着发呆的莫如叹了口气,关切得伸手在莫如额头上试着体温,顺手理了一下他凌乱的鬓角。
  莫如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定定神,指了指书桌,话语却噎在喉中。
  萧倬凡疑惑着走向书桌,桌上平放着一封信函,展开看时竟是元帅皇甫少华的亲笔,刹那间萧倬凡抬起头,不认识般看着莫如,颤抖着声音“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免得您为难。”回答轻松而淡定。事先告诉您,您还下得去手吗,莫如没有说出口,萧倬凡当然会明白这良苦用心。
  萧倬凡释然之下痛苦得闭上眼。
  原来莫如大闹皇甫元帅军营之事早已有耳目报与皇帝,皇帝谈笑之余对这个少年很是好奇,特别召见皇甫少华问了详情,大有将莫如收到身边充当贴身侍卫之意。皇甫急忙修书一封提前告知。 
  莫如竟是为了避免这尴尬的差事四处风流惹事,为了替父分忧而自讨重罚!
  倬凡知道,倘若莫如辞官不做,必遭皇帝怀恨,自己也要背上不忠不义之名,丢官治罪也是迟早的事;而莫如这种清高的孩子断然不肯做朝廷鹰犬,更不要说伺候皇帝那种憋屈的活儿了。万般无奈之下,这个苦肉计使得固然有些荒唐,却为自己赢得了时间,不失为暂缓矛盾的方法。皇帝的一众耳目定然会将萧莫如混迹青楼、行为不端并痛遭家法之事呈报天听,即便皇帝不在乎也要顾及大臣们的颜面不敢收用莫如,此事便能风平浪静过去,只是
  萧倬凡一把捧起儿子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默默端起桌上的药碗,一勺一勺喂到莫如嘴里。莫如静静伏在床上,心神恍惚。
  银色的月光柔和得撒进窗户,萧倬凡静静守在床边,被疼痛折磨了一晚上的莫如此刻终于入睡,睡梦中,他仿佛看见了师父,孩子般赖在师父的怀里撒娇,师父轻轻刮着他的鼻子,爱怜的说:“我的如儿什么时候才长大呀”
  
  


父慈子孝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萧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时,萧倬凡已准备出门,他喜欢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听着卖早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看着学生们夹着书跳跃着跑向学堂,伙计们一块块下着门板期待一天的好生意;自己的百姓丰衣足食,对于他是一种欣慰。
  
  远远看见自己府门前立着两个人,萧倬凡揉了揉眼,没有错,白衣胜雪随风而舞的是正是莫如,旁边是青衫软靠,一身利落的小雨。
  莫如一手托着腰,腰间没有束玉带,也没有扎腰带,衣摆翻飞,不是故作潇洒倜傥状,实在是腰际肿痕高隆,几次都无法将腰带系上。
  见到萧倬凡一身官服迎面走来,莫如笑了,灿烂的笑容映在金色的阳光下,格外迷人:“爹,这么早。”
  很随意的问候,很青春的笑脸,萧倬凡一下愣住了,仿佛忘记了这孩子昨天还挨了一顿痛打,忘记了他本是个孤傲冷绝、武功盖世的少年,面前这个笑得眼睛弯弯的孩子不过是个花季少年,自己乖巧懂事的儿子。
  萧倬凡心中一阵爱怜,却绷着脸转向小雨:
  “小雨,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伤成这样也让他下地;早上寒气重也不说多加件衣服,他要是冻病了惟你是问。”
  莫如笑得眼睛更弯了。
  小雨撅着嘴一脸委屈:
  “老爷,你讲讲理好吧,您家这位少爷啥时候听过人的劝啊,倔驴子似的,恐怕也就你说的他还能听进去些。”
  “说我是驴?”莫如瞪了小雨一眼,臭小子居然仗着有人撑腰敢当面骂我!真是造反了!
  小雨见一道冰冷的目光扫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吓得后退了半步。
  “别逞强了,回去歇着”萧倬凡自然知道小雨是不敢违逆莫如的,莫如想做什么他哪里拦得住,转向莫如嗔怪一句。
  “爹,如儿没事,出来透透气罢了。”莫如放下扶了腰的手,提了内力走了两步:“您看,没事吧。”
  倬凡看着一道水渍顺着莫如的鬓角淌了下来,皱了皱眉,这孩子果然像倔驴。
  “别动,我背你回房!”萧倬凡俯下身。
  小雨瞪大眼睛怎么也不相信公子肯在清醒时被人背着走,但莫如现在正老老实实趴在萧倬凡肩头,还扭头朝他挤眼睛“天啊,公子是不是伤得太重,精神失常啊”小雨暗自咋舌。
  莫如将头埋在父亲宽宽的肩头,隐隐能听到遒劲有力的心跳,收起笑脸,一滴热泪悄然滑落
  
  华灯初上,莫如小心得端着熬了一天的参汤走进萧倬凡的书房:
  “爹,您歇歇,如儿帮您誊。”
  莫如放下参汤,费力得跪到书桌前的蒲团上,接过萧倬凡递上的狼毫,顺着萧倬凡的意思将一封奏章写完,吹干墨迹递还过去。
  意思清晰,笔法干练,端正踏实的小楷一丝不苟,字迹隽秀,萧倬凡惊喜得看着面前的儿子,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与骄傲溢满心头。
  “嗯,还好。”倬凡不露声色得递过一封邸报,“按这个意思给祥符县写个回函”
  窗棂上映出父子二人伏案疾书的身影,如此和谐。丁义几次想进屋来倒茶,都不忍破坏这一刻的温馨,放下茶壶悄悄退下了。
  有了莫如的协作,很快如山般堆积的公文就分门别类一一处置妥当。
  “爹,丁伯说您腿不好,让儿子看看。”
  “没什么,别听老丁咋呼,你也累了半天早点去休息吧。”倬凡很是不舍得莫如带着一身伤躬身伺候他,却又打心眼里享受儿子的孝顺。
  莫如单膝跪在倬凡身前,撩起父亲的裤腿,膝盖上几道并不显眼的旧伤隐约可见,莫如下手迅疾按着膝盖周边穴位,眼睛盯着父亲的反应
  “外伤加冻伤!您没有及时将寒气逼出。”莫如说着从怀中摸出特制的金针“如儿帮您推宫迫寒吧。”
  “没有及时将寒气逼出。”萧倬凡苦笑一声,能活下性命已是万幸了,何况只是膝盖留下隐疾。这么多年了,想起那一晚上的惊心动魄,萧倬凡仍是不寒而栗。
  莫如揉按着穴位,金针慢慢扎入,一股暖流从膝盖间缓缓游走,莫如指尖一股纯厚的内力送入,引导着暖流顺着各个穴位流动。萧倬凡身上暖洋洋的,很是受用。
  “这样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治愈了。”莫如收起金针,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水,扶着几案慢慢起身。
  “如儿”萧倬凡伸过手搀了莫如一把,望着灯光下爱子苍白的脸“过些天再说吧,你伤都没好还乱动,不怕落下疤吗?”
  “那怎么行?”莫如夸张得皱起眉,“过些天就入冬了,无法在‘小雪’前把寒气迫净就前功尽弃了,爹爹您可要配合医生治疗啊,您不想如儿白白耗掉这多内力的吧?”偷偷瞟了一眼还在寻思的倬凡,调侃道“落下疤有什么不好,下次您就不舍得再打如儿了”
  “威胁我!”萧倬凡本想伸手在莫如头上敲一记,手到头顶却停住了,狠狠把莫如整齐的发髻揉乱,还不怀好意得嘿嘿笑着。
  “爹啊!”莫如果然捂着发髻四下躲闪着,一副可怜兮兮欲哭无泪的摸样。
  
  夜近三更,莫如立在院子里背着手看着满天星斗,回复了一贯的冷峻和坚毅。
  刚才林峰前来回报,已经将消息传遍江湖,恐怕近期就会有些帮派去萧家刺探。
  莫如冷静得告诉林峰:
  “我已决定放弃利用萧倬凡进入萧家的计划,我自己去。”
  林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在他的记忆里,公子还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计划。何况没有萧倬凡引路,闯入萧家无异于飞蛾扑火,林峰劝诫道:
  “公子,萧家不但高手林立,而且机关重重,听说萧毅智谋过人,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人能成功潜入萧家。倘若有萧倬凡在就不一样了,以您的身份”
  莫如摆了摆手阻止林峰说下去,“不用说了,我知道。”
  林峰仍是不死心:“公子,先庄主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何要放弃这天赐良机呢?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您也终于得到了萧倬凡的充分信任,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
  “我意已决,你去准备吧。”莫如决绝的眼神和语气让林峰不敢辩驳,黯然退下。
  莫如当然知道自己的抉择意味着什么,九死一生?莫如冷笑,即便是死又有何可怕。父亲又怎能算是“小节”?林峰,你能将父亲看做一种理所当然可以用来舍弃的东西,我做不到,父亲同师父一样,是莫如这一生最珍视的人。
  
  莫如抬起头继续望着璀璨的星空,“爹,有些事是注定不能改变的,如同每颗星星必须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行”
  隔了半晌叹了口气:与其让您在如儿和萧毅中痛苦抉择,如儿宁可您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您就永远不会为难了,原谅如儿吧!
  


萧毅何人

  崇山峻岭的南部边陲,因其地薄人稀、物产匮乏,从来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而是朝廷流配犯人之所。通常被判流放至此的犯人无异于被判了死刑,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段绝大部分人犯都走不到头的漫长而险恶的旅途。
  这里,红色的泥土种不出粮食,只有番薯和油菜勉强果腹;人民生活俭朴而艰辛,一件新衫往往就是最大的奢侈。这样贫瘠的土地,却养育着最质朴、最善良的百姓,在这样的穷山恶水间竟居住着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武林传奇。
  他,二十岁上狂傲得目中无人,单人独剑一个月内连挑江南六大门派;三十岁时剑锋所指天下无敌,在天下群雄嫉妒与厌恶的眼光中坦然封剑退隐,自此后几十年闭门不出,隐居在这天堑般的山峦之间,隔绝尘世。
  这个传奇,就是萧毅。 
  
  硕大无朋的夕阳缓缓垂向雪山之巅,晕红一圈山腰上的云朵,炫目的金光直射在萧家热火朝天的演武场上,照耀着近百萧氏子侄和众弟子精赤的上身,整个演武场呼喝震天、尘土飞扬,那一个个健实、棕金色的身躯仿佛一头头下山的豹子充满了青春的意气和无畏;无论使的是剑、棍、枪,还是用掌、拳、指,个个都可算得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每个子弟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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