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去作甚?
胤泽气得不轻,心忖,从小到大有谁敢这样放肆地跟自己说话啊,纵是自己最最敬重的太傅对自己的小错小过也是因势利导,委婉相告,不想今日竟叫一个小小宫女狠狠训斥了一顿。
锦袖之下,胤泽捏得指节发白,虽不觉着冷,也分明听见自己咬得上下牙齿在咯咯作响。
一向不在人前展露心绪的俊脸,此刻也染上了铁青之色。
忍了半晌,终于背过身去,却出乎意料地淡淡启口:“放她走。”
边上的常汀从没见胤泽这样生气过,因而听到皇上说要放那小宫女走时,他险些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对持刀的暗卫挥手:“皇上说了,放人!”
暗卫怔愣片刻,方应声退下。
莫愁虽有意外之色,却也很快便冷下脸儿来,站起身,冷冷说道:“我不会感激你的!”
话毕转身便走,绝不多做停留。
胤泽见她一个女流之辈,在生死关头还能坚持自我,说出“生当人杰,死亦鬼雄”的话来,这令多少须眉都觉汗颜,很能得他激赏,所以他放过她。
只是这样让人莫名其妙的骂了一场,也叫他郁闷得很。
想他贵为天子,竟还比不得皇后能笼络人心。
而牧庸看胤泽正是少年气盛之时,面对这样大不敬之人,却能够如此宽宥,雍容而大度,智慧而沉稳,亦对胤泽愈发激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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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梦醒,春催惊蛰。
惊蛰的意思是天气回暖,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冬眠的昆虫。蛰便是藏的意思。
惊蛰其时气温回升较快,渐有春雷萌动,春雨应时而降。
一场春雨,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
清晨,冰清被紫晴唤醒之时,紫晴一面伺候她更衣,一面念念叨叨地跟她说着:“节气歌里唱‘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惊蛰过了就是春分了,谚语里说:‘冷惊蛰,暖春分’,等春分到了,天气就暖些了,娘娘夜里一个人睡着也不容易被冻醒了。”
一口气说完,赶紧闭上嘴,努力地克制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要咳出来一样。
冰清听紫晴一说,感觉心间暖暖的,却也不曾再接她的话,只讶然道:“惊蛰了?”
转念一想,岂不是惊蛰了吗?否则自己如何能碰上那条白眉蝮呢?现在想起来都还觉着骇人。
又听紫晴续道:“可不是惊蛰了吗?”
她答得比较仓促,以至于话一说完便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冰清转身心疼地替她揉着背心,心忖,若不是自己夜夜做噩梦,紫晴姑姑也无须频频半夜起身,以致如今受了这样重的风寒,其实她也只大自己十来岁而已,却须得这样任劳任怨地服侍自己,真是不应该啊,冰清不由暗暗自责起来。
能珍惜则且珍惜
待紫晴缓过来,冰清便向她道:“紫晴姑姑,待我去宁心宫给太后请安回来,便为你煮些药喝,保管好得快。”
紫晴听冰清对她有这份心,乐得眉开眼笑,却苦着脸儿道:“娘娘,药就不喝了,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可奴婢啊,怕苦!”
说着便就露出些难为情的表情来。
看得冰清好笑:“紫晴姑姑这么大人还怕苦啊?姑姑放心,冰清给姑姑特制一方药,不苦的。”
骇得紫晴腿软:“哎呦,我的好娘娘,娘娘可不敢单叫一个‘姑姑’,谁是娘娘的姑姑啊,这当今的太后才是娘娘的亲姑姑啊!娘娘若是随意一唤,奴婢定要折福折寿的!”
是了,太后是凌风的亲姑姑,那便也是她的亲姑姑,她的姑姑既是当今太后,她又怎可在宫中如此随意,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她可以不顾念自己,却不能因自己的任何疏忽而连累了紫晴姑姑,想自己生病这几日里若没有紫晴姑姑悉心照料,哪里能够好得如此之快。
冰清轻轻绽出一个微笑,伸手捏了捏紫晴紧绷着的脸,“下次不会了,紫晴姑姑。”
紫晴少见冰清这样俏皮的模样,不觉竟看得痴了,待冰清翩然远去时,她还恍惚觉得自己眼前仍旧浮现着那张清极丽极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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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
——玉兰花外形极像莲花,花色白微碧,香味似兰,“千干万蕊,不叶而花,当其盛时,可称玉树”,使庭院青白片片,白光耀眼;再加上清香阵阵,沁人心脾,委实清新可人。
诗云:“紫粉笔尖含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情相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便是恰如其分的盛誉了玉兰难以言喻之馥郁芬芳。
玉兰花树下,紫晴挽着一只编织精巧的面上是黄底红梅的小竹篮,一面弯身拾捡着地上的片片落花,一面问向冰清道:“娘娘若是喜欢花何不差人摘些回宫看着,非要亲自跑到御花园里来捡地上的落花,这落花已残还捡回去作甚?”
冰清笑靥明媚。
莫愁拾着落花道:“紫晴姑姑,娘娘是惜花之人,除了我们九都聂府的梅花,娘娘从不随意折剪花枝;而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这御花园的落花都还新鲜着,正是可拾可用的时候呢。怎说‘捡回去作甚?’”
一向清冷的莫愁啊,这个时候竟然学起紫晴说话来了。
紫晴又好笑,又不敢笑,生怕一岔气便要咳个不停了。只忍笑问道:“那到底有什么用处呢?莫不是拾回去泡澡吧?”
莫愁一听,险些呛住。却在心里暗自猜度:“八成就是因为你。”
只冰清含笑道:“紫晴姑姑,有些花不仅可以外用,还能内服,而且药用价值极高。比如玉兰花性味辛、温,具有祛风、散寒、通窍、宣肺、通鼻的功效。还可治愈头痛之症。”
咬人这样厉害
紫晴听冰清说玉兰花还能够内服,便捏着一朵白玉兰,惑道:“这花是要生吃还是要煮熟呢?”
冰清道:“《花镜》谓:‘玉兰瓣择洗清洁,拖面麻油煎食极佳,或蜜浸亦可。’”
“哦,那奴婢回去,可得试试了。”
主仆三人笑语欢生。
冰清蹲得久了就觉受不住了,才不多时,站起来便是一阵轻微的晕眩。想自己一场大病下来终是伤了元气,气血虚亏,当初御风在时还有这个医术高明的爹爹替她看治,教她疗养,如今御风走了,自己虽说继承了爹的衣钵,可奈何医者不能自医,长此以往,怕是不容乐观。
冰清微不可闻地一叹,眸子一扬,见那碧水湖畔的几株杏花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色。一时心中澄净如许,忍不住就信步走了过去,见当中垂柳混栽,柳叶吐绿,相互辉映,更显色彩鲜明。
杏花有变色的特点,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浓渐渐转淡,到谢落时就成雪白一片。故而有诗云:“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也正因为杏花到谢落时就成雪白一片,故亦有诗云:“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清水绕杏树,岸上花朵,水中花影,各显芳姿,水旁杏花是多么的美丽!
可树下看花的人俨然比树上的杏花还要明丽晃眼。令那隔着一池春水看她的人不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正是,情也甜,意也香,冰清玉洁人向往,水上女儿美啊,让一个少年等待了八年时光。
冰清伸了手试图接住树上纷纷扬扬飘落而下的杏花,清丽的面容上绽放着比花还明丽清透的笑靥。置身于花树下,沐浴着花雨的奇幻与美丽,令冰清恍惚,人生的美丽只一开一败,便就去如春梦杳无痕,能珍惜则且珍惜吧。
目光一转,不经意间便就见了碧水池岸有人正在看着自己,白衣翩翩,素衫飞扬,赫然便是明锐。
冰清展露的笑容只在一瞬间就消失殆尽,想起明锐上次将她掳去之事,至今仍觉心有余悸,不动声色地转身,默默离开。
看得明锐一时神情黯然。
冰清轻移着步子,感受着一场春雨过后的薄凉阳光,竟也杂着暌违已久的暖意。令她站在晨光之下,懒洋洋地不愿动弹。
莫愁和紫晴一面拾捡着落花,不时抬头看看冰清,见她方才笑了,心中也觉着舒坦不少。
冰清四顾着御花园中的美丽春景,忽觉眼前一亮,从一扇垂花门里走出来一个蹒跚学步的男孩儿,笑得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明朗还要温暖,朝着冰清撒开腿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竟还挺稳当。
看着那样漂亮的孩子向自己施施而来,冰清乐坏了,轻轻俯下身子,想要等他临近时将他揽住。
自然会明白
冰清轻轻俯下身子,想要等那孩子临近时伸手将他揽住。
可看他才跑出一半的距离,却不知打哪儿伸出一双大手来,托着男孩儿的腰就把他抱了起来,冰清一怔,反应过来时才屈膝一福:“冰清参见陛下。”
莫愁和紫晴也为这忽然间出现的人感到诧异,施礼道:“参见皇上。”
随即赶上胤泽的甄彧和常汀见冰清在,便又给冰清见礼:“参见皇后娘娘。”
胤泽谁也不顾,抱着那孩子,在他颊上印上一吻,笑得灿烂:“宝儿,叫皇兄。”
冰清乍见胤泽逗一个孩子玩,眉眼中尽是温柔与欢喜,不想,他竟也这般喜欢孩子。
“宝儿叫皇兄,嗯?”胤泽努力地想要吸引那孩子的注意,可被唤作宝儿的男孩儿将小小的手贴在胤泽唇上,却是打定主意不肯开口,脸上的笑意仍旧盛放,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看着冰清,挣扎着要从胤泽怀里下来。
胤泽故意收紧手臂,宝儿也仍是不依,胤泽无奈,只能将孩子放了下来。
宝儿笑意更浓,脱离束缚后便更快地向冰清跑去,冰清见他奔向自己,便忙蹲下身来,生涩地伸手想要抱他,宝儿却先自伸出手抚摸着冰清的脸,感觉跟他的脸儿一样的光滑柔嫩,叫他爱不释手。
冰清美目流转,却是一动不动,任他对自己胡作非为。
睿王同王妃恰从垂花门里走出来,还没来得及向胤泽见礼,便见自己三岁的儿子笑着吻上了皇后的唇。
看得夫妻二人目瞪口呆,不想,宝儿这样喜欢皇后。
看得胤泽郁闷不已,怎么他的皇叔、皇兄、皇弟统统都喜欢他的皇后的?
宝儿尝着那又香又软的味道,让他以为自己含着的是一块清凉香软的糕点,一口就咬了下去。
冰清猝不及防,忍不住呻吟出声:“呃。”
宝儿一退开,便见了冰清小嘴上一抹殷红兀自蔓延开来。
明锐从一侧而来,弯身抱起宝儿,一口亲在宝儿唇上,佯嗔道:“你个小色鬼,亲了人还咬人。”
宝玉王妃赶忙上前用软软的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冰清吸去唇上的血,心疼道:“这个宝儿也真是的,才长出几颗乳牙啊,咬人就这样厉害。”
睿王也是又好笑又抱歉,向胤泽道:“宝儿正在长牙齿,怕是方才牙痒了就把皇后娘娘给咬伤了。还请皇上跟娘娘多多担待。”
话落,吩咐一旁的奶娘将宝儿的磨牙棒取出来给孩子往嘴里塞。
冰清看着那孩子在明锐怀里那样不安分,被他挠得浑身痒痒,笑得仿若天花乱坠,不觉也笑了出来,细看那孩子简直就是睿王的小翻版,而“宝儿”当是乳名吧,大抵是取了宝玉王妃名字中间的一个字。
胤泽见冰清居然将自己晾在一边对着明锐笑,不由心中气恼,看宝玉王妃离了冰清将宝儿从明锐怀里接过时,胤泽淡淡启口:“皇后还不过来吗?”
多美的意象
“皇后还不过来吗?”
冰清诧然地看着胤泽,随即明白过来,依言走到胤泽跟前。
却见胤泽意外地伸手牵自己的手,冰清微不可觉地身子一震,却让胤泽为此而多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清亮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
忽然觉着,有些失望。
明锐见冰清那样乖巧地任由胤泽牵引着往一旁的云石圆桌而去,心里,很是吃味。
这算来当是胤泽第一次自己想要牵冰清的手,却也是因为明锐。
没有想象中的温软,只感到了自冰清指尖传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清凉,令他神思一片清明。
胤泽兀自在石桌边上坐定,看着眼前的云石不觉想起了一座荒废的宫殿前置放的一张云石长桌
忍不住心中戾气横生,想他不管不顾的人儿竟然就那样被人趁虚而入,肆意轻薄了去,这叫他如何能忍得下这一口气,伸手揽过冰清的腰,当着皇叔们的面将他的皇后抱坐在腿上,一面云淡风轻地招呼道:“都坐吧。”
“是。”明轩应声落座。
宝玉王妃将宝儿交与奶娘带走,在临近睿王的一张石凳上坐下。
此刻的王妃身着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白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衣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
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落落大方。与儒雅的睿王坐到一处,便是神仙美眷,佳偶天成。
明锐眼见着胤泽抱着冰清只觉浑身不痛快,他宁可自己站着也不愿意看着冰清被人抱坐在腿上。
怔愣了片刻,只得懒懒落座。
冰清从没这样跟胤泽亲近过,何况还是明目张胆的当着皇叔和王妃的面。坐在胤泽腿上,冰清身子僵得直直的,脸都红到了耳郭。
胤泽故意拥紧冰清,让她更紧密地贴近自己,只觉他的皇后软得跟碧水池中的一池春水一般,还多了几分清而不淡,香而不腻的馥郁芬芳。
看着冰清的侧脸,那完美的轮廓,精致的五官,还有低头时,那线条柔美的项颈,全因她此时的羞涩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看得胤泽也有假戏真做,将错就错的念头。
此间便有宫女将香茶果品及各色糕点如流水一般送上来,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胤泽收起方才生出的一些旖旎心思,转头问向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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