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体悟,这是人步入一个阶段再回首年少的感慨,两鬓的白霜,额上的刻纹,怅然的背影都为他的言语注入了沧桑的沉淀,里面包含的是流逝的岁月,沉重,有力,直达心扉。
嗡、嗡——
“嘿,夫人,抬脚。”
“OK,可以放下了。”
嗡——、喀。
……
“夫人,我准备做午饭了,你中午想吃点什么?……夫人?夫人!”
喝!眼前突然出现放大的面孔,骇得倒吸一口冷气向后猛缩拉开距离,从电影情节中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我有些结巴地问道:“什……什么事?奇美拉。”
“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啊,不用那么麻烦,没什么胃口家里开火做了不吃就浪费了,叫外卖好了,忙了这么久你先坐下休息吧。”摆摆手,今天很晚才起床,觉得胃里闷闷的胀胀的堵得慌,一点食欲都没有。
见奇美拉依言坐在一旁拿起了电话,我懒洋洋地收回视线尽力伸直了四肢仰坐着,脚交叠搁在茶几上,一手平搭在沙发靠背上一手无力地垂在旁边的坐垫上打着节拍,嘴里轻轻哼着电影里的片头曲,眼光无目的地在天花板上游移。“show you everyone ……what's your name?who is your daddy?……do show what you need to leave…… DaDaDa、DaDaDa……”
“咦?这歌不就是刚才播的电影里面的吗?夫人,今天一上午你都在看这部片子,我真不明白这么恐怖的情节你却看得入了迷了,你那么喜欢惊悚片吗?”
“当然不!讨厌死了!”没有思考否定的答案脱口而出,近乎激烈。我喜欢惊悚片?开什么玩笑!我对恐怖片鬼片一类的电影是厌恶到极点,怎么可能会喜欢!
“那你刚才还看得那么痴迷,连我问的话都没听见。”奇美拉吃惊道。一双本就滚圆的眼睛瞪成了铜铃,显然我这个雇主言行的极端不一致把她给吓到了。
“那是因为……”我嗫喏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索性顿住。奇美拉见我陷入沉思不敢出声打扰我,两人都静默不语,客厅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并不喜欢以让人胆破心竭为宗旨的恐怖片,不是胆怯害怕而是反感厌恶,那种因为过剩而产生的厌恶感,东方隐匿压抑的静谧氛围或许还有发挥余地,可是西方本土的恐怖片无外乎扭曲的丑陋面孔,撕裂的肉块,喷涌的腥红,心理变态者的穷追不舍,突然擦过耳际劈来的斧头电剧……无新材可用的他们把主意打到东方题材上,可移花接木的结果是不伦不类,美版的《午夜凶铃》就是最好的例证,英国人严谨古板的作风推及推理剧上到比较有看头。
刚才看的这部电影被定义为惊悚片,可实际只是在表现手法上夸张另类而已,它讲述的是一个老人回忆自己返家探望中风住院的母亲的暗夜旅途,同时也是他克服年少时的心理障碍心态走向平和的历程。片中少年总与死亡相联系的妄想臆测,在黑暗恐惧中的惶惶挣扎,寻找自己失去的一种身为人的感情……这种矛盾纠结、歪曲异常的内心世界让我感觉很熟悉甚至是亲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认同感,并不是与之有共鸣,我的内心更近似于那个对生命充满期待向往的老师,而是……当心思不自觉地被吸引卷入那少年复杂阴暗的情感中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尚未出世的胎儿被暖暖的粘稠液体包裹着,安心,舒服,想就这样子沉沉地浸于其中……所以刚才我没听见奇美拉的问话,所以我才会不经意地哼着片头曲继续让意识漂浮在那种奇异的安全感里。
我……是不是真的有点不正常——
“啊——,是先生。夫人,你快看,先生上新闻了!”
真是够了,单手掩住有些嗡嗡作响的耳朵,看着兴奋得两眼铮亮的女人有点往她嘴上粘胶布的冲动,拜托你控制一下情绪,我的耳膜受过伤很脆弱经不住你高音贝的考验,我当初怎么会走眼找了这么个“亮嗓子”的帮佣,她明明看起来很憋闷的。心里盘算着给家政服务中心电话让他们换个哑巴员工过来将视线转向电视屏幕。
只看见屏幕画面中密密麻麻的各色人头在簇动:金色、黑色、棕色,还有没毛的光圆,嘈杂一片,怀疑地侧一眼奇美拉,不要告诉我你从这一堆晃动的脑瓜子里面认出了我那个一头漂亮长毛的老公,眼力那么神准? “打地鼠”时应该可以拿不少积分兑换券,决定了那电话不打了,下次我到游乐场一定约你,说定了,盟友!
话又说回来,里安不是去上班了吗?怎么出现在电视里。细看画屏右上角不停旋转的标志——是财经频道。
“大家好,我是负责追踪报道S。W。E。T。‘点移风光’工程招标会这一专题的记者红发苏珊·金。”画面切换,一个朝气十足的女人配合自己的说辞诙谐地扯扯自己的暗红卷发,露出洁白整齐牙齿的明朗笑容很容易赚取观众的印象分,看样子她是把自己的发色当成特色招牌了。“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S。W。E。T。集团大楼前面的临时停车场,现在是11:40,‘点移风光’的最后一次竞标已经结束了,S。W。E。T。的工作人员告诉我结果将在下午2:30公布,也就是说离答案揭晓还有2小时50分,我想现场的这些人中最焦急、最想知道谜底的就是参加了最后一轮投标的各位竞标者们,现在就请大家跟我一起去看看最受看好的五家企业的代表,听听他们怎么说?”
S。W。E。T。?怎么觉得有点耳熟。甩甩脑袋,停!别又发神经了。立刻拉回要歪行的思绪,注意力重新回到专题新闻报道上。
画面不停的转换,被访者的面孔也不断更替,就见嘴巴不停吐沫轰炸全场的红发苏珊施展超一流的卡位技术干掉一个又一个同行,将重要消息尽数网络却始终不见疲态,铁女人一个,虽然年轻可实战经验却非常丰富,难怪财经频道让她担此重任,不过我更佩服的是和她搭档的摄影师,扛着几公斤重的器材跟在她屁股后面在纷杂的人群中飞来窜去,不但保持了画面的平稳、取镜的最佳角度,而且技巧地掩盖同伴对其他记者的犯规攻击动作,功力实在不可小窥,真是一对黄金拍挡。
“大家注意看!”苏珊停在一道黄色警戒线前,手一指,镜头也随之转向她想要观众看的地方,并且随着她的言语变化适时地现出相关画面,默契非常。“这条警戒线那边记者不能进去了,我也想过冒险一试好让大家了解更多的消息,不过刚才已经有三位资深同行被‘请’出了大楼,而且S。W。E。T。消息发布人立刻宣布今后拒绝与这三家传媒合作,并且,”比了比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笑咪咪的保全人员,“给我们每一个记者配了一活动监视器,所以喽,”苏珊故作无奈地一摊手,“我们只能从远处偷窥打望了,不过幸好我有6。0的视力,发现了两个很重要的人物。凯,锁定目标。”
画面转动、定格、拉近、放大。
“大家运气真好可以看到这个画面,没想到这两人会坐在一起,左边英俊潇洒的那个是莫氏最近风头正健的后起之秀:莫予和,右边的那个长发美女,呵呵,开玩笑的,是帅哥,他是互克斯勒企业总裁指定的接班人:里安·梅洛斯·D·互克斯勒,好长的名字,不过也代表着他的家族的悠久历史以及他本人的贵族血统。他们两个共同点还真是不少,身世背景、外貌才干都是一流,而且——各位未婚女士注意,他们都是单…身…哦…!”苏珊凑近了镜头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夫人,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啊——,夫人,你别生气,媒体都靠不住,先生明明已经有夫人了嘛,怎么还说他是单身呢?!可惜镜头离得太远,不然大家可以看到先生手上的戒指,这个记者也不会胡说啦。”
“……他的手上没有戒指。”我喃喃自语道,声音很小并不想让奇美拉听见。里安他不喜欢手上有多余的东西,就把戒指串上了链子带在脖子上,我的也是,我不喜欢钻石,它代表的忠贞一点也不牢靠,我脖子上挂的只是一只造型独一的铂金指环,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是在内侧刻上了L。L。L。三个相同的字母,就是LEON LOVE LUO的意思,而里安那枚戒指的三L代表的则是LUO LOVE LEON。
“啊,不好意思,我又开始八卦了,头,你别嚷嚷我马上进入正题。言归正传,最巧的就是——我想已经有人想到了——他们所代表的企业都是本次招标会上呼声最高的,从第一轮竞标开始他们就一直占居了一、二位,对他们来说所等待的答案已经不是是否中标的问题了,拿下特色区域开发工程项目才是他们所关心的……”
定格画面上,两个西装革履的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一个在抽烟,一个在喝咖啡;一个身形端正,一个随意闲散;一个气势稳重,一个表情冷漠;一个长相俊挺温和,一个五官秀美阴柔;一个短发利落干练, 一个长发……平时在家里总是披散着,出门时才用一根黑色绸带缚住顺贴在腰际。
这个和里安长得一模一样表情却冷漠阴寒的人是谁?那根发带是我用墨银两色丝线作经纬亲手织成,哪儿都买不到,如果不是看见因玻璃门反射的阳光发带闪出了一掠白光我还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他的孪生兄弟,他真的是那个与我同吃同睡时常被我捉弄有些稚气的人吗?那么陌生的表情,他真的是我的里安吗?我印象中的他是个喜欢撒娇的大孩子,有着洁癖和挑食的可爱小毛病,总是爱用他那特有的软长调子亲昵地喊着“洛——”,不管我本人是否需要什么都为我考虑周全……还是说,我该问的是:在我面前出现的里安是真正的他吗?这两种面貌的里安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记忆中的满满的他都是虚假的吗?
“哇,这个人挺不错的,与先生坐在一起也不觉得逊色,是我喜欢的类型呐,”奇美拉的声音忽近忽远,奇怪?她不是亮嗓子吗?怎么声音变得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一层纱,“夫人,刚才那记者说他叫什么名字,我只记得他的姓氏跟夫人的中文姓一样,都姓莫,可名我没记住,中文名太饶口了。”
他?哪个他?一股怨恨在体内某个角落悄然探出,没有在意也不想在意,等我有了答案后再说吧,现在这一刻我不确定该怎样处理它。机械式地将目光从刻入心扉的人身上调离,木然地向左边的男子看去,努力地把他的模样、他的一举一动看进眼里好给春心荡漾的奇美拉一个答案。
很年轻的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吧,顶多大个一两岁,他的长相其实也有些偏柔但内在的气质将之掩盖了,看他的样子是个惯居人上的人吧,看似沉稳却不自觉的就流露出理所当然的盛气凌人,这种理所当然,这种不自觉的理所当然,这种本不应该存在的不自觉,在我看来真是莫大的讽刺,还有一丝的悲哀与不甘。
“夫人,想起来了吗?他叫莫什么?”
莫,是啊,莫!和我一样的莫,我不想和他一样的莫。冷汗从鬓角滴下沿着煞白的脸滑进了领口。
他的确姓莫,莫非的莫,他叫莫…予…和…。
啪——
突然一根弦骤然绷断,眼前帜白一片刺目得像要灼伤我的双瞳,如电流声的嗡鸣同时涨满了全脑,每一条神经都在振颤,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声尖叫,哀鸣……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夫人!夫人……”
然后,是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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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现?!他已经答应离开那个卑贱的女人了,可是就在我最幸福的那一刹那,她却出现在我们面前说怀孕了,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与非厮守在一起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有了你,他是不会放弃我的,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喃喃自语着,着了魔般,柔白的十指搁在幼童细瘦的脖子上,稚嫩的生命在掌下微弱地流动,剔透如水晶般易碎的娇颜上闪过一抹怨毒狠绝,那双总是柔弱无力的手慢慢地收紧合拢。
“唔……咳咳……”睡梦中的孩童渐渐无法呼吸,不及一个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枯瘦的细杆小腿不停地蹬踢着,荏弱的小手出自本能试图掰开颈上的紧匝,吃力地睁开双眼,光线忽明忽暗,一个女人背对着灯光俯对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幸福?你为什么要出现?你根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凄怜的质问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缺氧晕厥之前,印刻在脑海深处的是这柔弱至极的女性嗓音和一双美丽却淬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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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死小孩尽给我添乱子,”啪的一声,红印清晰地出现在孩童柔嫩却苍白的小脸上,转回被打偏的脸,幼童木然地看着给她巴掌的人,没有哭嚎没有吵闹就这样默默地承下了这一记分量不轻的巴掌,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火气反被激得更盛,一把将这个木偶般的孩子掀跌在地,更恶毒的话脱口而出,似乎非要扎得她流泪流血痛叫出声才甘心,“哑巴了!吭一声你会死啊,非少爷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用冷水敷脸别让威廉瞧见,你想害死我啊,”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浴室踩在凳子上踮高了脚尖,有些吃力地拧开龙头,细细的清水流淌出来,小手合拢轻掬一捧将烫热的左颊浸在浅浅一汪冰凉中,熟练流畅的动作像已做过无数遍。哗啦啦的水柱在耳边愉悦地流动着,一瞬间白中带紫的唇向上弯了弯。
卧房里女子还在不停地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