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看得陶醉目眩心迷,呆在马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同陶醉并辔而行的无色,为马前人儿忽然闯出的举动而稍事留意了一下,只怕会节外生枝,失了人命,期间,却也只惊鸿一瞥地见了冰清一眼,正待要细瞧,就看到一只男人的大手没来由地飞快将那突然闯到马前的妙人儿一把揽了回去。
无色再伸长颈子瞅去,就只见了一个白衣男子将那名女子紧紧拥在怀里,再瞥不见那一张绝美的脸儿。
看得陶醉深感遗憾啊,不想名花已有主,自己便是流水有情,恐落花也是无意。
此情难追,不如归去。
明锐牢牢抱住怀里的人儿,往自己的心口上贴,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又像方才那样,在他一不留神之际消失得无踪无影。
“清儿,我的清儿”
听着明锐一遍一遍地在耳旁唤着她的名字,冰清终于开口,涩着声音说了第二句话:“明锐,我想去蓝翎”
明锐乍听这话,只觉自己心都寒成了有如冰雪一般了,一时恨意横生,讷讷不语。
听怀里的冰清,怔怔地续道:“明锐,冰清寒疾日重,恐是时日无多,人说,落叶归根,冰清就是死,也是想死后能葬在蓝翎的。
你就成全了我吧,冰清,冰清也就只有你能够托付了。”
明锐收紧手臂,心都揪得生疼生疼的,无可如何,只能是一口答应下来:“清儿,我带你去,我带你去就是了。”
仿若飘花一样,飘落在地之前,冰清依在明锐耳边,轻轻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明锐,对不起谢谢你”
独憔悴,斯人不免
但凡喝点酒的男人,一定都曾为一个女人深深地醉过。
经此,胤泽已然有所领会。
从未有品尝过醉酒的滋味啊,一场宿醉之后,胤泽真个儿是只识花开花落,不知春秋几何,弄不清楚今夕是何夕了。
自榻上坐起身,只觉头昏沉沉地,难受得紧,闷闷地唤了声:“常汀。”
常汀放下由炉中提壶的动作,回转向胤泽道:“皇上,您醒了?奴才在呢。”
听胤泽哑声问着:“现在什么时辰了?”
常汀沏了热茶,双手捧着送到胤泽跟前:“皇上,现在是卯时三刻。”
原来是要天亮了,弄得他还以为是要天黑了呢,接过热茶,掌在手心,纳闷道:“怎么,朕都睡了大半天了?”
常汀眨了眨眼,不忍心骗他:“皇上,您都睡了足足两天有余了。”
胤泽诧然了一瞬,默默转眼,喝了几口热茶,方才慢慢感觉舒服了些,而后,径自起身往书案而去。
轻撩衣摆,在椅上缓缓落座,小心翼翼地执起案上的一幅画,解开赤金锦绳,徐徐展开画卷来,斜身歪在灯下细细地注目凝视。
常汀陪侍在一旁,静静无话。
听胤泽忽而问他道:“常汀,你说什么样的女人才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这可把常汀给难住了,一时答不上来,只说道:“皇上,奴才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可自奴才到了蓝翎以后,就时有听说,升平年间,蓝翎珈蓝皇帝的公主最是难得的出众,小小年纪就貌倾天下,美艳无双。”
“珈蓝皇帝的公主?”
胤泽信口而言:“都是前朝作古的人了,还提她做什么?”
常汀道:“奴才听无色将军说,那位小公主若是还尚在人世的话,定然跟皇上如今的年纪一般无二,只是可惜,当年张易之攻陷蓝翎城的时候,那小公主就早一步被他属下给掳了去,弄得最后尸骨无存,张易之知道了,可气得不轻,毕竟这江山易得,绝世佳人难求啊,张易之后来登基了,一想起这一件事就禁不住也把他那个属下给杀了。”
胤泽听了就郁闷了:“这个姬无色,一天到晚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听胤泽在批无色,常汀不好搭话,只噤声不语。
胤泽垂眸,继续对着画上的人儿凝神,看这画上的人儿美啊,画这画的人更是出神入化。
可叹,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想起常汀方才说的江山易得,美人难求,更叫他心里愈发感觉悲戚。
自古,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
却竟这样莫名其妙的,就忽然间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
——冰清,我幸而得你,却何不幸而未曾好好珍惜你;你幸而偶我,却何不幸而为我这般辜负!
一恸!
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千万恨,从君剖。
一人独行霜满的大地
主帅大帐之外,黑色披风加身的无色,倜傥的发丝上粘着晶莹的落雪,行走时,靴子上带起的雪粒微微四溅,一双大脚踩得地上的积雪咯吱咯吱地作响;
主帅大帐之内,无色揖手同胤泽报告着自洛耶经清河等县而运至蓝翎的,粮饷的押运,一路顺畅。
胤泽听罢,淡淡不语,只问了句:“天衢那边,陈谖可捎了什么消息来吗?”
听及胤泽问起,无色忽而面有难色,吱唔着经久开不了口。
胤泽看出了他的心思,不觉加重语调:“说!”
“是,皇上。”
无色遂一一报来:“位于天衢城东的荣王府于前日落成,荣亲王亦同王妃在当日奉旨大婚,可却把皇上交代陈大人安排送去的贺礼尽数退了回来。”
胤泽微微蹙眉,心里忽而难受得紧,想自己未曾强逼他夫妻二人告诉他冰清身葬何处,还体恤胤祺大婚在即而驳回他随军出征的请求,不想他二人就这样回报他的。
若不是因自己心中对冰清有愧,看他怎么料理这两个人。
又听无色续话:“还有就是,淑妃娘娘她”
座上的胤泽身子一震,赶忙追问:“淑妃怎么了?”
无色道:“淑妃,滑胎了。孩子才刚刚足月。”
胤泽心上一阵揪痛,想自己该要如何对得起四叔明轩啊,竟然连他心爱的王妃都观照不周的。
他若是有冰清在侧,还能让冰清代他亲自照料淑妃,这样一来,他心里也不至于如此难受,如此内疚,可如今他就连冰清都失去了,还有,还有一贯待他极好的太傅。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一个伤了所有人的心,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
常言,孤单的滋味,谁都要面对,谁也都难免会感觉到疲惫,而唯有孤独却是帝王逃不开的宿命;
人亦云,孤是王者,独是独一无二,独一无二的王者必需永远接受孤独,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更加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这是一种圆融的状态,因为真正的孤独是高贵的,孤独者都是思想者。
然,独憔悴,斯人不免,又谁能得见?
无色原本还想告诉胤泽说,自己似乎曾在清河看到皇后娘娘了,可见胤泽自失了冰清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今又这般愁忧,直是欲言又止,生怕自己一时看花了眼,惹得胤泽空欢喜一场,而后便愈加哀伤。
恰在无色欲说还休的时刻,甄彧掀帘入内,向胤泽报喜道:“皇上,您看谁来了?”
胤泽展眼望去,只见甄彧含笑退在一侧,将一个碧衣男装的人儿给让了进来。
来人立在帐前,但看身披风露,脚染香雪,疲累却依然善睐的明眸中,英气逼人,对着胤泽凝望久,深情而唤:“皇上”
养在蓝翎人未识
来人立在帐前,但看身披风露,脚染香雪,疲累却依然善睐的明眸中,英气逼人,对着胤泽凝望久,深情而唤:“皇上”
无色和常汀对望一眼,纷纷识相地退了出去。
座上的胤泽,分明惊异了片刻,不想,向梅语竟然不远千里跑来蓝翎找他来了。
她一定是很担心,很挂念自己吧?所以才不辞辛劳,一路奔波而来吧。
想她一个姑娘家,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境况里还这般无拘无畏,是该有多少的不容易啊!
胤泽心头一热,缓缓起身,望着向梅语,嗫嚅道:“语儿”
==================================*冰*清*皇*后*============================================
甚寒风吹遍白堤衰柳,江山依旧。
只风景依稀凄凉时候。
再回到蓝翎,八年时光,恍如隔世一般。
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素衣透。
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
“清儿,”明锐环着身前的人儿,低头而问:“清儿冷不冷?”
冰清淡淡摇头,连日来,第一次肯对着明锐笑。
看得明锐心上一动,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去。
身后相随着的夜晏,默默垂首,心里也已然认定了冰清就是日后的明王妃了。
冰清没有伸手回抱明锐,只乖乖地靠在他胸前,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相偎不久,忽而见了前方浩浩荡荡地来了一路人马,远远望去,白雪皑皑的雪地里,一片黑压压的云。
明锐忽而眸子一沉,不觉收紧了手臂,是忽然间看清了行在当前的那一个气质清贵的忧郁男子了,可转而又忍不住唇角勾起浅笑来,以至于冰清因着他收紧手臂的动作而转眼看去时,他也毫不介意。
冰清退开明锐一些些,顺着他眸光所向而扬眸望去,目之所及,忽然身子一阵轻颤,她是看到胤泽了,那个穿着浅蓝色衣袍的高贵男子,一身“战神”的装扮,如此熟识,如此依恋,让她念及往事时,心中仍就感觉很美好。
可是,胤泽马背上怎么还有一个人呢?
他怀里揽着的那个娇小的人儿又是谁呢?
想自己真是糊涂啊,一身碧衣的男装,那般熟悉,不是向梅语又还能有谁呢?
冰清的一双美眸蓦地黯淡下来,垂眸,默默回转,将头埋进明锐怀里,再不愿看那对苦尽甘来的苦命鸳鸯了。
想自己若当真死了该要多好啊,也不至于到如今这般多余。
情路幽幽,谁堪慰藉?
只爱到一人独行,霜满的大地。
谁是谁的劫?
只爱到一人独行,霜满的大地
明锐掌着冰清的纤腰,往上轻轻托起,让她一双又窄又秀气的脚踩在他一只大脚上,继而又把她披散在身后的黑亮的长发尽数拨到身前,替她拉好风帽,将她纤小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时,便见已然将他认出的胤泽催马而来,勒住马头,停在几步开外,“六叔?”
明锐抱紧冰清,站定不动,也不顾不管什么君臣之礼。
只看夜晏弯身叩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泽下得马来,淡淡启口:“免礼平身。”
“谢皇上。”
胤泽看定明锐,同他对视经久,两两无话,转而移目明锐怀里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儿,但看体格娇小,一双小脚似乎就踩在明锐脚上。
那必定是明锐心尖上的人了,可她到底是谁呢?
明锐见胤泽企图走近前来,也不慌不乱,面上带着难得的微笑:“哟,皇上这是要带向梅语姑娘去哪里呢?”
胤泽回望一眼马上的向梅语,还未有启口,又听明锐续道:“冰清尸骨未寒,皇上就开始忙着软玉温香了,也实在是对向姑娘情深意笃。冰清在天有灵,应当会好好庇护你们的。本王也代她祝福你二人就是了。
只希望皇上你大人大量,不要怨冰清曾鸠占鹊巢,霸占了本该属于向姑娘的后位,毕竟,她现在又给向姑娘把位置给让出来了,不是吗?”
马背上的向梅语,闻言默默低头。
而胤泽的眼中却升起了淡淡的哀愁,停在当下,只觉自己裹足难前。
转开话题道:“朕正要找六叔呢,不想六叔来了蓝翎。”
明锐笑得邪魅:“找六叔帮着皇上和向姑娘完婚吗?不必要了吧,皇上你有的是手段,哪里还需要我这个六叔。”
句句都是满满的怨气啊。
胤泽微不可闻地轻声一叹,也不想跟他呛声,且不论自己如何对不起冰清,活该明锐嘲讽几句,便是一念及四叔,那个一心要他们叔侄几个相亲相爱的四叔啊,倘若他泉下有知,又如何能够瞑目。
明锐隐隐感觉衣襟上一片湿热,当即反应过来,这怀里的人可是哭了吗?
就为胤泽这个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她的人而哭了吗?
明锐心如刀割,痛心疾首啊,眸中锐光一扫,对着胤泽忿恨无比,却又低了头,轻轻吻在冰清颊上,尝在口中的清泪,如醋一般地酸进他五脏六腑。
看定胤泽,说得恚怨:“皇上带着这样多的人马蹿来蹿去的折腾,把本王的爱妃都给吓坏里了。本王的爱妃乃是蓝翎城里最美丽的女人,比冰清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可赔得起吗?”
原来是明锐多年来,一直,养在蓝翎人未识的王妃。
人回来了,魂却丢了
原来是明锐,多年来,一直养在蓝翎人未识的王妃。
胤泽心中,那一丝丝莫名的侥幸,渐渐归于湮灭,移开眼,又回转,好心道:“蓝翎很快就要有一场血战了,六叔无事的话还是先带王妃回天衢避一阵子,待蓝翎战火消停之后再来吧。”
明锐不悦:“本王乃是你的六叔,不是你的六弟,用不着你瞎操心,你无事就带着你那些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虾兵蟹将早些离去,莫要搅了本王陪爱妃赏雪的兴致。”
火气这样大,看来还真是惯不得。
胤泽轻叹一声,迅速回身上马,拴住缰绳,在马上同明锐说了最后一句话:“六叔多保重,朕如今只你一个叔叔了,不希望看到你再有任何闪失。”
言毕,胤泽拨转马头,拍马而去,再不顾明锐兀自怔在当场,一时还会不过意来。
胤泽骑在马上闷闷无话,身前的向梅语,一双秀目满含失落与哀伤,胤泽未有同她言讲,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跟他说什么了。
两个人沉默不语,待“玄狐”马在铺着厚厚积雪的空寂的大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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