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猛然悟出韩玉珊手下何以不能被黑煞党徒擒去之故,为防受刑不过吐出黄山隐秘。遂点头道:“在下明白,就让他们困在此地,使其精神永无松弛之时,又饥又饿,必筋疲力竭不支倒地,一网打尽岂不甚好。”
韩玉珊格格娇笑道:“这方法虽然极好,但我手下也要被他们牵制住,亦是精神永无松弛,又饥又饿的呀!”
沈谦呆得一呆,道:“姑娘才智非常,必思出对策。”
韩玉珊格格一笑,道:“想是想到了,不过非你相助一臂之力不可。”
沈谦闻言不禁怔住。
他想起奚子彤之言,韩玉珊借郗鸿之力,灵修观大别诸友悉为屠戮,可怜郗鸿被韩玉珊玩弄於股掌之上,目前尚执迷不悟。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沈谦不由心生戒惧,楞目无语,为难之极。
太极八掌淳于灵似察知沈谦心意,捋须微笑道:“詹少羽一向匿在黑煞总坛内策划,江湖道上少有一见,故其名不彰,然其武功之卓绝,剑法之精深,堪称海内名手,尤其剑学一道,武林中能出其右者,据老朽所知,尚难找出一两人”
沈谦暗道:“我那恩师紫霄剑客南宫康侯的鱼龙七式虽未有天象七式如此强大威力,但精奥诡奇,生尅变幻,堪称旷世绝学,詹少羽剑法之精,难道可胜过鱼龙七式么?”心方动念用“鱼龙七式”折服詹少羽。
忽闻一声清啸震播朗空。
淳于灵倏然住口,面色疾变,道了声:“不好!”身形往草中扑去。
韩玉珊沈谦不禁随着淳于灵流星奔电赶去。
才一扑入旷地中,即见詹少羽等纷纷隐入草中,往通山县城方向逃逸,野草无际,拂波似海,那能瞥见他们踪迹。
韩玉珊粉脸铁青,—跺足气道:“放虎归山,总成大害,埋伏的暗椿均都死绝了么?怎不见动静。”
左右后三方纷纷现出无数劲装汉子,唯独不见詹少羽等逃去方向有人出来。
这情形显然有蹊跷,沈谦长身一跃,拔起半空之际,化为“飞鹰掠林”身法,越过了旷地。
身形飘浮时,肩后白虹剑疾挽而出,一招“雨洒漫天”卷下。
只见万道芒雨,惊飚狂卷,先沈谦身形投入茫茫草海之中。
烕势端的骇人之极,方圆十丈内夷然荡平,断草飞腾半空,洒飞落下。
但见剑光一敛,沈谦身形落地,左臂迅如电光石火般捞起一具尸体。
详察了一眼,眉峯浓皱,大踏步走了回来,道:“如在下所料不差,黑煞党徒必赶援而来,将那方姑娘暗伏属下用黑煞钉猝袭毙命,詹少羽等才得乘间逸去。”
韩玉珊眉宇间杀机毕露,冷笑道:“黑煞门下罪无可逭,他们明日必重来侵犯,与其让他们卷土重来,不如我等追上予以重创。”
说时目注太行四剑等人道:“诸位先行赶去,千万慎匿行藏,不宜暴露,我料明晨之前必有一番凶搏,待我赶到时再安排发动攻势。”
太行四剑应命领着一干人,纷纷扑去。
韩玉珊转目望着淳于灵道:“烦请淳于前辈将匡瑞生移囚别处,九宫山坚壁清野,即使是詹少羽等卷土来犯,亦是一场扑空含恨而退,还有”
说着面现忧容,接道:“我所忧虑的是,属下是否有被詹少羽之人却去。”
淳于灵沉吟片刻,道:“老朽猜想尚不至於,因赶援之人心急救出詹少羽等,下手迅辣,为免张扬惊动我等,不留一个活口。”
韩玉珊面色略舒,道:“这样还好,万一有什差池,有何面目去见我爹。”
淳于灵拱了拱手道:“老朽有事,恕不奉陪少侠。”转身疾掠而去。
韩玉珊忽娇靥泛霞,目睇沈谦笑道:“现在可以陪你去见所说的人了。”那笑容宛如一朵盛开的百合,媚笑不失庄丽,纯洁真挚。
沈谦看得不禁心笙微摇,定了定神道:“姑娘为何这时又相信在下,不怕在下故施狡诈么?”
韩玉珊笑容益发展开了,白了沈谦一眼这:“以你之能要加害於我,此时此地正好下手,何必多此一举。”
沈谦不禁暗赞此女真个胆智非常。
只见韩玉珊望了天色一眼,缓缓道:“日色刚刚偏午,向暮时分须赶往通山,时间可够么?”
“这人是谁?为什么与我大有渊源,卧榻之侧竟有人鼾睡,不是你说出,我犹蒙在鼓里,此人定非常人。”韩玉珊紧接着追问沈谦。
沈谦微微一笑道:“见面就知,时间无多,我们快去吧!”
语毕,双双联袂,疾如流星奔电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九宫山中,云杉奇松,凌干虬盘,幽篁蔽日,碧绿空蒙,幽丽贻目。
韩玉珊只见沈谦似向锁云崖扑去,不禁暗生骇异。
她心内暗忖:“锁云崖一草一木我都孰知能详,更是自己昔日所居,怎有旁人潜居在此,莫非他已知道我的来历么?”
沈谦身法绝快,身形倏隐倏现薄云絮飘中,电射疾纵登上峭拔巍峻,嶙峋险巘的锁云崖上。
四面一望,只见韩玉珊亦接着登上崖顶,天风狂啸,衣袂翻飞荡起,满头云发吹散扬出。
韩玉珊抬起左臂,露出一截凝云似玉的藕臂,按住吹乱的云发,幽幽一笑道:“这就到了么?人呢?”
沈谦正色道:“不错,这就到了,所见之人是隐居在崖下千寻幽壑之内。”
韩玉珊闻言脸色疾变道:“你敢骗我!”手出如风,穿撞沈谦“腹结”穴,手法辛辣奇快无比。
沈谦脚步一错,向旁滑开两尺,右手迅快若电,展开“璇玑二十四擒拿手”中之一记绝招“分云摘星”,一把扣住了韩玉珊撞来的右手腕腕要穴。
步法之奇,出手之快,认位之准,沈谦已将“璇玑二十四擒拿手”绝学发挥得炉火纯青,已臻化境。
韩玉珊只觉如中上一圈铁箍,行血逆向内腑攻去,浑身麻软乏力,不禁嘤咛一声,整个娇躯倒向沈谦怀中。
沈谦一把抱住,说道:“在下逼不得已要得罪了!”
韩玉姗娇喘出声道:“只恨我一时不明,坠入你的圈套,不过能死在你的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沈谦闻言不禁一阵激动,硬着心肠点了她三处穴道,使她不能动弹放在地上,自己走在崖沿,放声长啸送入壑下,音调清越响亮。
韩玉珊虽被点住,却神智清醒,心内焦急不已,两眼注视着沈谦动作。
只见沈谦又走回自己身前,在肩上解下一柄丝伞张开,右手紧握着,左手把自己抱起,大步又返向崖沿走去。
韩玉珊惊得花容失色,芳心急跳,忙道:“你这是怎么啦?”
忽感胸后被点了一指,只听沈谦道:“姑娘双手已恢复灵活自如,请紧抱着在下脖子,慎勿惊惶,在下要跃落崖底了。”
沈谦跃身而下,韩玉珊两只似软蛇的藕臂情不自主地紧搂着沈谦项背,心头小鹿急跳,杏眸紧紧闭着,丝毫不敢动弹。
只觉两耳风生,越坠越急,但异常平稳。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微感身形一震,落下之势已定,突感微风袭体,穴道自解,忽闻耳边生起一个极熟稔的语声:“珊儿。”
韩玉珊惊异不止,睁开星眸,只见壑内黑黑暗暗,什么都瞧不见,急松开两手,脱除沈谦怀抱。
沈谦迅疾由怀中取出一颗骊珠,散出青蒙蒙光华。
韩玉珊眼前人影一现,顿露惊喜不胜之色。
只见她飞扑向那人怀中,道:“二叔,原来你在此处,我爹说你有要事他去,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你不知侄女多么思念你老人家。”
韩崇用手抚摸韩玉珊颈颊,冷笑道:“自然是返期无定,倘若不遇上沈少侠,施展华陀医技,你二叔只怕要埋骨绝壑,永无见面之日了。”
韩玉珊听出韩崇语气不对,倏抬螓首,瞧出韩崇目中威芒毕露,心中一颤,幽幽笑道:“二叔,你老人家语焉不详,侄女儿一点都不懂嘛!”
韩崇沉声道:“姗儿,瞧二叔的腿还是原来的腿么?”
韩玉珊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已知韩崇说些什么。
大惊之下,一瞥韩祟双腿,股臼以下果然肤色有别,接缝处显露出一圈红线,不言而知确是换续了双腿。
她星眸中闪出迷惑之色,道:“二叔,你在锁云崖下有多久了。”
韩崇冷着面目道:“刖足坠崖之日算起,已是二百七十六天,九月有奇。”
韩玉珊惊愕睁大星眼,道:“那么他呢?”说时手往沈谦一指。
“昨日。”韩祟语声森寒而沉。
韩玉珊更是疑云不解,指着沈谦问道:“他怎么知道二叔在这绝壑之内?”
韩崇本想说出郗鸿之事,忖思权衡之下,觉此刻说出大非相宜,存心撮合这一桩美满良缘,又行忍住。
他淡淡一笑道:“世事本无定,因果难分明,你萍水相遇沈少侠,难道你事先会知道么 ?”
韩玉珊面色红红地,道:“二叔,你老人家不用说,侄女儿已知是谁所为,不过我爹与二叔情若兄弟,推心置腹,未必”
陡地,韩崇放声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怨愤,森厉激动,真说不出这是笑,抑或是哭。
韩玉珊被韩崇这一突然举动,惊得不知所措,吓得一张脸纸白的望着沈谦。
沈谦知韩崇抑郁太久,这绝壑之内苟延九月,境遇之痛苦,非亲身经历之人无法体会得出。
何况,两足又被刖除,自问已无生还之日猝庆更苏,其心情喜怒愤怨可想而知,他只有用安慰的眼光示意韩玉珊。
韩崇笑声一定,对韩玉珊说道:“不提起你爹则还罢了,我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挫骨扬灰方清心头之恨。”
韩玉珊只听得心寒内颤,从韩崇神包悲愤与语气怨毒来看,并非短短时期可结怨得如此之深。 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应该他俩往昔相处如冰炭,怎么自己一丝均未察觉,不禁骇异不已。
只听韩崇又沉声道:“你爹真是韩广耀么?你又真姓韩么?我忍积在胸於今且是十六年了。”
这话无异是浇韩玉珊一身冷水,韩玉珊玉容煞白,寒傈震颤。
沈谦忙道:“二叔暂息心头之念,将事细敍从头,小侄等自是感恩不浅。”
韩崇闻言怒容渐平,长叹了一声道:“你们且择乾处席地而坐,我若不从头说起,你们到今日还不知道自己身世来历呢!
尤其是珊儿,认贼作父,错全在於我,但一误不可再误,每一思起往事,衷心负疚难安。”
沈谦遂将昨日留置在此的酒食取出,以供食用,腹中也真是饥饿了。
韩玉珊似受惊的小鸟般依偎在沈谦身旁,沈谦拿起一个馒头夹着一块卤牛肉递在姑娘手中,低声道:“姑娘请用。”
韩玉珊低鬟一笑,谢了一声,接过慢慢嚼食。
韩祟饮了一口酒后,双眼仰凝崖顶。
须臾,突从他目中淌出两滴晶莹泪珠,叹息一声道:“世事烟云如过眼,沧海桑田情可哀,回溯前尘宛如一梦黄梁,不过弹指间事,历历在目,依然犹新。
当年黑煞双星崛起江湖,不过数年,就声名大震,威慑宇内,其势焰之大,席卷武林,衡情论理,自是应该放手一为。
当然,其间需经过一番艰苦过程,成败之局各占一半,就是老朽,也要放手而为,但他们并没有如此做。”
沈谦诧道:“他们为什么不做,这不啻自相矛盾。”
韩崇点点头道:“大凡朋友相交,君子以仁,可全始全终,小人以利,必凶终隙末。黑煞双星老大曹敬武虽心高气傲,但不失仁恕忠厚,凡事三思而后行,匡九思却阴险狠毒,屠戮异己时心辣手黑,连根拔除,两人为此时起龃龉。
匡九思处心积虑,为祸武林,便欲大举,曹敬武力主慎重,九大门派实力末可小视,何况封剑归隐一些高手均还活在人世,一着差,全盘皆输,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挣得如今基业,不要为一时轻躁,落得个冰清瓦解。
虽然将匡九思阻止,但匡九思对曹敬武大为的不满,渐至积不相容,俨然冰炭,互相对立。
数年之中,发生数十次火拼之事,倾轧暗杀,无日无之,匡九思隐在幕后主持,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曹敬武拿他无计可施。
因此箕豆相煎,自顾不暇,焉能雄图武林,江湖传说黑煞门销声匿迹,就是此故。
老朽少年时受曹敬武救命大恩,盛德之余自愿追随曹敬武,但不受任何拘束,仅暗中效力不得明遣,所以匡九思几乎不知有老朽这人。”
说着,又饮了一口酒,将二块卤肉塞入口中大声咀嚼咽下后,目含深意望了沈谦韩玉珊两人一眼。
接着,慨叹道:“在曹敬武手下与老朽一般暗中效力之人不仅是老朽,还有三人,一是沈秉苍,一是黎庸,两人都不在世上,仅有一位‘赤壁瞽叟’还留在世间。”
沈谦听得沈秉苍三字不禁心神大震,面色疾变,星目中泛出赤红,泪珠直欲滴下来。
韩祟凄然一笑道:“沈秉苍就是沈贤侄先人,珊儿之父即为黎庸”
韩玉珊惊呼一声,道:“二叔,这话当真?你老人家为何不告知侄女?”
韩崇暂避不作答,只接着说下去:“最后曹敬武与匡九思互相倾轧一变为凶搏明斗,这场激斗,曹敬武党羽折伤十有其九。
本人亦被匡九思诡厉剑掌负伤三处,情势危殆,老朽四人乔装蒙面,拼死救出曹敬武逃奔山外而去。
曹敬武临行之际虽留下狠语,他日必覆灭匡九思一门取而代之,但其实心灰意冷,绝意江湖。
於是黎庸、沈秉苍告别了分手而去,只剩下老朽与赤壁瞽叟护持曹敬武潜迹大别。
我等三人虽定居大别,但每年中需离山外出数月,各行各事。
一日,曹敬武带来一孙南平少年,为人机诈深沉,险诈善变,最初八九年表现得温厚端谨,深藏不露,老朽也为之瞒过,孙南平就是韩广耀”
韩崇语气甚是森沉,抑扬顿挫,异常有力,气氛浓重。
沈谦与韩玉珊两人,直觉心头如受重压,几乎喘不过气来,四道眼神直注在韩崇的脸上。
韩崇微叹了声道:“曹敬武对孙南平视作衣钵传人,一身卓绝武功都授於他,不想种下武林祸根,曹敬武当然始料不及,就是他一条性命也断送在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