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入魔了
冰清问:“‘怅尔咏怀,曾无阮籍之思’?”
言下之意是说无住乃自怨自艾,既怀才不遇,何不像阮籍那样遁迹山林、咏怀终日?
无住道:“‘余独坐一隅,孤愤五蠹。虽身在江海,而心驰遥阙’。
寂寞夜何久!
虽说‘白云在天,清江极目,可以散孤愤,可以游太清’,然‘独幽默而深林潜居,时岁忽兮。孤愤遐吟,谁知吾心’?”
冰清莞尔:“冰清闻:‘过去心不可有,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不知道长所谓的‘吾心’指的是哪一个心呢?”
无住愕然。
冰清续道:“‘仰望白日光,皎皎高且悬;兼烛入宏内,物类无颇偏’。
君子‘不患人之不知己,患不知人也’;‘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人不知而不愠,方而君子。
道长既是通学大成,如何不懂这样明白晓畅的道理,便是懂了又如何言行不一呢?”
无住更觉错愕。
“‘主持太过,势有所偏’。君子就该光明磊落,胸襟坦荡。儒家也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个‘天下’未尝就有国界之分,道长在蓝翎不得志,如何到了天衢就替人落阱下石?”
无住红脸,噤声不语。
冰清语重心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施之于人,当念己身。道长自何处来就回何处去吧,自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何苦来趟这一滩浑水,想必道长也不希望做政治的牺牲品。”
无住赶紧起身一揖:“冰清说得是,无住受教了。无住这便回蓝翎去,从此一心向善,当‘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
冰清轻轻点头,起身道:“道长多保重,我们有缘的话,蓝翎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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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红油漆的匾额,鎏金凝炼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仙客来”三个大字。
这里是九都,最华贵的茶楼。
明轩一路随着冰清走进“仙客来”的雅阁里,对于方才的听道长作法一事,冰清让他大开眼界,不想一向怯懦的皇后这般了不起,难怪明锐和胤祺通通都那样喜欢皇后,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几人前脚进门,甄彧后脚就带人追了来。
“参见睿王,参见明王,参见荣亲王,参见”
怎么皇后也在这里?
明轩知他所惑,只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甄彧道:“回禀睿王,西僵、北藩同时兴兵蓝翎,皇上让臣诏睿王火速进宫,共商大计。”
明轩缄默无语。
官兵抓土匪
明轩缄默无语。
明锐嗤之以鼻:“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要打仗,真是走火入魔了。”
“胤祺,保护好皇后,照看好六叔。”明轩回身向甄彧道:“走吧。”
明锐对着明轩的背影,好生纳闷:“照看好我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馨羽暗暗好笑,一抬头就叫明锐瞪了一眼。
明轩走出“仙客来”,忽而步子一顿,淡淡道:“回宫以后,不许跟皇上多嘴说皇后在这里,听到没有?”
甄彧怔了一怔,应声道:“是,王爷。”
雅阁里,冰清临窗而坐,一双美眸径自望着昔日熟悉无匹的青石大街。
而胤祺想起自己曾经在春初的时候于此际对着四叔伤心落泪,却是因为冰清。
转眼就入冬了,短短几月而已,竟仿佛是已逾几世一般,恍然若梦。
馨羽看胤祺不说话,遂也陪在一边,默默不语。
明锐端着杯子静静地看着冰清的侧脸儿,仿若在细细欣赏着一件绝美玉器一般。
几人处得一时,宁静而自适。
冰清眸子一深,似乎见到了楼下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正往大门进来。
忖了片刻,待想得清明之后,忽觉心里一阵吃味,手上一滑,杯子就掉回了桌上。
骇得馨羽从椅上跳起,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皇后没事吧?”胤祺起身探视冰清,又回头看馨羽一眼,莫名其妙:“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明锐抓着冰清的小手瞧得仔细:“怎么了?有没有烫着?”
冰清对着他二人摇摇头,淡淡抽出手来。
再转眼,就见了那个碧衣的人儿又叫一个大汉子驮在肩上,扛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
明锐巡着冰清的眸光看去,也见了这样的场景,不由皱眉。
冰清转身向他道:“六叔,我们玩一个游戏如何?”
明锐一奇,笑着挑眉:“什么游戏?”
冰清美眸一漾:“官兵抓土匪。”
馨羽一喜,抢声道:“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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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瓦破败的院子,枯叶糜烂,窗扇脱落。
两个彪形大汉,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当中一个扛着一个人就进了柴草堆杂的厅屋里。
把肩上的人往草垛上一放,笑得欢喜:“咦,听说阁老的女儿美若天仙,也不过如此嘛。”
另一个道:“皇上喜欢的女人自然是不同凡响的。”
前一个点头:“只是可惜了,上头要我们杀人灭口,就是皇上喜欢那也没用啊。”
另一个想了想道:“等我们好好享受享受了,再把她丢进嫣红楼去,交给翠妈妈,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不显山,不露水
“等我们好好享受享受了,再把她丢进嫣红楼交给翠妈妈。”
前一个应声:“好主意!”又问,“那我们谁先来?”
另一个忖了忖,道:“老规矩。?”
前一个点头会意。
两人遂相对而立,伸出双手在眼前比划着,动作来回变幻,口中念念有词:“螃蟹一啊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儿,眼一挤,脖一缩,爬呀爬呀到沙河,哥俩好啊,谁先来。”
“你输了!哈哈,我先了。”
话落,赢了的一个,转过身,捋袖伸臂,好整以暇,方扑向向梅语,两眼放光,急切地撕扯她衣襟:“我的美人儿,让我也当当皇上。”
输了的一个,扫兴得很,摇头晃脑地垂首走出门去,行至门口就叫人莫名其妙的一脚给踹回了破门里,直摔在柴垛上。
明锐*倜傥地撩了撩素色衣袍,同胤祺一道走进来。
地上的两个人赶紧起身,眼中满满的都是愠怒和警戒:“什么人?胆敢坏我‘黑风双煞’的好事?”
“‘黑风双煞’?!”
胤祺将人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无比鄙视。
明锐扫一眼胤祺身上的黑色衣裳,信口道:“我们叔侄俩号称‘黑白无常’,专门坏人好事的。”
“找死!”
明锐、胤祺应声齐齐闪在一旁,待人扑过来了再狠狠送人一脚。
等在外面的冰清方问馨羽:“他们能摆平的吧?”
馨羽还没来得及答话,就看到两个人自里面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滑出一丈多远。
“皇后姐姐小心。”
馨羽忙闪身挡在冰清身前。
地上的人才狠狠摔了一下,一听这话就立时瞪大了眼:“皇后?”
另一个眸色一沉,低低喝声:“走。”
馨羽只看他二人飞速起身,跃上墙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胤祺紧追了几步。
“别追了。”
馨羽一奇,看向发话的明锐:“就叫他们这样走了啊?”
明锐未答话,只看着冰清道:“好一个‘官兵抓土匪’!原来清儿是要六叔救向梅语!”
冰清但笑而已。
下一瞬就看明锐醋意大炽:“清儿是为胤泽救的人吧?!”
冰清垂眸,又抬起:“六叔,我们,都是女人”
后面的话冰清没有继续。却已然听得明锐心上一动,在心里暗暗呢喃,誓要好好守护冰清。
冰清入内看过向梅语后,转身对明锐眨了眨眼:“六叔?”
明锐莫名:“怎么了?”
忽然明白过来,不由火大:“就让她躺着呗,高床软卧睡久了,偶尔睡睡柴垛也不错。”
“六叔,你怎么都不怜香惜玉的?”
明锐理直气壮:“若是清儿,本王自当俯首甘为‘孺子牛’,可是她就算了,皇上的女人本王是不稀罕的。”
命里有时终须有
明锐道:“皇上的女人,本王是不稀罕的。”
言下之意,是他根本没把冰清当成胤泽的女人。
冰清垂眸,默默不语。
馨羽推推胤祺:“要不,你背背?”
胤祺纳闷:“六叔去背最好了,干嘛找我?”
馨羽一副意外的模样:“嘿哟,你不是还曾抱怨说跟向梅语今生无缘的吗?现在机会来了,你怎么不肯了?”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胤祺奇妙莫名,转而就想了个明明白白,遂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常汀!果然是‘公公’!”
明锐见冰清不说话,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这就急了,“好好好,我背就是了。”
拉起冰清的手道:“清儿笑一笑,六叔一定背!”
“六叔”
冰清苍凉一笑,说不尽的苦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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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底碎花的床帐,朱红清透的桌案。
冰清双手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茶盏,可怜兮兮地晤着,时不时轻抿两口,以期能暖暖身子。
“胤泽”
床上的人慢慢醒转。
冰清因着那一句“胤泽”唤得那般甜蜜自适,只感觉喝进去的茶都成了酸的。
向梅语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所在,下意识地就从床上弹起,散着一头长发,一双秀目,惊悸而警戒。
冰清看她醒来,淡淡招呼:“向姑娘可是醒了。”
向梅语忽而眸色诧然:“皇后娘娘?”
却想不清明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记得自己来九都探视霍乱的疫情进展如何,途中口渴就进了“仙客来”,原本打算喝一口茶水再走,不想竟莫名遭人暗算。
“皇后怎么在这里?难道是皇后救了我?”
冰清没有直接回答:“陛下看重的人,本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向梅语虽未有说出自己的疑惑,却将冰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越想越不明白,“梅语只以为皇后温柔腼腆,不想皇后竟还这般能耐!”
冰清继续喝着茶,默默不搭话。
向梅语得不到解释,遂径自道:“九都起了霍乱,皇后就出现了;梅语被人算计了,皇后就不再‘袖手旁观’了,皇后娘娘可真是不显山,不露水,深藏不露,深不可测!”
冰清搁下茶盏:“向姑娘是什么意思?”
向梅语起身:“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太巧了而已。”
冰清淡淡启口:“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无巧不成书。”
逞穷兵黩武之心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无巧不成书。”
“无巧不成书?”
向梅语凉凉一笑,“主持太过,必有所偏!皇后就没听说过‘弄巧成拙’吗?”
冰清淡然一笑:“清者自清。”
向梅语毫不退让:“浊者也未必言浊!”
冰清垂眸:“看来,向姑娘是吃定本宫了。”
向梅语嘲讽道:“梅语承认皇后的确是生得美丽,可皇后当应明白,以色事人,景不能长,没有一个男人会只爱一个花瓶,至少胤泽不是!
何况皇后娘娘还是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胤泽最恨的就是别人玩弄权术,以权谋私,皇后你这样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皇后若安安分分的,胤泽还是会念在你们有夫妻之名的情份上,让你继续做皇后
梅语言尽于此,皇后好自为之。”
冰清听了,心里一阵难受,想向梅语的这一番话当是出自胤泽之口的吧?
想来,自己跟胤泽之间,也就只能这样了。
用余光看定向梅语:“向姑娘请留步。”
清清淡淡的声音,听得向梅语心上一颤,收住步子,停在门口,等她说话。
冰清起身,从容道:“九都霍乱,恐非寻常,向姑娘冰雪聪明,还当懂得看通全局才好。
依本宫之见,向姑娘还是且回府安坐,须知,凡事有可为有可不为,保全自己才是道理,莫要让陛下,为你伤心了。”
向梅语漠然一哂:“皇后娘娘多心了。”
话罢,再不多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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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古道双马。
明锐带着冰清骑马,胤祺驭马随在一侧。
明锐神色匆匆,脸上担忧之色分明,一手牢牢扣住冰清的纤腰,一手摸着冰清热热的脸儿,直低头向怀里的人儿喃喃道:“清儿你撑着点,六叔这就带你回宫了。”
胤祺赶马紧紧相随,愁眉道:“六叔,这样忽冷忽热的,皇后受不受得住?”
明锐也急了,却毫无办法,只闷闷无话。
进了宫门后,由胤祺开道,明锐背起冰清直往凤仪宫而去,可把等在宫门口,翘首以望的莫愁和紫晴骇得不轻。
紫晴,莫愁赶紧服侍冰清卧床而眠。
莫愁接着就把明锐跟胤祺通通赶出宫门去,弄得明锐好不痛快。
叔侄两人也不好多做逗留,遂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请皇上废后!
凌风从云峥回来了,这一回来就同无色和明轩等人一起,日日在御书房里同胤泽商讨着如何问鼎蓝翎。
御案前,明轩揖手道:“‘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轻曰袭’;伐为公开宣战,侵乃不宣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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