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御花园中偶相逢,明锐信口一句“恨是相逢未恰时”,弄得她一片芳心千万绪,再难自控,从此便就如痴如狂地爱上了他。
那个潇洒倜傥的风流少年啊,既清高又骄傲,十六岁负气出走蓝翎,扬言再不回天衢之时,他那不羁的灵魂,是那样叫她深深眷念。相形而下,她觉得自己仿若是困在金丝囚笼当中的一只飞凤,纵然荣华俱享,富贵至极,却终难排遣内心无尽的空虚和忧伤。
等到明锐主动向她发出倾慕的信号时,她毅然放下所有,以着飞蛾扑火的代价想要一沾金风玉露的滋味。她甚至想,人生一世,若能就这样恣意地欢爱一场,便是不得善终,那又当何妨?
只是她不知道,这雨露之恩既然尝过,又岂能浅尝辄止?
一夜欢缠交好,曲尽绸缪,聂飞凤以她独特的风情与母性的柔情,将年小她七岁的明锐撩拨得如痴如醉,明锐自此彻底被引入美人彀中。
可沉浸温柔乡的时间长了,明锐就开始渐渐地生出些罪恶感来,毕竟聂飞凤是他的皇嫂,是他皇兄太子明韶生前最为宠幸的妃子。
明锐心中苦闷之极,每每对着胤泽都觉倍感羞愧,两个月后,明锐再度出走蓝翎,这一去便是整整两年。
在蓝翎的时光忽忽而过,明锐几度漠视四哥睿王苦口婆心的规劝,誓不肯回天衢来,他也决计不敢告诉明轩自己跟聂飞凤有那么一段不堪的过往,因而明轩对于“国宝”一事,便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明轩只知道明锐心丢蓝翎,只知道明锐有一个非常非常钟爱的女子身在蓝翎。却不知,明锐那般的偏执为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孩子
一个了断
明锐那般的偏执,为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孩子,还为了那个十六岁的,纤尘不染的自己。
——于明锐而言,找回了那个孩子,便就等于是找回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只要一想到走失在蓝翎的那个八岁的女孩儿,他便觉自己仿若又回到了十六岁的光景,那个时候,他的灵台恰似蓝翎的飞雪一般,澄净如许,圣洁如许。
时至而今,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然染上了污秽之色,再难涤清,因而,他更是爱极了冰清尚未沾染俗世尘埃的,有如冰雪般圣洁的灵魂。
八年的时光过来了,曾经心爱的女孩儿还是那样干干净净,无尘无埃的模样儿,怎么能够叫他不爱呢?
一如聂飞凤爱他的*潇洒,倜傥不羁。
同样的如痴如狂。
他想,这一次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害得冰清险些被人掳走,她若是因此而少了半根头发,他当要如何惩罚自己去向她赎罪呢?
一想到这些,明锐就更觉羞愧,更觉痛楚,想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沉沉的夜里,明锐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声声呢喃着:“冰清清儿”
忽然间感觉有人靠近,待睁开眼时,却见了国公炎铸立在他跟前。
那面无表情的人啊,浑浊的双眼此刻竟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一般,冷得人浑身都想打哆嗦。
明锐半眯了眼,眸光中一片寒意:“国公?炎铸?”
炎铸僵硬地扯出难看的笑脸来,冷冷说道:“明王,跟老夫走一趟吧。”
明锐当下明白过来,时候到了,是时候要厘清关系了。
想自己初回天衢时确是下定决心要勇敢面对,只是冰清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念想;而在“陶然亭”里,听了太傅一番意味深长的言讲,他倒是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的,可窝在“尚明轩”里,几日下来,却到底想不明白自己该当要做什么;直到今日,看到冰清险些因他而出事,他才痛下决心不再躲闪,始知,当初口口声声说要跟聂飞凤井水不犯河水的自己,其实一直都没能真正鼓起勇气来。
他想,这一次,他当要给天衢一个交代了。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却无论如何受不住让冰清也因此而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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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心宫的寝宫之中,明锐似两年前一般,熟门熟路的进去。
今夜如同两年前那个最初的夜晚一样,他走进来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他停在寝殿的正中再不肯进前,晚风拂帘,却见了凤榻上空空如也。
须臾间,聂飞凤就从一扇绣着侍女图的屏风背后缓缓地走出来。
她穿了那夜明锐初见她时穿的雪色透明寝衣,精致的眉眼之间竟蓄满了深深的愁怨,自上而下,一步一步地走向明锐。
存了芥蒂
聂飞凤精致的眉眼之间,竟蓄满了深深的愁怨,自上而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明锐。
明锐一动不动,索性避开眼睛不去看她。那样疏离而冷漠的态度更叫聂飞凤心如刀割,不知不觉间,一双凤眼竟然泪水晶莹。
“锐”
聂飞凤含情脉脉地向明锐伸出手去,可明锐不待她触碰到自己的身体,便飞快地侧过身,冷冷启口:“叔嫂有别,太后自重!”
聂飞凤瞬间清泪成流,无力的软下手,不想,当初那个跟自己在凤榻之上欢缠交好,翻云覆雨的男人忽然之间就待自己这般疏离,这般冷淡。
难道仅仅两年的光景,就可以让他将以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吗?
可是她做不到。
既然已经将真情交付,她又怎么能够做得到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躲着,不肯见我?”
是因为皇后冰清吗?她在心里补问了一句。
想胤泽总是冷落冰清,她只巧借“采选”就轻易将自己的儿子诓哄去“凤仪宫”就寝,让冰清做得名正言顺的皇后,亦不过出于她为独占心上人爱慕的一点点私心。
明锐听她突发此问,不想她竟还这般执迷不悟的,当即反问:“太后以为,本王与太后像今夜这般独处,会是天衢百姓乐于见到的吗?太后不怕天衢的百姓见笑吗?”
“天衢的百姓要笑早便笑过了,明王如今怕了吗?”
这就是他要逃开她身边的原因吗?这就是他不肯接受国玺的原因吗?
她身为女子都能不顾千夫所指,万事骂名,如何他做不到,还是说,是他根本就不曾爱过自己?
“明锐,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明锐肯定而决然:“对不起,本王从没有。”
“,是你先引诱我的!”聂飞凤痛惜他竟这般负心薄幸。
明锐移目聂飞凤,面色铁青:“你的儿子抢了本王的皇位,本王只是痛失大位,只是生父皇的气,所以想戏弄你,只是这样而已,是你自己勾引”
“啪”的一声,聂飞凤一记耳光就重重地落在了明锐脸上。
这样出乎意料的一巴掌,竟把明锐给打懵了,明锐怔了怔神,侧头瞪视着聂飞凤,“打得好,太后这一巴掌就算是你我叔嫂之间的一个了断,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无纠葛,再不相干!”
明锐转身就走,聂飞凤凤眸一恸,忽然猛扑上去,从后面牢牢抱住明锐,哀乞道:“锐,不,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不能失去你,你的皇位我还给你,我两年前能还你,两年后还是一样能还你,只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锐”
高傲如聂飞凤,何时似这般低声下气的跟人说过话,何时似这般不顾尊严的求过别人?
从来都没有。
才疏学浅
高傲如聂飞凤,从来没有似这般低声下气的跟人说过话,从来没有似这般不顾尊严的求过别人。
却愿意为了明锐放下身份,放下自尊,宁愿为他矮到尘埃里,只求,能得他几分怜惜。
可于明锐而言,干柴烈火,高唐一梦,本就没有动过真情,如何还能在背负着罪恶感之后还一如从前般无所顾忌?
他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否则天衢今日的帝君必定是他,哪怕先皇选的人,是他的侄儿胤泽。
明锐苦苦一笑,依着聂飞凤的话这样嘲讽道:“胤泽如今是天衢名正言顺的帝君,这难道不是你这个做母后的最该为他高兴的吗?你们母子求富贵则享富贵,要江山便得江山,只有本王,是天衢的一个笑话!本王倒是看破了,太后你也醒醒吧,想想自己都为天衢做了什么
——依诏让胤泽登基,却又不肯让胤泽亲政,太后这唱的是哪一出?太后是做给死人看的?还是做给活人看的?”
聂飞凤抱着他的一双手便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再度软了下来,想他到底是不爱自己了,否则哪里就感受不到自己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要等他回来吗?
“明锐喜欢的女子宛如冰清那样,高贵、美丽、像冰雪一样圣洁,她才是明锐心目中梦寐以求的爱妃!”
明锐言毕,毫不怠慢的就大步走出殿去,再不回头看那软在地上,暗暗抽泣的人。
聂飞凤的一颗心,经此而彻底变凉了。
地老天荒,是少年模样,秦台望断,爱要怎么来收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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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那四个人走在一起,这长得俊的也真叫俊,可长得丑的,也忒丑了些”
“凤仪宫”里,紫晴絮絮地跟冰清说着那日突然出现的几个人,那日看冰清从高楼上摔下来,险些把她给吓坏了。
听得莫愁连连摇头,只冰清拿着书在一旁对着她笑。
冰清听着听着,不知不觉的就走神了
她记得那个络腮胡子说他自己叫“怒刀”的,她亦记得清明时节从白山祭祖回来时,她坐在胤泽身边,看他打开帘子招呼甄彧过来,对着甄彧耳语之时,“怒刀”两个字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她的耳中。
始知,原来胤泽什么都知道,所以战神才会适时出现。
可一想到那个神秘的战神,冰清就忍不住想知道,为什么他自那夜以后就再不见了踪影?
他是胤泽身边的暗卫对吧?胤泽一定是非常宠信他的,那么他对胤泽呢?
——他是将那夜明锐把她掳走的事瞒下了吗?否则胤泽为何仿若不知情一般?
还是说,战神的确如实向胤泽回禀了那夜的所见所闻,胤泽其实比谁都清楚,可却也比谁都能装糊涂?
知道了却不说,那必定是在心里对她存了芥蒂的。
不怪胤泽对着她,常会有莫名的恼火了。
素衣朱绣
今夜的“尚明轩”,适逢宝儿生辰,热闹非凡,睿王喜重得爱子,原本不爱排场,今夜陡然张扬起来。
除了太后借故未来,帝后都双双到齐,并排坐于上座。
明轩跟淑妃以及明锐和胤祺都陪在下座。
所谓的热闹,亦不过叔侄几个坐到一起来话话家常罢了。
当奶娘将宝儿抱出来时,看到宝儿终于康复,又回到了原来玲珑可人的样子,大家都真心欢喜。
宝儿在淑妃怀里蹭了蹭,淑妃正打算给他喂点吃的,可宝儿一看见上座的冰清,就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捧了自己的小碗,一路笑着摇晃到冰清身边去。
冰清侧身,笑意盈盈地伸手去扶他,宝儿蹭到她跟前,就把碗砸到她手上,冰清眨了眨明眸,但听宝玉王妃笑道:“这个宝儿也真是的,竟然找皇后喂他!”
明轩只笑而不语,眼中满满的都是爱意。
胤祺道:“是宝儿喜欢皇后娘娘。”
只看明锐在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灌酒,想自己连个孩子都不如,宝儿尚能跟冰清那般亲近,而他却要离得她远远的。
胤泽牵过宝儿,一把将他抱到座椅上,放在他跟冰清中间。
冰清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给宝儿喂食,那样生涩的模样,看得明轩跟宝玉王妃忍不住好笑。
宝儿一面吃着冰清喂的碧粳粥,一面抓起摆在面前的一块如意糕就往嘴里送,尝了一口就送到冰清跟前,看着冰清的一双黑眼睛滴溜溜地转,冰清会意过来,低头就着宝儿手上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转眼就见宝儿又将剩下的往胤泽嘴里塞,胤泽怔了怔,心想,皇后吃过的再给他吃,简直是岂有此理!
假意的瞪了宝儿一眼,还是低下头,连带着将宝儿的小指头都给含进口中去。
宝儿赶紧缩回手来,在自己胸口拍了拍,撅着小嘴往外嘘气,一副怕怕的样子,既可爱又俏皮,看得胤泽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口。
宝儿咯咯地笑出声来,转头直往冰清怀里钻。
冰清抱着那可爱的孩子,满心欢喜,却看四叔睿王起身一揖,向她恭敬道:“皇后娘娘,按照天衢规矩,在宝儿三岁的生辰时就应当要有自己的名了,可微臣愚钝,思来想去都不知当给孩子起什么名好,皇后乃是宝儿的救命恩人,微臣同爱妃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当请皇后娘娘赐孩子一个名。”
冰清眨了眨美眸,是觉得有些意外了,转头看向胤泽,胤泽只喝着自己的酒,却不顾她。
冰清抱着在她怀里把玩她一绺乌黑长发的宝儿,一脸生涩地说着:“四叔,冰清才疏学浅,怕是取不好名”
胤祺笑道:“皇后端庄而娴静,内敛而矜持,可怎么就是才疏学浅了?”
用人之道
胤祺笑道:“皇后端庄而娴静,内敛而矜持,可怎么就是才疏学浅了?”
冰清一时无话好说,宝玉王妃趁热打铁:“皇后娘娘,宝儿跟皇后你那么亲,今天又是宝儿三岁的生辰,看在孩子的份上还请皇后断不要推辞,否则,叫妾身跟王爷又情何以堪”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仿若当真是受了千百般委屈似的。
冰清怔了一怔,看宝玉王妃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赶紧点头:“那,那冰清就出丑了。”
低头见了宝儿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是知道她将要给自己一个崭新的开始一般。
冰清看着宝儿身上素衣朱绣,不由得想起了《诗经·唐风·扬之水
》中,也有一句“素衣朱绣”,而这一句的前两句便是“扬之水,白石皓皓。”
冰清清清吟出口来:“‘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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