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庸看他端庄美丽的皇后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第一眼看出来的就是她的妆扮,虽说她也跟平日一样穿了一身的凤衣的,可额上散着的碎发总感觉怪异得很,别有一种沧桑和凄婉,叫他怜心大起。
冰清信步而前,目光停在案上摆放着的一把“绿绮”上:“太傅想问的可是霍乱吗?”
牧庸点头:“太傅总觉得这次霍乱来得蹊跷而怪异,却不能力证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而皇后精通医理,必定比太傅清明。故而,太傅想问问皇后,依皇后看,这‘霍乱’,可真是霍乱吗?”
冰清一手搁在身前,一手摸上琴弦,看似漫不经心:“何所谓真不真呢?真也好,假也罢。假作真时真也假呢”
失了整个蓝翎
“何所谓真不真呢?真也好,假也罢。假作真时真也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微不可闻地轻声一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牧庸眉宇舒展,“皇后果是清明,太傅也正有这个打算。”
冰清移目牧庸,问:“太傅可能答应,让冰清亲往九都走一趟吗?”
牧庸脸色一变,肃然道:“乱况未厘清之前,皇后怎么能去九都那样的是非之地?”
冰清不答,想太傅果然不答应。
牧庸续道:“牧庸说过,有牧庸在,皇后只须安安心心地做皇后,就是天塌下来牧庸也会为皇后再撑起来。”
冰清垂眸:“太傅,冰清是天衢的皇后,面对此等事关千秋帝业的危难时候,冰清若有能力为之而又袖手旁观的话,那冰清还配做什么皇后。”
“冰清是皇后,也是习医之人,医者,悬壶济世,冰清若仰仗自己是皇后而反其道行之,又有何面目面对尽心尽力栽培冰清的爹爹。”
牧庸转身:“皇后莫要再游说牧庸了,要皇后以身涉险牧庸断不会答应!牧庸若是连皇后都呵护不周,牧庸如何对得起我蓝翎的”
“太傅!”
冰清明目张胆地轻轻一叹:“冰清知道,太傅待冰清有如亲生女儿一般,太傅悉心呵护的恩德冰清无以为报,冰清不求在人前如何显达,如何张扬,只愿我天衢国运安泰,再不要有更多无辜的孩子似冰清这般背井离乡,音书堪滞。
冰清若未得有六叔救命之恩,八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了,能遇上太傅,冰清此生无憾。”
牧庸眼眶一红:“皇后”
“太傅什么都别说了,冰清主意已定,太傅且去为冰清安排便是了。”
说着,伸出一只纤手轻轻拨弄着几根琴弦,清透而凄婉的音律,飘渺而临。
牧庸少见她这般决然,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一曲熟悉的清音,缓缓而起。
啪的一声,躺椅上的明锐将盖在脸上的书一把扫落在地,猛地坐起身来,愣愣道:“蓝翎飞雪?”
“冰清?清儿!”
眸子一扬,果见那抹纤小的身影就立在案前。
明锐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大步流星走近冰清,伸手就扶在她单薄的肩上。
冰清侧头,对他莞尔:“六叔,陪冰清去九都走一趟,如何?”
她居然对他笑了。明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高兴得忘乎所以:“陪清儿回门吗?”
冰清笑而转头,不再搭话。
牧庸怔了一怔,想皇后当是要反客为主了。
她要做的事,他自然无条件支持,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可眼见明锐对着冰清欺身而去,牧庸赶忙一把拉回明锐:“牧庸久不闻明王说话,这才一开口,癫狂之症就又复发了。”
还回门呢?皇后回门是你能陪的吗?
听得明锐咋舌:“太傅!”
转眼见冰清笑容清透,明锐立觉心头畅快。
何以家为?
“参见皇上。”
胤泽早朝以后匆忙赶回御书房来,一眼就见了当中立着的那个碧衣青衫的妙人儿等在那里,一身男儿的衣装,只留了一个清丽的背影给他。
胤泽大步走进去,神情为之一爽:“语儿。”
向梅语幽幽地回转,风尘仆仆,眉锁清愁:“皇上。”
看得胤泽好不心疼,牵起她一只素手,问得轻柔:“怎么了?”
“皇上可知九都的霍乱吗?”
胤泽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向梅语紧蹙眉头,说得凄婉:“语儿去九都看过了,真的好凄惨,九都的荒郊尸横遍野,街市冷冷清清,百姓人人自危,都往天城和卫城里逃。
国都所在,政治之本,如此凶恶的灾情若不能尽快得以妥善治理,怕是要动摇国之根本,语儿为皇上担心呐。”
胤泽爱怜地摸上她的脸儿,想他的语儿总是这样宅心仁厚,总是这样知暖知热,可自己还不知满足。
此时此刻,他有多少后悔自己曾经对冰清动过恻隐之心,有过怜惜之情。
胤泽又愧疚又难过,心头一暖,伸手将向梅语轻轻拥进怀里,好生安抚:“语儿不要担心,九都的霍乱朕会处理好的,朕会给天衢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语儿不要担心,安心回去等朕消息,再不要一个人往九都跑了,语儿若是有何不测,朕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向梅语回抱着胤泽:“皇上,胤泽,不管发生什么事,语儿都会跟胤泽一起分担。”
好久未有听到她喊他的名字了。
胤泽心上一动,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语儿”
这厢柔情蜜意,还未得享多时,甄彧低着头火速来报:“皇上,冥州八百里加急快报,传北藩、西僵同时兴兵蓝翎”
胤泽赶忙放开怀里的人,转向甄彧道:“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以前。”甄彧这才抬头:“皇上,此次北藩、西僵倾巢出动,兵力合在一起逾百万之众,想来是志在必得。”
胤泽默然。
向梅语扶上他的手臂,想要宽慰却说不出话来:“皇上”
胤泽拍了拍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又向甄彧道:“火速召回国舅,令睿王和无色即刻进宫。”
“是,皇上。”
==================================*冰*清*皇*后*============================================
九都的青石大街上,依稀三两摊位。一扫当初的繁华热闹。
冰清停在一处,扬眸望去,但看街旁枯藤老树,昏鸦堪数。
忽而记起了春初摆在此间卖胭脂的那位大婶,曾对着一手拴紧缰绳,一手握住马鞭的凌风,这样问着:“这位少爷,买些胭脂送给夫人吧。”
凌风明显怔了一怔,回望着马背上的自己笑着,转头就道:“大婶,给我一盒最贵的!”
胭脂大婶挑了一盒白底紫纹的精美胭脂递上,“公子,这个是我这里最贵的了,保管整个天城再找不出第二盒来!”
马背上自己这样问凌风:“哥,人家说是买给夫人的,怎么你还没娶亲就有夫人了吗?”
可凌风只笑而不答。
“”
一想起往昔的点点滴滴,冰清仍然觉得欢喜。
想她幸而在天衢得了一个家,又何不幸而失了整个蓝翎;想她幸而得遇胤泽,又何不幸而不为胤泽所爱。
清儿,你变了
她幸而在天衢得了一个家,又何不幸而失了整个蓝翎;她幸而得遇胤泽,又何不幸而不为胤泽所爱。
冰清轻轻一叹,身后的人忽然伸了一只大手缠上她的纤腰,凑到她跟前,愁眉不悦:“清儿,回去吧,六叔改日再陪你来好不好?”
知道六叔的秉性,对于这般亲昵的动作,冰清也很淡然:“六叔,你怎么就打退堂鼓了?有冰清在,你还怕会染上霍乱吗?”
明锐险些呛住,环紧冰清,自她身后贴到她跟前,摸着她的脸儿道:“清儿不知道六叔是担心你吗?清儿不知道,在这世间没有人比六叔更心疼你!”
冰清垂眸而笑,轻轻从明锐怀里挣脱出来。
明锐顺着她散在额前的碎发,却见得了她光洁细腻的额上一块刺目的血红,再度将冰清压进怀里,扣紧了质问:“这伤哪里来的?嗯?”
冰清轻叹一声,自嘲道:“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明锐转过她的身子,拨开黑发瞧得仔细,伸手轻轻一摸:“疼吗?”
额上的疼怎么能比得上心上的疼呢?
冰清不答,只默默移开明锐的大手。
明锐却是不依:“清儿,谁打你了吗?”
冰清摇头,淡淡一笑:“没有,是冰清自己不小心碰伤了。”
他笃定她绝不会撒谎,所以她说起谎来叫他觉得很不痛快。
听了这话明锐断然不信,还想追问,一只大手没来由地将他大力一拉,听明轩的声音喝道:“明锐,不得对皇后无礼。”
明锐松手,看着会合而来的明轩、胤祺、馨羽,说得无辜:“我哪里无礼了?”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明锐没好气道:“体统是皇家的,本王是没有的!”
“你”明轩无奈,懒得跟他吵,遂转向冰清:“来,皇后这边请。”
“四叔请。”
明锐闷闷地跟在后边,好不痛快。
几人一路走着,悉心观察着九都的状况。
经行聂府门前时,冰清驻足凝望,俄而,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馨羽一奇:“皇后姐姐,我们到家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冰清止步,没有说话。
馨羽道:“九都霍乱,大哥又不在家,皇后姐姐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肯进去看看呢?难道皇后姐姐一点儿不惦念铨叔,不记挂家中老小的吗?”
冰清回身,清清启口:“国之不存,何以家为?冰清是皇后,自当以天衢万户千家为重。走吧,馨羽。”
说毕,径自而去。
听得明轩怔愣一时,想皇后从云峥回来的路上,还曾在病中呢喃说想要回家的,可如今到了家门口又不肯进去,叫他一阵莫名的触动。遂忙赶上冰清。
明王想不开
“四叔,染病的百姓是否都被隔离在荒郊?”
听冰清忽有此问,斜后方的明轩恭敬而答:“是的,皇后,那里专门建有临时的房舍,集结了天城和九都的所有御医和大夫,还有兵士看守照顾着,皇后大可放心。”
冰清轻轻点头,向明轩一笑:“我们去看看可好?”
明轩一听,当场无话。
明锐立时就来了句:“胡闹!”
馨羽正色道:“皇后姐姐,那里有好多死人,很恐怖的!”
胤祺说得大方:“皇后要是闷了,皇兄可以带你去骑马。”
冰清妙目一转,好不扫兴哦:“你们都不去?”
不见有人搭理她。
“那我自己去罢。”
“皇后!”明轩看她转身要走,这便急了,也顾不得许多礼数,伸了大手就抓上冰清单薄的肩膀。
冰清回头,佯怒道:“本宫是皇后,睿王胆敢对皇后无礼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明轩咋舌,脸上一红,就乖乖松开手来。
明锐暗暗好笑,想他四哥方才还教训自己来着,这便就让冰清给嫌弃了。
眼看冰清转身而去,明锐唇角一勾,抢步上前,揽住她的纤腰,一弯身就轻松地把人扛起,驮在肩上,作势轻轻拍打冰清软软的身子,教训道:“你个臭丫头!”
冰清脸上一红,窘得不行:“六叔,你放我下来,六叔四叔!四叔”
馨羽看胤祺一眼:“胤祺哥哥,你确定明王不会把皇后姐姐怎么样吗?”
胤祺笃定道:“六叔虽然放浪形骸,目无法纪,可对冰清远比皇上要爱惜百倍,敬重百倍,你放心吧,我打赌他不敢乱来。”
馨羽点点头,冲他笑得明媚。
明轩赶上明锐让他把冰清放了下来,看着冰清道:“皇后,臣知皇后精通医理,心系百姓,一句‘国若不存,何以家为?’让臣见识到了皇后的心怀。可眼前这霍乱不比寻常,皇后以身犯险,殊为不妥,还请皇后起驾回宫,到此为止。”
“四叔?”冰清看看神情肃然的明轩,又回头扯着明锐的一只素袖,乞道:“六叔?”
明锐睇着她美目流转,忘情道:“清儿,你变了。”
冰清索性跟明锐撒起娇来:“六叔,你不是说你最疼冰清的吗?那冰清想做的事,你怎么都不跟冰清站在一起?真比太傅对冰清还不如呢!”
明锐火大:“谁说本王不如太傅疼清儿的?清儿要去,本王就陪清儿去,有本王在,难道还护不得清儿周全吗?”
话罢,弯身将人打横抱起,朝着荒郊所在健步如飞。
“明锐,快给我回来!”
明轩这便急着追人去了。
==================================*冰*清*皇*后*============================================
宽旷平广的枯草地里,黑帏遮起的围场绵延数十里。
霍乱?祸乱?
宽旷平广的枯草地里,黑帏遮起的围场绵延几十里。
数百名穿着厚厚甲衣的卫兵,执枪把守在黑帏之前,皆用黑布裹得严实,只露出两点眼睛来。
乌日之天,无叶之柳,阴森沉闷的氛围。
明锐托着冰清走到帷幔前就止住了步子。
冰清侧头望了一眼,向明锐道:“这里有重兵把守着呢,六叔可有法子进去吗?”
明锐低头看她,自信满满:“那是自然。”
说着放下冰清,伸手就往她腰间摸去。
冰清心上一颤,赶紧抓住他的手,惊道:“六叔做什么?”
明锐说得理所当然:“紧张什么?看看有没有什么帕子之类的,好歹蒙一蒙脸。”
冰清灵巧一侧,难为情道:“没有,没有啦。”
明锐坏坏一笑,“你没有啊?我有。”
从怀中掏出面纱,冲冰清扬了扬。
明明自己有,还搜她身的。冰清嗔怪地看他一眼,正要说话,就被明锐一把拉到身前,任他给自己七歪八扭地蒙上面纱。
明锐满意地笑了笑,牵着冰清往帷帐的入口而去。
守将拦下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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