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凝碧将雪儿喜食之物,挟置一碟给雪儿食用,自己即盛饭进食,但宝觉禅寺情景,油然又浮在眼前。
她一面吃饭,一面弯目沉凝。
奚子彤食至中途,忽出声叫道:“真是怪事,这两个小辈既然不是指着我老人家而来,却为的是谁?”
说着望了望罗凝碧,道:“莫非罗姑娘途中伸手管了什么闲事么?这两个小辈一定是冲着罗姑娘来的!”
罗凝碧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间,不知所答,粉面微红。
雪儿竟然答道:“我家姑娘并未管人家闲事,却是误打误撞的见着一宗怪事。”
奚子彤瞪着双目,诧道:“怎么?姑娘遇上怪事,不妨说出与我听听?”
罗凝碧暗怪雪儿多言,只得将宝觉禅寺中所见,并将自己疑问详细说出。
奚子彤听了不声不语,只张着灼灼双目,似在沉思。
有顷,他忽地颤饮了一口酒后,冷笑道:“原来是‘莲瓣金粟降魔杵’又出世了,想不到这场热闹竟被我赶上,真是此生不虚。”
说此略略一顿,忽问道:“罗姑娘,你胸中所疑,确是值得详加推测,不过我老人家已猜出大半,这老僧不但所言不尽不实,而且尚未死去。”
罗凝碧惊愕得无以复加,道:“老前辈请快解开弟子愚昧,那‘莲瓣金粟降魔杵’究竟是何武林奇珍?”
奚子彤微微一笑道:“百年前扬威武林,震惊天下之莲瓣金粟降魔杵,令师都未告诉你吗?”
罗凝碧轻摇螓首。
奚子彤按杯道:“降魔杵出世压后再说,先把宝觉禅寺中你所见的一一解说清楚,其中疑处多而且诡,使你坠入术中而不自觉。”
罗凝碧脸上似为一重迷雾所罩,惘然惊讶。
邋遢神丐奚子彤渐渐收敛他那种狂放豪迈神色,变得异常庄肃。
他道:“试想那老僧身悬梁上,性命危在指顾转瞬间,其余十七人均已毙命,独留下他一人备受阴火焚身之苦,自顾予以元阳真力来抗拒尚犹不及,尚可分神听见寺外马蹄之声么 ?”
罗凝碧道:“老前辈是说这老僧佯装么?但晚辈亲眼目睹他四肢扎牢,发悬梁上,又不允晚辈解下,这又是何故?”
奚子彤微笑了笑,道:“他不过是取信逃走的那一人,使那人传闻确知他已死,我敢断定那飞花点穴之凶手与这老僧沆瀣一气。”
罗凝碧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做法,倘晚辈不经过宝觉禅寺,则又当如何?”
奚子彤微笑道:“问得好,你想这瘦长凶手无故离去原因,就可思过半了。”
罗凝碧聪颖敏慧,稽一思忖,巳恍然悟出其中蹊跷。
只见她嫣然笑道:“那人突然离去之故,为的就是布置诡局,明晨就是大年初一,无知乡民纷纷前往宝觉禅寺烧香许愿,发现十八具尸体,藉乡民之口散布,不到数日,就传遍大江南北了。”
奚子彤目光一亮,大笑道:“你知道布置诡局就好了,那老僧不但不是寺内之人,而且亦非武林知名之士,就是调换尸体亦不虞为人发觉其诡。”
说时,面色又转为沉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老人家此次再出江湖,原就是为着武林乱象已萌,意欲访邀隐世多年的几位知友挽逆局。
殊不知两个月来所见所闻,愈趋纷乱,最初是黑煞令主,再是翠玉如意,之后又为天外双煞,近日又盛传几个久已绝世的心狠手辣,邪魔外道露面江湖。
如今,又是莲瓣金粟降魔杵,看来江湖中即见一片血腥了,阴云愁雾,恕我无能为力。”
他言下不胜唏嘘。
罗凝碧秀眉深锁,一声不响注视在邋遢神丐奚子彤脸上,她有许多话要问,但只觉茫无头绪无法敢齿。
奚子彤饮了一口酒后,又说道:“那凶手突然离去,虽说是布置诡局,准备找上一具僧人尸体用来替换,但最要紧的还是追踪那个逃走之人踪迹下落,他去你来正好凑巧错过,不然你无法幸免毒手”
罗凝碧闻言,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只听奚子彤接着道:“这老僧所以出声相问之故,又故作瘩哑伤重不支之,意在防避那逃走一人去而复返,后因听出是你,心意立转,欲藉你之口证实他已死。”
罗凝碧问道:“要人证实他已死,目的何在?”
奚子彤淡淡一笑,道:“此事犹如苍穹布置彤云,叠积阴霾,难见一丝阳光,我不过就事论事,把你寺中所见解破,而对本事其中奥秘却仍不着边际。依我所测,定是在寺中聚议十九人均知莲瓣金粟降魔杵之秘密。
须知一物难填多人欲壑,於是定计与凶手一网打尽,殊不知其中一人却见机而逃,侥幸得以漏网。
这样一来,与他们原定之计全部破坏无遗,逼不得已才设下诈死之计,图骗过那逃走之人。”
说此,重重咳了一声,摇摇首道:“那老僧再露面江湖时,必然另换过一付面目,而逃走之人亦必是一心狠手辣,武功高绝的能手。
此人十有其九,即是那老僧所说的那位韩广耀天下大事皆有定规,或兴或亡,人才辈出,武林又何独不然?”
说着,又是哈哈一笑,道:“降魔杵再出江湖,关系整个武林大局,我不能坐视不理,罗姑娘既然应允了那老僧带传口信,我们最好分途扑往黄山脚下,听听这件佛门至宝落在何处?”
罗凝碧不由芳心大急,自己要赶去娄山,可又不敢明言,那老僧之事亦未承诺,一张粉脸胀得通红。
奚子彤见罗凝碧如此的神色,眉梢微聚道:“罗姑娘,你欲何往?”
罗凝碧忙答道:“晚辈奉家师之命,前往蜀中寻访一位俗家旧友。”
奚子彤道:“他是谁?是否也是武林人物?”
罗凝碧正不知如何回答,雪儿却代答道:“姓娄,他丝毫不知武功,只是和七如神尼颇有渊源。”
奚子彤长长地哦了一声,道:“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决不会耽误了你的行程,只依照我的话,探出此事端倪,其余的由我一手包办如何?”
罗凝碧深知这位老前辈性情怪僻,恐触其怒。
她想了想,道:“晚辈遵命!”
奚子彤微笑点点头道:“你用饱后早点歇息吧!明晨我们立即赶往黄山,晚间我尚要出外一次。”
罗凝碧匆匆扒了两口饭,盈盈立起,娇笑道:“老前辈慢用,晚辈要告辞回房了。”
奚子彤面色沉肃,点了点头。
罗凝碧带着雪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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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三鼓将过,狂风呼啸怒吼,大雪纷飞。
树木飘摇起舞,寒冽异常。
客店中忽冲起一条庞大的身形,电疾绝伦,拔起五六丈高下,张臂一沉,杳入沉黑之中不见。
这条身形电疾风飘向宝觉禅寺扑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便自落足宝觉禅寺殿瓦之上。
只见他徐徐伸手拂开三尺许方圆瓦面积雪,揭开两面瓦,倏地骈指戮下,生起些许吱吱之音。
承尘上巳洞穿一孔,那人用只眼凑在穿孔上,凝视殿中情景。
大殿梁上仍分悬着十八具直条条的尸体,阴森之极。
忽地殿后疾掠出两条魅影,在悬尸之下定住。
那人目光一怔,心说道:“果然与我所料不差,哼!我奚子彤既然伸手,你们准死无疑。”
只见一人又瘦又长,目中神光灼灼,另一人是一俗家打扮人物。
饶是奚子彤目力可以黑夜见物,但在此略无丝毫光亮可藉之下,也只能依稀辨出两人身影轮廓。
忽听瘦长那人道:“贤弟,此地的事均安排妥当了,明晨乡民发现报官验尸,所验的只不过是十八具容颜俱变,浑身毒发黑紫的尸体罢了。
如今,你经过这一还俗易容,并且改了口音,就是愚兄也认不出来了,何况那个韩广耀。”
不言而知,那另一俗装打扮之人,就是罗凝碧所见老僧。
奚子彤暗暗骂道:“好谲诈无耻之徒!”
但闻那俗装之人微微叹息一声,道:“虽然明晨被人发现,消息传播开去,韩广耀纵然相信已死,但他逃去之际,你的形像难免不被落在他的眼中。
韩广耀此人为人机智绝伦,武功又高,逃转黄山后,必寸寸设防,我俩恐怕是落得个心余力绌。”
瘦长那人冷笑道:“我们只以智取,稍缓时日,还怕不能到手,真要如此,他也难逃我幽风散花掌下。”
瓦面上的奚子彤闻得“幽风散花掌”,不禁微微一震,暗中想起一人来。
只听瘦长汉子又道:“此地事了,无什么可留恋,你我速去黄山东峦凤凰谷内,再相机行事。”
两人疾闪出寺而去,扑向西北西方向。
屋面上奚子彤猛地长身,双肩一抖,身形倏飞而起,一个旋身,往两条身形逝去之后落下,点足又起。
他那身形绝快,竟弯过前面两人,抄越他们之前,如风掠去,又将身形放缓下来,藏身於隐处。
他欲从两人途中交谈时察知他们的意向。
口口 口口 口口
兰江江畔,孤寂无人。
雪盈四野,风劲厉啸,天色沉黑墨暗。
忽地江边火光一闪,一艘渔舟中竟燃起灯火。
那丝灯火虽在芦蓬缝隙中透出,但在四野沉黑之际就分外显得惹眼。
片刻之间,两条魅影如风沿着江边扑来。
一顿身形,一瘦长汉子目光闪烁一转,扬声高叫道:“兀那舟中可有人么?”
风势向逆,舟中不见一丝回音。
瘦长汉子又再叫了两声。
一盏热茶时间过去,仍无动静,不禁重重哼得一声道:“舟中必然无人,显然舟子回家过年去了,我们大胆掠上舱面,且待天色微亮时,再操橹渡越过江。”
另一人哑然失笑道:“大哥聪明一世,竟然一时糊涂,既然舟子离去,为何尚留下燃亮灯火?”
瘦长汉子怔得一怔,答道:“想必他留置灯火还未返回,不然就是酒醉沉睡,且不管他这些,登上舱面查明究竟再说。”
艺高人胆大,一撩长衫,长身掠下,如风中落叶般沾足舱面。
另一人也随后接纵疾落。
瘦长漠子微一拧身,掠至舱门前,左手护胸,右手轻轻地揭开芦叶竹丝编成的舱门一线。
眼中灯光一闪,不禁微怔。
只见一个虬发蝟须的老者背向而坐,一手端着一只粗盌,另一手掣着一只鸡腿塞向口中大嚼。
这老者一阵大嚼之后,又咕噜噜饮了一口酒,口中直赞好酒不已。
瘦长汉子回面招了招手,与那人先后蹑闪舱中,掩好舱门。
他们都是怀有一身上乘的轻功,尤其又是朔风强劲呼吼,舟身连连波动,不虞为这老者发觉。
蓦地,这老者竟似有所觉,突地旋面四顾,眼中神光电炬一般,掣直凝视在那两人身上。
两人不禁大震。
猛见这怪老者咧嘴哈哈大笑道:“老子今年要走运啦!竟然有肥雁自动送上门来。”
说时,陡然一掌煽灭舱中烛火。
霎那间,舱中一片漆黑,一片掌风倏然袭向两人面门。
两人一见老者形像及眼中神光,已瞧出对方有一身过人的武功,就在灯火一灭时,双双身形一摆,数种阴毒暗器夺手打出,随即推出一掌。
掌力未接,蓬的一声大响,老者已震破舱顶穿舱而出。
舟身剧烈摇晃之际,老者身形疾沉,两足向舱顶一压,点足飞登江岸,反臂拂出一掌,向那小舟发去。
这本是转眼间事,老者穿出舱顶时舟身已飘离江边,加上反拂一掌,劲风压挤水向,将舟身急送出四五丈外。
他两足一踹之力,将舟舷压沉水面,江水汹涌贯注舟中,渔舟即将沉没。
舟中两人但觉掌力一接之下,全身撼摇不止,不禁心中大骇,瞥见老者已震开舱顶穿出,同声大喝道:“那里走!”
猛觉舟身剧烈的飘摇晃动,已知情势不妙,只感足下一软,瘦长汉子面色大变,喊道:
“我们快走!”
语音甫落,双手快疾无伦地往上一摆。
舱顶立时震飞,两人点足腾起,向江边斜飞落下。
心神慌乱之下,又沉黑不见五指,不知身距江边多远,两人身形疾落,但听哗啦哗啦两声水响,均跌落冰寒澈骨江水中。
所幸落下之处,距江岸不远,水才深及胸项,两人好不容易攀上江岸,水淋淋落汤鸡般,冻得全身发抖。
瘦长汉子目露狰狞,咬牙切齿怒骂道:“这老贼逃到那里去了,若能抓到,非断骨分尸难治心头之恨。”
说时倏然一怔,楞着双眼道:“我俩与他素不相识,分明是有意相戏,莫非他认得我么 ?”
另一人摇首苦笑道:“大哥,别妄相猜疑,这只怪我俩。”
瘦长汉子闻言一愕,诧然道:“什么?借舟渡口,本人之常情,我俩何错之有?”
“大哥,依小弟推测,这怪老者是个性情孤独怪僻的江湖能手,方才大哥再三出声相问,他都不睬不理,已是居心相拒。
后来,我们飘身落入舱面,窥见他在舟中的时候,就须以礼出声求见,万万不该悄悄蹑入舱中。
他本江湖能手,那有不发觉之理,误认我俩心存恶念,当然要先下手为强,设身易地一想,换在我俩也是一般。”
瘦长汉子呆得一呆,只道:“我们现在如何走法?”
“只有沿着江边走去,在天明之前赶抵兰豁城郊,暂投在客店中烘乾衣衫,饱餐一顿后再走,唉!欲速则不达,真是霉运当头。”
苦笑声中,两人疾奔离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罗凝碧向奚子彤告辞回房而去,紧闭房门。
缓缓宽去外面缎袄,拥被而眠。
鹦鹉雪见立在帐钩之上,不声不语。
姑娘怎么也睡不着,只觉接触泛起,万千愁绪,无由自来。
她只觉这位老前辈委实与传言一般的怪睥气。
说了半天,莲瓣金粟降魔杵的来历以及珍异之处毫未说出,末了,还强人所难去黄山一行。
一想起这点,不禁心烦意乱,直似四肢百骸无处舒放一般,辗转翻侧,仍自神思不宁。
固然她急於前去娄山施救赤壁瞽叟,但毋宁说是急於会晤沈谦。
忆起前时,俪影双双的携手在花前月下,喁喁私语,西冷桥畔,红枫飞霞,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