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抬头，正对上寒羽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不会，为什么要这样问？”
寒羽直直的回视着云裳，开口道，“你会失忆，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如果你一直都想不起原来的事情，你会不会生我的气？会不会突然离开我？”
云裳心底一痛，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皱起眉头，看着寒羽回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寒羽眼中淡淡的忧伤变作笑意，伸手覆上云裳的肩膀，她顺势站起身，他揽她入怀，将脸埋在她的脖颈。
云裳感觉自己脖颈处有温热的呼吸，不久，她听到寒羽说话，“不要离开我，真的不要”
云裳伸手轻拍寒羽的后背，突然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出现过。
在圣灵国三个月，云裳听闻一件大事，传言凤觞国七皇子，也就是洛亲王被人下蛊，炎帝大怒，命人彻查此事，后因事情牵扯到凤觞国大皇子皓亲王，所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皓亲王被削王位，禁足府中，而七皇子自小一直是个智力不足十岁的痴儿，却意外的因为蛊毒而性情大变，恢复到从前的秉性。
云裳带着几个小丫鬟站在花园的回廊中，看着面前几个大臣经过，他们是从寒羽的寝宫里出来的，出来后就在叹气聊着事情。
云裳侧头看着身边的小丫鬟道，“他们口中的凤觞国七皇子是谁啊？听起来好像是个傻子！”
小丫鬟诚惶诚恐，低着头道，“回太子妃，奴婢不知道！”
云裳皱眉，她失忆了不知道也就罢了，怎的这些人好好的也不知道？
不知为何，七皇子，洛亲王，当她听到这些字眼的时候，她的心底会隐隐发烫，然后伴着莫名的疼痛。
已经好几个月了，云裳放弃了回忆从前，因为只要她努力去想，头一定会很疼。
见她皱眉，身后的小丫鬟道，“太子妃，我们回去吧，您该吃药了！”
云裳没出声，只是眼睛还盯着那几个大臣离开的方向。
回到寝宫，丫鬟用浅绿色的玉碗端上药汁，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云裳心里就泛堵，她身体早已经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老让她喝药。
冬天的第一场雪，云裳和寒羽成轿撵出府，他带她来到圣灵国的观雪圣地——月光櫄。
这里是皇室的行宫别所，寒羽特意吩咐了其他人，这几日都在山脚等候，不必上山伺候，因此整个行宫之中，只有寒羽和云裳两人。
云裳淡笑道，“连个厨子也不留，你想饿死我们两个吗？”
寒羽回头看着云裳，她狐毛的兜帽上带着几片雪花，伸手将它拂去，他出声回道，“还有我呢，我在，怎么会让你饿到！”
在月光櫄吃了第一餐饭就是寒羽做的，云裳相信，如果这世上有完美的人，那就一定是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相处数月，她从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瑕疵。
“我们喝点酒吧？”
饭吃到一半，云裳提议道。
寒羽抬眼看着云裳，问道，“怎么想到要喝酒呢？”
“这山上冷，喝酒可以御寒，而且我也想喝！”
云裳银灰色的眸子对上寒羽，她知道寒羽不可能拒绝。
果然，寒羽微叹了口气，起身去温了一壶酒。
云裳给自己和寒羽各倒了一杯酒，然后笑着饮下。
“看来你今日心情很好？”
云裳放下酒杯，点头道，“是啊，毕竟是第一场雪嘛，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你说过要重新开始，所以跟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第一次，我都要牢牢记住！”
寒羽看着云裳，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那日，寒羽意外的喝得很醉，云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拖到下榻的别院。
往床上一倒，寒羽顺势带倒了云裳。
他离她很近，温热的呼吸铺洒在她脸上，细细的，痒痒的，云裳眨了下眼睛，目光向下移，落到寒羽松散的领口处，那里有一个黑绳吊坠下的玉。
云裳伸出手指，把玉坠从寒羽脖颈中拿出来，那是一块圆形的，湖水绿的玉坠，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她认得，这是圣灵国皇室的图徽。
目光渐渐变得幽暗，云裳把玉佩放回到寒羽的衣领中，眼睛上移，落在寒羽那张精致的面孔上。
“寒羽”
云裳出声叫道。
没有回音，寒羽均匀的喘息了，根本没有听到。
云裳又叫了几声，甚至伸手推了他几下，他都没有动。
云裳终是抿紧唇瓣，翻身从床上下来。
宫殿内虽然燃着炭火，但还是有些微凉，她将锦被盖在寒羽身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姐姐”
身后的声音传来，云裳堪堪停住脚步。
本就安静的屋内，空气仿佛霎时静止住了，云裳不回身也知道，那样的声音，出自谁的口。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我的！”
声音再次传来，已经是离她很近了，云裳僵直着后背，缓缓回身，寒羽就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依旧眉目如画，依旧长身而立，面前的男子一切都好似从前，但是为什么，竟是如此的陌生？
云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开的口，声音淡淡，她出声道，“答应你的人，是圣灵国的太子妃，不是我贺楼云裳！”
她看到寒羽眼底划过一抹伤痛，薄唇轻启，他出声道，“贺楼云裳就是圣灵国的太子妃！”
云裳皱眉，“不是，贺楼云裳是凤觞国七皇子的嫡福晋，她是洛亲王妃！”
147。尘埃落定…034 两不相欠
第一次看到寒羽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伤心，迷茫，无奈最后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都想起来了？”
明明站的这样近，寒羽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飘远。
云裳唇角勾起，露出一抹不知是在嘲讽谁的笑容。
“这样的刻骨铭心，我怎会想不起来？”
寒羽眉头不可抑制的蹙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裳看着寒羽，一字一句道，“早在我们途经魂骸沙漠的时候，孤痕就曾提醒过我，他说巴图和莫连发现你我的时候，你正抱着我站在他们门前，他们是沙盗，那里如此隐秘，你当年只是被绑去一次，怎可能时隔两年，还轻易的找到？当时我还信誓旦旦的说孤痕，世上聪明人多得是，也许你就是那过目不忘之人；一路从凤觞千里迢迢来到圣灵国，真正让我怀疑你的是，你脖子上的图腾玉佩！”
寒羽瞳孔微微紧缩，云裳眼底带着伤痛，但偏偏笑着道，“那夜，你是怎样不出兵器就伤人的？你不是不会武功的吗？寒羽，我是如此的信任你，可你却是伤我最深之人！”
云裳只是暂时失去记忆，但她不是傻子，为什么无端端的让她喝药？为什么每当喝过药，她就不记得自己想过什么？为什么小丫鬟跟她提起凤觞国，然后就莫名奇妙的消失不见了？为什么全宫里的人都说她是太子妃，但寒羽却从不宿在她的寝宫？
早在两个月前，她已经不再喝药了，即使是在寒羽面前，她必须要喝掉，但是事后，她也会逼着自己把药吐出去。
她心底有着强烈的执着，她忘记了什么，也许是一件事情，也许是一个人，直到她听闻凤觞国七皇子的事情，云裳才渐渐想起从前，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圣灵国的太子妃，她是凤轩洛的嫡福晋，她是凤觞国的王妃！
“你在那时就怀疑我了？那你为什么不说破？”
寒羽面色如常，但眼睛却骗不了人，他在隐忍，极力隐忍着什么。
云裳怒极反笑，“寒羽，或者我该叫你是赫连寒羽？圣灵国的皇太子，哈，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呢，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鬼使神差的认为自己和你有缘，那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是在嘲笑我很傻呢？还是在计划着你心中的阴谋呢？！”
云裳在说到阴谋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有多爱就有多恨，她当做亲人的人，却是背叛她，伤她最深的人，要不是经过大风大浪，她真不知道自己怎样还能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阴谋？”寒羽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需要隐藏什么吗？别告诉我，我和凤轩洛身上的蛊毒不是你下的！”
寒羽不回答，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云裳。
云裳冷笑，“赫连寒羽，你到底想做什么？用蛊毒诱我跟你来圣灵国，然后再控制凤轩洛去陷害凤轩皓，原来你是要搞垮凤觞国，那你骗我干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了？骗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到最后，云裳眼泪顺着下睫毛涌出，她哆嗦着手指，最后紧紧攥成拳。
寒羽从未见过云裳这样，瞪大眼睛，白色的眼白泛着红血丝。
他往前迈了一步，想要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云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大声道，“你别碰我，我看到你就恶心！”
那一瞬间，云裳看到寒羽僵在半空的手指。
她心疼，但又高兴，她终是用自己的方式伤到了他。
“姐姐”
寒羽脸色煞白，眼底不知是伤痛还是迷茫，只是下意识的叫出口。
云裳往后退着，她笑着道，“不敢当，从今以后，你我再无任何姐弟情分，我们就此恩断义绝！”
她转身往门外跑，寒羽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的身影。
“姐姐为什么要这样想寒羽没有”
云裳一路狂奔，不顾外面的风雪，她只想快一点离开这里，她要离开圣灵国，她要回去，她要去凤觞国，她要见凤轩洛
双腿已经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但云裳还是机械的往前跑着。
夕阳西下，天空飘着雪花，云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心中只有一个念想，离开，然后见他。
一望无际的白色，啪嗒啪嗒的马蹄声传来，云裳回头一看，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修长的身影逆光而来。
直到马蹄在她身边停下，她方才看清马上之人，寒羽。
“姐姐”
寒羽对云裳伸出手。
云裳瞥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去，大雪没过她的鞋子，她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双脚离地，她被寒羽拽到马上。
“放手！”
云裳使劲儿的扒着寒羽钳在她腰间的右手。
寒羽眼睛看着前方，“驾——！”
骏马飞驰向前，云裳怒声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寒羽道，“你不是想下山吗？没有我在，你不可能下得去！”
云裳不知道寒羽说的是真是假，一朝被蛇咬，她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寒羽不用低头也知道云裳心里想什么，抿紧发白的双唇，他只是更快速的往前奔驰。
因为有寒羽在，山下的守卫轻易的就放两人过去。
看着身后渐远的侍卫，云裳冷冷道，“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走，现在可以停下了！”
寒羽伸手拽住缰绳，马儿停下脚步。
暗下来的夜，不宽的山路上，两人共乘一骑，彼此无语。
云裳垂目，想要翻身而下，寒羽拉住她，当她要发怒的时候，他却长腿一迈，翻身下了马。
云裳坐在马上，低头俯视着寒羽，她只要双腿一夹马腹，就可以远远的甩开他。
但是为什么，心里这样痛。
“为什么放我出来？”安静的夜，云裳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寒羽看着云裳，淡淡道，“我承认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是从你第一次对我笑开始，我就再也没有骗过你了，不管你信与不信，蛊毒不是我下的，带你来圣山，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这辈子，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那样黑的眼睛，似乎比夜都要黑，云裳喉咙哽咽。
“事到如今，你觉得说这些，我还会相信你吗？”
寒羽淡笑，“我不敢再奢求你会相信我，毕竟是我自私，想要让你忘记曾经，但是你不要认为凤觞国的那些人，他们对你就是真好的”
云裳皱起眉头，突然感到烦躁，不想再听什么，她拉起缰绳，道了句，“我不想跟你说谢谢，因为我不欠你什么，从此我们两不相欠，纵使日后再相见，也不要说曾经认识！”
说罢，云裳驾马离开。
这次她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头了，寒羽唇角勾起，带着好看的笑容。
“云裳”
他不想再叫她姐姐了，因为他一直很爱她，爱到为她放弃身份地位，为她纡尊降贵，为她受苦受累，只要她能对他笑一下，他便觉得世界都明亮了。
她会因为自己的欺骗而恨他，他不奇怪，只是他没有勇气告诉她，其实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才是骗她最深的人。
他倾尽所有，孤注一掷，甚至为了她不惜改变计划，只为她能放下从前，跟他重新开始，但是奈何她是如此的倔强，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寒羽背身往回走，抬眼看向天空，那里的月色是如此明亮，云裳，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今天的固执而受到伤害
148。尘埃落定…035 痴情为卿
活了二十几年，云裳心中从未有过这样执着的时候，驾马飞驰在官路上，她脑海中满是凤轩洛的模样，她只想快点回到凤觞国，快点见到他，他，还好吗？
直到这一刻，云裳终究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了凤轩洛。
她也想凤轩煜，但是那种感觉，和思念凤轩洛是完全不同的，身为女人，云裳知道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
不要说她不专一，更不能说她是花心，是谁规定人的一生只能爱一次？她就是爱了，然后忘记了，现在重新爱了，又能怎样？
不眠不休一天一夜，云裳已经来到圣灵国的边境，她可以不休息，但是坐下的千里神驹也受不了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找了一家客栈，先休息一晚。
夜间，躺在有些硬的床板上，云裳睡不着，呆呆的看着棉布的障子。
回想这几个月，她最初为了凤轩洛而来圣灵国，现在，她又是为了凤轩洛而赶回去。
伸手手腕，借着狡黠的月色，云裳隐约看到自己手腕处的紫色细线，它已经由最初的淡紫色，变成了现在的深紫色。
最开始当她怀疑寒羽的时候，她想每天喝的药，是不是治疗蛊毒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大可把药渣拿回去，让太医验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