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那映在屏风之上隐隐的身影渐渐消失,太后乌雅翎兰收了一对深褐色的眼目,要说的,要传达的都可听的清清楚楚?
是,她太了解田珞的个性,太了解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所生的孩子是个什么脾气。动气?田珞你若不动气,又怎么自己把自己毁掉了,又怎么能破灭了她那好哥哥的计划?想要这江山,除非她乌雅翎兰死了!
“哀家让你准备的太医可准备好了?”见该走的人已经走了,当朝太后悠闲的端起了桌案上的杯盏,仿佛之前那个满腔伤怀的妇人,根本便不是她。
“太后放心,一切都备好了,只等着庄妃娘娘。”
后宫何时缺少过阴暗?只是都藏在见不得阳光的地方。变天?从来都只在朝夕时。祁铭琰接到庄妃出事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的午时,他正在椒房殿中逗弄着那个已经可以乌丫丫说鸟语的小童。
而那孩子,也已经可以含糊的唤他:父皇。
他不知道什么是天性,只那一张小小巧巧的脸笑着喊他父皇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厌恶,即便那个孩子他知道是谁的。
沐清漓看着急冲冲进来的孙德海并未理会,或者说即便是那帝王来的时候她也同样没有理会。她现在该是犯人才是,被禁足看管的人。
“皇上”孙德海的脸色有着明显的焦虑。
祁铭琰并没有拿回被小不点抓在手中的一根手指,淡淡抬头道:“什么事能让你那么急?”
“庄妃,庄妃娘娘那不好了。”这话一落,不止是祁铭琰,即便是沐清漓与室内的抱琴和幽竹都是一愣,现如今已经有五个月身孕的庄妃,这个不好又是怎么个不好?
祁铭琰闻言在愣了一瞬后,起了身,这一句出事了,她只能想到一个老女人的脸,没再言语,抬步要出暖阁,只是在经过沐清漓身前的时候还是不免停了脚步。
抱琴见前还焦急的皇上,如今竟然忽然停了脚步看着自家的小姐,心里多少有些欢喜,毕竟,她也是知道这两人近日的情况,毕竟自那禁足令出后,她们两人之间便再也没了什么交谈。
沐清漓也没想到那人会忽然停下来看着自己,一时僵了片刻,只那意识回来的又太快,所以回应的还是冷漠与疏离。
她这一生最恨的便是要挟,第一次他拿她全家安危要挟她,那是她自己设计,只这一次却是真真第一遭她沐清漓被人生生要挟了去。
那句:若是清漓与你腹中的胎儿有伤,朕定会让整个椒房殿的人陪葬她记的有多清楚?他没有给她解释,也没有任何言语,只阴冷的下了那样的一道旨意,不但强迫她怀上他的孩子,现如今更是强迫她禁足在这宫殿里为他安胎,爱?这就是他祁铭琰的爱?
看着眼波里只有冷漠的沐清漓,祁铭琰终是没有再停留,言语?他说什么?她又何时听过他说的?
禁锢,可他不知道自己除了用这样的方法以外,他还能怎么留住她,又如何让她成为他的。
“娘娘,庄妃娘娘流产了。”祁铭琰走后,沐清漓接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此。
是的,庄妃流产了,就在得知容妃再度有喜之后,急火攻心,伤了身子,而后没有及时请太医,导致流产,整个后宫如今已是人人皆知,而这个人人皆知又是谁的意思?祁铭琰如何不知道,太后,到底有多了不起的太后,不但做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更能利用了这个结果想要让乌氏将所有的怒火都算在沐清漓的身上。
她从来便没有一刻希望沐清漓能真的好过,也不过是碍着他这个皇帝如今还缺不得!
看着床榻上毫无声息的女子,祁铭琰缓缓坐在了床边仍旧是惯有的无声,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状况是必须的,也是他希望的结果,他更清楚即便太后不做,他也必须要做。
要杀自己孩儿的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呢?
原本生气盎然的田珞面色是惨白的,如今看来更像一个失了魂魄的躯壳,孩子,她的孩子就那样没了,就和当年的正福晋王琳一样,鲜红的血液就那样从两腿间缓缓而下她明明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明明已经很小心很小心,甚至不去动用任何一方的势力,她谁都不相信。
太后也好,乌氏也好,可用了那个明明是毫无问题的太医给的药后,为什么她不但没有让腹中胎儿安稳反而——害死了它?
五个月,已经五个月了,她的孩子是个皇子,是个——皇子啊!眼泪无声的从脸颊上蜿蜒而下,她是个女人,她并没有表面看着的那样跋扈刁钻,只是,她必须让自己的脾气火爆起来,她必须让自己高人一等,否则,她会害怕。
身为官宦家的子女,尤其是女儿身,又有哪一个不害怕?什么时候会死,自己嫁的人又是一个怎样的人无声无息便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逝掉了的女子又何止一个两个
她做错了什么?竟然会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如何她也会走了那个叫王琳的女人走过的路?她明明都是清楚也都是知道的啊,可
“皇上”
面对那失去生机的轻唤,祁铭琰将目光落在了那张精巧的年轻面容上,其实,他知道他也是对不起她的。轻轻将那修长圆润的好看手掌抚上了眼泪不停的女子面上,为她逝去了泪痕。
田珞紧紧抱着那人的手腕,再也没了忍耐,痛彻心扉的哭泣声萦绕在了整个内室。这样的温情,却为什么只会在她失去一切了以后才拥有,老天又因何让她与他扯上了姻缘却又注定他不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因为工作,所以上传没稳定,特意向辛苦追文的亲们道歉,在这里鞠躬了,今天会上传两章,还希望亲们理解。
☆、回到初嫁时
天气似乎一夜间变得寒凉,沐清漓紧紧抓着手中散发着袅袅烟雾的杯子,虽然她不能出宫门,可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庄妃因为什么落的胎?真的如外间的人所说的不成?
她沐清漓到还不至于那样的愚笨,祁铭琰,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张白皙的俊颜还有那冰冷的身子,她怕,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她知道乌氏的势力,她也知道那人想要控制这天下,敌友?原先是她想简单了,朝堂上何时就有了单纯的敌友?
如果乌氏娘娘的孩子出生了,将会引起前朝如何的震荡?从施偌在庄妃后一个月便有孕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他又在算计着。
而当她自己也怀孕的时候,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人丝毫不希望田珞将那孩子生出来,在这皇宫之中能算计了乌家的娘娘,还会有谁有那本事?
只是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他到底是个有多可怕的人?她又如何能不胆寒?真情,虚假?她是真真已经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轻轻抚摸着自己仍旧没有起伏却已经有生命在里面生长的小腹,那里是他的孩子,他祁铭琰的孩子。
后宫自始至终都是一潭永无平静的寒水,进来了便无法全身而退。这是沐清漓几日后学会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因何,原本说无大碍的庄妃忽然一日间情况大变,身子极度消沉,除了沐清漓,宫里有位份的嫔妃皆纷纷去探病,还是后来王琳下令:莫要扰了庄妃妹妹安身。这才算罢手。
看着床榻上已经全数失去了原有光泽的女子,只才数日,她却完全变了一人般的憔悴,祁铭琰不禁开口:
“伤心也好,朕不拦着,只当注意自己身子,你还年轻。”
可田珞要如何听进去这番话?除了恶心还能是怎样?那些刺耳却又清晰钻进她耳内的话,她又要如何能忘,又如何不恨?年轻,好一个还年轻。
始终如躯壳般躺在那里的田珞忽然转了头,因为她真的很想看看坐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在看到自己这副样子的时候该是怎样的表情?
可那双漆黑如寒潭的墨色星眸实在太过耀眼,耀眼的她摸不到他在想什么,就如她被人抬着从小门入了庆王府,在夜晚被挑开喜帕的时候见着的时候一样,那么的耀眼而生辉,那么的让人沦陷。
如果如果她始终坚持自己该有的原则,不要爱,想要活的不累就不要爱,那她还会落得如今的地步吗?算计,原来至始至终都不过是在算计。
孩子,她的孩子为什么不在了,她为什么会嫁给他,原来自己一直依附的太后太后,还有一个太后,好一个乌氏,也好一个皇上!
“皇上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没了,她的孩子没了,从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一直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说出口问出口的话,而今呢?
她永远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如当年的王琳一样躺在床榻上,用那样割心挖肝的痛诉说着这样的一句话。所以说,皇上,你可还记得这句话,这句她也曾经说过的话?你又可记得你到底有多残忍。
祁铭琰凝神望着床榻上看着自己的女子,那一句孩子没了,更是重重砸在了他的心窝处,瞬间似乎回到了四年前,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的看着她,而后他送给了她一串赤红的手串,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再也不让那个女人有机会杀了自己的孩子。可
“皇上,你为我们的孩子伤心过吗?”哪怕一点点,她希望至少在自己可他呢?
“别想太多,等你好了朕封你为贵妃。”伤心?祁铭琰只觉着自己玷污了那样的语句,那个连自己都在计划杀死的孩子,他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伤心?
面对这样的回答田珞却笑了,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她这一生到底得到了什么?挣,抢,最后的最后不过是别人的枪把子罢了。如何甘心!
“我知道皇上不希望任何人有你的子嗣,后宫之中为什么没有一个嫔妃有孕,皇上更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孕,明明喝了避子汤,可还是有孕了皇上定也不知道,其实,四年前我就知道,皇后的孩子为什么没了。”
眼见着身前的男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变色的容颜,田珞依旧流着泪笑,政权中心的女人到底都算作什么呢。
“到底是意外还是阴谋?皇上知不知道皇后用的饭菜里被加了马钱子碱,这后宫呵皇上,你应该知道皇后永远都不会再怀上你的孩子对不对?所以才总去皇后宫中,我都知道,全都知道包括那串戴在皇后手上还加了麝香的珠子。”
祁铭琰的眼目从平静转为阴鸷,却又从阴鸷变回平静:“既然装作不知道,那便不该说,继续装下去不是更好?”
“装?我也想啊,可是觉得恶心,这皇宫让人觉得可怕。太后更让人觉着可怕,不过,太后却是视皇上为己出的,连药都自己亲自下。”谁才是可以相信的?她信了家族,她信了太后,她信了那个自己曾有恩与他的太医,她更信了那个自己觉着只要努力便会得到所爱的自己,可最后的最后,那些信都不过是恨。
“皇上也不希望我有孩子不是?皇上杀了皇后的孩子,也想要杀我的孩子”脱离了低沉而变得尖利的声线彰显着田珞的恨。而那恨也足以震惊了榻前的人。
“庄妃可是糊涂了?”
“糊涂,臣妾也想糊涂啊,要是能和皇后一样糊涂着也好,可皇上你不该,不该唯独让容芷那女人生了你的孩子!”
“田珞!”祁铭琰阴冷的甩开床榻上杏目圆瞪面色狰狞紧紧抓住自己的女人,胸口是因为怒气而不断起伏的弧度“朕,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听到,你好自为之!”
祁铭琰走了,头也没回,丝毫的犹豫都未曾有。他曾经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幕,他曾经再也不愿意想起的一幕,他亲眼看着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被那个疯女人放在坛盂里摆在他的面前,直到他眼睁睁看着那可以长大的孩子变黑,变臭,最后腐烂
那是他祁铭琰第一个孩子的下场
可他不知道那决绝桎梏的人无法呼吸,但田珞还是在笑,笑得枕下是冰凉的潮湿,永远也暖不干的冰寒,她要的,不就是这样吗?她恨他,该恨他,恨他为什么她那么喜欢他,他却没有伸手像保护那个女人一样的保护她。
她更恨那些让她变成如今这样的人,所以,报复,即便是死,她也要让所有人都不安生:“你,都听到了吧。”
这一声落在空旷的内室里无比的清晰,只是并没有谁的回应,无声的,即便是那那隐匿在衣阁之内的身影在颤抖,甚至泪水染满了面庞,却还是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田珞闭了眼,她不需要答案,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两日前的午后。
“如何?”那是太后独有的声音。
“太后放心,日后庄妃定不会再有身孕,药量正好。”这就是那个害了自己而自己却信了他的太医,她想起来质问他,可她却如何也睁不开眼。
“哀家没什么不放心的,她也该知足了,田启明与那贱货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坐上妃位?想要做皇妃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的种,原本哀家是想着让她嫁到庆王那守活寡的,只没曾想她命好了一些。哀家也想好好利用一番让他继续做妃,可她自己不长脑子自作主张的怀了身孕。既然皇上还没动手,那也只能让哀家来帮他永绝后患。”
“太后英明,实乃我大鄢之福。”
“得了,回头领赏吧,也亏你激灵能进了她的身,别让哀家再看见你了。”
“田启明,如果没有你当年的始乱终弃,我如何能进这巍峨的宫墙,又如何做这天下之母。”
是她田珞太笨,还是这宫里的一切都太冰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一开始的一开始,她就已经注定不能再全身而退,从开始的开始,她便什么都不是,甘心?她要如何甘心?所以她恨的,那些所有让她不能欢乐的人都要一起和她受罪,即便是她死也要拉上一群人垫背!
太后,皇后,乌氏还有你祁铭琰,我如何能让你与那人好过?
“哈哈哈哈”寂静的夜,可觅绱殿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安,原本卧病在床的庄妃,嬉笑的装点着自己的一头云鬓,涂抹着嫣红的蔻丹,穿着一身艳霞罗裙,她的美的,即便疯了也定是美的。
轻巧的抬着莲花步子,就如她第一次为自己喜欢的男子跳舞一般,幡然舞动在大殿内,无休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