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皱了一下眉头,轻咳一声,往前踏了一步。
华子岳主动收回目光,向我这里看了一眼,然后猛然出手,一把攥着混子的衣领。容可为怒骂一声,当即就要扑上去,我伸手挡住了他。
对方没有任何杀意。
“有事情要和你说一下。关于阴宗主的”
华子岳此时的嗓音,竟然出奇的温柔。
他口中吐出的名号,似乎带着让人入梦的魔力,原本还想挣扎的混子,立时陷入了呆滞。
我在一边进入了最匮乏新意,但也最难以回避的叹息之中,我反手拉住容可为,摇着头向房间内走去。容可为出奇地沉默。
阳台上,华子岳抓着混子,冲天而起,像头疲倦的大鸟,一头撞入残阳血照中。
忙碌中的时间,流失的速度是很快的。
我的眼角处,似乎还晃动着残阳的余晖,如水的月光便洒满了整个庭院。
月光下,庭院中,几个人影静静地坐着,月光披洒下来,形成了一圈疏疏淡淡的薄影。
洛河阳、杨子善、华子岳,加上我与苏怡,五个人,几乎代表了炎黄进化力量最顶尖的几位领袖级人物,具备着不容置疑的代表性。
我们集体做出的决策,也足以代表整个炎黄进化力量最大一部分人的意见。
正因为这样,我们没有人敢轻率地下结论。
任何一个结论,都有可能使炎黄进化力量升上天堂,当然,更有可能永堕地狱。
从入夜时分商谈至今,五个小时已过去了,我们仅就一些基础性问题达成一致,也就是只明确了一些合作的基本意向,为各方面的合作达成协约性的共识,签署了一系列法律档案,此外,再无建树。
不是我们无能,只因为我们所担负的责任太过沉重!
强者,拥有强者的权利,但也要担负强者的义务。
你的一切,都来自于承载你的文明,你就不能不为这个已延续数千年的古老文明负责。
在人类日益疯狂的思维方式面前,古老的文明愈发脆弱不堪。
人类是一种非常健忘的动物,随着时光的流逝,几乎每一秒钟,历史的痕迹都在模糊,最终,将归于虚无。
承继古老文明的我们,是在和人类的本性战斗吗?
至少在这一刻,我羡慕宗教的魔力,那是直指人心最深处,深烙在人类灵魂底层的印记。
道德、法律、尊严、财富、情感、意志
宗教包容了这一切,而没有宗教的古代文明,却要通过痛苦的改变,才能为自己的存在赢得一枚小小的砝码。
放在命运的天秤上,那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再说话,直到如水的月光隐没在天际,又一抹眩目光,从另一侧的虚空中透出来。
叶尖的露珠轻轻颤抖,继而滴下,映着晨日的微光,生成一道绝美的轨迹。
从实际成果上来说,这是一次失败得不能再失败的会谈。
没有任何有建树的提议,没有一点对目前局势深入性的分析,更没有一点针对未来变化的可行性计画!
理查、古德。马文、克鲁斯皮尔一个个令人头痛的名字闪现,从他们的七窍中流出的丝丝水气,便成了此刻,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团团不住增厚的迷雾。
不管是老奸巨猾如杨子善,还是神机妙算如苏怡,都缺乏将这些迷雾扫清的能力,更确切一点说,是缺乏构建这种能力最起码的基石─情报!
理查制造“灾难日危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失落文明力量想获得什么实际利益?
梵河、丛巫、禁忌、失落四者的联盟中,有何共同利益可言?
古德。马文的行事风格,会对教廷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是否会使“三大制约”行事方针产生变化?
克鲁斯皮尔的报复行动是否还会继续?
在世界乱局呈现,六大力量相对衰弱的现在,“三大制约”是否还会保持既往方针?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一个能够确认的答案!
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次的会谈结果又是出奇地好。
半夜长谈,半夜沉默,本来还互有芥蒂的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承认,其实,那家伙也不是太讨厌,至少,做一个暂时的盟友也还够格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现象,不是吗?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几位客人也不想多做逗留,打声招呼后,便先后离去。
其实,我很想拉住华子岳,问问他昨天对混子说了些什么,但想一想问话的后果,我也只能摇摇头,不再动这个念头。
谈了一夜,苏怡已感觉到疲累,脸上微有些苍白。
我看得心疼,连忙起身扶持。
苏怡对我浅浅一笑,顺势轻倚在我肩窝里,两人的体温,在清晨的寒意中分外温暖。
这种温馨甜蜜的情景,有段日子没有出现了,一方面是因为局势紧张,由不得我们恣意温存;另一方面
我心里暗叹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心里面的想法,倒比本身的年龄老成了许多,这或许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可是,这个过程却未必愉快。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还是由我开口道:“小怡,以后非到必要时,就不要再这么劳累了”
“那什么是‘必要时’呢?”
苏怡偏着头考虑了一会,用一种颇狡黠的语气发问。
“当然是我可以解决的问题”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苏怡微笑了起来:“承蒙夸奖,原来小女子还能办到陛下办不到的事情呢话又说回来,我真的,比你强吗?”
我拥着她往屋里走,一点儿也不迟疑地道:“那是!仅就处理问题的能力而言,至少强一个数量级!所以,我很有压力啊!”
后半句是明显的玩笑,可是苏怡却在这一点上认真起来:“这就是说,你会因为这一点而感到不幸福吗?”
这话不像苏怡的风格!
我听得很是惊讶,同时也觉得,应该趁此机会,为自己形象的再造,尽一些力量。所以,我非常有气势地反问回去:“这和不幸福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
“也许吧至少,你是一个优秀的让女人没法放心的男人!”
她背着身子伸出手,轻抚我的脸庞,我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努力营造出来的气势,却为之一落千丈。
这一句话,正中我的死穴。
怪不得别人都说,孕期中的女性,是难以应付的一种动物
一时间,我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幸好,在这个时候,最新一轮的世界动态帮我打开了窘境。
国际标准时间新纪二0五七年十月十日十二时。
在失落文明力量出现后,一直保持缄默的神话英雄力量,终于打开了交流之门。
和失落文明力量一样,他们召开了一次记者会,邀请全球各大媒体参与。
主持记者会的,是神话英雄力量第一号人物,“神王”阿侬列!
就阿侬列本人而言,他绝不是一个让媒体满意的新闻人物。
他对媒体的不合作态度,是出了名的!
任何一个媒体,想要从他嘴里得到第一手资料,无异于把自己放在地狱的大锅里烤
然而,越是这样,各方媒体越是对他所要公布的新闻,表示出强烈的好奇心。
所以,在十月十日十二时这一时刻之前,黑暗世界各大媒体全数派出精兵强将,抵达西罗巴洲的奥林匹斯山,务必要把这里的新闻元素挖掘干净!
十二时正,即当地时间二十时,会议正式开始。
阿侬列冷冷地走上前台,坐了下来。
台下数以百计的记者们屏息静声,等待着他的发言。
“今天主要有三个消息向媒体公布”
虽然是第一次充当发言人的角色,但阿侬列做得还不错,各种外交语言运用得相当熟练。
“首先,我方内部经过一系列的探讨,最终决定,对‘失落文明力量’的存在事实予以肯定,不提出任何异议。也就是说,我们欢迎‘失落文明力量’再次进入黑暗世界的范畴。”
记者们低声喧哗了一阵,接着便开始鼓掌,现在,整个黑暗世界便只剩下炎黄与艾玛没有表态了。
但思及他们与神英的密切关系,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们之间已有了共识,这也就是说,“失落文明力量”已经被六大力量、“三大制约”全体承认。
今后,世界再没有六大力量,只有“七大力量”了。
记者们的掌声告一段落。
阿侬列继续道:“第二个消息,我方十二神将之一的‘酒神’路易,背叛组织,勾结外敌,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已被擒拿在案。与他一起背叛的,还有‘英雄阶’的沙加,此时,他正潜逃在外”
他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没有任何的情感变化,但话还没有说完,全场便一片哗然,把他的发言打断。
几个震惊过头的毛头小子,已经站了起来,不顾会场秩序,便要开口提问。
然而,阿侬列只是冷冷一瞥,冰寒彻骨的冷气便弥漫全场,令人的血液为之冻结。比喧哗声来得更快,全场一片死寂。
面对阿侬列这样的绝代强者,一定要注意对方的情绪变化,否则惹恼了这位视人命如草芥的一代枭雄,他极有可能把在座的所有人尽数轰飞,那时候,真是找阎王爷也洗不尽冤屈了
幸好,阿侬列也保持住了一位发言人的风度,在众记者近乎恐惧的目光下,他翻开资料夹,把已经罗列好的路易的罪状一一道来。
在既定事实下,这些罪名反倒没有太大的震慑力,各方记者只是机械式地记录、拍摄、转播。
脑子里却在涌动着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就算被他秒杀当场,有些问题还是不能错过了!
“第三个消息,是来自于路易所提供的情报牵扯到今年四月初所发生的事件。”
众多记者先是露出茫然之色,然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今年的四月初,不正是《新闻论坛》总裁及其手下高级职员二十八人殉难日吗?
在那一段时间里,正是“#魂”阴水仙崭露头角的日子,阴水仙成为了最近几年中,唯一一位被六大力量、“三大制约”联合通缉的重犯!并因为在逃亡过程中一举迈入“极限阶”的行列,而名动天下。
此时想来,这也就是半年前的事情,可是人们竟恍惚间觉得,他们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蓦然回首,半年前的世界已陌生得让人惊讶了!
阿侬列可没有心情让众人去怀古。
他略一翻资料夹,以冷淡的语气列举了以下一系列既定事实:“二0五六年九月二十六日,神圣教廷的高级执事布鲁诺,在东罗巴洲与神英的沙加发生冲突,重创而逃,在与同伴会合之前,被不知名人士杀死在路边
“二0五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异党五党魁之一的里兹。休斯在回返总部途中,被一群神秘人士偷袭,杀死了其中数人后突围逃逸,后由《新闻论坛》证明这些人是炎黄所属
“今年四月三日夜,《新闻论坛》总裁以下高级职员二十八人,在世界各地先后暴毙,现炎黄魔门宗主之一的阴水仙,由于各种原因成为嫌疑人”
然后,他顿了顿,不乏嘲讽之意地微笑道:“根据路易的口供,这里面,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缘由!”
不再和记者们废话,他按下了桌上的按钮。
身后的大萤幕上,开始播放一段录影。
欧林希尔。路易的刑讯现场!
各方记者都屏住了呼吸,把摄影机对准了萤幕。
一个阴森森的嗓音在画面外回响,经验丰富的人应该能听出,这声音虽然经过净化,但仍有一丝摇魂荡魄的诡异之力:“二0五六年,你都接受了什么任务?”
“是‘愚人节行动’,通过《新闻周刊》这个媒体平台,渲染教廷与神英、异党与炎黄的不稳定关系。”
是路易的声音,微弱无力。
他瘫倒在地下,扭曲的脊梁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本来比女人还要柔美的躯体遍布伤痕。
诸记者都是一阵嗟叹,注意力却更加集中了。
“为什么这么做?”
“是试探,试探黑暗世界的稳定程度,以确认组织的出世机会这是我的猜想。暗金部队只拥有执行权,不具备知情权。”
“谁下的手?”
“九月的那次,是沙加大人亲自参与,十二月的应该也是暗金部队所为,但不能肯定”
“《新闻周刊》的事情呢?”
“周边人员除了总裁以外!阴水仙是个意外,但也有可能是暗金的人,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女人出现,这和计画不符!”
录影至此中断,满屋子的记者呆若木鸡。
“假的!明明就是直接抽取记忆,哪还用问!”
我撇撇嘴,但对神英的这一手却十分佩服。
场景是假的,吐露的情报却是真的。
虽然仅是抓住愚人节这条线,也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某些组织的不是,但随着事件的不断发展,情报的不断完善。
本次披露出来的或明显、或隐晦的资讯,便会成为深陷皮肉的尖刺,如芒在背,使某些人不得安宁
更进一步说,人类的想像是最可怕的。
面对似有若无的资讯,人类天生便会展开丰富的想像,逻辑推理也成,穿凿附会也罢。
总之,不把隐在迷雾后的“真相”找出,把所有的线索联结,便绝不罢休─真是恐怖的本质。
那些靠小道消息混饭吃的媒体也就罢了,可如果六大力量、三大制约的高层也展开联想,那后果就相当惊人了。
想想三大制约,刚刚才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辞,紧接着就要面对几条人命的“仇家”
我对他们的外交发言人深表同情!
“神英也做了表示,我们也不能落后太多。正好,我刚得到炎黄的对外发言权,就趁热打铁,开一个记者会吧。嗯,还可以给普鲁斯提个醒,大家一块儿发表声明,效果更好!”
苏怡微笑点头:“那,我去草拟发言稿”
“干什么!”我紧紧地搂着她:“你现在就应该休息,其他的什么都不必做!发言稿我自己写!”说着,我揽着她往楼上的卧室走去。
苏怡低笑起来:“你不是说,对各类外交辞令不敏感,怕出笑话吗?”
“那是和平年代!现在,谁的拳头硬,谁就能说话!至于说话的结果是什么,自然有那些说不上话的人来承担你对我没有信心吗?”
“怎么会!我对你的信心,绝大部分都体现在这里呢!”
“”
记者会开得很成功,虽然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出笼,不过,我在会上公开宣布炎黄的“对外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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