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值事业的上扬期,有机会就要抓,有杆子就要爬,基本上三餐都不定时,更不要说天天来盯着进度了。
几乎都是她一手包办的,这个房子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有她的痕迹。
可现在她走进来之后,却只能看见那个站在窗前的自己,前几天站在窗前用手戳着玻璃的自己,还有好多年前站在窗前看着欧阳随和半夏青春洋溢地牵手离开的自己。
“过来坐这边。”欧阳随进房后就将钥匙一抛,双臂一滑,除下风衣,随手丢在红色的真皮沙发上,紧走几步客厅一旁的小台阶,拍了拍落地的镜子前的黑色皮椅,转身招呼道。
她走得很缓慢,脚几乎是粘在地上的。
“要喝什么?水?啤酒?红酒?”他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探视着自己究竟还有些什么存货,“见鬼。等等,我把谁烧上去。”
她没有出声,带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有事装没事的本事比她还强了?
靠,她又是什么时候被感染上女人这种婆婆妈妈神神经经的毛病了。
发现自己站在台阶上发呆后,沈忱在心里低骂了声,带些赌气地几个大步就走到了皮椅前,重重地坐了下去。
“好象只有喝开水了。”欧阳随从厨房走出来,扒了扒微卷的头发,“上次塞满的酒被谁给喝了。”
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像有些脸红的样子。
“OK。”他走到黑椅后,深呼吸几口,将手放在她的肩上,看着镜子中她的眼睛,声音柔得要滴出水来,“想要什么样的发型?”
“正常人那样的。”她面无表情地扯扯狗啃过一样的发尾,完全不受男色影响一般。
他抿唇笑了,很宠溺的样子,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后就到一旁去挤了些洗发水过来,打出泡后抹到她的头顶,揉着她的发丝:“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他一定要这样吗?
这样温言温语任劳任怨的样子,搞得好象他们的冷战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唱得起劲。
脑海里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一个女孩子比了一个拿大刀的动作:“说好三天的,人一定要守信用,就像关公一样!”
这让她有一种沦落到和不正常的小红毛一样玩吵架的感觉。
她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地人他清洗着她的乱发,直到冲掉了满头的泡泡又坐回皮椅上,依然不愿发表任何意见。
“或者,”他抓了抓她两颊的头发,又用手顶着她的下巴变换了几个角度,微弯下腰,“你愿意让我来?”
镜子中他的脸就在她的颊旁,认真的神色显示着,他想征询的其实不是关于头发的意见,起码不仅仅是。
“你觉得我会愿意吗?”她的口气很挑衅。
他上前一步,取出镜后柜中的白色围布,双手一抖圈在她的脖子旁,无名指上很顺地勾着一把银色的剪刀:“因为我造成的,我希望是我来修整。”他摸过她脑后那些凹凸不平的头发,“或者说,我想只有我才能修整。”
“自我感觉会不会太好了一些?”她嗤笑。
不直接拒绝就当是默许处理了,他手腕一翻,剪刀便架在了前几个手指上,手法很写意地处理起她的头发来。
过了许久,突然冒出一句:“忱,你有没听说过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理发师就像谈恋爱一样,是需要缘分的?”就像她以往几年的头发都是他处理的一样。
“那又怎样?如果一个理发师只适合一个顾客那他就要喝西北风了。顾客可以找适合她的理发师处理头发,但是没必要和适合她的理发师谈恋爱。”沈忱翻了个白眼给天花板。
“可是理发师也是要恋爱的。头不要动,下巴抬高点。”他好脾气地边剪边说着。
“哈,那就去找一个认可他可以适合众多女人的顾客恋爱去吧。”反正她不稀罕,都早闹僵了,也没必要好声好气。
他有些无力地叹口气,直起身:“可是你没想过,或许这个理发师愿意只作你一个女人的生意。”
她一怔,瞪大了眼。什么意思?
“闭眼。”他拿过把刷子,刷着她脸上脖子上残留的碎发。
她闭上眼嘀咕着:“你是在勾引别人的未婚妻。”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手上的劲道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不管你怎么认为都请不要把我的脸当砧板刷。”她躲了一下。
“抱歉。”他取下她脖子上的围布,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开眼了,“你知道怎么样可以让我放弃你。如果我心里对你不是百分之百,如果你心里对我不是百分之百,我都不会强求,我和你一样对公平有股执念。”
她的嘴角弯成讥讽的弧度:“我都要嫁别人了,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对你还有百分之百?”
“因为,”他将围布抛在地上,摆正她的头,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你允许他叫你小三。”
她从镜子里看见曾经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沈忱。
“工作第一,老公第二,女儿第三。我真他妈讨厌连在老妈那还要跟其他人争宠,甚至排第一的还不是人。”年少的时候,总觉得地球是为自己转的,口气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拽。
“你妈说的?”欧阳随仰躺在司令台上,嘴里叼着根草。
“是啊,还不是偷听的,当着我面说的。啊啊啊啊,搞半天原来是这样叫我小三。我还以为那时候我妈能预测到十几年后有三井寿这回事。”
欧阳随喷笑了出来,坐起身开解道:“也别太在意了,你是她女儿又不是她情人,以后找个能不要你当小三的不就成了。”
“也对,要是他敢叫我小三,我揍得他满地找小牙。”沈忱对着星空挥了挥还是小有威力的拳头,起誓道。
也是这样的头发呢
看着镜子里少年般的发型,沈忱的眸子因为回忆而有些氤氲了:“居然还记得”
“显然严先生的牙齿都还健全。”他从后面怀住她,颊贴着颊的,说的话轻轻的,“忱,你有没想过,或许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能比我离你近了。”
岁月累积在人生命中的印记,总是难以消除的。迷路的拼图,不管在画面哪个位置临时充当角色,最终总要回到对的那块的身旁才能够完整。
他和她都顶着年少时一模一样的头发,就好像时间都没走过一样。
她淡淡地笑了,低头默了好一会儿,小声说道:“敢不敢跟我玩个游戏,这些日子都不要来找我,就让我嫁严卿一次。”
“你看,我就说小三很快就回来的。”沈母耳尖地听见了钥匙撞击发出的金属声,很豪迈地拍了拍老友的大腿,起身朝门口走去,一把拉了开来,“小三啊,你看是谁来了小随?”
知女莫若母,再加上原本跑家里跑得很勤的孩子也突然不见了,再钝的母亲也模糊猜得到自己女儿近期的古怪行径大概是因为谁了。可是,这俩孩子怎么又像没事人儿似的了。
沈忱的钥匙还举着,看得出正准备对上锁洞,欧阳随就站在她的身后,比起沈母的愕然,欧阳随自然多了。
他眯眼笑了笑:“干妈,任何时候看见您都觉得一样年轻漂亮嘛。”
这孩子,就是受不了他嘴巴一直这么甜。
压下对这两孩子彼此间关系的疑虑,沈母笑了出来:“不是回国很久了吗?怎么也不来干妈家玩?”
“忙。”他挠了挠眉毛,简单地解释道,“这不是,正好遇见忱,我死缠着一定要送她回来,就为了看看干妈呀。可惜手上还有很多事,要先走一步了。”又压低了声音,拍拍沈忱的肩膀,“那我先回去了?”
“嗯。”沈忱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有些觉得方才的一切有些太过顺利。
在她提出那个无理自私又任性的游戏后,他只是绕到她身前,半蹲着,审视地仰头看了她很久很久:“所以你是认真的?”
她点了点头。
他皱起眉头,思考了许久,最后深呼吸了一下有些艰涩地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坚持,但是我相信你做事都有原因。好,我答应你。但是”他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先让我在你身上盖个章吧。”
这样忆着,左手无名指指根处就莫名热烫了起来。
她用右手去摩挲了下。
光洁的指根处多了一只小小的黑色的翅膀,长长的羽拖曳着,环着手指,就像一个戒指一样。
画的。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个相同的图案,所不同的是,他的是刺青。
他握着她的手描完最后一笔,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眼里:“我等你。”
两只单独的翅膀,只有相拥了才能飞翔。
差一点。
差一点就要心软了,就要说算了算了咱不嫁了
如果不是她讨厌不纯粹的结局,如果不是她讨厌负重的飞行。她就
“小三,”沈母推了她一把,“别发呆了,快看看,谁来了。”
“谁啊?”沈忱随口回答道,走进门去,便一眼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一位气色不错面目清厥的老人,喜道,“哎呀,蔡伯伯,怎么这么难得?”
“正好来杭州开个医学研讨会。过来让伯伯看看,都长成大姑娘啦!”
“蔡伯伯,您这话从我18岁开始每年看见都要说,您不是打算说到我牙都没了还用这句开场白吧?”沈忱打趣着,单手把玩着钥匙边走了过去。
蔡医生哈哈大笑,拍拍旁边的位置:“快过来陪你蔡伯伯下盘棋,你妈妈棋艺太烂了。”
“好啊。”沈忱也不客气,坐下后就伸手去拿棋缸,走了几步后,闲聊道,“蔡伯伯,这次过来几天?总要来家里住几天吧?你也不经常过来玩。”
“明天就走了。”蔡医生下了一子,在沈忱落子的时候又加一句,“下回我过来多住几天。”
“下回?”沈忱抬了抬眼,却见蔡医生已经深陷棋局,听不进她在问什么了。
战了好一阵,蔡医生提了一子,忽然笑道:“小三,你说你婚期将近?”
沈忱顿了一下,有些明白他的下回是什么下回了,点了点头:“是啊。”
“太好了!”蔡医生欣慰地笑了出来,在棋盘上落子,“找了你的小伙子真有眼光,我当年还很担心因为你身体”
“蔡伯伯!”沈忱突兀地打断,“我忽然想起来,上回我朋友一家茶馆里还给您留了您爱喝的雨前龙井,正打算给您邮过去,正好您过来,下完这局我带您拿去。”
蔡医生行医多年,怎么会没这个眼力,立刻不提方才的话题,连声道好好好龙井好,赶场似的下完一局,到了沈忱朋友的茶馆拉了她到角落:“你还没跟你妈妈说过?”
“嗯。”
“也没跟你男朋友说过?”
“嗯。”
“小三,你怎么这么糊涂呢?这事又瞒不了一辈子,你说你挺聪明一孩子,怎么在这事上就老是犯傻呢?”蔡医生很是恨铁不成钢,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伯伯,您也说了我是挺聪明一孩子,我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说最好,您就再替我瞒一阵吧,我保证,一定会说的。”沈忱不是很在乎地笑笑,将茶馆的茶谱摊到蔡医生面前,“她去拿给您留的茶了,看看这里有什么您中意的,您也知道这东西我们家都是门外汉。”
蔡医生无奈地接过茶谱,低头翻了一页,又皱了皱眉,总是觉得这样瞒着自己的好友不是办法,可是这终归是人家的家务事,而且小三这孩子也一向自己比较有分寸
他抬眼看着沈忱坚毅稳妥的眼神,他又有些相信,或许真的只有小三这孩子知道什么时候说最好吧。何况当时,唉,如果知道会出那事,唉,他还不如坚持把小三放在他自己家里照顾
“伯伯,”一看蔡医生连连摇头叹气懊悔不已的样子,她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了,自己的父亲向来温厚但是寡言,感情很好,但是聊的不深也不多,反而是面前的这个长者,了解她甚深,就像她的另一个父亲一样,碎言的,爱乱想的父亲。
“您相不相信世界上有报应这回事情?”她向后一靠,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依然放在桌上,纤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
“嗯?”
“不一定是报应,也许是代价吧。”她将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拿了下来,径自说下去,“有时候回想很多事,也会想如果时光倒流,重新来过,我会怎么样?每次这样设想的结果都是,即便知道做这事接下来会有坏的结果,依我爱玩的个性,我还是会作当时的选择。”
“任何贪玩都必须要付出代价吧,何况还因为这样有了和伯伯亲近的机会呢。”两手的拇指玩着相互绕圈的游戏,她低头看了一阵,复又抬头,莞尔一笑,“您也知道,我是不会让自己过得惨兮兮的。”
她说得真情真意,并无苦涩之色,茶叶这时也取来了,蔡医生只能将担心都吞回腹中,说服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日子好像回到了正轨上。
工作、工作、再工作。
行业研究!公司研究!专题研究!投资策略研究!债券基金研究!很忙!
这一年的春天,大盘像吃了春药一样坚挺了起来,勾引得许多人春心荡漾,纷纷跳了进来。
经常接到那些千年没联系交情很浅的什么小学同学幼儿园扫地的阿姨的电话,还玩神秘地来一句“猜猜我是谁”。
见鬼了,猜猜找她干吗,倒是马上就可以猜到了。
上班和应酬之外的时间她都奉献在婚礼筹备上了。和传说中一样,筹备婚礼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
她就真搞不清楚哪来那么多的破事,她也分不清楚喜糖用哪种,有区别吗?不一样是高热量增加糖尿病的可能性吗?礼服为什么要换好几套?又不是以前没见过或者走时装秀!
所以不管哪个店家罗列一堆基本上没什么大区别的产品放在她面前让她挑选的时候,她都是随便瞄一眼就说:“庸脂俗粉。”
店家一脸尴尬地看看严卿。
“她跟你开玩笑。”严卿笑得温闻可信,很容易就安抚了店家脆弱的神经,他仔细看过后选中其中的一套,“就拿这种款式的吧。”
她挑选的东西都比较雅致,品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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