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点我证明,”邵宇手舞足蹈地冲江炎打了个招呼,应声附和,“就刚才短短十分钟,我们队长可是喊了不下二十次的“江炎”……”
邵宇的语气逗得很,众人听罢,也是轰然一阵大笑。
楼夕羞得厉害,就差挖个地洞钻下去了。
江炎一脸心疼地看着她,愈走愈近。
楼夕这才看到他绑着绷带的左腿,还有右脸上新结的血痂。
她想要坐起来,手臂却不听话地软软绵绵,刚刚好倒在他迎上的臂弯里。
“想我了?”
江炎好听的声音快要将她吞灭,楼夕只觉得鼻头一算,“哇”地哭出声来。
好久好久,她都遏制不住那些迸涌而出的情绪。
这是第二次,那种失去最爱人的痛感密不透风地折磨着她。
像个终于回家的小野猫一般,楼夕有些贪婪地依偎在他怀里,时不时地蹭蹭脑袋。
江炎就这样抱着她,俯身吻下。
也顾不得是不是有这么多人,楼夕下意识地迎合着他,红透了的双颊上终于再见不到泪痕。
“原谅我么,楼夕。”
半晌,江炎才是松开手,淡淡地语气里竟有着几分难得的祈求。
原谅?
楼夕看着他,满眼不解。
“你……爸……哦不,是……咱爸的事……”
江炎有些迟疑地补了一句,神情里的惶惶却怎么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楼夕回过神,看着他认真的脸,一时竟不知怎么才能生气起来。
也许过去过不去,可是未来还未来。
“如果小炎能是我们楼家女婿就好了……”
父亲的话、母亲的话、回忆、还有梦境,一点一点,来回交织。
楼夕抬起眼,笑了。
“那你可要问问咱妈了……”
几乎是娇嗔,带着小女人的肉肉嫩嫩。
“哎呦,好了好了,我看啊,我们一群人在这里真是亮得到家了……”季婷一脸欣慰地看着面前两人,又是甩甩手,一副完全不想干涉的模样。
“走吧走吧,小米今天的作业好像……还没做完……”林月笑着迎合着季婷,一把拽过满脸不舍的小米,语气里也是几分的调侃。
病房里又是一阵哄笑,众人纷纷冲腻腻歪歪的两人道了别,逐个离开了。
午后的阳光洒满一片,江炎意犹未尽地看着楼夕,没等最后一人迈出门,便又迫不及待地吻了下来。
好像是错过了几个世纪一般,他的气息一点一点,浸满她的唇间。
那样热烈的、欣慰的、幸福的深吻。
带着让人措手不及的甜腻,让她欲罢不能。
“江炎……江炎……江炎……”
楼夕闭上眼,意意喃喃。
半晌,江炎才是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疼么?”楼夕指了指他左腿上的绷带,轻声问道。
“不疼。”江炎笑着看她,伸手撩了撩那处额间掉落的黑发。
“这里呢?”楼夕抬起眼,又指了指他有脸上的血痂,大概是出手太快的关系,一下碰到了几分。
江炎佯装吃痛地皱起眉,不说话。
“很疼么?是不是碰到你了?……”楼夕猛地已经,眼神里满满的愧疚。
看她这副真切的模样,江炎不忍再装,只好又摇摇头。
楼夕不信,低头就是欲哭无泪的样子。
“真的不疼。”
这下轮到江炎急了,慌不忙地解释着,环着她的手臂也是更用力了些。
楼夕抬头看到,直到确认那处说的是真的,这才破涕为笑。
“不疼就好。”
像是春日的一缕清风,吹得江炎的心,搔搔痒痒。
“那天后来怎么了?……”
两人又是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半晌,楼夕才像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来。
“你说平川,还是我?”江炎眯起眼,上扬的嘴角隐隐冒出一丝浅笑。
楼夕知道他使坏,脸色一红,“我说的是……案子。”
江炎将她裹进怀里,讨好性地揉了揉那处柔柔软软的黑发,“说案子之前,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楼夕抬起眼,不明所以。
“你知道,黑桃J的事,到了案子结束,我总是会和你说的,”江炎有些惶惶地抬起头,语气沉凝,“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
楼夕有些呆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为什么?
记忆的闸门飞速旋转,楼夕垂下眼,莫名地心慌意乱。
两天前。
结束案件研讨会后,江炎朝众人嘱咐了几句,便表示自己要在省厅多留一段时间理清线索。
楼夕本是要留,却被季婷以“小炎认真查案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为由,生拖硬拽地拉了回去。
回住处的路上,也是因为想着案子的事,楼夕多少有些心塞。
大约看出了她的心思,红灯停的时候,季婷恰逢其时地开了口。
“黑桃J的事,我大概也知道一些。”
楼夕猛地回过头,季婷扬起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那时候我也还小,所以知道的,也都是后来资料库里看到的东西。”季婷不急不缓地继续着,与其说是解释,更多的却有些试探楼夕的意思。
楼夕偏头看着她,不言不语。
“黑桃J的案子是我舅父,也就是江炎父亲接手的,当时一起合作的还有省厅知名的天才法医,好像也是姓楼。”季婷眯起眼,黑夜如魅的晚上总叫人禁不住有些惶惶,“后来,据说俩人一起出了黑桃J的案子,成功抓捕的晚上,楼法医也死了。”
“局里记录的是‘因公殉职’,所以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季婷很明显地顿了顿,吊足了楼夕的胃口。
哦不,比起吊胃口,更吊起的,是楼夕久提不下的心弦。
两人就在这样沉默的诡异气氛中一路回到酒店,正准备各自回房的时候,季婷却慌不忙拉住了楼夕。
“我听说当时黑桃J还曾经想要对舅父和楼法医的家人下手……”刻意压低的声线,季婷抿着唇,极快地补了一句。
楼夕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猛地震了一下,回过头,原本敞开的电梯门却早已缓缓关上。
亮得晃眼地镜面照在女子苍白的脸上,季婷只觉得脚下一软,宛若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
她垂下眼,下意识地探了探左边口袋里揉得烂碎的薄纸。
“楼夕,女。C市警校优秀毕业生。父,楼天明,原省厅知名法医,于黑桃J案中因公殉职。母,梁秋月。”
如果楼夕不知道黑桃J的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梁秋月的刻意隐瞒。
季婷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出了电梯。
按照楼夕的性格,她一定会向梁秋月询问当年这件事的真相。
只要问了,就一定会更为强烈地想要破案。
既然犯人的对象始终是楼夕,她季婷何不推一步,将她送入虎口。
反正她去了,江炎怎样都能把她找回来。
只要她去了,郁照就再没有理由替她担惊受怕。
不是么?
☆、第59章 迷雾重重(十)
窗外鸟鸣,楼夕只觉得太阳穴上生生顿顿地疼。
她抬起头,江炎的黑眸好看地让人着迷。
“不知道,大概是当时太想破案了……”
楼夕讪讪地笑着,面色微怔。
江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笑了。
“也是,忘了你不具备逻辑能力。”
淡淡几个字,表面嘲讽,却分明是替她找的台阶。
如果她不想捅破,那么他也不会追究。
有些事情,或许,藏起来会更好一些。
好像那天夜里。
她尖叫地昏睡过去,伴着平川皮笑肉不笑的笑意,几乎要将他的世界狠狠击溃。
“我劝你尽快做出决定,”平川恶狠狠地将楼夕摔向一边,一字一顿,“除了额头,我可是在她的主要动脉上都划出了伤口,到时候,你的小未婚妻要是失血过多死了,我可不负责任哦。”
“你就是这样对江一梦的?”江炎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不急不缓,“所以她才会选择替你顶罪?……”
原本脸上的笑意刹时散了去,平川抬起眼,细长的眸子里是如毒蟒般的恨意,“不要怪我没警告过你,江炎,如果现在你去死,我大可以放楼夕一命,但是我绝不确保五分钟以后改变主意的可能。”
像是全然没有听到那处威胁一般,江炎微微向前挪了挪步子,神色淡然,“我原来就觉得奇怪,这么大的贩毒集团,凭江一梦一个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谁知道她一口咬定罪状,没有办法,探不了底。”
像是戳到某人心坎那块最不容置疑的地带一般,平川因为愠怒的脸上通红一片。
“看来你是不想和我做这个交易了,江警司。”平川的语速极快,握着刀刃的左手微微颤抖。
“不,我想,”江炎淡淡一笑,“我只不过实在替江一梦的死不值而已。”
“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几乎是低吼,是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惶,平川握紧了拳头,眼看着就要朝楼夕砸去。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一把被江炎一个侧身翻摔倒在地。
“为了看好楼夕,很久没有吸了吧。”
江炎眯起眼,一拳正中红心。
平川被疼得说不出话,手上的颤抖却愈发浓重了几分。
“你……你……”支支吾吾的声线里,江炎分明看到,底下人额间的丝丝清汗。
“江一梦戒毒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做贩毒这种生意,一开始我一直都想不通,”江炎一脸鄙夷地看着平川挣扎近扭曲的脸,语气淡淡,“直到后来查出了她和你的关系,才让我恍然大悟。”
“哼……大悟?……”平川有气无力地反驳着,用尽全力握了握右手。
“我不觉得你爱她,平川,”江炎冰冷冷地补了一句,转过身去,“你只是在利用她,从生到死。”
“是啊,那又怎么样?”
平川忽然笑出声来,江炎只觉得左腿猛地一阵痛楚,“哗”地一阵,血花四溅。
因为毒瘾而泛白凹凸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血色,平川垂下眼,一时间,气喘不止。
“快出来啊,你忘了么,只有他们死了,你才能活着出去。”
顺着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动静方向看去,身着白裙的女孩浑身颤抖地向前走着,右手握着的,却分明是一把用得出了锈的枪。
“快啊,没看到他腿伤了么……”平川握紧拳头,一把拽住江炎血流不止的伤口,咬紧牙关,“我发誓,只要他们死了,一定放你走。”
女孩摇摇头又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惊恐不已。
月色朦胧下,女孩颤抖着举起枪,江炎回过头,分明听到上膛的声音。
左脚疼得厉害,平川细得发怵的手好像某种有毒生物一般,丝丝刺进肉里。
“快啊……你到底在等什么……”
大约是失了耐性,平川的声线上扬不断,几乎成了夜魅般的尖叫。
女孩瞪大的眼睛里湿湿润润,豆大的泪珠措不及防地掉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再五分钟,省厅的后备队伍就会进行突击。
只是,还没等到江炎回头,太阳穴上便已抵上了那处的冰凉不止。
“对……对不起……我……我……”
女孩的双肩不断抖动,因为抽泣的嗓音沙沙哑哑,直到最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几乎是还没来得急设想的功夫,原本抵着江炎的枪口瞬间被移开,“砰”地一声,而后四夜寂静。
江炎垂下眼,左腿上被扣住的生疼渐渐散了去。
平川放大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女孩,仿佛某种怪物一般,企图将她吞噬。
女孩颤着膝盖瘫倒在地上,和楼夕一样的额间伤口殷殷红红。
“她怎么样?”闻声而来的救援队纷纷赶来,季婷一脸仓惶地奔向江炎,又一眼瞥过他身后不省人事的楼夕,分外是忧心。
“没事,失血过多,晕过去而已。”江炎不紧不慢地答着,视线却紧紧落在楼夕身上,直到看着她被团团围着抗进担架,这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
“江警司,”另一边,面色黝黑的年轻警探一路小跑地跟了过来,指了指江边面色苍白的女孩,“她怎么办?”
“先带回去吧,应该受了不少刺激。”江炎撑着身子站起来,示意由那年轻警员扶着,走到女孩边上。
“谢谢。”
简单有力地道歉,江炎直起身,标准的军礼。
女孩散焦的瞳孔微微缓过些神来,她抬起眼,眸子里满是江炎刚劲对的动作。
然后出乎意料地,笑了。
当然,整件事情到我们江警司该说的时候,就成了极为简单的几句话。
他自然不会告诉楼夕那些生死一线的事,平淡的语气也将整件事变得如纸上谈兵一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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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月自那次和女儿挂了电话之后就终日都觉得有些惶惶。
心里总觉得有些莫名地缺了点什么,而省厅忽然打来告知楼夕住院的电话,则将她的这种心情更加重了几分。
省厅原本的计划是先将梁秋月接回来,等楼夕好一些之后再安排探视,只不过,梁秋月毕竟也是警员家属,探视这么简单的问题又怎么难得倒她呢。
在老太太朝负责的警员死缠烂打了近半个小时后,年轻小伙终于是脱不下面子,悻悻将老太太领到了病房前。
于是就出现了以下一幕,面色焦虑推门而入的楼母,还有病床上,紧紧相拥却瞬间石化的两人。
“妈……”楼夕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下意识地推开江炎环抱的掌心,“你……你怎么……怎么来了……”
大概是年龄大了,梁秋月一时反应不太过来,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我……我来的不是时候……?”
说到底,母女俩也是十多年没能这么面对面地好好说话了,看到女儿和陌生男人的搂搂抱抱的模样,梁秋月的第一反应不是责怪,而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装作从未出现过那样。
只不过,床边的小伙却怎样都有些眼熟。
不对,何止眼熟,明明就像极了曾经的某个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