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抬,不经意在我手心弹了一下,我脸一红,急忙缩手,乾隆酷酷地笑了笑,抬起头问我:“你有什么建议。”我把第二杯茶喝完了,茶杯放到桌上,又倒满,刚要喝,听乾隆问我,我放下杯,回道:“小人觉得别的有没有倒没什么,最好设个市集,宫里的嫔妃宫女没事,去逛逛,买点什么需要的东西,省得想要什么,没地方买,内务府采办的又不一定合心,再说整天闷在宫里,也没个消谴。”
乾隆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急忙拿起杯把第三杯茶干掉,乾隆叹了一口气:“俗语说喝茶一杯为品,二杯为饮(第三声),三杯为饮(第四声),偏你这蠢东西,非得喝三杯。”
我放下杯:“万岁此言差矣,喝茶不渴时为品茶,口渴时就是解渴之物,饮到不渴为止,何来饮饮。”
傅恒茶杯在嘴边贴着,眼睛看着我笑,乾隆瞪了我一眼,对郎世宁说:“你给朕画的像,可画好了,朕想看看。”郎世宁躬身答道:“皇上的已画好了,皇妃们的正在上色。”乾隆命他拿上来,我接过着急先打开,一看画像上的乾隆是个刀条脸,长得不好看,和真正的乾隆相差很远,再看他旁边那些妃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乾隆看了一会儿,让他收起来,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回头问傅恒:“你是户部右侍郎,听说近年来人口增长快,你怎么看?”傅恒说:“天下太平,老百姓衣食丰足,少有死亡,臣看不出十年,人口就能翻个翻。”
乾隆点点头:“人口增长,看出国富民生。”我心里说:“现在看是国富民生,要是再以这个速度增长,怕也要来个计划生育了。”
太监进来问乾隆在何处用膳,乾隆看了看怀表,对傅恒和郎世宁说:“朕就在这儿和你们一块儿吃一口。”然后命太监摆膳文华殿。吃过饭,乾隆和傅恒谈论一会儿国家大事,我看郎世宁在旁边做画,也拿了笔,照着乾隆画了一张素描。然后笼在袖子里,等我们回了内宫,他去养心殿,我回永寿宫的路上,把素描给了他,乾隆脸上带着欣喜:“你画的?不错,比郎世宁画得朕好看。”他搂住我的肩,“今晚朕翻你的牌子,你在宫里等朕,朕给你看样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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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永寿宫,看见春桃几个正鬼鬼鬼祟祟地站在王嬷嬷的房门外,我走过去,她们没看见我,正弯着腰伸着脖子往屋里看。我站在她们身后也向屋里望去,见王嬷嬷与李嬷嬷正在捣海棠花,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边说边唱,唱得好象被鬼掐了,一声高一声低,而且有时候身子还晃几下子,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春桃她们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我,赶紧给行礼,我摆了摆手,春桃笑着说:“也不知道两位嬷嬷在捣什么鬼?要是深更半夜里听到这声,还不吓死两个。主子这身衣服穿上真帅。”
两位嬷嬷越扭身子越活,声音越高细,听着浑身说不出的烦躁,甚至都想把耳朵捂上。我拉了春桃一把,示意她们跟我回房,夏荷、秋菊给我预备洗澡水,冬梅给我去拿衣服,春桃拿了粮食去喂院里的鹦鹉,我摘下帽子,把头发散开,拿了梳子在院里梳头,我问春桃:“我出去半天,没人来找我吧。”
春桃放下笼盖,进屋洗了手,拿了凳子让我坐下,她给我梳头:“只皇后让默然姐姐跟主子要主子前儿临蓦永寿宫墙上挂的那个班姬辞辇图,默然姐姐说皇后夸主子画的比那个好,还让明儿把所有宫里的宫训图,都让主子临蓦一份,她想保存。”
我抚着垂在腰际的头发:“给她拿走了吗?”春桃说:“默然姐姐看主子不在,就说不拿了,我知道主子和皇后好,没等主子之命,就私自给她拿了。”
我回头看她笑了一下:“你倒会做人,这会儿拿完了,还告诉我有什么用?”春桃没说话,只是冷笑。
夏荷和秋菊两人用棍子担着一桶水,秋菊个高,走两步桶向前滑一点,等进院子时桶滑到夏荷的手边了,她低头一看,笑着骂秋菊:“你个死丫头,仗着个子高便宜,我说怎么越来越沉,我替你抬了半天,也该你自己拎了。”说完放下桶,跑着进了屋。
秋菊只得自己提着桶,看她提着直趑趄,我想去帮忙,春桃拉着我坐下:“主子再怎么不拿款,也不能和她一起来,夏荷就是一点亏都不能吃,都要进屋了,她反倒跑了。”她放下梳子去帮秋菊。
吃过晚膳,坐在院里纳凉,王嬷嬷、李嬷嬷把捣好的花放到酒坛里埋到地下,我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王嬷嬷的腰,吓了她一跳,差点把抱着的酒坛子扔到地上,回过头看见是我,笑着说:“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哪个丫头跟我开玩笑。”我蹲下身,看她们埋酒:“我是想试试两位嬷嬷刚才那么卖力的扭腰,腰有没有细。”
王嬷嬷脸微微红了红:“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也没办法,刚开始的时候,只是笑,一下儿也扭不起来,时间长了,也就惯了。”
夜深了,我坐在灯前绣花,昨晚上没休息好,一直犯困,可是一想到乾隆要给我好东西,精神又来了,直坚持到四更天,还不见乾隆的身影,今晚上冬梅当值,坐在一边也直打嗑睡,我推醒她,让她先去睡,她说:“主子没睡,奴婢怎么敢睡,要是奴婢睡了,主子不会说什么,春桃姐又得骂我两天。”
我站起身,舒展一下身体,拿出怀表看了看,都快要到三点了,乾隆早不知道跑哪个宫睡觉去了,我决定不等了,上了床,让冬梅也去休息,真是困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有人嚷道:“不好了慧贵妃薨了。”我一叽灵,坐起身,春桃正坐到我身边绣花,她扶了我一把:“娘娘睡觉魇住了?”我靠到床上,问春桃:“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吗?”她笑了笑:“她们几个见娘娘睡得香,怕鹦鹉吵着娘娘,都拿到东耳房去了,这会儿针掉地上都能听到,哪来的有人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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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只是个梦,为什么声音那么清晰,象真的一样,我慢慢退着躺回床上:“春桃,宫里的妃子都去皇后太后那儿晨昏定省,偏对我省了这些规矩,她们是不是生我的气,不想见我。”
春桃把我穿的衣服放到我床边,我拿起来穿上,因为我不习惯别人给我穿衣服,所以她们只把我要穿的在旁边给我备好,剩下的就是我一个人来。春桃站起身招呼夏荷她们进来侍候我,然后回过头来帮我系纽绊:“主子平时大大咧咧的,奴婢以为主子对这些不上心,也没和主子说,皇后因为主子不拘小节,怕主子去太后那儿惹祸,所以连去她那儿也免了。”
我把脚伸进鞋里,心里想着刚才那个声音,坐在床上发呆,春桃叫了我好几声我也没听着,等我回过神来,见春桃正拿着手巾帮我擦脸,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皇后,宫女也是这么给她擦脸的,我头往后仰了仰,接过手巾,站起身,自己去洗,春桃问我:“主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半天失魂落魄的,奴婢叫主子也不应?”我坐在西洋镜前,春桃过来帮我梳头。
用过早膳,我拿了一块帕子,叫春桃把昨天乾隆赏我的一盒西洋点心,拿出来,给慧贵妃送去,我也随着她向储秀宫走来。进了储秀宫,见慧贵妃正蹲在院子里用竹盐擦牙,看见我进来,忙嗽了口,接过宫女递过的手巾擦了下嘴。
我见她精神很好,不象有病的样子,心稍微放下来,她笑着问我:“妹妹起得倒早,我还没用膳呢?”我命春桃把西洋点心递给慧贵妃的宫女:“就是知道姐姐没用膳才这时候过来,看有没有好吃的,刚才只喝了一碗粥,没吃饱。”
慧贵妃笑了笑,带着我进了屋,我见她膳桌上,只摆了一碗粥,和一份拌菜,她命宫女给我盛碗粥:“正好嘉妃送我一份小菜,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本来不想吃,听说小菜是嘉妃做的,嘉妃金佳氏是朝鲜族人,在现代的时候,就很喜欢吃朝鲜小菜,拿了筷子挑了两根,和现代的味道差不多:“不用给我盛饭,我吃两口菜就行了。”我本来站着吃,一条腿跪到炕边,慧贵妃说:“光吃菜不吃饭,一会儿咸着了可不是玩的。”
正吃着饭,慧贵妃的宫女珍珠端着食盒,后面跟着一个小宫女也拿着食盒走进来,小宫女先给慧贵妃请了安,然后给我行了一个礼,慧贵妃身子动了动,小宫女说:“皇后娘娘听说贵妃娘娘身子欠安,特命奴婢来看看,贵妃娘娘身子可好了?”
慧贵妃欠身站起,下了地,向着小宫女行了礼,小宫女身子向旁侧了侧,慧贵妃说:“这两天虽然一直在吃药,已经好多了,难得皇后娘娘惦记着,回去告诉娘娘,就说我好了。”
小宫女把食盒里的菜拿出来,放到桌上,我一看不认识,见盘子上有字,被菜压着,没看清,小宫女说:“万岁爷赏了皇后一道菜,皇后原封没动让我送过来。”
慧贵妃又千恩万谢,小宫女告辞走了。珍珠过来打开食盒拿出一道菜:“主子让奴婢去膳房看看有什么菜,正好万岁爷赏了主子的菜,奴婢一道拿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慧贵妃笑着招呼我:“不知道有客人来,正不好意思,多亏上头赏了菜,否则我就丢脸了。”
我笑着尝了一口,没吃出什么味道:“我跑这儿来蹭饭都没觉得丢脸,姐姐这么说,我下次就不敢来了。”
见慧贵妃精神很好,又陪她坐了会儿,告辞出来,刚才出来忙,把扇子落在储秀宫里,让春桃去给我取,顺路在储秀宫外的花园里找个地方坐会儿,顺手折了一株草,咬在嘴里,甜甜的,旁边有脚步声,本来我没在意,走到我身边停下来:“大起早的来窜门,主子这两天身子不好,还得陪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就讪着脸姐姐长姐姐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另一个声音有点粗:“贵人也高抬她,只不过跟我们一样的身份,仗着脸皮厚出尽风头,混个贵人,整日的招摇,好象整个后宫她最大,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每日的晨昏定醒,我们主子这两天生病了,有时候还撑着去请安,她连这个都省了。我们宫里还住着答应贵人,她倒好,一个人强霸着永寿宫。”
由于一直以来对身份不太看重,象春桃她们,从来没拿她们当奴才,一起吃住玩,现在看起来,深宫里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是不能凭我一个人能改变的。本想起身吓吓她们,又一想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闹开去,她们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想她们因为我而丧命。
趁她们不注意,从另一条路急忙忙回了永寿宫。刚进屋坐下,夏荷给我倒了杯茶,我喝了一口,春桃拿着扇子走进来:“主子先回来了,害得奴婢好找。”她放下扇子,也倒了一杯茶,喝完了,把我换下的衣服叠好:“不知道珍珠怎么了,看见我脸就变了,我问她们看没看见主子,她们吓得转身走了。”
秋菊和冬梅没事坐在地上走五道(是我教她们的),春桃和夏荷坐在一边缠丝线,一边缠一边看秋菊和冬梅吵架,我倚在床上看她们也笑,秋菊不会玩,总悔局,还总输。
云歌拿着一本书进来,给我打了个千,我直起身问:“什么书?”云歌把书递给我:“不知道什么书,四喜在殿外看见的,让我进来问是不是主子的。”我随手翻了翻,是一本史记,递给他:“不是我的,先放一边收着,谁找了,还给他。”
云歌答应一声,把书放到桌子上,站起身出去了,春桃追出去,问前儿那个炉子有点笼风,让再看看,云歌说有事晚上再看,径直走了。
紫禁城的夏天,实在闷热,难怪皇帝总喜欢去避暑山庄,刚进伏,乾隆就张罗着要去避暑山庄,我一听能出去玩,自然高兴,可是临要动身了,也没人来通知我,动身的前一天,春桃从外面进来,对我说:“去避暑山庄的人都定了,太后,皇后,慧贵妃、娴妃、嘉妃、愉妃、纯妃,庆贵人、婉贵人、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亲王”我掐指一数,宫里的人大部分全去了,只差了我和几个常在、答应。
本来前两天还备了东西,怕通知动身时,仓促,现在看来都是自己太自做多情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乾隆,从文华殿回来那晚上说要送我好东西让我等着,直到现在人影未见。我坐在桌前临蓦宫训图,已临好两幅,挂到外面晾着,春桃给我倒了一杯冰露,我喝一口,太甜了,放到一边:“从哪儿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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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说:“漠河总督进的,一共两箱,打开一箱,太后送我们两瓶,今儿天太热就打开一瓶,想让主子解解暑。”我头也没抬,心里说太后怎么这回出息了,有好事还能想着我,我吩咐春桃:“你们每人一杯,尝尝,剩下一瓶先放着。”我站起身,踱到门外,太阳火辣辣的,晒得我喘不上气,很留恋现代家里的空调,就是有个电扇也行。
树荫下也是热气扑面,看着养心殿,只与永寿宫一墙之隔,却仿佛隔着千里,与乾隆好象一个世纪没见面一样。
乾隆车驾起身的时候,外面人声鼎沸,主子娘娘的声音,丫环仆妇的声音,这个问二格格的随身衣服带了几套,那个问四阿哥的功课可带齐了,直闹了一个时辰,才停止。我坐在廊下,听着外面一点一滴消逝的声音,心逐渐变凉。
春桃给我倒了一盏茶,我接过喝了一口,我对她说:“听说你额娘上京来看你,你没事多陪陪她,见一面不容易。”春桃接过我喝过茶的茶盏:“额娘送待选的三妹进京,顺便来看看我。这些年不见,生疏了,见面也没什么话可说。”她站起身把茶盏送回屋。
我独自一人出了永寿宫,沿着花园甬道,想去御花园看看,平常人来人往的皇宫,此时肃静不少,有种凄凉的感觉。没走出多远,听到后面有人叫我,我回过头,还没看清楚是谁,从头顶罩下一个黑布,然后把我扛上了肩。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辆移动的车上,浑身上下象散了架一样。听旁边有轻微的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