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清?冰清!”
胤泽猛地坐起身来,只见了眼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始知,不过,黄粱一梦罢了。
“皇上?皇上,没事吧?”
侍奉在殿外的常汀,听到里面有动静,遂赶忙近到帘前探问。
胤泽无力的摆摆手,挥退了人。
软下身,再度躺回床上时,才发觉了枕畔早已湿了一大片,摸摸床上,也是冰凉一片。
终于,开始慢慢体会到,什么叫做“睡冷了,睡湿了,都没人知道”。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冰*清*皇*后*============================================
朝堂上,陈谖第一次出现,却是因为胤泽要大刀阔斧的实行改革。
问于陈谖,陈谖遂出班道:“伊尹曰:‘三公调阴阳,九卿通寒暑’;《礼记》云:‘夏后氏官百,天子有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惟其人。言使能也’。封三公,授银印,以道燮阴阳,经邦国。今陛下但可效法耳。”
接着又续道:“周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然亦有不同之称,谓‘三公之得者何?曰司马、司空、司徒也。司马主天,司空主土,司徒主人’。”
奈何桥前可奈何!
陈谖道:“周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然,亦有不同之称,谓‘三公之得者何?曰司马、司空、司徒也。司马主天,司空主土,司徒主人’。”
胤泽坐在上座,心神恍惚,可一听到“太傅”二字,就不由得想起牧庸来了,一想起牧庸,就想起了皇后,心里煎熬得紧,只闷闷答道:“效三公九卿之制,取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以太常、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太府为九卿;
原来的云峥、耶罗也典同新政,一并行郡县制,满万户以上的县设县令,不满万户的县设县长,是为一县之首;县令下设丞、尉,县尉负责一县的军事和治安。另,以宫溟为大理寺卿,执掌大理。”
宫溟面上一奇,赶忙出班道:“谢皇上恩典。”
胤泽又问陈谖:“朕拜先生做太保,位列三公,如何?”
陈谖揖手,回道:“陛下,臣仕伪朝,寻蒙国恩,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多所希冀?
亡国贱俘,至微至陋,又何德何能担得起三公之太保?
臣愿为中郎,出入禁闼,为陛下补过拾遗,乃臣之愿也。”
胤泽略略一忖:“如此也好,只是委屈先生了。”
淡淡摆手,“今日朝会到此为止,退朝吧。”
朝会结束后,胤泽径自去了一处高台,这高台与朝堂上的御宝台同名而称,胤泽大婚时曾登过。
停在高台下,胤泽静静出神,常汀亦默默守在一侧。
许久以后,方才等得甄彧回来。
甄彧抱剑,弯身下拜:“皇上。”
胤泽回首而问:“怎么样了?”
甄彧揖礼:“回皇上,自太后被贬,皇后猝崩,九都传言纷纷,皇后,皇后果然不是聂医官的亲生女儿。皇后乃是聂医官在八年前从蓝翎的一场华殇里带回来的。”
胤泽缄默,良久才续问:“那国舅呢?”
甄彧道:“国舅没告诉臣他的兵上哪去了,国舅只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胤泽颔首,淡淡启口:“你捧着睿王的头盔再去请他一次,就说,朕在蓝翎等他。”
甄彧心里一怔,忙回道:“是,皇上。”
胤泽转眼,望着高台依旧,想他的皇后当初就站在他的眼前,由着他四叔和淑妃陪侍搀扶,从台下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请皇后娘娘一拜稽首。”
“请皇后娘娘再拜稽首。”
“请皇后娘娘三拜稽首。”
往事依依,历历在目。
奈何,花易谢,雾易失,梦易逝,云易散。
物尤如此,情何以堪?
高台西风红,落日北林黄,人间诸种美丽,为何总在失去的时光,才成为永恒的珍藏?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
落日西照,朔风萧萧。
蓝翎境内,冥山之脚,但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绛帷赤幔的主帅大帐,锐剑宝刀,瑶琴墨淖,典书兵法,一一陈列,皆在高挂着的一副巨大的版图前,映衬得恢宏大气。
一张紫檀卧榻之上,一身浅蓝衣袍的胤泽,坐在榻沿,摩挲着几件折叠齐整的簇新的衣裳失神。
他来蓝翎之前,特意在凤仪宫里找皇后的遗物,可什么特别的都没有寻见,反而听紫晴说皇后就连几件像模像样的衣服都不曾置办过,他听了很难受,所以特意命人为皇后裁了新衣,他想,以后每年就像这样给皇后添置些吧;
可更加叫他伤心的,还是因为听了紫晴的话,紫晴告诉他说,冰清曾经说过:安得聚首同一檐?只缘人间缘缘缘。奈何,檐有高低,缘有深浅
檐有高低,缘有深浅啊!为这一句,胤泽伤心不已,忍不住开始努力回想起往事的点点滴滴,忆前缘,犹记,东城时候,图阑围场的主帅大帐里,那个秋雨稀沥的夜晚,自己受了伤,睡不安稳,他的皇后窝在他怀里,抱着他,一遍一遍地哼着小曲,哄他入睡,以至于他在后来的一些时日里,时常没来由地就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调来。
他也还记起,那日在御书房,在忽然得知炎铸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时,自己抱着太傅痛哭,那悠远而缥缈,抚慰了他所有的狂躁与不安的笛声,跟东城大帐里的那首曲子是一模一样的韵律。
他依然能清清楚楚地记得皇后当初给他轻轻唱起的词:
雪纷纷,
扬洒蓝翎城,
坠落一地白,
沉睡千年,
化解冰封,
我在人间转身,
爱也*,
恋也倾城,
为何,
叩不开你的心门?
待回首,
雪落杳无痕,
你可曾心疼?
只怕是岁月淹没了记忆,
锦瑟遗忘了旧弦,
滚滚红尘中,
我失了自己前世今生。
黯然,
于回眸处,
等你,
等你,
等你,
亘古·永恒!
胤泽默默从榻上执起一只短笛,一面忆着回响在往昔的,那清透的音律,一面尝试着轻轻吹就
——夜半吟歌,共琴姬心折。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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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隐隐水迢迢,冬至江南草未凋。
天衢,清河,夜半时分。
红木牙床,芙蓉花被,明锐坐在床沿,靠在挽着幔帐的朱漆月门上,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何事,轻负前诺?
红木牙床,芙蓉花被。
明锐坐在床沿,靠在挽着幔帐的朱漆月门上,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她怎么还不醒过来呢?莫愁不是说不会出纰漏的吗?
否则,怎么自己每日每夜地陪着,也不见她有一丝丝醒来的意思。
明锐心惊胆颤,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闭上眼,床上的人儿就会忽然消失不见。
明锐紧紧握着她一只冰冷的小手,努力想要给她温暖,可最后,便是自己的手跟着一起凉了,也温暖不了她的手心。
沉沉一叹,喃喃而唤:“冰清,清儿”
床上的人儿,就是在这个时候慢慢醒转过来的,醒过来时,睁着一双清亮依旧的美眸,静静地看着销金幔帐,素银立灯。
“清儿?”
明锐忽而振奋,扶着冰清的双肩,贴进了冰清看,托起人就紧密地拥进怀里:“清儿,我的清儿,你终于醒了!”
怀里的人淡淡无反应,只任他抱着而已。
明锐抱紧人,又松开,对着她清亮却空无一物的美眸,渐生隐忧:“清儿,你怎么了?我是明锐啊,我是你明锐哥哥,你看看我清儿”
冰清无话,默默推开明锐,穿鞋起身,怔怔地往外面走。
把明锐骇得不轻,赶忙抓起一件厚厚的披风,紧紧相随。
冰清推门,缓缓走出房来,顺着蜿蜒回环的水上长廊,径自步入水上小榭。
尚未走到中央,明锐和着披风,从后面一把将她牢牢抱住:“清儿!”
知道挣扎也是徒劳,故而冰清站定了不动。
她是睡得久了,想出来透透气,也不知道明锐在紧张什么。
怀里的人终于安分下来的时候,明锐悬着的心也跟着平定下来,收紧手臂,自冰清身后凑到她身前一些些,轻轻吻在她额际:“清儿”
冰清不语,静静地靠在他胸膛上。
听明锐喃喃自语:“清儿,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你我食难下咽,寝不安席,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少害怕,害怕你睡过去了就再醒不过来了,这半个月来,越是临近药效将尽之时,我越是担心,担心得几乎自己都快死掉一样,过得一天比一天煎熬,现在你终于醒了,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冰清听着,默默不予回应。
明锐续道:“清儿,你我从此就留在这里好不好?这里是清河,天衢四季如春的所在,你一定会喜欢的。”
等不到怀里的人有反应,明锐心里暗自猜度片刻,很快得出答案,遂又道:“清儿不要难过了,你已经等到胤泽的安排了,想他便是知道你为他保住了炎铸,为他做了那样许多,可到头来他还不是赐你毒鸩一杯?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
一同去会会那厮
明锐抱紧了人安慰:“清儿,你不要伤心难过了,胤泽对你,不过如此可怜人意,薄于云水。”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吗?
听了这话以后,冰清心上一寒,终于,忍不住哀怨启口:“明锐,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成全我幸福的死亡?”
她说得很平静,却分明听得明锐心上一恸,不想自己千方百计救回来,千辛万苦相守护的人儿,好不容易醒过来,这醒过来时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告诉他,她心灰意冷,生无可恋。
始知,冰清这样爱胤泽啊,否则胤泽如何能伤得她这样深!
明锐寞然,久久没有言讲,陪着冰清站了好一会儿,感觉怀里的人儿冷得开始轻轻颤抖时,明锐才温柔地转过她的身子,弯身,抬手,托起人往房里去。
走进房门,将人往床上一放,只看冰清头一挨上绣枕,闭眼就睡去。
明锐默默坐回自己最初时候坐着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儿,冰肌雪貌,云鬓花颜,一绺又黑又直地长发如绸一般地散在枕畔,看得明锐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动作极尽温柔,心里却也极为苦涩——
月光的清辉,晚风的轻吹,让一切都感觉这样美,可是,冰清,我又不是你的谁,不能带给你安慰。
内心里枯萎,凋零着粉碎,你可知道,为你,我有多少的憔悴?
记否那年花下,凤凰酴蘼胜火。
一辆黑帷马车旁,想自己曾蜷着一条腿侧坐在马背上,提着剑对一旁那个浑身沾满血迹的小小冰清,煞有架势地说着:“你若是无家可归,我可以勉强考虑一下让你做我的小跟班。”
“我叫明锐,东侠明锐!”
“你上了我的马就是我的人,从今晚后我让你往东,你就不准往西;我告诉你马只三条腿,你就不能说马有四条腿”
再忆凤城兵荒马乱而凄清萧索的夜晚,篝火旁,自己在地上铺好干草,带着八岁的冰清一起睡觉,夜来霜风,冷得那小小的人儿在睡梦里一个劲儿地直往他怀里钻;而到了早上,自己睁着眼睛看着怀里的小小女孩儿,唇角勾起浅笑,企图凑近她悄悄吻上一吻她的脸颊时,却把尚在睡梦里的冰清骇得不轻,接下去的时间里,她一连三日都不敢跟他走得太近;
“小跟班,从今晚后你就跟我一起远走天涯吧,一生一世只陪我一个人走,好不好?”
那个明媚的女孩儿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才慎重地点头:“那就好吧。”
高兴得明锐当场托着她的腰,在碧草蔓延,山风凄紧的凤凰树下,一个劲儿地转着圈,俄而,明锐手一松,抱着人一起摔在草地上
往事依依,历历不落,奈何,醉花红颜影婆娑,何事,轻负前诺?
你胆敢叫我夫人?
蓝翎,凤城,微雪天气。
李谦着黑色披风随着胤泽一同下得马来,揖礼道:“陛下,蓝翎前朝的都城就在蓝翎城,自八年前当朝国舅张易之,起兵谋反,发动政变,而迁都凤城,凤城是蓝翎最最温暖的所在,也是蓝翎唯一得见凤凰花开的所在”
蓝翎城吗?胤泽听了这么些许也就只听进了这一个词,想皇后唱的歌词中的那句“雪纷纷,扬洒蓝翎城”,皇后当年的家应当就在蓝翎城内吧。
国都所在,政治之本,不怪当年,蓝翎一场华殇会让皇后家破人亡。
也不知道他的皇后是高官的女儿,还是富家的千金了。
胤泽默默思量,暗暗下定决心,自己此番是定要前往蓝翎城去探访皇后的身世的。
李谦看胤泽有那么一瞬不易察觉的失神,遂又重复道:“蓝翎国都南迁凤城后,改珈蓝皇帝年号升平为蓝靖,帝号圣主,圣主既往,年号又易蓝翎,帝号圣宗,蓝翎现在的君主就是圣宗张法言,是张易之最小的儿子,也是叶赫娜齐皇后的嫡亲侄儿。”
接着又续道:“说起这张法言,此人性情怪异,从来不按规矩办事,人言他好美色,性风流,却也始终只独宠皇后傅君瑜一人,便是早朝还带着傅皇后一起去;
张法言还画得一手好画,做得一手好菜,时常自己下厨,做了好菜就大宴群臣,非要群臣们大加赞赏一番方才满意。”
胤泽微微眯眼,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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