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忘记什么也不能忘记这个。”
此处剑拔弩张,她沐清漓又怎会知道,庄妃有孕了,这一消息几乎是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大鄢国政治的中心。惊动的何止是一个帝王与太后,即便是乌氏本族也根本没曾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
若说现如今宫中谁的宫里最热闹也不过就是觅绱殿,一宫上下只收礼物也收到了手软。
“娘娘”秋玲看着晃神的皇后王琳心里不是滋味,自打出了觅绱殿的寝宫尤其是见着那满面似乎都是笑的庄妃时,她的主子就没有痛快过。
“没事。”王琳勉强笑了,当下还在外头,她是皇后,不管如何她都不能有丝毫错处。庄妃有孕了,那是那是他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孩子,国母怎能妒恨了去。只是心呢?即便知道为何心还是止不住的疼。
“姐姐。”沐清漓轻唤着面色明显不好的皇后,这就是一国之母,这就是皇宫中的女人,而她自己呢?即便不愿,却还是要带着礼物去看望那个怀有龙种的女子
“妹妹还没走?”王琳笑,可那笑里却更多的是勉强。
“一道走吧。”沐清漓不想说什么劝慰,在这样的心境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来劝慰
摇晃着睡在婴儿床之上的小人,望着那摇曳的宫烛,沐清漓没来由觉着心里爬了一层孤寂,偌大的皇宫,精致的椒房殿却只不过是一个黄金的鸟笼。锁着她的灵魂也锁着她无处流泻的情仇。
她曾经只愿嫁一个普通的儿郎,她从没想过自己要进宫为后,做那尊贵的娘娘,她不喜欢那样的尔虞我诈,她更不喜欢那样的情不能全。
但是那个身为帝王的男人竟然给了她整个的爱,如以往幻想过无数次的生活一般无二,所以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男人是一个帝王。她觉着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为了她的景阑她藏起来了也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她愿意在一个鸟笼里这样守着他。
而今她还是在这皇宫中还是做着尊贵的娘娘,但结果又是怎样?
突兀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庞,和景阑分毫也不相似的男人,睡下也会皱着的眉,永远望不到底的眼眸,总是冰凉的身体,每一次在她耳际的轻语。而后她又想起了施偌曾在她面前的质问与呐喊:
他是皇上,他有千千万万个不能自已,他不是孝谨皇帝能有为他支撑江山的母后,也没有能帮他安抚朝纲的舅舅,更没有可以自由选择自己要和谁在一起的权利,他想做孝谨皇帝只饮一瓢,可他却没孝谨皇帝那样的好命!
她还对她说在她嫁给景阑的时候那人病了一个月,似乎有什么跳进了脑海,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也总是和她说:我的清漓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以前?那口气似乎就是在说他们早便是认识的,祁铭琰何曾出现在过她沐清漓的世界里?她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想明白。
“清漓”
轻舞的蜜合色纱幔,熟悉的呼喊,然后便是缓缓贴近她后背的微凉身体,颈项间是温润的呼吸,虽然惊慌了一瞬,但沐清漓很快便平静了,她知道现在抱着自己的是谁,并未转头:
“皇上为什么总是喜欢偷着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呢?她也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在躲避什么,他藏着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即便她问了他也不会回答的问题。
祁铭琰将自己的整张脸都埋在了那温热的颈项里,呼吸着独属于那人的体香,不管了,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她就在他身边,肮脏也好,卑鄙也好,玷污了也好,他都要抓住她不放:
“清漓,是意外,都是意外。”
沐清漓没曾想他竟然会口出这样的言语,只看着远处跳跃的火苗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晚你为朕点上了喜烛,朕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朕觉着自己即便是死了也值了,可是朕必须要离开,你知道朕有多舍不得吗,朕从来不知道心原来可以那么疼,朕负了你,更负了你的那片心意。我不敢来看你,我怕我怕你怨我,我怕你还和以前一样用那样决绝冷漠的眼神看我。”
更紧的搂着身前的女子,怕,是啊,怕再一次失去,得到了再失去那是真正的折磨,如果可以,他祁铭琰真的想要将自己全身的骨血都溶进她的身体,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永远没有不得已。
“那天朕喝多了,朕想你,朕错把朕对不起你,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意外,庄妃会有孩子真的是个意外,清漓原谅朕,别记恨朕,不能真的不能没有你。”
感受着身后那个似乎在略微颤抖的身子,那仿佛要将她攘括进血肉里的情愫,沐清漓却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和她解释
他不是因为对她冷薄了?他说——不能没有她?
然而,困在情爱中的鸳鸯却忘记了,当身在这皇宫之中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要冷热不断。就在祁铭琰也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施偌所在的怡园殿内传出了惊人的消息:施德妤有孕了,已经一月有余。
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后宫之中先后有两名妃子怀上了龙种这是何等的惊天震地!前朝与后宫皆沸腾了。
屏退了宫人的椒磬殿内,文武双杰寂静的立在龙案前,一身碧罗裙的施偌则在他们的中间等着金阶上的男人开口。
“这是谁的意思?”祁铭琰眼眸里弥漫的是散不去的阴鸷,阴厉的望着身前不远的三人,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紧握成拳,宣示着帝王的怒火。
可听了他的问话,三人里除了施偌脸色都是一愣。
施洛安疑惑道:“皇上的意思”
“施偌为什么会怀孕?”他祁铭琰拼命的守着护着,一心只求在最后那个他极为亏欠的女子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现如今却又是哪般?!
“皇上?!”可他又怎会想到,他的话一落,文武双杰的两人竟然都是大惊失色,原因不过是他们以为那孩子是当今帝王的。
外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一个姓容一个姓施,一文一武甚至在朝堂上有些不对盘的两人其实是血脉相连的一奶同胞,至亲兄弟。施偌是他们温家唯一剩下的女儿,他们心尖上共同护着念着的最美风景,只要关于她,哪里能不上心?
见他们这样反应,祁铭琰还如何用问,几乎是当时呼吸便是一滞,一时全数明白了过来,只这不明白还好,已明白便是一股无明的火气直穿心肺,近乎于本能的一个响亮的巴掌便落在了那个始终不言语的女子脸上,他要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你把朕的话当做了什么!”自作主张,她竟然就这样自作主张的将一个女孩子最为重要的贞洁胡乱的交给了一个人,只为只为能怀上他祁铭琰的孩子:“说话!”
那是风雨骤来的怒火,可这样的行为也足够身边两个在朝中位列前班的男子大惊失色,只这惊的不是男人打了他们的爱妹,而是那隐隐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信息。
施偌并没有理会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很奇妙,这是那人第一次打了自己,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那人打,从小到大他都是对她言听计从,即便被怨恨蒙蔽了双眼的她用刀子刺伤了他他都没有对她有丝毫厉色,只因为他觉着他亏欠她的。可是,多可笑,明明受伤害的也有他,他却总认为自己欠别人的。
“皇上让我说什么?想听我说什么?”
“孩子是谁的?那个男人是谁?!”祁铭琰只觉着自己心口一阵阵的刺疼,可那引起种种不适的怒火却始终让他压不下去,自己护了十几年的丫头,终究还是毁在了自己的手上,终究还是因为他被毁了。
“皇上不用多想,你不要我,我也多少是个大姑娘了,总要为自己日后打算吧?做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事情,我都在努力。也不用担心什么,简尤是哥哥们帮我挑选的护卫,他对我如何你们也该清楚,若不是喜欢我又怎会甘愿进宫做个小豆大的侍卫。孩子是他的,不用你们瞎猜,我就是喜欢他。”
“你!嗯”祁铭琰才要再次扬手打醒那个糊涂至极的女子,却没来由的心口一阵吨疼,那疼痛来的太过突然,比往昔都要深刻,以至于他不自觉的停了身子,屏息去抵抗,这下可惊了一众几人:“皇上!”
孙德海见他以手掩着自己的心口,眉毛全皱在了一起,似乎在全力隐忍一般,心里就已经慌了,那人的身子他是最了解的,前几月便已经总这样,却没见他像今天这般,若不是真的疼了极了也绝不会被人发现,几步上前要扶但却慢过了面有焦色的施偌。
“你又气的什么!都说了是我自己喜欢的,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说着,眼泪哪里还能控制,一路滚落了下来,她不是不知道庄妃一旦有孕会给他们的计划带来怎样的变数,她是女人,她能做的就只有这样,就只有这样了啊,她不需要保护,她也想和他们站在一起告慰那些冤死的灵魂,这样都是不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天意
望着空落的大殿,祁铭琰一声不吭的独自坐着,心口的疼痛如同那斩不断的愁思一般也从未有停歇的时候。
他不想,可老天始终给他的都是他不想做的事情,施偌为什么要那样不顾及自己身体,他怎会不知道,两个妃子共同有孕会将朝上不平衡的势力尽量平衡,这是如今唯一最好的出路,可这样的出路却让他怎么安然接受。
“皇上,让奴才去找顾太医来吧,您这情况奴才不放心啊。”孙德海看着宝座之上的男子惨白失了血色的面容,整个心都缩在了一起,何时是个头,这样的日子何时才算能结束了?
“孙德海”祁铭琰轻唤着自己最近身人的名字,那声音带着虚无的飘渺,整个身子动也没动分毫,弥漫的除了永无止尽的孤寂还是孤寂,他心里的一切要与谁说?
“你知道清漓为什么对朕的态度又好些了吗?”那是萦绕在夜色下的风铃之声。
“皇上”
“朕,曾有一个晚上很没有面子的去祈求她,祈求她原谅朕朕说:‘意外,庄妃会有孩子真的是个意外,清漓原谅朕,别记恨朕,不能真的不能没有你。’朕当时就是这样说的,可,如今施偌也怀孕了,你说,清漓”他那个对爱情只求全满的清漓又将如何想?
“皇上您,别这样,施德妤的孩子并不是您的,您该多记挂自己的身子要紧,别想这样的事情了,容妃娘娘也是个明白的人。”话是这样说,可孙德海却还是不忍眼中含了泪,造孽,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能有今日这样的种种?明明就是那样痴情的一个人为何却总不能感动了天地。
“孙德海——朕忽然很怕。”祁铭琰恍神地张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掌,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每一根纹路,是啊,没来由的他就是升起了一种恐慌,从没有过的恐慌。
孙德海见他这样满目苍凉,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好,心跳不免快了几分:“皇上。”
“朕——怕最后会是一场空,朕——也怕,自己没有福气活到与她白首偕老的时候。”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那里是证明人生命还在的地方,可那里现在却并不正常,上天总是在和他开着玩笑,谁又知道今后这副身子
“皇上,没来的话怎么能浑说!呸呸呸”孙德海一听男人口中的言语,顿时惊了,礼仪规矩纷纷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记着年少时老一辈曾说过,若是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只要立刻呸掉那便不会有事了,所以连连当着帝王的面一阵大不敬。
等意识到的时候事情已经都做了,才要跪下请罪,却见那人竟然分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仍自望着自己的手掌一动不动地坐着,摇曳的烛火怎么也不能将那道身影温暖了,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还是掉了。
祁铭琰又是连着几日未进椒房殿,只这一次沐清漓却是猜到的,从施偌有孕的消息传来以后她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
她沐清漓到底是有多傻?意外?这皇宫中意外又怎会只有一个。施偌得到了保护,就如她有孕的时候差不多,可见那人对她的不一般。自己心里到底怎么一个思索?她真的不想也不愿去探究。
她现在要想的该是如果庄妃和田珞生下了皇子那事态将如何?她应如何应对?却是自己比谁都清楚的。
渐渐变寒的天气冰洁的又何止是一个人的情思?无法怀上龙种的王琳,有了身孕本以为会一家独大却又半道冒出一个和她分羹人的田珞,怀着身孕的施偌,还有那些渴望帝王恩宠的宫妃,不过是共同随着菊花的败落而倍感凄凉。
“孙德海你一会儿亲自把格子里那颗百年参送到施偌那去。”祁铭琰揉了揉有些肿胀的两眉之间,放下了手中最后一本的折子,缓缓起了身。
“哎,皇上放心。”孙德海见自己的主子走了过来忙递了杯水,男人接过喝了一口:“我去清漓那,好了再到那接朕。”
“主子放心,不说奴才也能找得到您。皇上,外面渐渐寒了,穿着些披风。”看自家主子心情还不错,孙德海如何不高兴?所以说只要容妃娘娘好,那人哪怕只是对着自己的皇帝笑一下,那比任何的药都要好上百分。
祁铭琰听话笑了,很是受用:“到是真把朕当成弱不禁风的主了,不过看在你今天说话中听的情分上,朕便不与你计较了。”
“哈哈,那奴才现在这里谢过皇上了,奴才是知道了,日后若是这笨嘴再说错什么话惹皇上不高兴,只要跪地大喊三声,容妃娘娘救命,奴才这命保定能留住。”
“哼,越发没了规矩了”
“奴才哪敢啊。”孙德海跟着嬉笑,穿好披风,祁铭琰也不再耽误时间,扬手道:“行了,朕先走了。”
恭敬送走了祁铭琰,孙德海的眼中尽是欢喜,只双手合十对天:“老天爷啊,我这辈子也不求您什么,只求自己主子能多欢喜些。”只是,这样的愿望上苍可能真的帮他圆了?
且说椒房殿内后园处,沐清漓因为傍晚十分贪吃了些缇子故而胃里多少有些不适,所以才行到种着桂花林的院子走走,也算遛遛食。
这片高矮不一却甚为茂盛的桂花林里还有当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