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惊鸿一闪翩然掠起韩玉姗来。
姑娘娇靥上带着花朵般笑容,眉峯微聚道:“啊,你醒过来啦,哎,你这人如此痴情,竟暗随我身后蹑来,万一遭他毒手身亡,叫我怎么办?”
郗鸿微微一笑道:“这点伤算得什么,哼,在下今日留得命在,这伤痛在下要十倍偿还於他。”
韩玉姗叹息道:“他一身武功卓绝异常,对你尚未竟全力,你报仇之念别生妄想了,你的武功虽然不错,可是比起他来还差得太远,纵然练上五年十载唉,这话徒乱人意,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了么?”
话晋清脆悦耳,神情温柔甜美。
郗鸿见韩玉姗这种神情,不禁意乱神迷,暗道:“我万不能失掉她。”
郗鸿接着咬牙毅然说道:“韩姑娘,你不知道,家父是武林奇人,一身所学内外兼修,功力高不可及,只是家父不欲我速成,多种武林绝学未能传授於我,深恐我养成目空一切,好高骛远习气,才使今日的我险遭不测,在下返山苦求家父未始无望。”
韩玉姗轻点螓首道:“我知道,我爹常说武林绝学要练威,非具有莫大恒心毅力,不为外骛所动,潜心参悟贯通,方始有成,更非短短时日可竟,等到你艺成报仇可望之时,只怕桃花依旧,人面已非了。”
郗鸿长叹一声道:“时至今日,势成骑虎,在下不做也不行了。”
目中闪出闪烁难测的神光。
“什么?”
韩玉姗不解郗鸿话中用意,惊诧急问。
郗鸿冷笑道:“家父有一册寒冰真经,昔年偶游北极时,在寒崖冻谷内无意获得,是以家父据此寒冰真经练成一种威力绝大的寒罡冰斧掌力,如今已届九成火候,在下意欲偷取真经,觅地潜修”
韩玉姗心中暗喜,故作摇首道:“此种绝学绝非短短时日可以练成,你不要为了我,做出叛行之事,於事无补这又何必?只要你长相忆念在脑中有我这么一个苦命人,我就终身铭感了。”
郗鸿满脸愤容毅然道:“不行,一掌之仇是非报不可,最重要的是不愿失去姑娘你,你知道自我有生命以来,无日不在孤寂中渡过,每当在静思中或眺望在空际翱翔自由自在的飞鸟,不禁怆然落泪,恨不得即时脱离这牢羁的桎梏,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意志在心中已生了根,无奈多年父子相依,患得患失之念使我踌躇不定,致使未果。”
说着,眼中射出兴奋光芒,又道:“但遇见姑娘后,不知为何自觉生命中不能少了你,似一棵幼苗不能缺少雨露的滋润,不然,它将枯萎而死。
人生本是苦闷烦恼,而爱情却是真实,我遇见姑娘后,就感觉多年心灵的桎梏经种种郁压突然变得松弛了,是以我毅然采取这项决定。”
韩玉姗静静听着郗鸿说话,眼中不时闪出迷惘之色。
此时她也是在天人交战中,她知郗鸿之言是出自肺腑,爱她是出自真诚,不禁处身在岐途旁徨中,难以自决。
姑娘微微叹息一声,说道:“自古道好事多磨,你我之事未必如你所想这么顺利,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忍拂你心意,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苦这等痴情。”
说着凄然一笑,又道:“我去拿你的衣服来,血迹已然濯洗乾净,不然令尊要起疑心的。”
说后即转身向外走去。
片刻之后,韩玉姗取了衣衫返回。
只见她手里还拿着一颗雪白清香丸药,嫣然笑道:“这是我爹配制的固元强本丸药,对於练武人大有裨益。”
说着将药丸送入郗鸿口中后,又是媚眸一笑道:“我在外面等你穿好衣服出来。”说完翩然离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个时辰后,一片云过雾绕的涧壑中,隐隐现出郗鸿身形,疾鸿如飞,奔出山涧后身形停住。
只见他仰面望了望那藤萝虬结满布的数十丈扁崖,突然一鹤冲天而起,向崖壁一贴,两手齐动,揉上崖顶。
郗鸿目光流动,打量出丹云岭方向后,即疾展身形飞奔而去。
山峦绵密,荫翳蔽日。
郗鸿奔出数十丈远,突见身前路侧十数步外斜坡之上,白衣少年正负手卓立凝向自己,目光阴森,嘴角噙着鄙夷不层的笑容。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郗鸿冷笑道:“一掌之赐必报,下次相见就是阁下毕命之时。”
白衣少年冷冷说道:“昨日如不是韩姑娘一再苦求我手下留情,阁下早变成枯骨了,岂容你此刻大言不惭。”
说着两指虚空向距身七八尺外一株碗口粗径的白杨柳一划,指力破空锐啸。
只见那碗口粗的白杨应指截断倒下,哗啦大响,山土震飞。
郗鸿瞧得清楚,那树干断痕宛如利刃削切,光滑平整,不禁脸色大变。
白衣少年面色冷漠,寒声说道:“我这玄元指力无坚不摧,戳石成粉,任何气功横练,罡炁护身,亦不能禁受,你纵然再苦练十年也未必能禁受得起我一指之力,你妄思报仇岂非梦想。
我再警告於你,从今以后,最好不要再来,若再踏入这五里方圆之内,我管教你成为指下游魂。”
郗鸿无言的嘿嘿冷笑两声,身形激射而起,电闪云飞不顾而去,耳际遥闻嘲讪长笑飘来,声震耳鼓,回荡山谷。 他此时的心情比杀死他还要难过,只恨功力不及人太多,愈发坚定了他盗取寒冰真经之念。
口口 口口 口口
夕阳流霞,丹云岭半峯之上一片朱赤凝滟,映得邻近群峯似火烧一般,绚丽已极。
郗鸿已登至峯顶,冰雪染霞,眩人眼目。
他停住洞穴之外,略现犹豫之色,他在途中已想好一套虚谎的答词,以便搪塞其父严厉的询问。
郗鸿默忖完后终於硬着头皮进入。
他心中似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悄悄走进,心情紧张无比。
突发现洞中无人,显然其父为着自己失踪,下得岭去四处寻觅,他不禁狂喜,急奔入其父练功之处。
他知道“寒冰真经”藏处,当然不费吹灰之力取到手中。
郗鸿当即匆匆留下一笺,谓遇不世奇缘,随师前往渤海之极银赘岛习艺,三年期满,不孝即返膝下等语。
又顺手抓了一把其父独门暗器“星寒”钉装入豹皮囊中,为防其父返回撞上,疾掠出洞而去。
一出得洞外,已是夜色苍茫之际,他垂目向岭下一望,只见一具身形疾拔上岭而来,已是在半岭途中了。
他瞧出这身形就是其父郗云甫。
这一惊有如电殛,惶恐中急向崖后闪去,一见其父神色忧急掠入洞中,即纵身而出,电泻下岭而去。
郗鸿知道其父目光锐利,料事如神,见自己留下书函,审明笔迹犹新,即知自己离去不久,追觅自己是意料中事,一落峯下慌不迭地夺路而逃。
他轻功本属上乘,一经施展开来,疾如流星电奔,片刻之间已奔出四五里。
口口 口口 口口
朗月涌上东山,繁星满天。
岭峦谷野彷佛披上一重轻纱,幽恬迷蒙。
郗鸿急於去见韩玉姗,在那峻险山崖上羊肠小径如飞奔走,额角沁出汗珠,气喘咻咻,犹自不稍歇须臾。
蓦地,他身形猛然刹住,目光投在前方现出惊诧之色,只见三条黑影疾逾飘风般迎面而来。
这三人距得身前两丈开外,先后停住,六道森厉冷电目光逼射在郗鸿面上。
月色映照之下,三人貌像清晰可辨,都在五旬开外年岁,面色冷森。
只听一人说道:“两位瞧清楚了么?这小子满头汗珠,喘气不休,目露惊惶之色,显然是鼠辈宵小,被人追赶下来,我不妨问问。”
郗鸿心头不禁一怔,厉喝道:“三位不要信口雌黄,无事生非。”
两足一顿,身形冲霄拔起,半空中一拧身,疾越三人头顶而过落下。
他身形还未沾地,猛感身后一片劲厉掌风袭至,心中大惊,左足一踹右腿,身形急冲出七八尺落下,旋身出掌猛劈。
郗鸿口中同时大喝道:“无故寻衅,可怨不得在下要得罪了。”
三人急扑而至,前发话老者长笑道:“我等三人在江湖中是着名的无风兴浪人物,老朽神目如电,已瞧出你身怀重宝,江湖规矩见者有分,四一二十二,平均分配,我等就放你过去。”
郗鸿心中大急,无端遇上料缠,料知三人有诈吓之意,那有身怀重宝奇珍,无奈“寒冰真经”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不然大可让他们一搜。
猛然灵机一动,放声朗笑道:“你是失眼了,一锭黄金不过拾两,竟把它看作重宝,世俗之物,三位既然眼红,在下何妨举以相赠。”
说时,暗中伸手抓出十数支“星寒”钉。
话未落音,足尖一旋拔起,扬手打出“星寒”钉。
寒芒电闪,漩飞疾出,宛若伞形罩打而下,手法诡异凌厉。
三人大喝道:“好小辈竟敢用诈!”
跟着六掌分飞劈出,意欲用沉击掌力打落暗器。
狂飚卷起,果然罩压而下的“星寒”钉被劲风一撞,顿时向外荡出。
那知钉身爆裂,生出一连串的波波脆昔中,只见钉身内忽爆出亿万细如发丝的银芒,娟集蜂涌打下,迅疾无比。
三人作梦也未曾料到有如此歹毒暗器,情知不妙,撤身后跃而去,但那里来得及,半数银芒纷纷打中三人,穿肩透脉而入。
只听得三声冷哼后,紧接着一声凄厉的狂喊:“冷煞我也!”
郗鸿冷眼望去,只见三人身如筛糠地颤抖,牙齿格格擦震,目光发直,眨眼,叭嚏纷纷倒下不动。
他疾掠在三人身前,伸手一摸,触手奇凉寒冻。
不禁暗惊道:“好利害,无怪乎父亲常说‘星寒’钉是武林最狠辣的陪器,一中人身片刻髓冻血凝而毙,无法可救。”
他生起懊悔之念,悔不多带些出来,恃用防身百无一失,用手一探囊中,剩下不过二十多只了。
郗鸿心想:“不至危机一发之际,切不可胡乱糟塌。”
他又目光扫视三具尸体两眼,只觉他们无故生事未免其中不疑,但又臆测这三人来历及动机何在。
摇摇头,弯腰伸手抓起一具尸体,飞掷百丈悬崖之下,同样施为,三具尸体被他收拾乾净,身形疾展,又向前途掠去。
他离去不久,一株参天古树之后忽闪出一白衣老者出来,电光石火般落在三尸毕命之处,俯身弯腰拾起“星寒”断钉及打空的一些牛毛银芒。
置在掌心详细察视片刻,惊叹一声,自语道:“此物真个歹毒,不知郗云甫费了多少心机才得铸成,一中人身,即透肤顺着气血攻向内腑,寒毒攻心,髓冻血凝而亡。”
随手甩掷在地,面上涌起一片得意之色,口中发出阴侧侧几声短笑。
只见白衣老者目中射出狠鸷神光,又喃喃道:“此物正可途老夫借刀杀人之计,但不知郗鸿怀中还有多少,嗯,老夫要赶过郗鸿头里嘱咐姗儿几句。”
说完,两层微晃,一闪出得五六丈外,去势有若雷奔电疾般,眨眼,身形杳失於林木森森中。
口口 口口 口口
韩玉姗自郗鸿离去后,心灵感受到无限痛苦煎熬,善恶之间难以取舍。
这本是一宗诡计,其父韩广耀需练成一种奇奥的武功,非借助於寒冰真经不可,知郗云甫武功卓绝,非他可力敌,又不欲借重外人之力,致败露行藏用心,多日在丹云岭下窥察,见郗鸿每日清晨均徘徊於岭下,时发忧郁长叹。
韩广耀心计过人,一阵盘算之下,智计忽生,命其女韩玉姗以美色相诱,若即若离,使郗鸿不疑自动堕入术中。
果不出所料,而且成功得过於迅速,连白衣少年掌伤都是他智计方案步骤,以激起郗鸿报仇雄心。
种种发展情况,均如韩广耀所料,就是方才死在郗鸿“星寒钉”下三人亦是受韩广耀之命而行。
韩广耀算准郄鸿勿忽返转,必已盗得“寒冰真经”,是以命三人阻截夺取“寒冰真经”,但严令不得杀害郗鸿。
因为韩广耀恐“寒冰真经”内有难解之处,不要到手后如同废物一般,这也是韩广耀老谋深算之处。
他忖料郗鸿不是三人对手,束手被擒寒冰真经搜出时,他才现身将三人击毙,使郗鸿感恩图报。
韩广耀万万没料到郗鸿会打出星寒钉,使他不得不把心计略略改动
但韩玉姗心感郄鸿痴情,只觉能够嫁给郗鸿也不致辱没了自己。
然而韩广耀对她严嘱,不可对郗鸿动了真情,事情办了以后便要把郗鸿杀死,免得后患无穷。
姑娘始终不明白其父心意目的何在,难道就为了练戍一宗武功不惜杀害多人,以免风声外泄。
少女最是多愁善感,方寸之间亦是软弱心善,却不忍有拂其父之意,她只有默默心祝郗鸿不再返转,免遭不测,纵然萧郎顿成陌路也是值得。
她倚在石场之上思潮起伏不定,星眸中露出忧伤之色,忽觉一条白影急闪而入,不禁娇呼了一声:“爹!”
身如飞燕投怀般扑向那条白影怀中。
身形一定,白衣老者现出,把韩玉姗揽在怀中,和霭微笑道:“姗儿,郗鸿这就快到了,事情发展如此神速,实出为父望外,或许是上苍见怜为父的一番苦心,有意庇佑我们吧。”
韩玉姗愕然抬起螓首,娇声道:“他来得很快嘛!寒冰真经未必让他盗出,爹,你要寒冰真经做甚么?女儿与爹不如择一山明水秀之处,安享天伦之乐”
韩广耀不待她说完,即低喝道:“胡说,你那知为父一番苦心,一来为父壮志未酬,昔日受尽同道歧视凌辱,怎可失去扬眉吐气之良机,再则可了你亡母未完之意,数十年埋首荒山深谷,为的是什么?”
继而又在韩玉姗耳中蚁语了一阵。
韩玉姗黑白分明双眸泛出了迷惘神色,道:“女儿定依爹之心意行事,但女儿相求爹是否能宽免郗鸿一死?”
韩广耀不禁一怔,微笑道:“将来再说吧,郗鸿品格一无可取,试想此子见了美色不惜叛离其父私逃,日后必见异思迁,你慢慢观察郗鸿,就知为父所言不差!”
身形一闪,疾掠出室而去。
韩玉姗不禁幽怨地长叹了一声,她三岁时丧母,不知其母有何未了之心愿,其父又慎密不露。
她已届二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