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徐晏然自那次找他之后就再未出现,夏黎言也没过多久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正月十五过后,又落了两场不算大的雪,天气终于回暖。街道旁的花草树木该抽枝的抽枝,该发芽的发芽,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充满活力与生机。
坐着季衡之的车顺道上学的夏黎言望着窗外两旁飞逝的景物,脑海中浮现一句话:严冬总会结束,而春日,终将到来。
随着风雪一起走远的,或许还有久缠不去的厄运悲苦。
“想什么呢?”专心开车的季衡之冷不丁开口问道。
“我在想,春天快要到了”
季衡之瞥了眼窗外,然后道:“晚上放学在学校门口等着。”
夏黎言茫然道:“啊,要干嘛?”
季衡之目不斜视,淡定的吐出四个字:“接你回家。”
回家
就在夏黎言的大脑又准备不受控制的进行神展开时,季衡之又道:“正好顺路,也省得再给你留门。”
夏黎言狠狠抹把脸,还好他什么都没想!
晚上下课后,夏黎言出了校门四处环顾,很容易就找到那辆停靠在路边隐于暗色夜幕下的黑色宝马。
车窗半开,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还隐约有火光明灭,夏黎言走过去一看,季衡之正在侧头对着窗外抽烟,看见夏黎言过来:“上车。”
说着,掐灭了烟头。
夏黎言上车坐好,把车窗摇下来一半让空气流通。季衡之已经发动了车子,但是方向却不是回家的那边。
“先去找方筝一趟。”
虽然季衡之语气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但是夏黎言却总觉得,今天的季衡之周身冷气格外强烈,他“哦”了一声表示知道。
希望是他想多了吧,从认识到现在,还没见过季衡之生气的样子,虽然略微有那么一点好奇这样一个冷心冷性的人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是也仅限于想象而已,现实的话,还是不要了。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车已经到了地方,夏黎言往窗外一瞥,这地方眼熟的有点出乎意料。
不远处莹蓝色的招牌泛着幽幽的光芒,巨大的Mythos字样在夜色里更是格外显眼,神秘而魅惑。
夏黎言转过头看着季衡之,艰难的开口:“这”
“你不想进去的话,就在外面等我。”季衡之拉开车门。
“别,一起进去!”夏黎言忙不迭的打开车门跟季衡之一起出去。开玩笑,他才不想一个人留在车里呢!尤其是在中午的时候听徐晋讲过“后视镜里的冤魂”之后!
离门口大老远,夏黎言就看见那边站着一个人。宽肩长腿窄臀,修身风衣把身材勾勒的敲到好处,只是随意的往那里一站,就显得风骚又勾人。
死基佬!夏黎言在心里骂了一句,骂完又意识到连带着把自己也给骂了真二!
眼瞧着那人一边往这里走一边笑眯眯的跟他们说话:“哟,季少,你怎么还把小夏带来了?”方筝眼尾上勾,笑的跟狐狸似的。
季衡之自然不会搭理他的调侃,夏黎言还沉浸在刚刚自己开地图炮的失误中,也没接话,方筝摸摸鼻子,正准备再接再厉的说点什么,就听见季衡之问他:“人抓到了?”声音冷的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
方筝挑高嘴角,边走边道:“这次线放的这么久,怎么着也得捞一条大鱼了。要不然,季少上次的伤不是白受了。”
Mythys的门童看见他们,立刻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口里恭敬的唤道:“季少。”然后半弯着腰帮他们拉开门。
季衡之微微颔首,神色极为冷静,他环视了一圈,酒吧里依旧喧嚣热闹,暗昧的灯光下潜藏着人心躁动、欲壑难平。
夏黎言还没来得及再次感慨一番,就被方筝推着往吧台那里走:“来,小夏同学,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等哥哥办完事就带你回家。”
“”夏黎言已经无力去跟永远没个正形儿的方筝打嘴官司了,他依言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目光却下意识的看向季衡之。
季衡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很快。”
夏黎言心里顿时踏实不少,“嗯。”
“Avery。”方筝轻叩柜台,唤起里面专心调酒的人的注意力。
“哎哟,季少,方哥。”Avery抬眼看见他们,眸子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笑道:“季少可是有段时间没来了。”
“你以为谁都跟我似的这么闲?季少来哪次不是有正事儿?”方筝调笑了一句,然后道:“还得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家小孩。”说着,拍拍夏黎言的肩膀。
Avery早在抬头的第一眼就看到椅子上坐的孩子了,一段时日未见,倒是越发的漂亮了。眼瞧着方筝对这孩子的不是一般的上心,虽然有心问上几句,不过察言观色,Avery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合适。把这几日所听的流言蜚语串一串,他心里也大致有了谱。上次季衡之被偷袭的事情虽然没闹的沸沸扬扬,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虽然事后并没有听到季家有大力追查的举动,但是Avery心里清楚,这件事必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虽然中间距离隔的久了些,但是未尝不是季家故意为之。只是瞧这次的架势,连季衡之都过来了,恐怕不会轻易了结了。别人不知道,Avery心里却清楚,Mythy对于季家来说,并不只是一个收集情报的场地,更重要的,是私人刑堂。
只是不知,这次倒霉的是谁了。
转眼间心中已闪过万千思绪,Avery脸上依旧笑的滴水不漏:“当然没问题,你们尽管去忙你们的去。”
“麻烦了。”季衡之的目光落在Avery身上,颔首道。
虽然季衡之语气并没有多么热络,但也足以让Avery受宠若惊。季衡之季少爷冷若冰霜的性格是出了名的,这会儿竟然因为一小孩子跟他说客气话,可见这孩子对他来说也非同一般。
不露痕迹的扫了眼柜台边坐着的孩子,Avery心里远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季少跟我客气什么呢。”Avery摆摆手,弯着唇笑的纯良。直到目送着方筝和季衡之的身影在后面往包厢去的那条路上消失,他这才收回目光,笑意盎然的对夏黎言道:“小朋友,还记得我么?”
夏黎言眨眨眼睛:“我上次来见过你。”
“记性真不错。”Avery伸出手似乎准备摸他的头发,却在一半转了弯,在他的肩膀上一拍,随即收了回去。
夏黎言心中好笑,原来一向没什么节操的Avery也知道顾忌。
百无聊赖的看台上乐队表演,摇滚总是让人充满激情,富有节奏感和感染力的鼓点冲击着耳膜,像是打在了他的心上,夏黎言忽然有点手痒。自从重生到现在,他还没摸过鼓呢
“喏,GrassHopper。”Avery推过来一杯浅绿色的液体。
夏黎言难得的惊讶:“你还记得啊?”
“那当然,喜欢这款酒的人可不多。”Avery托腮看着舞池,神色间有几分怀念,他随手一指舞台,问道:“听过这首歌吗?”
“SUM 41的No reason。”夏黎言回答的毫不犹豫,这个乐队是他极喜欢的,几乎每一首歌都会打,还有那个荷兰主唱的声音,实在是带感。一般乐队最先排练的都是Beyond,但是他们最开始排练的,就是这个乐队的歌。
Avery眉宇间多了一分兴味:“知道的还挺多。那你觉得他们唱的怎么样?”
“模仿意味太浓。”夏黎言毫不犹豫的下了结论。尤其是那个鼓手,打出来的节奏总有一种刻意感在里面。不够自然啊
“学过的?”Avery没想到夏黎言这么专业,眼中兴趣更浓。
“以前学过一点打鼓。”夏黎言斟酌着说。
Avery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来,他叫来一个侍应,叮嘱几句,然后推开柜台走出来。“来,跟我过来。”
夏黎言有点疑惑的从高脚凳上下来,跟在Avery的身后往舞台的那个方向走去。趁着台上休息的空当,他过去跟主唱说了几句,然后那主唱非常爽快的点点头,一声招呼,就把场地让了出来。
“去吧,Show一个。”Avery走回来,兴致勃勃的跟夏黎言说。
“”从Avery上台就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确实挺想来一发的。
长叹一声,夏黎言决定遵从自己的欲望。反正季衡之和方筝都不在,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一步一步的迈上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舞台,他还记得,就算在这里,苏乐遇上了周维
鼓早就不是他当初用的那套了,只是看起来却一样的熟悉,夏黎言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鼓噪,迫切的希望能够宣泄出来。握住鼓棒的那一瞬,久违的熟悉感涌遍全身。
昏暗的灯光,喧嚣的酒吧,仿佛回到了过去。
从最简单的节奏型打起,最开始还有点僵硬,但是两分钟后,就已经收放自如。鼓点由缓而急,由慢到快,由平缓到急切,力度也逐渐均匀起来。
他打的是一段摇滚的SOLO,极为叛逆和动感,压奏滚奏配合默契,速度上的不足用疯狂的加花弥补上,鼓面震动,每一拍节奏都非常如此强烈,充斥着耳膜,似乎想要把心脏都震破。
一段SOLO结束,手臂已经有些僵硬——不经常练习手腕没有活动开所致。
夏黎言活动着手臂站起来,忽然周边爆发出一阵小规模的掌声,甚至还夹杂着几声口哨。
Avery看向他的目光变的复杂至极:“你”话未说完,已被打断。
夏黎言的胳膊从后面被扯住,背后传来一个他熟悉至极的声音,清冽如泉水叮咚,却带着些微的颤抖:“你和苏乐是什么关系?”
34、故人 。。。
夏黎言尚来不及反应,心口就传来一阵窒息。他当然记得这是谁的声音,那是就算再重生一百遍,也不会忘记的存在。
曾经是这个声音带着他走入天堂,同样的,也是这个声音,残忍的把他推入地狱。只是没想到,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却在初次见面之地,再次遇见。
这究竟是命运的眷顾,还是残酷?
夏黎言深吸一口气,调整了脸上的表情,这才回头正欲开口,却被Avery一个大力拽入身后,那架势竟是带着保护的意味:“大明星来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呢。”
半个身子被挡在Avery身后,夏黎言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许久不见的,周维。
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好看,只是额前的碎发长了一些,几乎要遮住眼睛,一身黑衣,气质愈发的清冷。他没有接Avery的话,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夏黎言,似乎想要在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而他身后,跟着表情晦暗难明的周萧。
夏黎言的余光瞥见在晦暗灯光下,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轻而易举勾起了某些被尘封已久的回忆。就算时隔很久,当初的感觉也依旧清晰难忘——那是欺骗和背叛带来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Avery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拉回夏黎言的思绪,眼里还带着几分关切。
勉强勾了勾嘴角证明自己没事,夏黎言从Avery的保护下挣脱,前走几步来到周维跟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轻声道:“这个世界,唯独你最没有资格提到他。”
说完,看都没再看周维一眼,转身欲走,却再次被人以极大的力度扯住了手臂。
“你是谁?跟苏乐是什么关系?”
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身后的声音也透着一股阴冷,夏黎言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头,他看着地面,自顾自的低笑起来:“他没资格提,你以为你就有资格了吗?”
“”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周萧有点惊骇的连退两步,目光惊疑不定:“你知道些什么?”
夏黎言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过身,目光直直的看进周维眼里,这个他曾经的爱人:“我知道的不多,恰好一个经过而已。”
“因为他出事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给我打的。”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周维脸上残留的平静终于在那一瞬间崩裂,眉宇间的疏离冷淡全都消失不见,露出极为痛楚的神色,他张着嘴,似有千言万语,然而最终说出来的,也只有一句话:“他,他说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对我,怨念深重?
话未说完就被夏黎言突兀的打断,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意,眼眸中像是藏了一层冬日的冰棱,锋利冰冷,扎的人皮肤都是疼的:“他说,他不恨你,是他自己识人不清,若有轮回,只愿与你,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音乐声、喧嚣声、说话声,似乎都在一瞬间从周维身边抽离,只把他留在一个真空的世界,耳边一片寂静,夏黎言的话却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循环——“若有轮回,只愿与你,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苏乐当真了解他,到了最后,也是连一点补偿的念想都不肯留给他。
周维眼前忽然一片晕眩。自从苏乐出事后,他不曾梦见他一次,却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惊醒。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安眠。他自知亏欠苏乐良多,曾不止一次的去庙里跪在佛前长跪祷告,愿用此后生生世世弥补,灵验与否尚且不知,就已经被人告知,他自以为是的补偿,对方根本不稀罕。
周维知道,由于周萧,他一直不曾敞开心怀去接纳了解苏乐,但三年相处下来,他也知道,苏乐在某些方面的决绝和坚持。他没有一刻如此刻般清醒的知道,他到底失去了什么。他失去的,不止是苏乐这个人,还有苏乐对他的,全部感情。他只觉心里像是坍塌了一大片,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眼前一阵止不住的恍惚,随即腰被人紧紧扶住,:“哥,你没事吧?别听他瞎”周萧脸带关切,然而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别说了。”周维疲惫的摆摆手,斜退一步,和周萧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周萧脸色一暗,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周维本就白皙的皮肤愈显苍白,他看着夏黎言,语气不稳,却极为诚恳:“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见他这样,苏乐心中却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反而心中升起一阵悲凉。无论现在再怎么用语言刺激周维,都改变不了苏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