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抬起头,正看到一只大手将那水球接住。他转身,微微泛着深青色泽的黑发抚过他的脸庞,那青色的眼眸中有种让他既惧又敬的光芒。
“你是”
男子浅浅的笑,幽雅而高贵,低沉如钟的嗓音轻轻敲击着天机的心灵:“你喜欢?”
天机看向他手中被包裹在结界中的鱼儿,犹豫着点了点头。
“送给你吧。”
男子将水球递到天机眼前然后一翻掌那水球就掉落了下来,天机急忙伸开手接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结界并不坚固,水球在接触到天机手掌的一瞬间竟忽然裂开,球中的水顷刻间流了出来。天机慌乱的低下头,然后,脸色煞白!
原本清澈透明的水缓缓的晕开殷红的血色,沾染了他的双手,因为缺水而垂死挣扎着的鱼儿不甘的弹动着染了血的尾巴,鼓起的大眼睛仿佛在控诉着什么一般死死的瞪视着天机。天机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粘稠的血液从他的指间滑落,落到地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汇聚成血的海。他听到神经质的高亢笑声在耳边张狂的响起,冰冷而疯狂;他看到裸着的雪白双足那样恣意的从血泊上踏过,将那剔透的莹白染成暧昧的红,散发着诡异的美;他感觉到有滑顺如锻的冰冷抚过脸庞,是苍银色的发舞开血色的花在苍蓝的天空下开的肆无忌惮!小腿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天机低下头,一双染血的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双腿,从血泊中一点点浮起狰狞的面容,朝他咧开嘴露出惨然的笑。
“不要!”
天机尖叫着朝后退去,忽然被人一把抓住肩。天机本能的挥臂攻击,那人似乎吓了一跳,身体偏向一边,但却并没有松开天机的肩。
“少君,你冷静点!”
天机被这一声大吼震住,恍惚着看去,眼前的人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人正是烈铮。
“烈铮大人?”
“哎呀~”烈铮抹了抹头上的汗,心有余悸,“你刚才可吓了我一跳呢。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吗?”
“我”天机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手,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梦吗?
天机一把抓住烈铮的衣服,焦急的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那个人?”
“人?但我来的时候只看到少君你一个人哦,一直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很恐怖的样子。”
“没有人”天机松开手,脸色苍白的喃喃自语,“但我明明”
那到底是什么?真的是梦吗?但,为何会如此的真实,真实到现在似乎还能感觉到手中血液的粘稠感!
“少君,你没事吧?”
听到烈铮担忧的询问,天机抬起头扯了扯嘴唇:“我没事。烈铮大人也是受邀来参加皇太后的寿诞的吗?”
“是啊。对了,我怎没看到苍瞑?”
“洛水族长有事要和我爹爹单独谈。”
“这样”烈铮点了点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天机,“这个少君,我可否向你打听个人?”
“谁?”
“那个,锦河和锦叶现在还好吗?”
“因为锦叶还没恢复,所以锦河带她回隐龙雪山了。”
“隐龙雪山?怪不得一直找不到”烈铮轻声低语。
天机有些奇怪的看向若有所思的烈铮:“烈铮大人似乎很关心锦河和锦叶啊。”
神族和妖物,他们之间会产生交集吗?
“啊这个因为一些原因所以”
烈铮含糊其词的不愿说,天机也并不勉强,不再说话。一时间两人都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虑中,相对无言。只有落瑶站在远远的地方一脸奇怪的看着两人。
苍瞑跟随女侍进入神殿,殿中一片纯白,没有任何的装饰品,池水中间延伸出一条水晶筑成的小道通到中间的圆台,从空中缓缓流泄的水帘之后隐隐能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盘腿而坐。
“子萧,许久不见了。”那声音很轻很柔,仿佛由山涧潺潺而流的泉水,清透,温婉,带着些微的冰冷,却是能让人心静如水的淡定。
“确实很久了”苍瞑站在水帘之前,带着一丝怀念的幽幽启声,“我没想到你会和我一样重新转世,风汀。”
“并不是转世。”
苍瞑有些惊讶的看向水帘。
“我们四人之中你的力量最强,而我的力量最弱,为了抵抗玄儿的真言我们三人已耗去了太多的神力,哪里还有力量转世。”
“那为什么”
“因为洛水族已快走到了尽头。”风汀的声音中有淡淡的悲伤,“你也应该发现了,无论是与族人婚配还是与人类婚配,洛水族的后代都只是女性,且神力低浅。因为害怕洛水族会就此灭亡,长老们将残留在圣物‘冰水莲’中我的灵魂提取了出来强行安置在了这孩子的躯体中。然而即使是我,也已救不了我的孩子们。子萧,结果在经历了千年的挣扎后,我们还是逃不过玄儿的真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的悲伤与愤怒。子萧,当年我们是不是真的错了?”
“不重要”苍瞑朝前走去,步伐如此的坚定,眼神如此的锐利,让人心生敬畏,“以前做过什么已不重要,我只在乎现在!只在乎我和他共同拥有的现在!”
苍瞑越过水帘站在了风汀跟前,风汀抬起头,仿佛透明的玻璃珠一般的瞳仁凝望着眼前的人。
“你总是很自信,不管做什么事错也好,对也好,既然做过了就绝不后悔”风汀身边的水忽然蹿到空中,幻做手的形状抚上苍暝的额头。
苍瞑惊讶的问道:“风汀你的身体”不能动吗?
风汀笑了笑,看向对方额上淡紫的御印:“你吞噬了光罗的灵魂和力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即使要付出那样沉重的代价也还要继续吗?”
“我别无选择。若不能恢复当年鼎盛时期的力量,我无法与‘他’抗衡。”
“所以你也要‘吃’了我吗?”
“是!”
风汀白皙的毫无血色的脸上缓缓的浮现美丽的笑容,她微微弯□体,用那样平静那样敬畏的声音恭敬的说着。
“我尊贵的殿下,能够成为您力量的一部分,是臣的荣耀!”
苍瞑离开神殿,正看到天机对着结界外的海发呆,他走过去揉了揉天机的头。
“怎么了?”
天机像被吓到一样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转头发现是苍瞑随即露出开朗的笑:“没什么事啊!爹爹,你呢?”
苍瞑笑了笑:“我也没什么事”
“嗯~”
天机扑进苍瞑怀里,苍瞑紧紧的回抱住了怀里的孩子。
我没事!
我也没事!
所以,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天机之雪舞尘飞》秋原草 ˇ章五十四ˇ ——
当晚,秭商帝大摆宴席款待前来贺寿的使者和各位大臣。皇太后与长公主也出现了宴会中,坐在皇座之后的垂帘后,洛水族族长由于身体不适并未出席。各位大臣和使者进献寿礼,这大把的赞溢之词自是少不了的,歌舞美酒也是少不了的,然而这些却入不了天机的眼。自落座之后天机的目光就被一个人所吸引,那就是与他相对而坐的回风国使者——回风帝的亲弟弟青王紫风烙。
这个男人有极俊美的容貌,不同于苍瞑的英挺刚毅,那样的美带着些女子的柔媚,却不会让人觉得女气,反倒是在那斜飞入鬓的剑眉衬托下显的更是俊逸。更重要的是,这男子有微微泛着青色光泽的长发,有流转间便显出华贵的青金色的眼眸。他,与白日幻境里那男子长的一模一样!然而,他身上却没有一丝的龙气。
或许是天机的眼光太过灼热,原本和烈铮低声交谈的紫风烙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天机。那人的眼神很平静,甚至陌生,但天机却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心脏一阵狂跳,手心不自觉的汗湿一片。紫风烙举起酒杯朝天机示意,一饮而尽,天机笑了笑,同样举杯饮尽,然后移开视线。
“臣恭祝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厅正中正有一个年轻人向太后献上寿礼,太后在垂帘后笑起来,拉住身边的长公主颇带着些宠爱道:“东如啊,怎么到现在还叫‘皇太后’啊?该改口叫母后了吧!”
“母后~”长公主似乎很害羞,拉着皇太后的袖子摇了摇。
天机挑了挑眉,看向垂帘后的长公主。长公主微微偏头正撞上天机似笑非笑的眼,像被吓到一样即刻转过头去。
“呵~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可都是这么过来的~”
“母后~您就别取笑孩儿了~”
“好~好~”皇太后拍了拍长公主的手,拉着长公主缓缓站了起来,“唉,闹腾了这么半宿哀家也累了。皇帝,就劳烦你代哀家好好款待诸位了!”
“是,母后!恭送母后!”
皇帝和众大臣站起送走皇太后。秭商帝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般坐下,然后一挥手将正在进行的歌舞撤了。
“各位,一整晚看这歌舞也无聊的很,不如来些刺激的如何?”
底下人窃窃私语,不知这皇想要干什么。天机在来秭商前曾听张雍对他提起过,这少年皇帝对政事毫无兴趣,好玩乐,尤其热衷各家武学,不仅专设了行宫供养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甚至还曾经想过要离宫去当一代剑侠,因此这朝中大权才会落到了皇太后和长公主的手中。刚才若不是皇太后在场,估计这皇帝早就将这些个在他眼里软绵绵的歌舞给撤了,如今坐镇的泰山不在,还不放开了玩!
果然,皇帝一拍掌,一位黑衣一位蓝衣两个持剑的汉子走上殿来。皇帝兴奋的探出身子:“这两位是朕招来的江湖高手,今日让他们殿前比武,给皇太后的寿诞添添彩!”
这下头的一干大臣哪里会不知道这少年皇帝的心思,为寿诞添彩是假,他自个儿想看才是真,由于这比武助性在王公大臣中也极受欢迎,所以自然是没人违皇帝的意,一叠声的称好。
一旁的烈铮忽然站起来朝皇帝行了一礼:“皇上,既然在座各位都有这番雅性,不如为这场比武添些彩头如何?”
“彩头?”
“是。在座各位取随身之物为自己看中的勇士押彩,这彩头不论价值大小,不过是应个景儿,大家高兴高兴,各位意下如何?”
其实说白了这就是要在大殿上开赌局,一些古板的大臣自然是觉得有失体统,但由于提出建议的是神族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但以皇帝为首的年轻大臣,特别是军中将领却是喜笑颜开,在金銮殿上赌博,必是别有一番趣味哪!
“好!好!好!朕来做庄家!”
皇帝笑的眼都眯成一条缝,立刻让人分别取来黑蓝颜色的托盘到各位大臣和使者座前取彩头。由于事先说了只是应个景儿,这彩头自然不会太值钱,有押随身玉佩的,有押扇子的,甚至还有一位顺手扯了桌上一个鸡腿押了上去。
当两名侍者走到紫风烙身前时,紫风烙环顾一了一下大殿,笑道:“本王前些日子倒是得了个稀罕物,既然今晚各位性质这么高,不如就押上添添彩吧!”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天机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一个被掏空了的水晶球,体积只有一个手掌大,剔透晶莹,关键是这水晶球中灌满了水,水里有一条蛇状的东西正游来游去,其他人或许不识货,但天机却看的分明,那是无角龙——蛟!
蛟乃龙属,擅控水,为何会落入人类的手中?
“青王殿下,那难道是蛇精不成?” 刚才为皇太后唤作‘东如’的年轻人皱着眉问道。
“这个嘛”紫风烙摇了摇头,“本王也不清楚,不过看它的样子或许是龙也未必啊。”
“龙?”东如哈哈大笑,“连角都没有怎称的上是龙?依我看恐怕就是长的怪了些的蛇妖。青王殿下,若是妖物不如早些除去,省得日后作祟!”言语间对妖类似乎极是厌恶。
“哦~不过,或许有人对它有兴趣也未必呢。本王说的对吗,少君?”
天机扬了扬唇:“正是,本少君倒是对青王手中的东西很感兴趣。就是不知青王可愿割爱?”
“本王方才已经说了,这东西是这场赌局的彩头,少君若想要不妨也押上彩头比一比吧。”
“好!”天机一把拉起坐在他旁边的落瑶往前一推,“我押她!”
众人哗然,落瑶惊叫。
“少君!”
“闭嘴!”
天机厉喝一声,那其中蕴涵的霸气竟让落瑶不由自住的退了一步,脸色苍白!
“这女人虽还比不上那小东西的一片鳞片,但既然烈铮大人方才已说了彩头不论价值大小,青王殿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呵~这是当然~”紫风烙笑着将水晶球放在了黑色的托盘上,瞥了一眼落瑶。
落瑶知道天机是在羞辱她,让她堂堂天羽族六长老像个物品一样被押上赌局,让她必须站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受或疑惑或耻笑的眼神,让她无地自容,恨不得去死。她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苍瞑,得到的,只是那绝情的侧脸。她想要逃离,现在立刻逃出殿去,但她却深深的知道,只要她敢动一步,被坏了兴致的天机会在她离开的那一刹那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殿内一片寂静,连皇帝都目瞪口呆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所有的人都知道,在天机将落瑶推出的那一瞬间,这场赌局就已变了味,如今这已经是天羽族少君与青王之间的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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