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目甚是可亲。
沐清漓不知对方是何须人也,却是知道抱琴觉不是办事不妥帖的人,既然领人进了来,自有不能推却之理。
来人进了内室,却不言语,只是弯腰屈膝下拜道:“老妇人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沐清漓看得出对方并不是一般人物,至少那衣着上下分毫不是下等之辈该有。见她又称自己为娘娘,心中多半以知。
“夫人不用行礼,这里没什么娘娘,您唤我清漓便好。”言毕,抱琴自是懂得小姐意思的赶忙亲手将妇人搀扶而起:“夫人,您请坐。”幽竹见状,自是主动斟茶不提。
“娘娘这话是折煞了老妇了,只是这里不比别处,若是娘娘有甚不满处,或是不妥帖的地方,只管打发下面人来与我说,外间又给娘娘配了几个使唤丫头,娘娘只管好生将养着身体。”妇人言语中尽是恭敬,似乎想到了什么,忽又补充道:
“您看,我这一着急,反倒忘记了,娘娘还不知我名,老妇人我娘家姓孙,夫家姓容,容易的容,现如今家中只余我一人,还有一子以去公干,祁公子昨夜将您送了过来,命我好生照养您,所以您自管安心。”
“容夫人,费心了。”
“哪里,这都是奴家该做的,能为祁公子做点事情,奴家心里也踏实些。”沐清漓并未忽略,这个长相亲和的妇人每次说到祁铭琰时,眼中都明显带着深沉的宠爱与疼惜。只这一照面,沐清漓便知,她定是其心腹之人。
不过这本也就不是需要猜测的,在这个时候祁铭琰用的也定都是自己的亲信,只是,她到真真应当重新估量那个男人所拥有的一切。至少,还有太多太多事情她并不知道。
送走了齐夫人,沐清漓便起了身,不想再躺,直到这时才注意打量自己现如今住着的房舍。
这是一处与主院分离的院落,小小巧巧约有三间大正房,而她如今住的正是主房,分东西两耳房。
移目过去,圆桌、圆凳、高几清一色梨花木制,上面皆搭着银色撒花椅搭,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毯子,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姜黄色锦鲤锦锻引枕,碧青色攒花大条褥。两边设着一对黑漆嵌螺钿小几,右边几上陈设着绿地套紫花玻璃瓶,瓶内插着新鲜的花卉,茗碗痰盒梳妆打扮等物皆是一应俱全,可见陈设此间之人多有上心。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几只卖相很好的鸟雀。这地方到也安静。只是,在这里她沐清漓又能呆上多少时日?
简单吃过午饭,当日下午沐清漓见到了周清廷,他如以往一般为她诊脉,她没有问他以后打算,也没问他因何也来了,其实她沐清漓又怎会不知,行到这步田地,她便早已经将那个人也拉进了万劫不复之地,可是,没有它法,她需要有人帮她,而他现在就是她最需要的。
如今他能走到这里,许是那个人默许的,而她是大可想个办法将那个男人推出这泥潭的,但是她没有,她甚至自私的不去问他以后。
以后?她沐清漓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从让他帮她下药,帮她欺骗的时候就已经都跑不掉了,即便那个人不留,她也是定会开口要的。
然在请完脉之后,却发生了一件她未曾想到的事情,周清廷留给了她一个背影还有一句话:“清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你只记着,不管什么时候我还是会如你三年前进宫之前与你说的一般,只要你需要,我周清廷随时都在。”
沐清漓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惊慌,怎样的愧疚,只是,想要对得起全部的人,又哪里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对她的用心她又哪里是今日才知,只未曾想已过那么久他还是那般痴,此情此景她也唯有叹息:周大哥,这一生,我定是要负了你的。
且说,自那一日之后,沐清漓的住处便不曾有人随意进入,因没能与父亲告别,寄回了几封家信,而父亲的回信她又怎会看不明白,父亲的自责,可父亲你又怎会知道我所作为并不是因为沐家被要挟,而是你的女儿一步步计划。
你来我往,时间过的到也快,不管是真是假,容夫人表现出来的却是一个随和的人,时常的会有意无意的开导她,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一句:“娘娘,一个女人这一生真的只为两个人忙,一个是夫君,一个便是孩子,有了孩子就是女人的命啊。”
当然,如果她不是知道她是那个人的人,她许会将她视作自己的母亲,毕竟那个人身上有太多属于太阳的味道,那是她沐清漓对母亲仅有的记忆。
对外,她成了容家的小姐,她有一兄长,没有人曾怀疑过,那么理所当然,这自然是那个人的意思,但是祁铭琰似乎又忙起来了,因为沐清漓在夜半时分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
眼看着十月渐行渐远,可进宫的消息却始终无望,如果一直这样耗下去,她腹中胎儿开始显现的时候再进宫是非便不会少。急在心中,而她表面却也除了修养便是在廊下看书打磨时光,就在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说着爱她的男人已经又有了新欢之时,沐清漓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小姐,宫里似乎有动静了,虽然不是大选,但后宫确实是在充盈,城里有名望的几家首饰行当还有布匹店最近生意都无端的多了很多。”幽竹将手中青花缠枝纹茶盅递到了斜躺在窗前小榻上看书的小姐面前。
沐清漓放下书卷接过茶盅:“怪不得这些日子他来的少了。”饮了一口,味道酸涩可口正合了她的心意,不觉又饮用了一口。
“这到不是,小姐,我还打听到前些天朝廷中有大动静,说是皇上升了好一批人的官爵,祁公子怕是忙的没空闲。”
“那是必然要走的程序,一朝天子一朝臣,向来不过如此,只是,看如今这情况,我们呆在这里的时日也定是不多了,不大选也好,只对我们更加有利。”
大鄢国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不适宜大选,而皇帝后宫又急需填充的时候变会进行小选。所谓的小选,也不过就是在朝廷中一些官宦家筛选一些品貌皆端正的小姐入宫,品位封赏一样不少,只是少了繁琐的礼仪麻烦。
幽竹不明白沐清漓什么意思,但是她也没求明白,从小到大她就只管听主子的话办事就成,其余的,那都是费脑子的事情,她弄不明白也不白费那个力气。
沐清漓是聪慧的,因为她的猜测确实是正确的。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院中心地段,椒磬殿内是皇帝的寝殿,西侧是御书房,而东侧方是皇上正经的寝宫。现如今,精雅舒适的寝殿内,正弥漫着一股极为奇特的香气,这香气是有别于一般熏香的味道的。
当今帝王祁铭琰并未像往常一般在御书房,反而整个人全松散的躺在了朱红大窗下紫檀贴皮雕瑞兽花卉的宝椅上。
一双总是漆黑如夜色下寒潭一般的星眸紧紧地闭着,看不出此刻的主人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整个寝宫都太过于安静,寂静的仿佛针落可闻,竟一个宫人都没有。而珐琅彩瓷烛台上此时却点着一根通体紫色的蜡烛,仔细分辨,那奇异的芳香便是从那里弥漫开来的。
孙德海小心的端着漆描金的梅花茶盘,盘里放着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轻巧的放在西侧榻上的纹龙小几上。而后便不再动作,只站在那里望着宝椅之上的男子,还有那不断消减着的紫烛。
“灭了吧。”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宝椅上始终未睁开眼的男子出了声,而这一声本轻缓略带疲累的音调在寂静的寝殿中更显得如玉石相击般的清澈也更多了份灵动。
孙德海立时领命,灭了还剩半截的紫烛,转身将几案上早便准备下的冰水端到了男人的身前。祁铭琰起身,但此时仍旧还是敏感异常的身体在碰到椅背之时还是为主人带来了不正常的疼痛。
饮下了可以降低身体内部高于平常的温热开口问道:“册子送到太后那了?”
“这些事情皇上便不要过问了,奴才都办妥当了。”
“这次选秀的重要你也是知道的,各方势力能否得到一定的牵制,还有乌氏那些原本就想着皇权的贼子能否利用全看这一关了。”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江山,想要全数拿回来,他就必须走这一步,即便他内心从不曾欢喜这些。
“皇上放心。”
“太后也是个聪明人,她想报仇,可又还没有那个能真的撼动乌鸦氏根基的能力,这是我们能掌握朝纲的命脉,一步都不能错。”再说,他的清漓也在那个册子上,一切都在这一步,他又哪里真的能不过问。
“皇上这些日子已经很劳神了,就交给奴才吧,也别白让您带了奴才这么些年。”孙德海随手取了一个明黄色云龙锦缎引枕打算给皇上靠着。
“不用忙了,没事了,一会儿熄了宫烛你便歇了吧。”祁铭琰说着,自己却起身行到了紫檀雕螭龙纹多宝阁前,开始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御用常服。
“皇上,不如今晚不要出去了,您这样奴才有点不放心。”见他这般,孙德海怎会不知道皇帝是要去哪里,在这偌大的天下间,能让他主子留恋的从始至终也不过就是那一人,一角,一片巴掌大的天。
“帮朕更衣吧。”这许就是明知无用却还是要劝。
换了衣服的祁铭琰并未有什么交代,只吹了殿内的烛火,孙德海再回身以是不见那人,微叹了口气,自己便和衣歪躺在了小榻上算是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还希望读者多多留言才是道理,只当是对九月的支持了,花不见叶岂不让人伤感
☆、失足情动
祁铭琰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时,并没有通知其他人,只是自己远远的立在游廊上望着那个点着烛火的房间,透过仍旧开着的窗子,正巧能隐约见到内室光景,瞅了几眼却不曾见有人经过那窗。
不觉有些好笑,他祁铭琰何时竟也做起这样的行为来了,可算是偷香?思及此,紧绷了一天的面容也随之缓和,迎着清辉的月光,显得整个人都似乎多了一层温润与亲和之感。
而待他进入内室之时,正看到主仆三人在说笑。
“主子,你这头发真漂亮。”幽竹手里拿着沐清漓的一簇头发,细心的擦拭着,一张脸上满是嬉笑盈盈之色,好一副爱不释手的姿态。
沐清漓微笑道:“这话你自己可记得说了多少回了?你不觉得怎样,可想过我却是听得腻了。”
“切,小姐,我向来都是听人说,这天下女子都喜欢人赞她美艳的,怎就您不和群了。”
“我若合了那天下女子,那天下女子岂不都是我了。”许是觉得有些乏了,沐清漓以手拄头闭了眼,算是歇歇神。
自进入十月以后,她便总是觉得困乏,有了身子果真是不能与往昔相比了。
幽竹边为主子擦着潮湿的头发,边细细品味着刚才那一席话,不禁闹道:“抱琴,你不觉得咱们的小姐都可以去做那教席先生了吗?说的话都是有道道的。”
抱琴边轻轻用檀木梳子将沐清漓那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捋顺,边耐心的为那个总是不长心的丫头解释道:
“幽竹,不是小姐说的怎样,是你理解的怎样,小姐这话的意思啊,是说一个女子若是都和天下间女子一般的想法一般的行为,那么,天下的女子都是你,那我问你,如若这般,你和天下女子又有什么差别?不过是披着不一样皮囊的一个人,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意思?抓每个都是一样的,你不厌烦啊,我若是男人我也厌烦。”
“我就说咱们小姐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呢,感情是她和天下的女子都不一样,这我以后也要多与小姐学学,来日也好得一个翩翩公子与我喜结连理,让他见我也与天下女子不同。”
听了幽竹这话,闭目养神的沐清漓也不禁笑了,虽仍不曾睁眼却难得好心情的回了一句:“这丫头,可是留不住了,也不知害臊到着急起这样的事情来了。”
幽竹嘟嘴嗫嗔道:“小姐,你看你,人家难得与你说点女孩子家家的体己话,你怎还和抱琴一起笑话我啊,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她这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惹得一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连带的本有点困倦的沐清漓也没了睡意。
即便是站在厅房远远望着这主仆三人的祁铭琰也不禁被这气氛感染,不由笑了起来,只这不笑还好,一笑反惊动了里间的人。
机警的抱琴厉声嗔道:“谁!是谁在外间?”
祁铭琰知道自己是打破了这欢喜,不觉有些可惜。见没人回应,连幽竹也不由得有些心里发慌,靠向了自家主子用自己的身子将沐清漓挡了起来。
“可是容夫人在外间?”抱琴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声,不是她们小心,而是现如今,由不得她们不小心,她们存在的本身就是随时都有可能引来杀身的祸端。
“是我。”祁铭琰伸手挑起了素青色的软帘,抬步进了内室。三人抬首望去但见,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腰间束着金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配着一块和田青白玉带通天孔小玉蝉,面容俊朗通体弥漫温润之色的年轻男子,此人不是当今皇上又是谁?
抱琴与幽竹当下便是一惊,缓过神来的第一个举动便是赶忙行礼:“祁公子”
“不用了,起身吧。”祁铭琰适时的阻止,他到不想因为他的到来而打扰了这样难得的欢喜。
果然,在对上男人的那温和的面容之时,幽竹与抱琴皆是一愣,似有惊疑的一直望着男人自若的行到了窗下的软榻上。那通身的气度,还哪里有她们所熟悉的身影?虽只那一瞬,但他们真真以为孝谨皇帝又回来了,那个总是带着温和气息的皇上又回来了。
见两个丫头皆是望着他愣在了原地,祁铭琰有些好笑,分明刚才都是自在欢喜的样貌,怎么现如今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因而笑问道:“怎么?不打算给朕倒杯水?”
别说是抱琴与幽竹,即便是披散着一头墨色瀑布的沐清漓也是满目流转着琉璃色泽,那里面写着明显的眷恋。
“奴婢该死,是奴婢疏忽了。”抱琴首先反应了过来,恭敬弯身,退了几步后方去准备杯盏,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