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望去,曾经带笑的眉此刻竟微微皱着,深黑的瞳孔里映出岐山楂的一脸愕然。
挤出一个笑容,岐山楂开口,是打招呼也是告别语:“好巧啊,那什么,今天天气很不错啊。”
笑说着从何幕帷身边走过的时候,岐山楂的脑子是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离开。
心脏紧缩到极致,岐山楂怕再多看他一秒,恐怕自己会当场休克。
可世事往往不能如人意,就在岐山楂以为快到安全范围的时候,却突然被抓住手腕,然后被强力拖行。
看着前面头也不回,却死死拉住自己的何幕帷,岐山楂有一些犯糊涂了,难道经过自己的拒绝,他终于意识到其实他是喜欢自己的?
那么,那么说,他这搞不好是要拉自己去个隐蔽的地方表白???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集市上的吵闹那么遥远,岐山楂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似乎快要震破耳膜。
何幕帷拉着岐山楂的手腕,只感觉手中人太过纤细,回想谦之的那段话,自己至今平静不了心绪。
前几日,何府书房。
“谦之,你这次玩的太过分了。”何幕帷负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没形象的靠坐着何幕帷的专座,腿翘在何幕帷的书桌上,李谦之单手支头,看着眼前一派严肃直立着的好友无辜道:“啧啧,这话可得说清楚,我并非是在玩,而是在帮你。”
何幕帷抚额:“这次真被你。。。唉,你如何能拿人的感情来玩?”
面对现在的局面,何幕帷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而罪魁祸首居然还一副豪不知错的情状。
想到刚刚岐山楂的背影,何幕帷忍不住又深叹了一口气。
“确切来说,是拿来赌。”将手放于脑后,看着天花板,李谦之不咸不淡的说着让何幕帷更加愤怒的话。
“赌?”何幕帷忍无可忍,上前将手用力撑到书桌上:“谦之,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只是赌那个傻小子够喜欢你。”李谦之放下长腿,拉近跟何幕帷的距离,仰望,四目相对,“而你,会为了责任而好好活下去。”
何幕帷看着好友一脸的认真说着近乎逼迫自己的话语,一直隐忍着的压抑冲破最后的防线爆发了,“为何一定要我活着?或许,死对我才是好的!你该是明白的啊!”
何幕帷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太不负责任,可它在心底,从昨夜开始,到下定决心,再到现在它一直未曾离开,是自己的心烦乱不堪。
突然惊醒,难道正因为这个想法,被山楂看出了自己一直隐藏的想法,所以才被拒绝了?
那么,自己极有可能是伤害到了他了。
李谦之抓住何幕帷的衣领,用尽所有力气,心底的恨铁不成钢化成了咬牙切齿:“你死不死我无所谓,可若这件事会让幕约伤心,我就绝不允许它发生!”
说完,放开他的衣领,并整了整,撑桌起身,擦过何幕帷身边,李谦之看着屋外洒进的阳光,轻道:
“喜欢一个人,爱他爱到骨子里,此类话都太冠冕,说到底,还不是一个人从另一个人身上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只要这个理由存在,这个人活下去就不会孤独,就有了活着的意义,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活下去。
人所有这般那般的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自己能好好的活下去罢了。
因此,这个理由,是从何人身上,是从何时得到,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在它出现之时,紧紧抓住它,让它成为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也成为对方的动力,尔后相依相伴的活着便成。
若只为了自己活下去确实是自私,但若是有他人将这意义摆到了面前,却拒绝,拒绝自己好好活下去,同时也拒绝了对方能就此好好活下去的人,又何尝不是自私?
有些人一辈子都未必能碰到一个坚定,而你,如此幸运,能一而再的遇到。
但你若仍抱着那怯弱的态度,此次失去了,恐怕再难得到。”侧头,看见好友僵直的背影,李谦之说完最后一句,便抬腿走想了光源。
“作为友人,我能做之事,只到此为止,接下来,全凭你自己的抉择。”
何幕帷不是没有想过,当初若是自己不顾虑那么多,带着诗落远走高飞,今日或许又会是另一番光景,可他已想要摆脱懦弱,去追随诗落,这也是错了么?
虽然生意上,何幕帷处事周全老练,可一遇到情爱有关,便全然不知该如何处理。
所以在他思量很久无果之后,毅然决定,将所有事情摊开来说,成与不成再说。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情景。
某山谷,某清潭,某鸟语,某花香。
某上气不接下气的岐山楂,以及某眼神认真到不行的何幕帷。
“这。。。这里,是。。。哪里?”确实很隐蔽。
“飞涧谷。”
“哦。”孤男寡男的,在这荒山野岭,岐山楂很无耻的联想到了某时刻,脸红了。
莫非,难道,或许,真的要表白了?
51
51、水神 。。。
“山楂。”何幕帷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似在酝酿着什么。
“嗯!”岐山楂的期待呈现上升趋势波动,要来了吗?
“抱歉。”
“啊!?”晴天霹雳,是了,除了表白,彻底的拒绝好像也会找个僻静无人处。
也是,一个快30岁的大叔,居然还没事乱冒粉红泡,这下好了,遭到失望的现世报应了。
“还是坐着说罢。”
何幕帷也不介意脏了衣衫,率先坐到河边的草地上。
岐山楂见状,也只得坐到了他身旁一人之隔的地方。
潭水轻柔却不能见底,偶有碧波,可在如此氛围里看着,少了几分悦目不说倒多了几分晃眼,岐山楂在心里转移着注意力,今天太阳可真大,盛夏估计就快到了,没有电风扇和空调的炎炎夏日,世界该是多么黑暗。
发呆有尽头,沉默却似无极限。
“咳咳。”岐山楂咳嗽两声,这气氛真他爷爷的尴尬。
“。。。”
没有等到回应的岐山楂侧过头去,却看见何幕帷紧盯着自己看,那一双微米的眼睛似乎在探究自己的灵魂深处。
赶紧把头低下,岐山楂纳闷了,现在到底算个什么情况?
何幕帷看的其实只是单纯的看着岐山楂的发髻,以前总是随意挽起的长发什么时候竟扎起这么精致的发髻了?是夏空帮他弄的吗?
组织了好几日的言语,在看见他之时一齐汇聚,却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到这里,心绪能平静些。
空气里泛着淡淡的青草味,湖水侵出丝丝凉爽,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的侧面,何幕帷连日来累积已久的心烦似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当年,爹跟娘就是这此定的终身。”将腿放了个比较轻松的姿势,不知是否被岐山楂的言行感染,何幕帷在他面前不会时刻小心谨慎的循礼,因此也多了份轻松自在。
“哦。。。”岐山楂抓起一颗石子,想打个水漂。
莫非这句话是在暗示什么?
“至今为止,除了你,我只带了诗落来过。”
“。。。哦。”暗示是暗示,却原来只不过是负面暗示。
那颗刚刚脱手的石子,扑通一声毫不犹豫的沉进了水里,激起的水花很少,落水堪称满分,可就是连一个漂都没打起。
“诗落,是菲落的姐姐。”
“嗯,知道。”
“她曾是我最爱的女子。”
“嗯。”岐山楂瞄了一眼何幕帷,恐怕现在也是吧。
“是我的懦弱,害了她。”
“嗯。”喜欢,加上愧疚,那该有多重。
“这几日,我想了很多。”
“。。。”
“我喜欢诗落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被她貌美柔弱所吸引,可能是被她温柔贤淑所折服,也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我太需要关怀,但那时候,我真的是想要给她一生一世。”
“嗯。”听爱人谈起旧爱,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可人总是矛盾的,好奇心驱使下并不会阻断对方,但是愈听会愈难受,难受的同时,也仍会想知道全部。
进而比较,可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实的人怎敌得过回忆中的爱人?
进而被比下去,再进而产生不甘心。
“结果却是害了她。”
何幕帷从回忆中回头,看向一旁的岐山楂,“若爱是从一个人身上寻得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想当时的我需要被关怀这一原因占了大半,但不管原因如何,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就是想要跟此人一起活下去。”
因为谦之的那番话,自己烦恼了这么久,现在这般说开来,终于豁然开朗。
“爱是从一个人身上寻的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吗。。。”岐山楂淡淡重复这这句话。
现在,那个给你‘想要一起活下去’的念头的人没了,所以,你在割断了其它的牵绊之后就想追随她而去了吗?
“嗯。”
“那么,你想说什么?”岐山楂闭闭眼,该承担的还是得承担,那夜,确实是自己强行帮他解了药毒阻止了他本来的意愿。
“如今在你身上有我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所以,让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何幕帷看向岐山楂,阳光下,他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看不清眼里的闪烁。
说了这么些话,绕了这么多弯,原来你还是只是想对自己负责罢了。
岐山楂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来来去去几个来回之后,猛地起身,居高临下的对着何幕帷吼出来:“哈!你是说你是因为要对我负责才活着的?
那不好意思,还是请你去死吧!
只是被捅了几下而已,我岐山楂还是个纯爷们,不是没人照顾就活不了的弱势群体。
你这样,即使是活着,让我背负着强人所难的包袱,我也不可能活的更好。
所以,你去陪你的诗落妹妹吧,我不会拦你!”
岐山楂转身,说着最恶毒的话却也丝毫不能解气,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为什么,你无论是在那世还是这世都这样折磨我?
跟我在一起就是这么无可奈何吗?
我他妈又不是没人要了!
岐山楂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没走多远,就听得‘扑通’一声,大脑当机三秒,再回头,哪里还看的见那人的身影。
赶紧冲到潭边,只见谭中那人模糊的身形慢慢的沉了下去。
不容他想,岐山楂立刻脱了鞋和短褂跳下水。
强迫眼睛适应在水里视物,只见得,深绿的水里,那人一袭青衣鼓胀,渐渐向潭底的黑色沉去。
岐山楂真害怕了,笨蛋,饭桶,那些话明显是违心的气话啊,你怎么就真跳了寻死啊!
奋力游过去,环抱住那人,使出全力往上游。
看着水面射下的光线,求生意志在岐山楂的脑海里是唯一的指示信号。按压,渡气,按压,渡气。
终于在一番急救之后,看见那人吐出几口水来。
拍打着何幕帷的脸,岐山楂急道:“醒醒,你不是说要负责的吗?这就是你的诚意吗?不可以,你不可以就这样离开我,不可以一次又一次离开我,楚易!”
何幕帷感觉胸腔难受极了,脸部传来隐隐的疼痛,耳边似乎传来哭喊声。
缓缓睁开眼睛,楚易是谁?为何这声音如此悲戚?
看着何幕帷睁开眼,岐山楂才放下心来。
“让你死你就死啊!你又不是吃转基因长大的,怎么傻到多余还有卖的!”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刚刚才说了不阻止他的,却再一次救了他。
还一副急得要死的蠢样,看来自己才是最蠢的。
“没,没想死。”何幕帷微笑,“只是不小心脚滑了。”
“你没想?”
“嗯。脚滑了一下,倒在湖面之时只是一阵难受,过后,沉到湖中,只觉得很安静,很舒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提不起一丝力气。”何幕帷说完又侧头吐出一口潭水,才又微笑看着岐山楂。
“笑屁啊你,水里舒服完了你就真死了啊!你到底明不明白刚刚有多危险?居然在生死关头耍白痴,小心就此枉死!”
“你不是说让我去死吗?”
看着何幕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在笑,岐山楂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道:“靠,我让你死就死啊,我还要让你嫁给我呢,你嫁不嫁啊!”
“可以啊。”眼前人的紧张、愤怒,全因为担忧自己,腾空了水的胸腔又被别的什么东西温暖的进驻了,很舒服,跟在水里的感觉一样舒服。
刚刚在谭中,就在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之时,看见那人沿着湖中飘动的光而来,用纤细的胳膊紧紧的抱住自己。
也许,自己早就喜欢上了,喜欢上了那双看完自己之后乱瞟的眼睛。
也许,明明很识水性的自己却毫无动作,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的契机。
只是,不死不知道。
诗落,抱歉,在刚刚那一死之后,我要彻底的重新开始了。
诗落,下辈子,请不要再遇见如此自私的自己,然后平凡幸福的度过一生。
岐山楂愣了愣,“幕帷,你说什么?”
“就嫁给你吧,水神告诉我,我似乎喜欢上你了。”
“再说一次?”神啊,您不是又在玩我吧?
“不然你嫁给我也行。”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流进去的潭水现在才溢出来,岐山楂的眼眶里又滴落着水滴,混着发丝上的水,一起滴滴嗒嗒,“你莫不是给水灌傻了吧。”
回答岐山楂不安的是何幕帷无力却轻柔的怀抱。
随着何幕帷轻轻下拉的动作,岐山楂慢慢俯□靠在何幕帷身上,耳边传来何幕帷低低的声音:
“山楂,跟我在一起罢。”
心中微苦,岐山楂回道:“负你妈的责。”
轻笑,“难道你不想负责?我何幕帷可是不轻易跟男人睡的,既然已成事实,你就必须负起责任。”
“幕帷?”一向成熟冷静的幕帷这是在开玩笑?岐山楂赶忙拉开距离,用手探上何幕帷的额头,不会这么快就发烧了吧?
“嗯?”何幕帷轻笑。
那眼里,分明多了分宠溺。
岐山楂捕捉到了,“怎的突然?”
“那你是负责还是不负?”何幕帷不答反问。
“要负,要负,必须负!”岐山楂紧张的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