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姓少女一双剪水双眸凝注着郗鸿面上久久不语,忽目中一红,流出两颗泪珠顺颊淌下。
郗鸿愕然诧道:“韩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韩姓少女急抬罗袖拭乾泪珠,盈盈一笑道:“你也是父子两人么?你比我幸运得多了,我爹半年之前离山外出,说明一个月即返,现逾半年至今未归,我无时不在忧心他老人家现在是怎么样了?”
说着,可又一声银铃悦耳的娇笑道:“好啦!我也该去到山外采办食物去啦!”
莲步一动,已出得七尺开外。
郗鸿急道:“韩姑娘,何时能再见你?”
韩姓少女缓缓转面,秋波一转笑道:“见面时再见,你只在这儿等候就好。”
柳腰一扭,翩若惊鸿般疾掠而去。
郗鸿目送着这少女身形消失后,尚是痴望不舍,不知怎的,只觉满腔离愁泛袭,怅触无端。
他枯居荒山,心灵空虚枯燥,与韩姓少女乍然晤对,虽然是寥寥数语,但宛如一棵即将枯萎的乾草突遇甘露琼浆灌溉,又慢慢的复活了,一旦又经消失,犹若旧恨加新仇,他眸中神光再度黯然失神,较前更甚。
他忽忽若有所失,四顾茫然,只觉愁怅万千。
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伊人不见,望穿秋水,我从来未见过像地这样可爱的人儿,一种由心庇发出的爱,唉,她答话竟如此调皮,不知明天此刻还会见着她否?”
郗鸿失魂落魄地向丹云岭上走去。
从此以后,一天,两天四天
郗鸿天还未亮,满腔兴奋在岭下苦候着,独不到伊人倚影到临,最后抱着无限惆怅离去,人也逐渐消瘦几分。
这相思滋味,蚀心刻骨,实在不好受,郗鸿的脚步也变得沉重了。
在这四日中,那娇艳俏丽的韩姓少女远隐百丈外,凝目注视郗鸿的神情,待郗鸿拖着疲惫的身形步回丹云岭,她才嫣然一笑翩然离去。
第五日
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郗鸿又在岭下守候,他那焦急失神的双眼流动显盼,忽见他露出惊喜兴奋之色,双足一踹凌空斜飞而出,节矢离弦般扑向林中而去。
只见韩姓少女姗姗出得林中,娇靥泛起花朵般笑容,见郗鸿鹰隼般扑来,惊得尖声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身形一闪,斜斜地挪开五尺。
郗鸿一沾地,目中闪出欣喜之色,道:“韩姑娘,在下每日在此守候姑娘,天可怜见,今日才得姑娘来此。”
韩姓少女黛眉微蹙道:“你等我做什么?”
说时,不禁现出一丝甜笑。
郗鸿一时之间不由面色通红。
这间话令他异常尴尬回答,一时之间想不出用何言词,嗫嚅了一阵,只有一笑,笑得异常勉强。
韩姓少女忽嫣然一笑道:“你只是想见见我么?”
郗鸿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韩姓少女道:“现在你不是见着我了么?”
她柳腰一段,转身就要离去。
郗鸿大急,赶忙说道:“韩姑娘,在下对你异常的爱慕,姑娘竟如此不顾在下的相思之苦么?”
韩姓少女淡淡说道:“我爹常说,男人俊美,多半心性不定,负心薄幸,命我不要接近俊美男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郗鸿正色道:“令尊之言在下无可厚非,不过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在下幼受明训,不能做下始乱终弃之事,姑娘如不见信,在下可矢天盟誓。”
韩姓少女望了他一眼,幽幽地叹息一声道:“我这苦命人,你爱我则甚,自找麻烦这又何苦,再说令尊管束太严,不能朝夕见面,如叫我往返百里途程勿促见上一面,也难办到。”
郗鸿闻言心中猛然一惊,陪道:“这也说得是,只怪我父管束自己太以严酷,举步维艰。”
当下郗鸿叹息一声,说道:“这些事在下自有解决之法,但姑娘为何自称苦命,莫非有什么困难么?”
少女目露幽怨,低声道:“我爹爹之友一子,长得异常猥琐,每月至我处料缠,要我嫁他,无善计可遗,只有待我爹赶紧返回,否则甚难保持清白。”
说着面泛红霞,又道:“跟你说也是白费,你也无能相劝。”
郗鸿冷笑道:“只要姑娘不弃,在下定”
少女忽盈盈娇笑道:“那人武功甚高,你未必是他对手。”
说此,眉峯一锁,又说道:“人贵知心,你我还是萍水相交,我那里知道你的心哩,这事不如慢慢再说。”
此话宛如迎头浇上一瓢冷水,郗鸿不由楞在那里只是发怔。
少女见状,噗嗤一笑,惊鸿电闪般掠出三丈开外,头也不回,向山外走去。
郗鸿木然望着她即将清失的身形,忽面现坚毅之色,自语道:“我不能让她就此离开我!”
两足一顿,疾逾飘风般望那韩姓少女之后追去
一个人的一生作为及结果,只是一种偶发的冲动而注定了终身命运。
虽说是种种前因导致,但未始不是它不能在“克制”二字下得功夫,遂至有如洪流泄注,一发不可收拾。
血气方刚,戒之在色。
郗鸿正届其年,且山居孤寂,其冷如冰,就是不遇见那少女,已有鸿雁之志,远走高飞,何况那韩姑娘丽质天生,我见犹怜,怎叫他不起异心?
少女的美,是任谁都有为之迷惑的。
她那曲线玲珑的身段散放出青春的气息,一双晶澈如水的双眸充满了热情,甜到心底的微笑,使你热血沸腾,不可抑制。
何况,郗鸿又不是柳下惠,岂能独异。
郗鸿暗陪打定了主意之后,跟随韩姑娘身后,不打算惊动她,随至韩姑娘所居才出声呼唤。
两个时辰后,韩姓少女手挽着一只布袋,鼓鼓震震的,看来采办食用物品返转,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在她身后数十丈外,郗鸿暗暗跟随着,东挪西闪的防韩姑娘发觉,其实韩姓少女腹内雪亮。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丹云岭下,少女故装停顿,翘面凝望丹云岭上一眼,又发出一声低叹。
这情景自然落在郗鸿眼中,心内狂喜道:“韩姑娘显然是有情於我,这等离奇之遇合,如若辜负,未免可惜。”
郗鸿此时心念更是坚定了十分。
只见韩姓少女疾行如飞,望一处古木蓊翳的山谷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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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别山中,处处都是胜境。
危涧泻玉,层崖奔瀑,飞淙流泉,奇花异世,加之山势磅礴雄奇,摩霄抑云,古木凌干,荫蔽天月,更是目不暇接。
日色傍西之际,两人已走入万壑丛中。
韩姓少女这时飞登一处森如列战,怪石嵯牙峯巅,郗鸿已逼近身后十余丈远,仗着怪石闪避身形。
正行之间,忽见韩姑娘迎面如飞掠来一条迅捷人形,宛如虚空飞行,足不沾地,一望而知是武功卓绝之士。
身落处,出现一着雪白长衫的少年。
这少年一付鼠眼钩鼻,面色黝黑,未语而先笑,露出了一列疏黄的牙齿,使人一见就生厌恶之感。
只听那白衫少年笑道:“玉姗妹妹你回来了,愚兄实在放心不下,枯候岭脊,其实你这又何必,愚兄要与你代劳,你屡屡严词拒绝,结伴随行你又不允,还是让愚兄接下这只袋子吧!”
郗鸿不由暗暗说道:“原来地名叫玉姗。”
但见韩玉姗嗔道:“谁是你的妹妹,叫得这么亲热,你不害臊,你如不改这歪缠的习气,别想我再理你。”
那人毫不动气,道:“这是你爹吩咐的,命你我兄妹相称,又命我常来你处教导武功,免你山居寂寞”
韩玉姗气道:“这些话我并没听我爹说过,你是自说自话,闪开,惹了我的性子,永不准你登上我的门。”
那人乾咳了两声,道:“玉姗,其实我们早该成婚了,并肩携手,同走江湖,岂不是比在此寂寞荒山好得太多?”
韩玉姗怒叱道:“你一辈子休想我嫁你,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白衣少年目光深沉,摇首冷冷说道:“是你爹亲自应允下的亲事,愚兄是绝不会死心的。”
韩玉姗红霞涌颊,怒道:“等我爹回来再说!”
白衣少年沉声道:“倘若你爹不回来怎么办?”
只见他神色狠鸷,逼前一步。
韩玉姗无言可答,眸中露出惊惧之色,身形连连退后。
只听白衣少年狠声道:“姗妹,我早料出你有赖婚之意,但愚兄对你敬若天人,爱若拱璧,始终不逾,除非愚兄形销魂灭,难灭心头爱意,昨晚思忖再三,与其坐待其变,宁可不择手段,姗妹,请恕愚兄无礼了。”
说时,面目一变,双手飞攫而出。
韩玉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将手中布袋一送,仰腰后窜,在空中一拧身,平掠逸逃而去。
白衣少年单手拨开掷来布袋,全身电射追去。
只见略侧怪石之后,一条身形疾闪而出,带起一片强猛劲风迎面袭来,不禁一凛,双掌猛迎而去,借一接之力旋起半空,飘身落地。
只见身前两丈远处,立着一个玄衣俊美如玉少年,眉笼煞气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尊驾竟敢做此欺凌孤身弱女,丧风败德之行,不觉问心有愧么?”
白衣少年鼠目之中突涌杀机,大喝道:“你是谁?嘿嘿,你既敢伸手架梁,多管闲事,当会两手武功,少爷要试量你的艺业配不配管闲事?”
韩玉姗远避在十数丈外观望,面色淡漠之极。
白衣少年说完,突然电欺近身,左掌斜削郗鸿的肩胛,右手穿胸飞出,潜吐真力猛劈“心俞”大穴。
两手同出,不但是迅疾如电,而且奇奥不测,式中带式,招中套招。
郗鸿困居丹云岭,虽未有搏斗经验,但在其父谆谆善诱,对手过招之下已有认识,见对方出招迅捷,赶忙移宫换位,翻腕亮掌将一套大九宫散手疾如风雨般展开。
白衣少年竟似算准了郗鸿闪挪部位,双掌到得途中,倏然改招如影随形振赶,晃起了片片掌影,呼啸劲风折招猛攻。
两人几乎是功力悉敌,直击横打,两腿齐飞,澈荡潜力逼起叶落枝折,尘飞石走,威势骇人。
片刻之间,已走出数十回合,白友少年突发出阴森的长笑,那笑声尖锐刺耳,令人神魂欲飞。
笑定,开口大喝道:“我就不相信你能胜得了我开碑掌力!”
说时,掌式一变,踏步抢攻,一掌一掌的劈出。
他的掌势越来越强,看来出掌甚慢,但寓速於缓,郗鸿不同部位出招,而且迅捷无比,都被他一招逼了开来。
郗鸿被对方雄厚的掌力震得腕骨发酸,逼得一招未竟又改一招,身形连连后退,心内甚感凛骇。 但见白衣少年又是一声长笑,“一鹤冲天”而起,凌空迅疾飞扑而下,右掌运威九成真一力猛压罩落。
他那身形变换巧快无比,郗鸿眼前人影一闪,对方身形已杳,即知不好。
郗鸿尚未动念闪避之际,忽觉一片重逾山岳的劲力凌头罩下,急急身形一闪,欲翻窜而出。
但那里来得及,啪的一声大响,白衣少年一掌已击实郗鸿胸前。
郗鸿大叫一声,仰跌在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白衣少年杀机未泯,又起一掌欲压击而下。
这正是危急悬於一发,韩玉姗尖叫道:“不可伤他!”
说毕,人也电闪飞掠了过来。
白衣少年闻声呆得一呆,狞喝道:“姗妹,你可是认得他么?哦,原来是这小子从中作祟,愚兄岂能饶他一命。”
说着一掌虚悬,欲击不击。
韩玉姗飞身落地,悯恻地望了郗鸿一眼,叱道:“你莫信口雌黄,我怎认得他,你每月来我居所看见过他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正是英雄豪杰行径,换在你又当如何?”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赧然笑道:“愚兄对姗妹,出乎真爱,那有什么不平?”
说时目注在郗鸿的身上,冷冷说道:“打蛇不死反成仇,姗妹妹,你就让我结果了他吧 !”
韩玉姗怒叱道:“你打死他,我一辈子将恨你,试想我怎能嫁一个手辣心黑,卑鄙小人 !”
白衣少年摇首叹息道:“姗妹妹,你把我看得太不成器了,愚兄听你的话,不处死他就是。”
韩玉姗泛出一声温柔的笑容道:“你能听我的话就好了。”
说此转目投在昏死的郗鸿的面上,叹息道:“此人受你九成劈空掌力,脏腑受伤极重,我若不与他治伤,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居心何忍。”
说此一顿,忽手一挥,冷冷说道:“你现在不要烦我,养好此人伤势最少也要三天,送他走后,你我之事总须解决,说不定我爹郎要返山。”
白衣少年狠狠地顿了顿脚,道:“好,愚兄就等你三天,但三天之内愚兄还要侦察,万一姗妹变心,移情别恋,那可怨不得愚兄心肠坚硬,非制他於死地不可。”
韩玉姗幽怨地望了白衣少年一眼道:“你能不能听我一次话?”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只要姗妹你不变心,不要说是一次,就是一辈子也奉命唯谨。”
韩玉姗冷哼了声道:“话说得那么好听,人心难测水难量,看你平日对我无所不用其极,真叫人寒心。”
白衣少年苦笑摇首道:“总有一天姗妹能知愚兄用情之专。”
长叹了一声,转身斜掠而出,跃入森林中不见。
郗鸿身受重伤,眼皮沉重乏力睁启,但耳聪并未失去,两人对语一丝不泄深入耳中。
此刻的他,浑身骨痛如裂,脏腑逆翻欲呕,强行忍住,深恐白衣少年又起杀心,伤痛令他产生了任何思想与妄念,但求能留得活命。
只觉身子被人抱起,风声掠耳微啸,身形剧烈的颤抖,生像骨节要被震散一般,奇痛绞心,忍不住哼了一声就此昏迷了过去。
不知多少时候,郗鸿醒了过来,只见自己存身一间华丽石室中,四壁洁光如镜,几桌井然有致。
桌上安了一只古色古香景泰蓝的瓷瓶,瓶中插着红白相间不知名的山花一束,香气浓郁芬芳。
郗鸿发现自己这时卧在一张檀木榻上,褥软如茵,锦帐罗被,被中散发出似兰似麝的幽香。
只觉伤痛已无,仅疲软乏力,宛如大病初愈,蓦感自己身无寸缕赤条条卧在被中,不禁惊得啊叫一声。
室外惊鸿一闪翩然掠起韩玉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