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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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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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点我知道!”剪刀说。

    “你配得上做一个伯爵夫人!”衬衫领子说。“我全部的财产是一位漂亮绅士,一个脱靴器和一把梳子。我只是希望再有一个伯爵的头衔!”

    “难道他还想求婚不成?”剪刀说。她生气起来,结结实实地把他剪了一下,弄得他一直复元不了。

    “我还是向梳子求婚的好!”衬衫领子说。“亲爱的姑娘!你看你把牙齿(注:即梳子齿。)保护得多么好,这真了不起。你从来没有想过订婚的问题吗?”

    “当然想到过,你已经知道,”梳子说,“我已经跟脱靴器订婚了!”

    “订婚了!”衬衫领子说。

    现在他再也没有求婚的机会了。因此他瞧不起爱情这种东西。

    很久一段时间过去了。衬衫领子来到一个造纸厂的箱子里。周围是一堆烂布朋友:细致的跟细致的人在一起,粗鲁的跟粗鲁的人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他们要讲的事情可真多,但是衬衫领子要讲的事情最多,因为他是一个可怕的牛皮大王。

    “我曾经有过一大堆情人!”衬衫领子说。“我连半点钟的安静都没有!我又是一个漂亮绅士,一个上了浆的人。我既有脱靴器,又有梳子,但是我从来不用!你们应该看看我那时的样子,看看我那时不理人的神情!我永远也不能忘记我的初恋——那是一根腰带。她是那么细嫩,那么温柔,那么迷人!她为了我,自己投到一个水盆里去!后来又有一个寡妇,她变得火热起来,不过我没有理她,直到她变得满脸青黑为止!接着来了芭蕾舞舞蹈家。她给了我一个创伤,至今还没有好——她的脾气真坏!我的那把梳子倒是钟情于我,她因为失恋把牙齿都弄得脱落了。是的,像这类的事儿,我真是一个过来人!不过那根袜带子使我感到最难过——我的意思是说那根腰带,她为我跳进水盆里去,我的良心上感到非常不安。我情愿变成一张白纸!”

    事实也是如此,所有的烂布都变成了白纸,而衬衫领子却成了我们所看到的这张纸——这个故事就是在这张纸上——被印出来的。事情要这么办,完全是因为他喜欢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瞎吹一通的缘故。这一点我们必须记清楚,免得我们干出同样的事情,因为我们不知道,有一天我们也会来到一个烂布箱里,被制成白纸,在这纸上,我们全部的历史,甚至最秘密的事情也会被印出来,结果我们就不得不像这衬衫领子一样,到处讲这个故事。

    (1848年)

    这篇故事发表于1848年哥本哈根出版的《新的童话》里。它是根据现实生活写成的,安徒生说,一位朋友和他谈起一位破落的绅士。此人所有的财产只剩下一个擦鞋器和一把梳子,但是他的架子却还放不下来,一直吹嘘自己过去的“光荣”。事实上,在一个阶级社会里,没有了财产就没有了特权,何况衬衫领子本身已经破烂了。最后它只有“来到一个造纸厂的箱子里。周围是一堆破烂的朋友:细致的跟细致的人在一起,粗鲁的跟粗鲁的人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它已经成了造纸的原料了,最后变成纸,这个故事就是在这张纸上被印出来的。”这是一起含蓄的讽刺小品。

正文 9 一个豆荚里的五粒豆

    有一个豆荚,里面有五粒豌豆。它们都是绿的,因此它们就以为整个世界都是绿的。事实也正是这样!豆荚在生长,豆粒也在生长。它们按照它们在家庭里的地位,坐成一排。太阳在外边照着,把豆荚晒得暖洋洋的;雨把它洗得透明。这儿是既温暖,又舒适;白天有亮,晚间黑暗,这本是必然的规律。豌豆粒坐在那儿越长越大,同时也越变得沉思起来,因为它们多少得做点事情呀。

    “难道我们永远就在这儿坐下去么?”它们问。“我只愿老这样坐下去,不要变得僵硬起来。我似乎觉得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有这种预感!”

    许多星期过去了。这几粒豌豆变黄了,豆荚也变黄了。

    “整个世界都在变黄啦!”它们说。它们也可以这样说。

    忽然它们觉得豆荚震动了一下。它被摘下来了,落到人的手上,跟许多别的丰满的豆荚在一起,溜到一件马甲的口袋里去。

    “我们不久就要被打开了!”它们说。于是它们就等待这件事情的到来。

    “我倒想要知道,我们之中谁会走得最远!”最小的一粒豆说。“是的,事情马上就要揭晓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最大的那一粒说。

    “啪!”豆荚裂开来了。那五粒豆子全都滚到太阳光里来了。它们躺在一个孩子的手中。这个孩子紧紧地捏着它们,说它们正好可以当作豆枪的子弹用。他马上安一粒进去,把它射出来。

    “现在我要飞向广大的世界里去了!如果你能捉住我,那么就请你来吧!”于是它就飞走了。

    “我,”第二粒说,“我将直接飞进太阳里去。这才像一个豆荚呢,而且与我的身份非常相称!”

    于是它就飞走了。

    “我们到了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睡,”其余的两粒说。

    “不过我们仍得向前滚。”因此它们在没有到达豆枪以前,就先在地上滚起来。但是它们终于被装进去了。“我们才会射得最远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最后的那一粒说。它射到空中去了。它射到顶楼窗子下面一块旧板子上,正好钻进一个长满了青苔的霉菌的裂缝里去。青苔把它裹起来。它躺在那儿不见了,可是我们的上帝并没忘记它。

    “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它说。

    在这个小小的顶楼里住着一个穷苦的女人。她白天到外面去擦炉子,锯木材,并且做许多类似的粗活,因为她很强壮,而且也很勤俭,不过她仍然是很穷。她有一个发育不全的独生女儿,躺在这顶楼上的家里。她的身体非常虚弱。她在床上躺了一整年;看样子既活不下去,也死不了。

    “她快要到她亲爱的姐姐那儿去了!”女人说。“我只有两个孩子,但是养活她们两个人是够困难的。善良的上帝分担我的愁苦,已经接走一个了。我现在把留下的这一个养着。不过我想他不会让她们分开的;她也会到她天上的姐姐那儿去的。”

    可是这个病孩子并没有离开。她安静地、耐心地整天在家里躺着,她的母亲到外面去挣点生活的费用。这正是春天。一大早,当母亲正要出去工作的时候,太阳温和地、愉快地从那个小窗子射进来,一直射到地上。这个病孩子望着最低的那块窗玻璃。

    “从窗玻璃旁边探出头来的那个绿东西是什么呢?它在风里摆动!”

    母亲走到窗子那儿去,把窗打开一半。“啊”她说,“我的天,这原来是一粒小豌豆。它还长出小叶子来了。它怎样钻进这个隙缝里去的?你现在可有一个小花园来供你欣赏了!”

    病孩子的床搬得更挨近窗子,好让她看到这粒正在生长着的豌豆。于是母亲便出去做她的工作了。

    “妈妈,我觉得我好了一些!”这个小姑娘在晚间说。“太阳今天在我身上照得怪温暖的。这粒豆子长得好极了,我也会长得好的;我将爬起床来,走到温暖的太阳光中去。”

    “愿上帝准我们这样!”母亲说,但是她不相信事情就会这样。不过她仔细地用一根小棍子把这植物支起来,好使它不致被风吹断,因为它使她的女儿对生命起了愉快的想象。她从窗台上牵了一根线到窗框的上端去,使这粒豆可以盘绕着它向上长,它的确在向上长——人们每天可以看到它在生长。

    “真的,它现在要开花了!”女人有一天早晨说。她现在开始希望和相信,她的病孩子会好起来。她记起最近这孩子讲话时要比以前愉快得多,而且最近几天她自己也能爬起来,直直地坐在床上,用高兴的眼光望着这一颗豌豆所形成的小花园。一星期以后,这个病孩子第一次能够坐一整个钟头。她快乐地坐在温暖的太阳光里。窗子打开了,它面前是一朵盛开的、粉红色的豌豆花。小姑娘低下头来,把它柔嫩的叶子轻轻地吻了一下。这一天简直像一个节日。

    “我幸福的孩子,上帝亲自种下这颗豌豆,叫它长得枝叶茂盛,成为你我的希望和快乐!”高兴的母亲说。她对这花儿微笑,好像它就是上帝送下来的一位善良的安琪儿。

    但是其余的几粒豌豆呢?嗯,那一粒曾经飞到广大的世界上去,并且还说过“如果你能捉住我,那末就请你来吧!”

    它落到屋顶的水笕里去了,在一个鸽子的嗉囊里躺下来,正如约拿躺在鲸鱼肚中一样(注:据希伯莱人的神话,希伯莱的预言家约拿因为不听上帝的话,乘船逃遁,上帝因此吹起大风。船上的人把约拿抛到海里以求免于翻船之祸。约拿被大鱼所吞,在鱼腹中待了三天三夜。事见《圣经…旧约全书…约拿书》。)。那两粒懒惰的豆子也不过只走了这么远,因为它们也被鸽子吃掉了。总之,它们总还算有些实际的用途。可是那第四粒,它本来想飞进太阳里去,但是却落到水沟里去了,在脏水里躺了好几个星期,而且涨大得相当可观。

    “我胖得够美了!”这粒豌豆说。“我胖得要爆裂开来。我想,任何豆子从来不曾、也永远不会达到这种地步的。我是豆荚里五粒豆子中最了不起的一粒。”

    水沟说它讲得很有道理。

    可是顶楼窗子旁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她脸上射出健康的光彩,她的眼睛发着亮光——正在豌豆花上面交叉着一双小手,感谢上帝。

    水沟说:“我支持我的那粒豆子。”

    (1853年)

    这个小故事,首先发表在1853年的《丹麦历书》上。成熟了的豆荚裂开了,里面的五个豆粒飞到广大的世界里去,各奔前程,对各自的经历都很满意。但是那粒飞进窗子“一个长满了青苔和霉菌的裂缝里去”的豆粒的经历,却是最值得称赞,因为它发芽、开花,给窗子里的躺着的一个小病女孩带来了愉快和生机。关于这个小故事,安徒生在手记中写道:“这个故事来自我儿时的回忆,那时我有一个小木盒,里面盛了一点土,我种了一根葱和一粒豆。这就是我的开满了花的花园。”

正文 10 一个贵族和他的女儿们

    当风儿在草上吹过去的时候,田野就像一湖水,起了一起涟漪。当它在麦子上扫过去的时候,田野就像一个海,起了一层浪花,这叫做风的跳舞。不过请听它讲的故事吧:它是把故事唱出来的。故事在森林的树顶上的声音,同它通过墙上通风孔和隙缝时所发出的声音是不同的。你看,风是怎样在天上把云块像一群羊似地驱走!你听,风是怎样在敞开的大门里呼啸,简直像守门人在吹着号角!它从烟囱和壁炉口吹进来的声音是多么奇妙啊!火发出爆裂声,燃烧起来,把房间较远的角落都照明了。这里是那么温暖和舒适,坐在这儿听这些声音是多么愉快啊。让风儿自己来讲吧!因为它知道许多故事和童话——比我们任何人知道的都多。现在请听吧,请听它怎样讲吧。

    “呼——呼——嘘!去吧!”这就是它的歌声的叠句。

    “在那条‘巨带’(注:这是指丹麦瑟兰岛(Sjaelland)和富恩岛(Eyn)之间的一条海峡,有40英里长,10英里宽。)的岸边,立着一幢古老的房子;它有很厚的红墙,”风儿说。“我认识它的每一块石头;当它还是属于涅塞特的马尔斯克…斯蒂格(注:马尔斯克…斯蒂格(MarskStig)谋杀了丹麦国王爱力克五世(EirkV,1249?—1286)。据丹麦民间传说,他采取这种行动是因为国王诱奸了他的妻子。)堡寨的时候,我就看见过它。它不得不被拆掉了!石头用在另一个地方,砌成新的墙,造成一幢新房子——这就是波列埠庄园:它现在还立在那儿。

    “我认识和见过那里高贵的老爷和太太们,以及住在那里的后裔。现在我要讲一讲关于瓦尔得马尔…杜和他的女儿们的故事。

    “他骄傲得不可一世,因为他有皇族的血统!他除了能猎取雄鹿和把满瓶的酒一饮而尽以外,还能做许多别的事情。他常常对自己说:‘事情自然会有办法。’

    “他的太太穿着金线绣的衣服,高视阔步地在光亮的地板上走来走去。壁毯(注:这是欧洲人室内的一种装饰品,好像地毯,但不是铺在地上,而是挂在墙上。)是华丽的;家具是贵重的,而且还有精致的雕花。她带来许多金银器皿作为陪嫁。当地窖里已经藏满了东西的时候,里面还藏着德国啤酒。黑色的马在马厩里嘶鸣。那时这家人家很富有,波列埠的公馆有一种豪华的气象。

    “那里住着孩子,有三个娇美的姑娘:意德、约翰妮和安娜…杜洛苔。我现在还记得她们的名字。

    “她们是有钱的人,有身份的人,在豪华中出生,在豪华中长大。呼——嘘!去吧!”风儿唱着。接着它继续讲下去:“我在这儿看不见别的古老家族中常有的情景:高贵的太太跟她的女仆们坐在大厅里一起摇着纺车。她吹着洪亮的笛子,同时唱着歌——不老是那些古老的丹麦歌,而是一些异国的歌。这儿的生活是活跃的,招待是殷勤的;显贵的客人从远近各处地方到来,音乐在演奏着,酒杯在碰着,我也没有办法把这些声音淹没!”风儿说。“这儿只有夸张的傲慢神气和老爷派头;但是没有上帝!

    “那正是五月一日的晚上,”风儿说。“我从西边来,我见到船只撞着尤兰西部的海岸而被毁。我匆忙地走过这生满了石楠植物和长满了绿树林的海岸,走过富恩岛。现在我在‘巨带’上扫过,呻吟着,叹息着。

    “于是我在瑟兰岛的岸上,在波列埠的那座公馆的附近躺下来休息。那儿有一个青葱的栎树林,现在仍然还存在。

    “附近的年轻人到栎树林下面来收捡树枝和柴草,收拾他们所能找到的最粗和最干的木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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