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北宋,樊川一带的景致还相当好,陕西籍的宰相大人寇准来此游览后,对人赞叹说仿佛就像到了江南一样。
在喧哗的记忆中,骊山留给我们更多的是某种遥远而模糊不清的苦涩记忆,这座山就像个拥有绝代艳姿的巫女。
相传上古时骊山周围居住着一支叫骊族的少数民族,所以人们把此山叫做骊山。但是又有人说,因为远远望去,这座山就像一匹青黑色的马(古人把这种马称为骊),所以才这么叫它。在今天,骊山的美景冠绝关中。
“骊”这个字在汉语里多少有点不吉利,因为它含有一层离别的意思,古人流泪而吟唱骊歌,这种骊歌就是朋友离别时候唱的歌。
按照历史上风水先生们的说法,骊山这个地方不太好,因为千古一帝秦始皇违反了天地的常理,派几十万囚徒花几十年的功夫为自己在骊山旁边堆起了一座大山般令后世不寒而栗的骊山陵墓。
对于帝王们来说,骊山可谓是座不祥之山。秦始皇在这里造陵墓,结果秦朝二世而亡。周幽王在骊山上烽火戏诸侯,结果西周就在他的手里完蛋了。唐玄宗在这里整天泡杨贵妃纵情声色,结果安禄山造反,唐朝从此江河日下。唐穆宗整天在骊山游山玩水,结果年纪轻轻就死了。而唐穆宗的儿子唐敬宗就是不信邪,不听从大臣张权舆的劝告,又去骊山游幸,结果回来不久就蹬腿儿了,死时做皇帝还不到两年。到了1936年,光头枭雄蒋介石住在骊山脚下的华清池,结果让张学良和杨虎城给扣了起来,被迫答应联共抗日的主张。
山顶千门次第开,登上骊山,遥见渭水如带,长安如绣,天尽头,残阳如血。“骊山晚照”为长安八景之一,晚照之中,夕阳无限好,令人感叹历史之兴衰、世事之变迁!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骊山作为皇家园林,规模最大是在唐玄宗时期,这个历史上极富传奇色彩的真龙天子终日在这里“芙蓉帐暖度春宵”,消闲之余,命人遍植松柏花木。当时骊山从山脚到山顶到处是华丽的宫殿,如长生殿、飞霜殿、九龙殿、玉女殿、宜春殿、四圣殿、集灵台、朝元阁、观凤楼、斗鸡楼、羯鼓楼等数不胜数。唐玄宗常常在用美玉宝石镶砌而成的温泉池里泡妞儿,白嫩的龙体欲仙欲死,哪里还顾得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天下黎民!
而华山无疑是陕西一座伟大的山。在“天人合一”思想笼罩下的中国,华山是备受尊仰的“五岳”中海拔最高的西岳。其山势北瞰渭水、黄河,南连秦岭,襟山带河雄视中原,《水经注》上说它“远而望之若花状,因名华山”。花是温香秀软之物,拿它来比喻华山,并不贴切,因为它素来以奇拔险伟名扬天下,与骊山幽丽的巫气大不相同。
华山的气象,是可以象征陕西当初雄厚博大君临天下的气概的,登上华山,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令人遥想谪仙人李白在山顶上留下的“黄河如丝天际来”之句。
华山主要有三个高峰——北莲花峰、南落雁峰、东朝阳峰。险拔的峨峰上长着丰神秀质的华山松,姿态婆娑虬曲,当霞光映照,立时现出金碧之彩。在张大千晚年的泼墨画和明朝画家王履的画中,华山那种壮丽的英气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王履对华山的痴迷是令人吃惊的,他潜心画华山画了几十年。
锦绣龙脉(2)
自古华山天下险。唐代文豪韩愈以其雄文独傲视千古,由此可以推断韩愈是一个胸襟博大勇气非凡之人。但就是这个韩大人,爬上华山险峭之处时,竟吓得脸色都变了,以为“吾命将休矣”,连遗书都写好了,同去的人只得用酒把他灌醉后抬下山去。可见华山的险峻确实不一般。
华山同时是一处与崇尚自然的道教融为一体的道场,山中道观林立,道教势力在这里独
领风骚。唐玄宗时,由于其妹金仙公主在这里求仙学道,所以华山更是盛况空前,名震当时。而华山众多的道教人物中,最有名的当推那位生活在五代到北宋初期的陈抟老祖,这是一个高渺如神仙般的得道之人,据说他最爱睡大觉,常常一睡便是数日。
一声老陕
陕西人怀着自视甚高的口气调侃河南人是“侉子”,甘肃人是“炒面客”,四川人是“拐子”。
“麦面辣子菜籽油,老婆孩子热炕头”,陕西人大都敦厚笃实、豪洒温良,他们是中国最为恋家的一个群体。
黄河,黄土高原。“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在黄土高原上拐了几道弯”,一曲悲怆悠扬的信天游唱得人眼泪都流出来了。
喝一大碗陕北的烧酒,听那高亢热情的喝酒歌,一股子烈气便从肚子里爬上来。江南人要是端起陕西的耀州老碗,肯定得倒吸一口凉气,啊呀呀,这粗糙而沉重的白瓷碗大哉!
南北陕西人
陕西大多数地方历史上曾是西北游牧民族的盘据之地,南北朝时,氐人、羌人、鲜卑人还在这里建立过好几个王朝。所以追溯血缘,今天的陕西汉人实际上大都掺杂着骠悍的游牧民族的血液,这是陕西人比较粗犷豪爽的重要原因之一,而陕北人更是如此。这个问题把它放到整个北方也是成立的,只要仔细翻一翻北方的历史就会明白这一点,当然,南方汉人在历史上也是由各种民族汇合而成,比如越人、三苗等等,但应注意到北方的各个民族大都是强悍、流动性较强的游牧民族,而南方民族大都是定居型的农耕民族,性情要温柔细腻得多
。
陕北是沉默的,同时是宽阔激越的。黄土高原辽阔苍茫、贫瘠深厚,人们世代把窑洞建在山峁川塬的高坡上。黄土高原一方面造成了长期落后的经济,另一方面也造就了陕北人精神性格中坚韧的毅力、宽厚的情性、以及不可扼制的激昂野性。所以,陕北人属于比较典型的大西北人,他们保守老成,容易安于现状,对于物质的要求不高,近代以来拥有“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就已经满足了,时至今日,陕北人仍是中国最为淳朴勤劳的一个群体,相对落后的经济并没有使他们厌倦家园向往外界灯红酒绿的生活,他们在黄土高原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小日子倒也顶天立地自由自在。
20世纪80年代最初的几年,曾经在陕北当过知 青的北京作家史铁生写过一篇《我的遥远的清平湾》,这篇小说以平淡深沉的语气描述了陕北高原沉郁纯情的人文情貌,这篇东西贯穿着一种纯粹的感人至深的内核,这一内核同某一圣洁的境界有关。
而在以关中平原为主的陕西南部,人们在粗犷中又多了一份狡黠和灵秀,不论是这里的土地、民风还是建筑,都被古老而烂熟的传统文化熏陶得太久了,所有的一切都有如一坛保存了千年的老酒。
在经济上,尽管今天的关中与汉唐时期相比已经江河日下,但它是陕西最好的一块地盘,可算中国西部的发达地区之一。
陕西南部的人大都性情粗放,讲究礼仪,墨守陈规而又富有灵敏的神经。他们忠厚老成,但同时精明倔强,他们包容性较强,但又对新鲜的东西保持怀疑。祖先漫长的荣光,使南部陕西人自豪,并有点自视甚高,但这种理由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成为一种心理上的负担,这正如一个曾受人拥戴的有钱人,到后来家境没落了,于是他的心境可想而知。有人把近代的关中人称为没落的贵族,当然,这种“没落的贵族”更多是指整个文化上的衰退,内涵上与八旗子弟那种“没落的贵族”是不一样的。
米脂婆姨绥德汉
大文豪歌德说:“永恒的女性引导我们上升。”在人类所能感触到的美中,没有什么美能够与女性之美相提并论;在人类所具有的感情中,没有什么感情比母性更伟大感人,震撼心灵。
米脂婆姨资质出众,壮实干练,朴实热情,她们是陕西女人及整个大西北女人的出色代表。
米脂婆姨的美与江南女子的美是迥然不同的,一为结实健康的土性之美,一为缠绵婉约的水性之美。江南女多属于身段高挑苗条型,姿色浓艳端庄,感情敏感细腻,她们出没于明月青山或水乡阁楼之中,身披丝绸缎面,说话吴语呢喃。江南女大都纤柔清瘦,那位“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林妹妹便是典型人物,她们被温柔的山水宠得太娇媚了,她们的樱桃小口适合于唱柔情似水的温婉吴歌。
米脂婆姨及陕西女与江南女之间的差别实际上是文化背景的差别。陕西女的气质品性与黄土高原所散发出的质朴气息是一致的,她们灵巧的手会做花枕、鞋垫、围裙、披肩、裹肚、坎肩等各种各样的东西,她们能帮助丈夫干活,把家庭的里里外外打理得舒舒服服,直到把丈夫爱得不愿意出远门去闯天下为止。
另外,陕西女的一大拿手好戏就是剪纸,一把小剪刀在一张红纸上上下翻飞,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张张玲珑清新、层次分明、姿态万千的精美图案就出来了。题材有花卉、鸟兽、植物、山水、人物、文字、粮食等等。
陕西女周身洋溢着亲自然的热情,在阳光的强烈照射和西北风的劲吹之下,她们显得比江南女更接近于土地,更具有旺盛淳朴的精力,同时也缺乏那种大家闺秀的软玉气质。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陕西这块土地既然能孕育出优秀的女子,自然也就能孕育出优秀的汉子。绥德男人就以壮实英俊的体魄和敦厚豪迈的阳刚之美名扬陕西。有什么样的母亲就能生出什么样的儿子来,有黄土高原一样的母亲就能生出黄土高原般的儿子来。
外省人形象地把陕西男子称作“陕西愣娃”,一个“愣”字,不失幽默地抓住了陕西男子的某些特点,比如说为人老成正统,待人温厚诚恳,脾气倔强坚毅等等。但如果以为“愣娃”们都是老实巴交的笨人王老大,那就大错了,“愣娃”们精着哩,大智若愚,心头比谁都有数。其实别人一看就知道聪明的人只是小聪明,未必真的聪明,同时由于看出他聪明,所以别人总是防着他一手,真正大聪明的是类似“陕西愣娃”的这种人,因比较老实而轻而易举地赢得别人,然后他们就可以老谋深算地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陕西愣娃”们迷恋家乡的一山一水和家庭的温暖,喜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碗吃面条。一大海碗的老稠酒,一口气就喝下去了。从表面上看他们是温和中庸的,但一火起来犟脾气就犯了,七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然,“陕西愣娃”还是有地域性差异的,关中愣娃比陕北愣娃要狡猾灵敏一些,而陕北愣娃比关中愣娃更笃实豪爽。
秦乐四味
要想了解一个地方的人文况味及集体性格,最好的方式就是听一听带着泥土味的音乐。
从历史上看,汉族留下来的传统乐器和乐曲舞蹈是很少的,汉族地区所流行的乐器和乐舞大都是从西域少数民族那儿传过来的,由于陕西所处的地理位置,所以它必定是西域艺术较先染指的地区之一。
陕西人是喜欢玩点音乐舞蹈的,什么安塞腰鼓、集贤古乐、信天游、秦腔、秧歌舞啦,什么碗碗腔、陕北评书啦,就连搬运东西时也要唱“报路歌”,在农田里干活也要唱“锣鼓草”,喝口酒也要引吭高歌以助酒兴。由此可以感知陕西人对生活的热爱程度。
筑的形状很像古筝,颈细而肩圆,有13根弦,弦下设柱,演奏时左手按住弦的音节,右手用竹尺击弦发出音响。古筝在战国时候就已经在陕西流行了,到唐宋之前是13根弦,而现代的筝经过改造后有25根弦。由此可见古时候筑和筝是很相似的,两者在陕西都很流行,所不同是筑为击弦乐器,而筝为拨弦乐器,演奏起来,筑的声音要慷慨激昂得多。秦汉时候筑在秦地是非常时兴的。
“风萧萧兮易水寒,满座衣冠似雪。”说到筑我们不禁想起了战国末年击筑的高手高渐离,也就是著名刺客荆轲的知己朋友,他曾在易水河畔泪流满面地击筑为荆轲送别,荆轲死后高渐离隐姓埋名流落它乡。那时候秦始皇和其他秦人一样喜欢听筑,为筑发出的音律所着迷,始皇帝常召见天下击筑的高手,举行演奏会。高渐离为续荆轲遗志只身来到咸阳在街头击筑,很快就大出其名受到始皇帝的召见。在演奏会上,高渐离用灌了铅水的筑击杀秦始皇,结果惨遭杀害。令人震惊的是高渐离为了尽快得到召见并使秦始皇放松警惕,到咸阳后竟自己刺瞎了双眼。在高渐离最后的漆黑世界里,筑该是发出了怎样动人心魄的悲凉声音啊!
刘邦也是很喜欢筑的,他常常在这种乐器的伴奏下,亲自吟哦楚歌。西汉初年,长安的宫廷楼阁、酒肆山水之际,到处可以听到筑悱恻深沉的声音。公元前202年,刘邦终于至尊加冕做了皇帝,他返回当年做亭长的故乡后,回想起铁马金戈风雷激荡的往昔岁月,忍不住涕泪涟涟,于是击筑吟唱了那首有名的楚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返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黄土高原的茫茫天地间,博大荒凉的景物衬托出生命的渺小。在这里,常能听到苍凉悠扬的信天游,高旷朴素、舒展自由的曲调,散发着黄土的野性,令人陶醉,回味无穷。
信天游最早的时候据说是长工、脚夫和卖苦力的人在路上为解闷儿而吟唱的小调,后来慢慢流传开来。人们在孤独疲乏之余,天高地远随心所欲地吼上几句,心头一下就舒服多了。
陕北人说:“信天游,不断头,断了头,穷人无法解忧愁。”是的,对于穷苦百姓来说,信天游就像一束灿烂的火源,把生命从忧愁和苦难中解脱出来。在唢呐声中,一曲信天游悠悠地贴着一望无际的黄土地飞上天空,强烈的阳光金灿灿地洒下来,那情景,岂是语言所能道出的?
北方民歌早在《诗经》里就有兴、比、赋的特点,后来出现的民歌保持了这种特点,信天游与此是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