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最后一句出来,大家才明白,这个新娘子果然泼辣,不止会得半夜踢门,也会顺着太爷的意思,以其之矛攻其之盾,你不是说要大家尽孝吗?好,那我们就孝,孝的结果就是推翻你原来的结论。
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继续。而大太太急了,这个新娘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叫她当家,这是太爷无上的恩典,自己当年想当还当不成呢,她以为这是容易得的吗?
就像儿子一样推辞一下倒也罢了,免得让老三家的还以为是大房抢的这个当家位置,致使以后结怨,看这新娘子的架势,似乎好要噎老太爷一道,这可怎么行?
忙垂下手去,推推儿子,想叫儿子阻止儿媳妇。老太太此时也若有所指地干咳一声。
洪凤生却是一点不理会老太太与大太太的提示,反而对着阿柔轻而坚决地道:“你说得好,有理有节,我支持你,这都是做人的大道理。”。
当下就把大太太和老太太气的险些仰倒,这叫什么话?对自己的暗示视而不见了么?
逆鳞而上
太爷根本没想到孙媳妇会逆着龙鳞上,说出来的话都是拿大道理做基础,倒叫他很难驳斥。
不过太爷能有今天,原就是个越挫越勇的人物,哪里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放倒的,眯着眼睛看着所有人的动作,心里明镜似的,谁在想什么他都清楚。
见洪凤生这么说,心说你这愣头青,比你媳妇差了一截,看来以后得被媳妇抓住了欺负,这是娶个能干孙媳妇唯一可惜的地方。
太爷不紧不慢地道:“我让老三媳妇跟去京城自有我的道理,你才进门懂得什么?你当你的家就是,废话少说。”
太爷一向说了算,今天当然也不会为欣赏孙媳妇而多费口舌解释,这要只是在单独会面场合倒也罢了,这么多人面前,他是说什么要维持架势的。
白漪一听,保持微笑道:“原来如此,孙媳明白了,三太太是非去京城不可的,这个家是非孙媳当不可的,只是孙媳颇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三太太持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孙媳没别的意思,太爷这么做叫人心寒。”。
太爷一下被白漪噎在当地,没想到这个孙媳会这么绝,把他的意图端上桌面,让他没法暗箱操作。
这么一来,即使洪家上下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三太太却是非常占着理了,她本来就是个手指甲长的人,当着这个家,明里暗里不知拿了多少,太爷这才想去掉她。
这会儿既然太爷对不起她,她要是真上了京城,天高皇帝远,伸着手拚命捞的话,相信这个从来就听老婆的三儿子是制止不了他的,而他这个太爷也因为心里有愧,无法多说的,这么一来,看来是不能放她去京城了。
可是,要就这么按下不提,依然让三太太当家的话,他今天的面子又很搁不住,老太爷遇到新问题,一下头大起来。
大老爷是忠厚人,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儿子一房,两下里乌鸡眼似的,他只有当中间人,他急中生智,道:“虽然只是些丝绸,可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二弟妹的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好,若是运去迟了,错过秋季添衣的好时节,也是不好。赶早不赶迟,还是二弟先去,二弟妹养好了病再说。”
太爷哼了一声,道“也罢。”这事才这么搁下来。
人算不如天算
既然三老爷先走,三太太就再没有病好后,孤身跟着走的道理,三太太既然在,太爷总不可能一点借口都没有地免了三太太的当家位置,所以白漪也就可以不用当家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消息传到三太太那里,病中的她一听之下大笑,连说换成自己都不敢说出新娘子这么狠的话来,不想大笑过度,一口痰涌上来闭住心窍,急唤大夫医治,折腾一晚,却是药石无效,撒手西归。
众人说是痰迷心窍,白漪觉得应该是冠心病发作。
人算不如天算,当家的位置还是落在了白漪手里。这一下,白漪连推辞的办法都没有,只有硬着头皮接受。
治丧本就是大事,即使三太太亲自操刀,也会累个人仰马翻,何况是生手兼嫩手,对古代所有规矩一窍不通的白漪。。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白漪拖上洪凤生直接找上太爷,问清楚丧事所有细节,白漪的借口是,一方水土一方风俗,必得照着本地的规矩做了才好。
这一点走南闯北的太爷自然认同,他虽然曾经被这个孙媳妇搞得很下不了台,还要儿子来圆场,可是他终究是一方枭雄,气量不小,倒是很欣赏孙媳妇的大胆,所以后来也没给她脸色看,叫了家中掌事的管家关上门来一起讨论。
按照白漪在现代社会学来的方式,拟出一个详细操作规程,其上谁在什么时间该做什么,包括了主子下人全都在上面了。
白漪只要捏着这张单子一条条照做就好,再说白漪过目不忘,只要被她看过一眼的事都不会遗忘,所以整个丧事安排得有条不紊,没一处遗漏。
连太爷看着都背着人对老太太直夸这个孙媳妇厉害,说她做事之有条理,无人能及。
这要是是男孩子的话,他太爷主外,这个孙媳妇帮助打理所有店铺,洪家生意还可以好上几分。
老太太本来心里不怎么待见这个孙媳妇,觉得她太过嚣张,但是既然太爷一直夸奖,她又是最三从四德的,也就对白漪另眼相待了。
三头六臂
这会子白漪总算充分体会到红楼梦里头,关于描写王熙凤治可卿丧时候的场面。
虽然洪家不比那贾府势大,来的官不多,官职也小了点,可是洪家交往的生意人多,人来人往,磨肩擦踵。
惯例是爷们在外面接待各路来往朋友,老太太率领大太太二太太接待正经内眷,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内眷就都交给白漪来处理了。
白漪是忙得人仰马翻,回屋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都是在管事房里随便睡一觉,能睡多少时间算多少时间。
倒也是件好事,起码少了洪凤生的纠缠。屋里都是女眷,很多都是基本不出门的,见了男人都是飞一样地躲闪,越发显出白漪的大方得体,要不是洪凤生不便进来,要是看见了,定是更加倾倒。。
柳儿作为新姨娘,也是上头上脸地名正言顺地帮着白漪管事了,她在府里时间长,角角落落都熟悉,再说她家在府里也有势力,下人们可以瞒别人,却不敢瞒她,因为那些偷懒躲活的套路她都熟,所以她成了白漪最好的帮手。
来福婆是最开心的了,她这回算是押对了宝,一下从普通的管家婆上升为管事的,不知威风了多少。。
出丧前夜,天很晚的时候,终于诸事落实妥当,其他不相干的人都已被白漪打发去睡觉,她自己带着小吉小曲四处细查,看有什么遗漏。
即便对于职场来说,白漪也只是新手,这一下叫她来应付古代最大的红白喜事中的白丧之事,虽然做着,心里却是着实不安,总怕遗漏一些什么。
倒不是怕对不起洪家,只是觉得事情既然做了,总得把它们做好了,也算是自己获得一点经验。这时真是对现代社会的交通通讯等设施想念不已。
到得一处白色幔帐前,外面传来嗡嗡嗡的唱吟声,不知为何,听了心里头舒服,而且这种舒服是蔓延到全身心的舒服,如练了《黄帝内经》后心里冒出来的温暖。
善后事宜
见大奶奶一脸疑问,机灵的小吉立刻道:“回奶奶,这是咱们请来的高僧在做水陆道场呢,他们要念一晚上的经,做一晚上的法事,直到明早其他高僧来代替他们。”
白漪不答,只是静静听着那一阵一阵传来的柔和低沉的梵唱,伴着柔和清脆的铃声,心中空明。
小曲误会了,轻道:“奶奶累了吧,要不回去先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我和小吉盯着,要紧才叫醒奶奶。”
白漪点头,走会自己的管事房,可是那么多天没练《黄帝内经》,心里有点蠢蠢欲动,再说练了后都往往是全身舒服的,不如睡觉还是让位给练经吧。
果然,一圈下来,神清气爽,浑身都是劲,不由哭笑不得,这与吃摇头丸有何区别?
见小吉小曲疲倦地趴在床沿酣睡,也不去吵醒她们,自己轻轻跳出去,再回道场所在。
那里不知换了经文了没有,梵唱传来,白漪活跃的心给抚平一小半,白漪不由疑惑,难道念经可以抵消《黄帝内经》产生的反作用?。
白漪干脆不睡了,回屋再去练一遍,然后再来这儿听经,虽然不懂他们在念什么,但就是听了安心,不知自己看经会有什么效果?白漪记得洪凤生那儿有不少经文,等得闲了过去找一本好好看看。
这一晚白漪一夜没睡,那些轮流着送点心送汤水给和尚道士的帮佣一见大奶奶这样,谁也不敢偷懒,而且不到时间,都自觉早早去叫醒了下班负责出丧的。
所有的事都有条不紊,这一场下来,知道的谁都说洪家大奶奶是个管事的好手,偏又人长得天仙似的,真是洪家祖上积德。
城外山上回来的时候,太爷特特意意叫轿夫等一下孙媳妇的轿子,吩咐白漪好好休息一下,后面还有头七要做,白漪回答他,要是他能安排其他人来接替这个当家的位置,她会更加感激。
搞得太爷哭笑不得。最叫太爷感动的是,孙媳妇回去并没立刻休息,而是盯着管事的把那些出库的家什一件件收回库。
人仰马翻
太爷虽说是富商家庭出身,到底年轻时是个做事出身的人,他知道最难管的一向是事后。
事前都是众志成城,热情很高,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应付场面,可是事后人一散,心也散,大家都是又累又乏,一盘散沙似是不成形状,所以往往一场大事后,家中的值钱小物件总要遗失一批,这几乎已成惯例,他都没法子可以周全。
想不到这次有孙媳妇这么盯着,如此一来,可能这个损失就要小多了。
太爷是满心欢喜又是欣慰,只觉得自己所料不假,果然这个孙媳妇是个能管事的。从这以后,只怕自己真是能省很多的心了。
等到最后一串钥匙缴上来,天早就全暗了,白漪饶是狐狸精的底子,也是吃不消了,“噢哟”一声呼唤,那是下一刻就脸也不洗,衣服也懒得脱,帘帐也懒得下,差不多是躺下就睡。
瞌睡是会传染的,接替小吉小曲的小菊小吉也是忙了那么多日子,今天又是跟着奔波了一天,一见奶奶睡下,想都没想,也都趴倒在床上。
洪凤生进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人仰马翻的景象,幸亏是夏天,否则这些人身上什么都没盖,非得着凉不可。
洪凤生即算是没做什么事,这几天赶来赶去的也是闹得很累,可想而知,自己媳妇阿柔会是多么辛苦。
看看管事房环境很不怎么样,空气中有股难闻的人味,床上的床单都是皱皱的,外面又很是喧闹,这怎么说都不是个睡觉的好环境。洪凤生便自作主张,叫人抬了老太太的春藤躺椅来,自己亲自抱阿柔躺上去。
睡着的阿柔又轻又软,洪凤生都不舍的放手。健壮的妇人抬着走的时候,他都紧紧跟着拉着阿柔的一只小手。
所以到了新房,他把阿柔抱进屋放上床后,就怎么也不舍得离开,今天的阿柔睡得那么熟,不会赶他,所以他可以近近地看自己的妻子,让阿柔枕着他的手臂熟睡。
挣脱他的怀抱
白漪在睡梦中感觉很热,梦见自己到一个火山口探险,喷涌而出的热风吹得头发都会飞起来,身上的汗是不用说了,白漪下意识地想找地方躲开那热度。
可是不行,不知哪里窜出一条火绳又把她卷回去,一股热浪从身后推着她接近火山。
白漪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炼狱?是专门惩罚狐狸精的地方?
这一想,顿时汗出如浆,拼着浑身的力气跳了起来,说什么也要离开火山。可是不对,睁开眼睛却是满眼水波绿的纱帐,身后还传来一声低浅的男声,“阿柔,做恶梦了?”
白漪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地坐在床上,身上火绳的热量还在,低头一看,不正是洪凤生的手臂放在她的腰上?
怪不得连做梦都做到火山,原来是旁边有个大热源。
忙伸出两只手指,捏着这个手的袖子把它拉开,就像拉掉一条虫子一样的厌恶,“风起,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守信用,说好不碰我的。”。
被白漪捏着袖子的那只手一个翻转,握住她的手,一边往洪凤生怀里拉,一边笑道:“阿柔,你再睡一会儿嘛,这几天累着你了。”。
白漪心里并没有太多三贞九烈的思想,只是觉得不喜欢洪凤生的怀抱,所以不让他抱,挣开那只被拉住的手。
奇怪,连他身上的味道都难闻,汗是酸的。
“大热天的,你不会别处睡去啊,害我热出一身汗来。”。
洪凤生见阿柔只是翘着嘴埋怨他热,而没一脸惊恐地做出深恶痛绝划清界限的样子,还以为阿柔不讨厌他的抱拥,只是嫌这个天气这么做不舒服而已,心里窃喜,以为终于有门了。
见阿柔不肯再躺下来,以为她是害羞,那就自己起身相就好了。可是才一起身,却觉得浑身酸痛,“哎哟”一声又摔回床上。。
白漪刚好准备起身跳过洪凤生下床,听他一叫,转头一看,“咦,叫什么叫,不是好好的吗?想骗我躺下来看你吗?休想。”
心悦诚服
洪凤生心里当然是想那么做的,看着阿柔揭穿他,他只有笑,道:“是真的,没骗你,昨晚上看你那么累,睡得那么香,我怕一动吵醒你,所以一晚上都是侧着睡,没动一下,现在才发觉手脚麻得动不了。你帮个忙,拉我起来活活血。”。
白漪当然不信,跳起来越过洪凤生,甩了纱帐子就出去,到外面打开门,好凉快,比床上舒服多了,真想念空调啊。
伸个懒腰,对外面的小菊道:“去叫柳儿来,大爷说他手脚动不了,要人按摩。”。
小菊晃着大眼睛,不知道大奶奶这是开玩笑还是真话,里面的洪凤生笑道:“阿柔,你这懒婆娘,不肯扶我起来还想鬼主意。小菊小去,来扶我一把。”
白漪见洪凤生果然很艰难地下床,走起来一瘸一拐的,这才相信,道:“咦,你没骗我啊。”
洪凤生看阿柔老远地站着,看好戏一样地旁观着,不由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倒是这么躺一晚上试试。”
这边白漪还没觉得怎么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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