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可以把手指戳我鼻子上。
“是,七哥,我马上就去。”走到拐角处,离开牢头的视线,挺直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晃到几乎算是我地盘的酒水间(我主职端杯送水),倒了两杯雪莉酒,丢了几块碎冰进去,便托了盘出来,走到内间门口正要敲门时,莫连政的呼喝声传了出来,便放下手没打断他发飚,这时候进去只会受迁怒。左右看看,最近组里有麻烦人都出去办事了,也就几个“做不了事的”留在组里打杂,现在通道里就我一个人。
小心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个仔细,反正站着也是站着,就顺便关心一下什么事让我们一向讲“稳”的贪污老大这么大嗓门。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这么久了,居然出这种纰漏!”
“对不起,组长。”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这条线可是关系到南美的大货源,因为行事不便张扬才落到我们玄蓝组,我见你平日做事稳重才让你去联系,可你……”
“组长,我是按约定时间到那儿的,可没见到人,后来我问过餐厅服务员,她说坐那位置的人刚跟一个穿棕色皮夹克的小胡子男人走了,因为那男人手里拿着很大一束玫瑰,所以印象很深,而且……”
“而且什么?”
“那玫瑰一半白一半黄,只有中间一朵是……”
“……你的意思是……”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回老巴克的人也是,互克斯勒怎么会知道那个消息的。”
“也许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组长……这不是偶然,肯定是我们内部的人泄密。”
“你不要忘了,这次知道联络方式的人除了你、我之外就只有左副一人,你难道怀疑他吗?”
“不,我和左副这么多年兄弟,我了解他,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那你认为还有谁会知道,难道当时房间里还有别人。”
“不……我不知道,给我点时间,我会查清楚的。”
“最好是这样,在2星期内结束掉,如果那件事也出了岔……不能让……亲自……”
“明白,组长,我……”
啧,嗓门低下来听不见了,消火了吗?
在门板上轻扣两下,“组长,酒拿来啦。”
“进来。”
门未锁,一扭便开。
莫连政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雪茄(黑老大的必备品?),黝黑的方脸上还有未散的怒气,站一旁的是玄蓝组的右副组长刘崴,被叱责了一顿脸色也很阴沉,这也难怪,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把事情办砸了,最近他的声望只见跌不见涨,倒是原来跟他的一个手下被提拔为左副组长和他平起,甚至在人气上也超过了他,着实火了一把,想想右副的处境也挺可怜的。
将酒轻搁在沙发侧的黑漆小木桌上,微弯腰低首,“组长、右副,请慢用。”
“恩,出去吧。”
“是。”
转身,走到门口,却被刘崴叫住。
“右副。”
“水各,平时除了你外,还有谁常在堂口里少出去的?”
皱眉,歪歪头,我回想平时还有那些人是主内勤的,除去轮班守堂口的人……
“呃,除了我……平时有排七啊、小柯啊,就是今年新来的几个吧,还有就是管做饭的明哥、黑竹他们……应该就是这些人了吧。”报了几个常在眼前晃的面孔,一丝尴尬浮出,这里又没设身份验证关卡,每日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谁有那份心思一个人一个名、一个时间点一个坐标的去定位。
“恩……你这几天就留在堂口别出去了,帮我留心一下接近这房间的有哪些人。”
“知道了,”你不说我也不会跑外场,“那个,右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你该问的,做好我交待的事就行了。”
“是,那我出去了。”
“恩。”刘崴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
我拿着托盘,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直起身,捶捶有些酸涨的腰,背躬屈膝不但要有坚韧的精神还得有柔韧的腰板,还好我不用在这些大佬面前跟前跟后的,这姿势摆长了脊椎可是会变形的。
了事,把零食小说游戏机一股脑地扫进单肩大背包里,赶班车去,动作慢了可得在车站等好一阵子。
搬回小时侯住的那幢白金大宅后,上工的路程比原来远很多,坐黑色计程车太贵,地铁又太闷,我便选择了搭乘巴士,大伦敦地区有超过700条以上的巴士线路,到哪儿都很方便。坐在双层巴士的顶层,耳边放着喜欢的曲子,一边吹风一边打望,每天来回的2小时倒也过得惬意。
回想刚才右副说的事,的确是听门里的兄弟们私底下议论过,最近互克斯勒家好象抢了莫家几桩大买卖,两家之间的关系挺紧张的,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要是打起来就有点糟啦,死人可不太好。”
互克斯勒家和莫家一样是外来势力,只是莫家祖先很早就移民到了英国,逐渐壮大成今天的局面,而互克斯勒家的发源地是意大利,只是近几年来凭借其强大的黑手党背景插足英国,这种事情也是平常,莫家也做同样的事,几代的积累沉淀,已将势力扩张到世界各地,黑白互相配合,分公司、连锁企业拓展到哪里,黑势力就随之渗透到当地,在各自的领域内发挥优势扫除来自各方的障碍。相比起来,互克斯勒家自然也有家族企业,可台面上和台面下交织不清,的确象莫家那样资金、人员、组织界限分明的实在少有。不过如果真的火拼起来,不知道莫家会不会把家族企业也牵扯进去。
嘿嘿,真成了那样也不坏,反正我是公认的内勤小妹,杀人抢地盘的勾当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奸(二)
还没走到屋门口,远远地看见管家、女仆们已经在那列队站好了,啧,早晚把大门口哜哜乱转的摄像头给拆了。继续维持不紧不慢的速度行进,欣赏刚休整成形的树雕,心里暗叹不已: 威廉这老顽固,不管给他说多少次不要每天都这么兴师动众,他总是要坚持他的一套世袭的侍主标准,并以此要求全宅的仆人,简直就是“铁的纪律”,开始我还怕他们等走得飞快,可时间长了才发现自己是活受罪,指不定他们等得越久心里成就感就越高,我又何必去破坏他们实现自我价值的点滴机会,也不过就是拾回搬出去之前的习惯而已,我又不会不适应。出门是我给别人弯腰,回来是别人向我俯首,保持日常心态平衡可是人格健康发展的必要条件。
“小姐,欢迎您回来。”
“啊,我回来了。”整齐划一的动作,连身体弯曲的幅度都一样,我家的仆人都是威廉牌的机器一族,幸好老妈当年英明地以权相逼才让威廉在衣着上退了一步,在这个宅里工作的仆人的衣服每周换一种颜色,否则眼前出现就是永远的黑白、白黑,用老妈的话来说就是:看的时间长了一个不注意就会把一个版型的他们给物化了。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有变化才会有生命的流动感。
“威廉,待会儿把晚餐送到我房间好吗?我想睡一会儿。”
“恐怕不行,小姐。”
“哎?为什……,啊,你不用说了,我想我知道了。”客厅里面多了几股少有的人气。真难得,居然会来客人,要不是我回来住,这宅子里就只剩下仆人了,是什么人啊?我可不记得邀请过谁来串门子。
“小姐?”见我停下来,威廉也站定不动。
“威廉,是谁来了?”
“是老爷和他的几位客人。”
“我父亲?他来做什么?”
“小姐,老爷是这个家的主人。”
呃,也对。斜瞄一眼威廉,冷硬瘦削的脸上显出一向只对下面的人才有的严厉。哎,不小心触到他的禁忌了,偶尔不加思索地针对他正牌主人吐几句槽,威廉就会对我端出他的长辈威严,就像现在这样很慎重地提醒我十分不应该忘记的事实,哎,自然反应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那位主子久久不来……恩,至少我从来没和他在这幢屋子里共存过。
“我是说,父亲怎么会带客人回来……我的意思是我还没见过这家里来过什么客人。”这样说够委婉了吧。
“小姐出世前,常有客人来访。”
哈?什么意思?没客人来就因为我从我妈肚子里钻了出来,怎么听起来就跟那灾星降世一样。
“都是些什么客人?”
“是族里的人。”
“族里的人?”不自觉地声调上扬,一对上老管家责难的眼神,我急忙干咳几声作掩饰,“威廉,你都认识吧。”他可是莫家属爷字辈的老资格管事。
“小姐进去不就知道了。”
切,老滑头。我也不客气地给他一记斜眼,撇下他自己先走进去,然后……脱掉鞋蹑手蹑脚地摸上楼梯,坐在木梯上,从扶拦的木柱条空隙中往下望去,楼下坐满了人,连我喜欢躺在上面看杂志的印花条纹棉布面沙发也被人给占去了……等人走了,叫威廉消消毒,不,要重新蒙个布面才行。
啊啊——,又是这些人,真像臭虫,四处出没。我一开始就不指望能看到新的、顺眼点的面孔,真见不到这些个不散阴魂肯定是谁替我积德了。不过他们挺沉得住气的,都快一年了才在我范围内现身,比我猜测的时间晚了许多,值得表扬。
“小姐,您要的点心准备好了。”
威廉苍老却依然有力的声音传遍客厅每一个角落。我向右转动僵硬的脖子,就见威廉笔直地站在楼梯口一脸不赞同看着我,显然是认为我这不入流的偷窥行为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家里。我哪有要他们准备什么糕点,我是想回房休息好不好,他这一嚷,下面的人全知道我回来了,这下子溜不成了,臭老头,有了旧主卖新主。
套上手里拎着的高梆帆布鞋,站起身,抚平裤子上的褶皱,踏梯有声,在众人注目中一级一级地走下来,与威廉擦身而过时小声道:
“我想吃巧克力曲奇。”既然要端就端我想吃的点心,我可不想在视觉听觉神经受折磨的同时还得忍受反胃的食物,实在不明白阿雷安的一把年纪怎么没把他旺盛的创新精神给磨去半分,每星期他都会发明一个新菜色或是新西点,而我就“幸运”成为他实验品的头号试毒者。
客厅里的人我认识大半,不认识的也曾在莫予行家宴会中见过。由左始,莫左翼、姜颜、莫予和全家到齐,莫左翼、莫予越两父子,莫虹烟(就是踹人姐姐)和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起,还有一些我认识但他们未必认识我的人,如果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啧,要摊牌了吗?敛去不耐,走到中间,我朝独座一位的淡漠男子叫了声“爸爸”,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
“小洛,你回来了。”姜颜第一个对我的出现作出了反应。
身未动,头偏向她,长发顺势垂下掩住我半边脸颊,扬起嘴角。不知道她这期间注射了多少针剂,一年多没见她依旧是那副惹人怜惜的娇颜,有点想知道她是怎样看我和妈妈的,妒恨?嘲笑?还是根本不放在眼里,在她殷切的关心下究竟是什么?
不想搭她的腔,微微倾身示礼数便掠过她朝三方客人施以同礼:“欢迎诸位光临寒舍。”
尽到次位主人义务,我便径直坐在父亲旁边的皮革包裹的圆座上(平时是用来搭脚的),并膝缩足。
“小姐,您要的点心。”
“谢谢,巴奇——拉,这是我要的曲奇?”
“是的,小姐,这是阿雷安专门为您赶制的。”
专门赶制?端过银盘中的手工编织竹篮搁在膝盖上,低头看着篮中锡纸包掩的“巧克力曲奇”。
“啊,替我多谢他的,呃,费心。”
“我会转达到的。”巴奇拉行个标准礼退出客厅。
我拨理开锡纸一看“我要的”曲奇,眼珠子不由得往外凸了一下,什么时候巧克力曲奇的花样变得这么多了,镶巧克力果仁的饼干,夹巧克力酱的薄饼,还有,这是什么,巧克力曲奇?这应该叫曲奇巧克力吧,果然有创意,用饼干屑装点一整块白巧克力。总之,不是饼干就是巧克力,都能吃。
咽咽唾液,从最接近认知造型的那块下手。
“咔嚓。”唔,不错,饼干松脆可口,巧克力醇香味浓,看来阿雷安只来得及在外表作功夫,还没动到材料。安全!
纯正口味的黑巧克力在齿间化开勾起肚里的馋虫,我胃口大开,埋首专心于竹篮里的点心,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塞,饼干碎屑噼噼啪啪地落在篮里。
“越哥,最近互克斯勒连连动作,而且明里都是针对我们莫家,你们那边怎么样 ?”
“一、两桩小生意而已,大家做的都是一个行当,自然有冲突,谈不上什么针对。”
“这事来的时机太糟糕了,竟然让我们撞个正着;而且还是在我们最后定位的时候。”旁边一位不甘寂寞插了进来,考验是多人间的角逐,这两人是内定但不代表最后确定。
“我倒觉得这事的解决正好可以让我们分个明白高下。”
喀嚓——、喀嚓——。抬眼略瞟,发此豪言壮语的是踹人狠哥哥,他说话倒是和他行动一样硬派。
“阿非,我不明白,这次聚会你为什么让我家虹烟来,她并没有资格参加。”右边的伯伯代表老辈开题。
“克弟,你怎么这么说自家女儿,一家人聚聚还要什么资格。”莫颜娇嗔道,“哎,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虹烟都成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