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困兽犹斗 第十二节
天知道我是怎么把这辆破棺材似的面包车开回大厦的。这里的问题是:首先,我迷路了,城市不但很大,而且正在腐烂、崩塌,像个在六月的草丛里死掉一个礼拜的孩子,即使她的父母也认不出她来。其次,路上都是丧尸,还有别的更丑恶的怪物,他们一刻不停地出现在车子前方。日头在云层后面挣扎,它的力量尚不足以制裁这些东西甚至这微弱的力量也有消亡的趋势。如果今天是个阴天,我干吗还要回去呢?这里有枪,有子弹,我干吗不干脆在这儿把自己报销了呢?
如果还有第三个问题,那就是我根本不想回去,我害怕回到大厦,害怕等我回到那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被丧尸扯成了碎片,包括妙舞。
这是个再糟不过的早晨了。可是如果老天稍微怜悯我一点,叫妙舞仍然活着,那么我就必须回去,去保护她。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要诀是把阻挡我的一切全都碾碎碾碎碾碎碾碎碾碎碾碎碾碎碾碎碾碎!
呼
这会叫人上瘾的。那些东西威胁我们的东西,像其他死物一样,正在腐烂。现在他们中的一些已经脆弱得像灌满番茄酱的人形气球,只要我的车头朝他们撞过去,就可以听到啪的声音,鼓胀的皮肤绽裂了,赤红色的酱汁涂满了整块挡风玻璃,骨头被前后车轮咔嚓咔嚓碾碎的声音,简直叫人兴奋得无法自己。
这是反击,狗杂种们!洗干净屁股等着方叔叔来一个个碾碎你们的盆骨吧,啊哈!
我终于趁着变速箱彻底报废之前把这玩意儿开到了大厦门口。当最后一次踩下刹车时,它也垮了。排挡干脆被我攥在了手里提了起来,后轮胎爆了一只,挡风玻璃彻底碎裂,朝前方塌去,车头传出一声爆炸,引擎盖给黑烟弹了起来,后面的车座里落满了肢体和内脏鬼知道他们怎么上来的。可是我他妈终于回来了!
太阳终于很给面子地扒开了所有云朵,尽管可能只持续一个上午。那些云并没有消散,而是阴险地在不远处蛰伏,不断招聚同伴,等待着再次朝太阳发起反攻。在这之前我们也许有一个小时,如果还存在我们的话。
大厦里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要糟糕的多,但是并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当我步入大厦的时候,发觉里面十分昏暗,乱作一团。无数人在楼层之间跑来跑去,就像困在喷满杀虫剂的房间里的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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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都是人的呻吟,鲜活的血,还有残肢断臂。没有一道掩体或者货柜还在它原来的地方了。这里好像被一场小型龙卷风袭击过那样凄惨,毫无疑问,两个狗杂种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搞了一次爆炸。
很大的爆炸。
不用去食堂的那个大洞,我也看得出来所有车子都完了。爆炸波及一楼地面,使那个大坑扩大了几十倍,几乎把半个一楼的地面都搞塌了。
站在这人工悬崖的边上往下看,那景象绝不可爱。狗杂种的首要目的是破坏幸存者的逃生工具,所以地下车库是他们主要的目标。这里被炸得几乎翻了过来,天花板的塌陷掩盖了一大半的车,剩下一些也被冲击波和飞溅的碎石搞成了一堆钢屎。炸药的威力很大,狗杂种埋设的手法也很专业,他们百分之百毁掉了我们唯一的逃生之路。
只要没有伤及妙舞。
整个地下车库和一楼的残骸里躺着很多人,大部分死了,也有一些仍旧在微微蠕动。我在砖石和水泥碎块之间行走,小心不被脚下的肉块滑倒,每走一步,我就在心底向所有能够记起来的神祈祷:
耶稣、佛祖、阿拉、玉皇大帝或者别的什么神,只要让我的妙舞活着!不要让我在水泥堆里发现她纤细的脚踝!从前的二十年我从不信仰任何神明,可是请让我的妙舞活着,我将遵守所有规范,秉持所有戒律,以最纯洁真挚的心皈依,永不反悔。
即使要我去行割礼。
如果,如果真的让我看到了她的尸我会立刻冲出大厦,找到那两个杂种的每一块碎肉,把他们重新拼合回来,叫他们复活。
然后以百倍的残忍和变态叫他们再死一万次。
我发誓。
※※※
五分钟之后,我辨认出第十七名死者。直到目前為止,所有死者都是青壮年男性一楼本来就是战斗区域,自然以战士居多。
因为没有灯光,再加上粉尘漂浮,有些看不清周围人的面目。每个人看来都好似地狱来的活鬼那样灰头土脸,扯着喉咙叫:
这里还有伤者!
不要搬动那个,他
他妈的她死啦,死啦!
看下一个,那个!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谁有锯子?得把大腿锯下来。
拿着手,也许能接上随便拿一只,操你妈!
血,血!
方平
我敢肯定那不是幻觉。在诸多的叫声中,唯有这女人的尖叫显得最为凄厉。我的腹腔好像一下子被这叫声灌满了,声音在我的胃里颤抖回荡。
方平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这是真的、活着的妙舞在呼唤我!
我像一支箭朝那声音的源头射去,不小心滑倒了,左手被一块插着钉子的木板戳穿一个大洞,可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有个人挡在了我的面前,像我伸出手:朋友,你在流血,快跟我走吧。我们得给你清洗伤口。
走开!
什么?你说。。。。。。可是朋友,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滚开!
我吓住了他,这人摸了摸鼻子,稍稍挪开了脚步。我继续前进,被绊倒了好几跤,浑身都是裂口,像条流浪的土狗。可是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看到她。
她在地下车库里。趴在一堆土石之上,一刻不停地用手挖掘泥土在那下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件衬衣的一角。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从抽搐的背影来看,她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状态。她十个指头上的指甲已经全部剥落了,鲜血染红了整片土方。每挖出一捧土,她就抬起头来无助地望着四周,呆滞地喊一声:
方平
那件衬衣和我穿的那件很像也许都是在大厦里拿的同一款式。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在她叫的时候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她好像没有听清,侧耳想了一会儿,又去挖土。我跳到车库里,又叫了一声:妙舞,我在这儿。
她根本没有理我。
妙舞?
我直接爬上这个庞大的土堆,把手按在她的肩头,可以感觉到下面正在痉挛的肌肉群。她看也不看,直接一耸肩,把我的手打掉,然后继续她的工作。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在这儿,不在下面。看我一眼,就一眼。。。。。。我喃喃说着,抱住了她的腰,使她的眼睛注视着我。
开始她没有认出来,她的眼睛了充满了狂热的火,那里只有土堆、衬衣、挖掘。我敢打赌她想要揍我一拳,就像我想要揍那个挡在我前面的人那样。一直过了大约有半分钟,她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眼珠子不再凝固,从双眼里流出滚烫的泪水。
哦,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她鲜血直流的双手捧着我的脸颊,在我浑身上下抚摸,似是想要确定我的存在。我笑了。
是我。早晨我出去兜了一圈,现在回来了,就这样。
她出乎意料地狠狠在我胃部揍了一拳,叫我痛得几乎弯成了个虾米。等我直起腰来的时候,发觉她已经哭得如雨后梨花。
你怎么能!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是一个混蛋!你是一个。。。。。。
她不能控制自己,瞳孔已经变成真正的猫咪那种细条状,我连忙把她拦腰抱起來,抱到较为阴暗的地方。她在我的怀里又哭又闹,把我的肩膀捏得青一块紫一块,直到我狠狠地在她浑圆的屁股上拍了两掌,她才安静下来。
然后我们接吻了。
我从来不知道她是这样热情的,她像一团火,从我的嘴唇一直烧灼下去,把整个躯壳都点燃了。我的身体里充满了迫不及待的力量,所有伤口在一瞬间全部愈合。
而我也喜欢这样。
我们在这角落里呆了十分钟,这才想起外面还是一个混乱的世界。想要开口说话,才发觉嘴唇全被咬破了。
辛辣的刺激充满口腔。
我说外面发生了什么?爆炸什么时候发生的。
她从迷乱中醒来,摇着头说:一个半小时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中枢控制室被炸塌了,备用发电机也全毁了,我们损失了很多人。
展定鸿在哪里?或者雷雄?
我不知道。
必须找到他们。
那走吧。
等等。
我把她的双手轻轻捏在掌心,让十个指头对着我。指尖被磨烂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了,看上去像一些渗着血的白玉。
我把这十根指头一根一根放在嘴边,深深地吻过,她想缩手,却被我牢牢攥紧了。
今天早上事出突然,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的身边,我发誓。
困兽犹斗 第十三节
在这样的环境里要找到两个生死未卜的人很不容易,但我们还是幸运地找到了展定鸿。这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左右,午后也许有雷阵雨。也就是说,那时候可能会有大批丧尸袭来。
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找到展定鸿的时候,他正在三楼到处奔跑,徒劳地发号施令,想要将乱作一团的人群重新组织起来。开始我没有认出他他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的衣裳都破成一条一条的碎布,一双眼睛好像猫头鹰一样闪亮。后来地上有个伤员叫了他一声,我们才认出来。
那个伤员的肚子破了一个大洞,里面镶着一块碎石,如果拿出来的话,可能会把肠子都带出来。可是就算这样,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血好像喷泉一样无法止住,他的脸比刚刚粉刷过的墙壁还要苍白。
给我一枪,老大,给我一枪,痛煞啦!
再忍忍,医生很快就来。。。。。。展定鸿跪在地上,抱住了这伤员的头,只要一会儿,再忍忍。。。。。。
只听咔嚓一声,展定鸿的双臂猛地往左一旋,那伤员双眼一瞪,脖子一下子长出一截,脑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死去了。
展定鸿慢慢地帮他阖上双眼,很慢,很慢。
我在后面叫了他一声,他过了很久才回过头来,在昏暗的光线照射下,他的皮肤中好像镶了无数铁甲,坚硬无比。
嗯,方平,你还活着,去干点什么吧,把一楼的伤员都抬上来,抬不上来的就地处理了,我们准备炸掉电梯。你见到老阎了吗?他可能已经死了,妈的。
是他干的,阎真和李真,他们炸掉了地下车库,自己逃命了。
什么!
问题就在你我。我们知道李真干的勾当,所以他不想让我们活下去,而阎真也不愿出去以后因为非法持械直接进大狱,他们两个一拍即合。昨晚又是阎真值班,所以他动了手脚。
展定鸿看着我,眼珠好像两枚烧红的炭块,一字一顿道:我要亲手割下他们的卵子,我发誓。
那你可能会很失望,他们再没有卵子可供人割了,我可保证这一点。
他盯了我很久,接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涕泪俱下,然后他重重地擂了我一拳:真有你的,够种,操!
就像我说的他从嘴里恶狠狠迸出几个字,最后的时候到了,路只有两条自杀,或者拼掉他妈的几条烂尸,然后自杀。你选哪样?
当然是后者。
决定了这一点后,我们开始最后的工作。首先要干的是解决一楼的伤员,那些轻伤员也就是在半个钟头之内还死不了的,都被我们用简陋的担架抬到上面;而重伤员则被当场解决。
洪升泰的帮徒和警察是比较好对付的一类,往往不等我们提出,他们就主动要求给来个痛快的,这些人有着丰富的急救常识,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完蛋,唯一的要求只是一支香烟。我趁他们抽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猛击他们的后脑,保证没有半点痛苦。
难办的是那些女人和孩子,他们中间受重伤的虽然只有几个,但是叫声却最为凄厉,一群人围在他们周围,束手无策,只是徒劳地叫着:警察老天医生
我来了。我沉着地回应,分开众人。在一块大石板下面压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她的整副下肢直到肚脐完全被压碎,发出好似分娩的惨叫。
救救我医生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求你啦!
一个小男孩拉住了我的手:叔叔叔叔,救救我妈妈,叔叔!
她的盆骨粉碎性骨折。我对周围的人解释,骨头刺进了内脏可能是肾脏或者脾脏,造成了严重的内出血,你们看她的脸色多么难看。小伙子,再来看你妈妈一面吧。
小男孩似乎意识到什么,磨磨蹭蹭地来到母亲面前,忍不住啼哭起来。他的母亲颤巍巍伸出手,来抹他脸颊上的泪:乖,囡儿乖。。。。。。
我用宽大的背影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后面的群众已经意识到我要干的事,他们惊呼起来。
可是我已经干完了,然后我拿一块脏兮兮的布把这女人的脸蒙上。
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小男孩,他哭闹着抱住了我的大腿,在上面又捶又打:你害死妈妈,你害死妈妈!
后面有人惊呼:杀人啦,杀人啦!
人群里此起彼伏地发出尖叫。
我扯着小男孩的后领把他拎起来,对着这些民众道:是的,我杀人了。如果你们现在不乖乖地上二楼,我还会杀更多的人。或者你们宁愿死在我的手里,而不是僵尸口中?
他们一个个打着哆嗦,好像在看一具丧尸。我把小男孩放下,对他微笑:很久以后,也许你会明白,这对你妈妈来说是一件好事;也许你不会明白,而终生憎恶我。我不在乎,真的,因为我们没有‘以后'了。现在都他妈上楼去吧!
他们终于上去了,所有人。我仔细以听了一会儿,除了亡灵凄厉的惨叫和阴风呼号之外,没有活人的声音了。
然后我们炸掉了连接一楼和二楼的自动扶梯。
这里有一点小小的运气,阎真没有找到埋设在这里的炸药。后来的事实证明,如果不是这么及时炸掉电梯,我们可能会死得更快些。因为大约十分钟之后,天就阴下来了。
丧尸登场。
开始只是一头,摸索着进入大厦他们梦寐已久的猎场,这个愚蠢的东西被地上的各种残骸绊了几跤,最后干脆跌进了地下车库。它根本不会跳跃,所以完全没有办法爬上来。
但是第二头、第三头很快就出现。他们探头探脑前进,身后跟着一大群同伴。那里有多少?五十头、一百头、五百头?我不知道,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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