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努力的踮高脚伸高手费力的勾着她的手指,在看见她停下脚步低头看他的时候大概是发现了认错了人或者是被她严肃的表情吓到,迅速的收回了手,后退了一小步,盯着她的眼睛里写着无辜的困惑。
小孩子在人多的地方拉错手是经常有的事情,所以她不当回事的将手插回了大衣口袋中,搓了搓,搓去那奇怪的触觉,舒展眉头,对孩子表示友善勾了勾唇角。
孩子微收着下巴,眼睛却还在偷偷看她,有种敌不动我不动的气势。
“小三——”
老妈的追魂夺命呼让她恍然醒悟自己是在逃亡途中,根本不该在这种时候注意这只小爬虫有什么气势。
可是就在她抬腿继续往前走的那一刹那,一股不轻亦不重力量撞到了她的腿上,在她踉跄一小步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那股力量又成了阻止了她前进的阻力。
她困惑的低头,就看见了方才那只小爬虫死死的巴在她的腿上,圆不隆冬的眼睛认真固执的看着她。
一种毛毛的感觉爬上了她的心头。她向来不喜欢小孩子,也怕小孩子太过接近,在她眼中,小孩子和毛毛虫是同种地位的,总觉得这些柔若无骨的生物太过危险,似乎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踩死一般,
但是那只小爬虫这回怎么也不放手,他小嘴微抿着,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她,在发现她也看向他的时候,蓦然笑开了,笑得眼睛弯弯的,很纯净很天真,他张开了嘴——她心里立刻升起不祥的预感,果然,很快她的预感就实现了——清脆的喊了一声——
“妈妈!”
几乎在同一刻,她很狼狈很丢脸的摔在了银泰光滑的地上。
坐在咖啡馆里,沈忱觉得方才偏离了原位的心脏离它本来的位置依然还有几cm的差距。
当那两个字穿过她的耳膜的时候,毛刺的感觉就爬上她的背梁,反射性的行为想抖脚甩开腿上的障碍物,可是在抬脚的同时想起那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如此脆弱的孩子,马上想收,两个动作的都做的太过迅猛,相反的趋势让她整个人重心不稳,再加上心烦意乱手忙脚乱,自己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坐在了地上。
小爬虫一直死死巴着腿,也被她带到了地上,他还以为她是在跟他玩,眼睛笑眯起两条细缝,嘴巴笑的大大张开,她都可以看见他的蛀牙了。
是谁说的悲惨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
这之后她只有皱眉的时间,都来不及从地上起身,她的活宝母亲已经大呼小叫的奔到了她的身边,说出的话让她差点生生吐出口血。
“天那,小三,你什么时候偷偷和小随又生了一个?”
她本来仰头想让老妈不要一退休就让智商一起休息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就凝住住了,眼睛的焦点被牢牢吸到了小爬虫的身上。
他真的象欧阳随象到诡异,黑的发蓝的眸子,微卷的头发,还有老少通吃的无心机笑容,而现在他骑在她腿上傻傻摸鼻子的动作简直就是她翻版了。
“不是吧”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只剩下低低的不可置信的喃喃。这种事情,她才是该叫天那的那个吧?
老妈在旁边还说了哪些耍宝的话她都不知道,总之有记忆的时候,她已经被她老妈拎往咖啡店,而秦宁陪着小爬虫在那等失物招领的人。
“妈,把宁一个人扔在那不好吧?”
“哦,那呆回你喝咖啡,我回去陪她。”
“不好吧我是她朋友哎”
“还是你又想逃?这次可是你干妈亲自压阵哦。我说你说不听,她说你还不听?我生你生的辛苦,她养你也很辛苦哦。”
完全不接受任何上诉,恩威并施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逼她就范。
“小忱?”
“哎?”她回神,给坐在对面的欧阳妈妈一个微笑。压她到现场后,老妈果然象她自己说的那样回去陪秦宁了,留她和欧阳妈妈在一起。
欧阳妈妈和她的母亲很不一样。
她的老妈常年在露天里野跑,怎么注意在年纪大时脸上还是显出了点点斑斑,不过她母亲自己也不是太在意这个就是了。
而欧阳妈妈,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自小就是书画起家,不会象她母亲一样大呼小叫,很少抛头露面,脸上也是光洁一片。
此刻,欧阳妈妈优雅的坐着,双手自然的合搭在膝盖上,脸上带着淡雅的笑:“你不会怪干妈自作主张吧?”
“不会的。”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管多排斥,都不会对欧阳妈妈有一丝不礼貌。在父母工作在外的日子里,都是她照顾着她,老妈象她的老姐,干妈就象亲妈了。
“干妈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强迫,但是这次的严先生真的很优秀。”
她没再答话,微微笑了笑,双手捧起水杯,就着玻璃杯沿喝了口水,眼神淡淡投向窗外往来的人群。
沈忱自己也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对相亲这么排斥,从心理到身理的,几乎是听到这两个字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开始想逃。
秦宁经常会劝她,就去相嘛,就当多认识个朋友。
不相亲的人才能说的这么轻松吧。
相亲这件事,怎么说呢。就和吃包子刚刚好相反。吃包子是自己吃着香,别人闻着臭。相亲是自己恶心,别人看着开心。而且相亲过程中危险四伏,很多介绍都是中转再中转,谁也不知道见的究竟是什么人。再加上象货品一样的呈上给人过眼的感觉,再加上来来往往都是那几句公式的介绍
她大概是疯了,怎么又从相亲想到包子了。
这样想着,沈忱下唇抵着杯沿,唇角边逸出浅浅的笑容。
欧阳妈妈好奇的看着她,微启唇想问些什么,偏这时看见了来人,原本想说的话便换成了一句礼貌热情的招呼:“严先生。”
“孟老师。”清冽如石钟乳上的水滴的声音在沈忱身旁礼貌响起。
她循声抬起头,跳入眼帘的容颜让她怔了一怔。
细亮的发丝包括刘海大部分都服顺梳向后,在颈后收前一束,露出他饱满的天庭,只有少数的几缕顺着两个额边挂下,少了些严谨的感觉,容貌出奇清俊,脸上有些礼貌而疏远的笑意,一双眼睛扫过来,简直是一汪春水,再盈盈的转回去,又像带着杏花雨的春风,竟有些绝世名伶的味道。
啊,“明前龙井”先生。
并不是她记忆力有多好。而是“明前龙井”先生着装太有风格了。
他依然穿着长袍马褂,只是改了颜色样式,湖绿的长袍,深金色竖领横襟的外褂,可以想见他这类的衣服还有许多。
他微微勾起一笑,拿手指叩了叩桌子:“可以坐下吗?”
“当然。”她放下水杯,往里让了让,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大方落座。
欧阳妈妈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的互动,眼里流动着喜悦,似乎看到好事将成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他欠了欠身。
“没有的事,是我们早了。”欧阳妈妈摆摆手,“来,我来介绍一下,严先生,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的干女儿,沈忱。她是证券有限责任公司的”话音有些迟疑了起来。
“经纪业务部。”沈忱小声的补上。
“对,经纪业务部总经理。”欧阳妈妈略觉不好意思的看了沈忱一眼,她总是记不清楚这个复杂的部名。
“沈小姐真是年少有为。”他微笑着礼节性称赞。
“谢谢。”她也礼节性的略一颔首,心里早把这枯燥乏味公式的对话方式骂上了八百遍。
介绍完女方,当然就介绍男方了:“小忱啊,严先生是”
一直保持完美礼貌的严先生突然打断了欧阳妈妈的介绍:“孟老师,我和沈小姐在我的画廊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欧阳妈妈略觉吃惊微睁大眼,尔后抿唇一笑,“那倒真是有缘分了。”
沈忱在旁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
他蓦的转身向她,优雅的伸出了手:“严卿,画廊老板。”
“幸会。”她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与之一握。
他的指甲修的平整,手掌温暖,手心无汗,握手的力度适中,既不让人觉得敷衍冷淡又不会过分热情。是个知进退,有节制,会做人的人。
之后三个人又寒暄了几句,场面一热络,欧阳妈妈就很识趣的找了个借口走了,留下他们两个培养感情。
气氛立刻冷了下来,两个人都端着水杯,笑而不语。
是沈忱先打破的僵局,她放松方才一直挺直的背脊,略向后靠在椅背,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了严卿一番,突然笑问:“你从来不用买菜是不是?”
严卿一楞,看见她停留在他衣物上的目光才意会了过来,唇边的笑弧度增大:“没办法,你要知道,身为一个画商也是需要包装的。”他一摊手,“——好了,我大概知道你是不喜欢这次相亲的了,据说双手环胸是种心理防备的姿势。”
她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态:“反击才是最好的防守——所以你这样做的意思表示你确实从来不用买菜是不是?”
他失笑,有些招架不住的问道:“一定要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吗?”
“其实也不是。”她很好商量的耸了耸肩膀。
“呵。”他身体前倾,双肘支在桌上,“我可以确定你是不喜欢这次相亲的了,事实我也并不是那么急于找伴侣的人——沈忱,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恩哼。”她点点头,双手的拇指在水杯的杯沿上摩挲,等着他的下文。
“那么,沈忱,你要知道,身为孟老师的画商,是有义务在能力范围内满足她的所有需求的。”
沈忱略一挑眉。他是干妈的新画商啊她是听说过这个人的,据说年纪不大,但是办了好几场叫好又叫座的画展,名气很大,今年才来的本市,这样看来,他并不象自己说的只是个简单的画廊老板而已。
“现在,”他微微一笑,眸子里也闪过笑纹,似春风吹皱一池春水,“要不要试试我煮的咖啡?上次我的茶你没有赏脸,这次不会也不给面子吧?”
“在别人的咖啡馆里?你确定?”她微讶。
“朋友开的,所以很方便。”
确实很方便,他很快就拿到了一套器具,在柜台忙活了起来。
如果有什么比一个穿长袍马褂的人坐在现代化西洋化的咖啡馆里更怪异的,那就是那个人又开始煮咖啡了。
“你一定要做视觉效果这么震撼的事吗?”她坐在他前面,在他往Ibrik咖啡壶里加了四大匙咖啡及二匙糖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在人们对我好奇的同时能顺便留意到我的画廊的时候,我想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小心的量水。
“而且你并没有问我喝不喝咖啡。”
“你没有拒绝不是吗?”他忙了好一会才抬眼一笑,与他的内敛的外表不同的,他的回答中有种特殊的自信,“咖啡是神奇的东西。传说有一天当穆罕默德即将被瞌睡虫所征服时,他的天使长加布利尔马上奉上了一杯冲煮好的咖啡,浓郁的咖啡香大大的振奋了穆罕默德,使得他-下就降服了四十个武士——如果你打算继续用和我作战的态度,也许咖啡是你的好选择。”
“你确定你要对一个你头一天认识的女士说这个黄色笑话吗?”她皱眉,一脸鄙夷。
他正在头一轮将咖啡壶从火上移开,等泡沫消失,一楞:“黄色笑话?”
“是啊,据说故事的完整版是同时他还让四十个妇女获得了喜悦。”她耸耸肩膀,多黄的故事呀。
“哈哈哈。”他头一回放声大笑起来,“沈忱,你是个有趣的人——所以这表示你是会喝咖啡的?”
好吧,她承认他制作土耳其咖啡的手法很地道,有打动到她,她对同好咖啡的人比较客气,口气自然也就松了些:“这样说也不是不可以啦。”
事实很快就证明了她的想法没错,他确实是个行家,两轮之后,他将咖啡加到小杯中时,就做到了每杯有一点点泡沫,而这个很多人是需要用小匙来完成的。
他将咖啡推向她:“现在能打开你的头盔来品尝咖啡吗?或许把全身盔甲都卸下来会让你比较舒服。相信我,我可以肯定短期内对自己的婚姻绝对没有任何计划,绝对。”
这句话让她真正放松了下来,给了他一个调皮的笑:“那要看看你用来企求和平的礼物到底是让穆罕默德想征服武士还是给妇女快乐了。”
气氛开始缓和,他给她说他穿马褂过街的时候有多少人撞电线杆,她就给他说那两只恐吓了110的禽流感麻雀,咖啡时光度过的很快也很愉快,直到他的咖啡快见底的时候——
“那么,”他微笑着叩叩桌,“为了防止以后再有类似的孟老师事件,也为了解决你对相亲这件事的不甘其扰,你觉得,我们两个暂时假装段时间的情侣关系如何?”
她放下几乎还是满满的杯,微笑着定定的看他。
他倒似不觉被看着,神态自若的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杯底的沾点给她看:“满月型。据说这表示今天无论我做什么幸运之神都会眷顾着我。”
“大概幸运之神今天轮到公休了。”她表情不变,依然微笑着,侧了侧头,带些调皮的耸耸肩,“我拒绝。”
“为什么?”他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拒绝。
“不愿意就直接说不愿意,旁生枝节不是我的个性。”她的眸子染了些淡漠,掏出大钞放在了桌上,“谢谢你的咖啡。”她就这样毫无拖泥带水的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严卿站着,隔着玻璃看她愈行愈远的身影,表情晦暗,莫测高深。
推开门的那刹那,她纤细柔软的发丝就被强劲的风卷起,其中的一些脱离了发圈的束缚,在风中舞动了起来。
她抬起手将耳边的头发胡乱的塞到耳后,戴上手套,将双手插到大衣的袋中,信步向前走去。
她可以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但是没有回头证实自己的直觉有没有错。
她不懂喝茶,同时她也只喝清咖。
所以严卿不是她的茶,也不会是她的咖啡。
也许两人一起演场戏可以拖一段时间亲人攻势,但是一个谎需要更多的谎来圆,与其以后要编一个又一个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