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祁铭琰,是我,是我下的毒,是我下的毒药!我曾经也想要你死,我”
“清漓,这种事情朕当然是知道的,你如此大惊小怪做什么。”祁铭琰望着眼泪不停话落的女子,心却是疼的刻骨。
沐清漓大惊的望着神色毫无惊讶的男子,他到底容忍了她多少事情?
“你那药对朕根本没有影响,你不也喝了吗?你看你都没事,朕怎么会有事?朕身子不好那是太后的手段,我的命在太后的手里,她生我生,她死我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祁铭琰”
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披风,终还是敌不过那侵骨的寒冷:“朕冷了,回去吧。”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如今见她对他这般为何那疼却没减一份,反而加驻了更多的自责。
为了照顾帝王方便,沐清漓转住进了椒磬殿内,自然这一切后宫之人也无人敢言,那本尊贵庄严外人不得轻入的殿宇,而今俨然成了后宫之中唯一的神仙境地。
悠扬的琴声徐徐飘扬,醉的却是后宫沉寂的所有红墙琉璃瓦,挑指轻抚,已是一曲终了,沐清漓抬目:“皇上还想听什么曲子?”
可那躺在榻上的人却并没有丝毫的回应,一对眼目紧紧的闭着,眼睑下的青影是病态的虚弱,此时整个人皆沉浸在了一片寂静的世界。轻轻整理了男人身上的锦被,沐清漓笑了,能睡,总会是好的。
伸手将男子始终抓在手中的帕子取下,才要放在一边一双水眸却被一片殷红镇住,那红里的透着近乎于妖艳的暗色,窒息的是她的呼吸。
以手掩着口鼻无法枯竭的泪还是没有尽头。
“娘娘。”因见到本应该在内殿陪着皇帝的主子出了殿门,抱琴与幽竹赶忙迎上。殿外的宫人也因见到皇贵妃而纷纷行礼不提。
免了众人的礼,沐清漓对着幽竹道:“回头告诉御膳房,皇上今日的晚膳本宫做,还有,着人将皇上寝宫内的床幔一应用品皆换成鸳鸯锦被,顺道备两根喜烛。”
闻言抱琴微愣,这话中意思已然清晰明白,自己的小姐,终是心甘情愿放弃过去了。
“晚上让盈月和霜儿也过来,我们一家子一起吃个饭。”沐清漓轻语,可每一句却又那般的哀伤。便是幽竹也感受到了不好,何况是那心思向来缜密的抱琴?一颗芳心却是瞬息乱了个七八,那殿内的人
“是什么人?站住!”本说话的沐清漓忽然落下这样一句话,近身的宫人虽不明何意,但也不敢违抗,纷纷冲着那娘娘所注视的方向望去,自有人将那因突兀见着皇贵妃心中大惊而慌忙领着两人躲避的太监提到主子面前。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才冒犯,冒犯了!”那太监一脸的慌乱,心中当真是叫苦不已。
“你是御书房办差的,见着本宫为什么要躲?”如今帝王身体抱恙,沐清漓近日来无不小心,最怕也不过是旧事重演,她绝不会让任何不轨的人靠近了那病中的人,即便是她自己亲自下厨,端到那帝王面前用之前也必是要检查,所用之器皆是银质。
何况这等见到主子不请安却转头就躲的奴才,这样的反常她如何能放过。
“娘娘恩典,竟还记得奴才,奴才正是孙总管的徒弟,在御书房办差。躲着娘娘却是不敢的,便是再给个胆子也”
“捧着的是什么?”沐清漓并不理会,尊贵自显,不怒自威。可那太监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他可清楚记着皇上与他的交代‘把这些悄悄都埋在宜堂院的桂花树下,记着决不能让任何人见着,尤其是容贵妃,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娘娘,只是些御书房里用不着的东西,奴才是惦着处理去的。”
“既是要处理,那为何还用这样精致的盒子,又是什么东西竟用了那样大的盒子。”沐清漓向来便不是那好糊弄的主,嵌着玉珠的镶金盒子装无用的东西?那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 打开与本宫看。”
“娘娘”那太监闻听打开,脸色已经大变,这是要把差事办砸了,那自己又如何与圣上交代?他紧张沐清漓更没了罢手的意思,冷声对着殿外的侍卫道:“打开。”
抱琴小心接了侍卫递过的盒子,伸手检查了一番,只,除了一大盒子老旧的纸张与一块甚为熟悉的玉佩便没了别物。
“娘娘都是些纸张,还有一块玉佩。”幽竹将盒子递与幽竹,自己将那玉佩拿给了沐清漓,可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到主子身前,自家小姐就变了脸色。
沐清漓几乎是慌乱的一把抓过了那系着红色穗子的润白玉佩,那是一只通体透白的玉蝉,那是自己八岁生辰时自己父亲送的,她一直将它当宝贝一般的爱着护着,不离身子。
直到直到那宜堂院,桂花树下朱红窗后遇到了一个少年,那是在遇到少年后的第四年,她将那玉蝉放在了她们彼此留书信的地方,这个玉蝉换了主人。她曾经在婚后问她的景阑要过,可景阑却将她抱在了怀中,并告诉她:那已经是朕的东西了,朕不给,朕要藏起来,好好的藏起来。
她再没见过那玉蝉,可如今那玉蝉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要如何不慌乱?近乎于失态的,沐清漓推来了身前的宫人,几步来到了那锦盒前,一把抓起了盒内的纸张,那些仿佛将时间都撕裂的字体,那些倒退了二十多年的字迹,那些曾经的曾经自己满心相系的情意。
是她的字,都是她给景阑的字!
“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明明该出现在景阑世界内的东西,属于他们的宜堂院,便是幽竹与抱琴都不知的记忆,为何如今会多出一人的涉足?这些连她都不知道还存在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在哪里找到的?为什么要处理?谁让处理的!”一把抓起地上已经恐慌不已的太监沐清漓大声质疑,跪下的却是一地的宫人。
“娘娘!娘娘赎罪,奴才不能说!”
“本宫再问你一遍,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回答本宫!不说就只有死!你要知道若本宫真想查,便是你不说也自然有它法知道。本宫知道是皇上的命令,除了皇上没有他人,本宫可以告诉你,你只管说,本宫保证,说了你绝不会死。”
“娘娘,这些东西都是皇上珍重了二十多年的,奴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皇上总会拿出来看,有时还会整宿不睡那么大一摞看完一遍才为止,奴才也不舍可皇上,皇上忽然让奴才将这些个东西埋在宜堂院的桂花树下,还还吩咐不让娘娘知道,所以所以奴才才会——躲着娘娘的。”
“浑话!怎么可能!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在祁铭琰这里,二十几年?你在与本宫说笑吗!”沐清漓一把推开那慌乱异常的太监,荒唐这该有多荒唐,这些属于她和景阑的东西,竟然全数在另一个男人手中二十多年,这——该是怎样的一种荒唐!
“娘娘息怒,奴才就是死也不敢乱说啊!这东西真的都是皇上一直宝贝二十多年的东西!”那太紧拼劲全力的解释,只那言语到更像是希望情识混乱的娘娘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更希望那娘娘知道这一切。
沐清漓连退数步,心中惊涛谁人能知?紧紧握着那一方玉蝉,心已经成了乱麻,到底是谁在和她开玩笑,到底是谁在与她戏耍了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玩笑?
“娘娘!!”幽竹慌乱的追上那忽然抓起锦盒内一叠纸张而走的主子,眼见着她向着椒磬殿的主殿而去,却怎么也不知道又是什么天变了颜色。
更没有人注意到那一个太监眼中的伤色:皇上,奴才知道你心里苦,这东西奴才本也想着顺了您的心埋了,可老天也和奴才想的一样,让那容贵妃看见了,老天不希望皇上再孤单
“皇上,您这是”金碧辉煌却寂静异常的内殿,因为是供应御书房办事后疲累了的帝王小憩之用,故而与那大气恭谨,井然有序的御书房相较显得有丝暖意。
施洛安与容炳看着在孙德海陪同下斜靠在小榻之上面色却苍白无生气的男子心中大惊。再见手中的圣旨更是不敢相信。
祁铭琰嗅着殿内燃着的紫烛,额角的细汗却没有消散趋势:“这道圣旨下去,你和容炳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作为温氏子孙了,朕会给温家平反,这是皇室欠温家的。”
那泛着微微青紫的唇瓣开合间,流泻的虽是软音轻语,但那其中所涉又该是怎样的权势与不可撼动的力量?一个挥手间能主万民臣服,轻叹间,九州皆动的帝王,就是这样的一个帝王,最后的一道旨意竟令那铮铮铁骨也要潸然泪下。
“皇上!”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哭不跪却也是未到情动时。
看着忽然跪在自己面前的成一团的两个大男人,祁铭琰一阵皱眉:“你们别吵,朕心里闹的慌。”
两人闻言慌忙忍了泪,可那心中震撼与感激便是万字也难书。
见两人纷纷起来,祁铭琰点头:“朕知道有些事情还不了,但朕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下去了”
“皇上!”
祁铭琰伸手制止了两人要说话的动作,他自然知道他们要说什么:“朕没多少时候了,霜儿还小,日后少不了你们扶持,但交给你们朕也放心。”
“皇上,卫师父和顾太医已经在调配药物,您绝对不会有事!”施洛安心中苦痛难言,一腔谁人都不知道的罪责之感油然而生,若若那锦灵未死,容贵妃也不会离宫,若她不走是不是他的帝王就不会那么快的走到今日地步。
祁铭琰见施洛安情绪激动,不免轻笑:“怎么施大人也如你那妹妹一般了。”语落,目光落在了那燃着的紫烛之上,以指拂过温热的火苗声音亦多了一丝空灵。
“这场仗最后的赢家还是太后,哼生死门的秘处便是查不出到底是那些药所成的毒,换做之前也许卫师父的药还能压制,只如今太后定了她死我死的规矩,既然如此她怎会让朕活着,你可知上次芙荷送的药方?那药方就是来杀朕的,而朕这一两年来用的都是这药方配出来的蜡烛,日日都要用。”
“那芙荷是故意的!她骗了我们!”容炳不知道别的,可他却知道那药对于帝王的重要一听蜡烛有问题,只觉得浑身凉了一片。
“不是芙荷骗了我们,是太后太精明,也是朕,命该如此”
“皇上”
“洛安,朕知道你对清漓有意见,朕也知道你对清漓有误会,可朕这一生只在乎过那一人,便是当做朕的遗言,日后不要为难她,这江山朕曾经想过送给她,如今灵儿却朕希望她永享太平,容华一生”
“娘娘?”帝王的话未尽,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娘娘却止住了室内一切的声响。
沐清漓紧紧攥着手中已经因为世间长久已经变得微黄的纸张,还有那一方小小玉蝉,怔怔的立在那杏黄的窗幔间,她是要进去的,可就在她要进去的那一刻却听到施洛安的问话,然后便是那两个大男人的哭泣。再来便是到死,可能那榻上之人都不会说与她听的言语。
祁铭琰,你到底到底要藏多少秘密。
祁铭琰没想到应该在御膳房的女子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更不知道她来了多久,又听到了什么,一颗心早已乱了,根本顾不得分毫,便已经推开阻拦他的孙德海下榻行到了女子身前。
“清漓”只是,话未出,眼睛却被女子手中的事物惊住,那是什么,他岂会不知道?
沐清漓本心海纷乱,但见男人僵愣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事物,心更是被狠狠一击:“我只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会有这些?祁铭琰,我要实话,你告诉我实话可以吗?”
她只要实话,她害怕,从未有那么害怕过,那是一种世界都被颠倒的恐慌,如果,如果她手中的东西身前的男人二十年年前就有,那太可怕,一切都太可怕了,她的景阑,她认定一生的景阑,她甘愿下嫁守护的窗下少年,那个自己疼着却触不到的身影
“祁铭琰,求你,给我实话,为什么有这些,为什么你会有我写给景阑的所有书信,还有,玉蝉,这是我送给”她想说是自己送给景阑的玉蝉,可,那不是,那是送给宜堂院,桂花树下少年的玉蝉。
“祁铭琰,我沐清漓这一生只真怜真爱了一人,那人便是宜堂院桂花树朱红窗下的少年,我们在一起四年,未见面,却文字相连,我嫁了他,我愿意陪他度过一生,我甘愿与他做双死的鸳鸯,我甘愿折断一身的翅膀进这巍峨不可出的宫墙,你你知不知!理由,给我一个一个理由,为什么,这些书信会在这里,为什么这个玉蝉会在你手里?!为什么你要让人将这些埋在桂花树下!”
她没有办法不颤抖,没有办法不嘶喊,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她的全部全部,忽然有一天可能都错了,而自己呢?竟然毫无所知她还不敢越了那界限分毫,她为了自己爱的人报仇,为了自己爱的人逃避,为了自己爱的人折磨的一群人伤,她甚至杀了那个自己爱的人
“祁铭琰,我要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然而此时此刻不知该怎么办的又岂会只是一人,祁铭琰只觉得一颗心跳到了自己都抓不住的地步,眼前自己最珍爱的女子,那个明明不爱自己的女子,那个选择了另一个男人的女子,可如今,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告诉他,她一直只爱过一人——宜堂院,桂花树,朱红窗她还告诉他,她甘愿嫁的也是那窗下的一人。
那玩笑到底有多么惊涛骇浪?那该是上苍和他开的多大玩笑?从一开始错的就是全部,所有人都错了个遍吗?
“错了竟然从一开始就是错了的吗?祁铭佑好一个祁铭佑”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恨与悔,他的人生,他全部的岁月,都被践踏了个干净,原本拥有的一切竟然都只于他擦肩。
这天意,他要如何不恨,这不甘,他要如何能平?!
“皇上!”
心脏仿佛是要炸开,血液仿若要奔涌,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撕扯着他的灵魂,也撕扯着他仅有的生命。
他想笑,可那从口中涌出的血色却让他笑不出,这就是老天要的,老天和她祁铭琰开的玩笑,到底他是有多遭天地的不容,竟落得的是这样的下场!
迷惘的世界,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