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莫顿先生刚刚打来电话,大约有十个人或者十二个人。”
“你知道有哪些人?”
“不知道。他们没说。”
埃文斯心想:真没用。
“好吧。”他说。
“不要忘了下星期你要传讯莫顿的女儿。这次在帕萨迪娜。不在市区。玛格·雷恩打电话询问他的奔驰诉讼案。宝马经销商还想上诉。”
“他还想起诉教堂。”
“他每隔一天就来个电话。”
“好吧。就这些吗?”
“还有,大约还有十件事情。如果我感觉好些了,我会留一个清单在你桌子上”
言下之意是她不会。
“好吧。”他说。
“你来办公室吗?”
“不了,太晚了。我需要睡一会儿。”
“那就明天见。”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冰箱里除了一罐不知哪年的奶酪,几根枯萎的芹菜,上次约会,大约是两周前吧,剩下的半瓶酒之外,什么吃的也没有了。两周前,他遇上了在另一家公司负责产品责任险的女孩,名叫卡罗尔。他们在体育馆互相看上了对方,随即便开始了一场断断续续的恋爱。他们都太忙了,说实在的,对彼此也并不是特别上心。他们每周见一两次面,见面时便疯狂地做爱,然后其中一位第二天早上就会借口跟别人约好了吃早餐,早早就回家了。有时他们也一起吃晚餐,但并不经常。谁都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他走进客厅去查电话应答机。没有卡罗尔的留言,但有一条詹尼斯的留言,詹尼斯是另一个女孩,他有时跟她见面。
詹尼斯是体育馆的教练员,拥有洛杉矶女孩的匀称身段,但摇摆得厉害。做爱对她来说是一件体育赛事。她需要好几间屋子,沙发、椅子都是赛场。
埃文斯总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身体的脂肪太多,不像她那样没有半点赘肉。但他还是继续跟她见面,而且隐隐有一种自豪感,他有这样一个看起来令人惊异的女孩,即使做爱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好。即使匆忙相约,她也常常有空。詹尼斯本来有一个年纪较大的男朋友,在一家有线新闻台做制片。但他常常出差,她耐不住寂寞。
詹尼斯前一天晚上留下了这条信息。埃文斯不想给她回电话。詹尼斯决定自己想做什么事情时,必须立即去做,否则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在詹尼斯和卡罗尔之前,埃文斯有过其他的女人,都大同小异。埃文斯告诉自己应该找到一种更令人满足的关系,一种更为严肃、更为成熟、更适合他年龄和身份的关系。但他太忙了,只能什么事情来了便做什么事情。
此时他已饥肠辘辘。
他下楼回到车上,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免下车餐馆,位于皮可路上的汉堡包店。那里的人都认识他。他买了一个双层干酪肉饼,一杯牛奶草莓饮料。
他回到家,打算睡觉。这时他想起要给莫顿打个电话。
“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莫顿说,“我刚刚检查了一些东西——查了一些东西。我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款怎么样了?给了瓦努图诉讼案,全部?”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文件已起草好而且签字了,但是我想还没有付款。”
“好的。我要你拖延付款时间。”
“当然,没问题。”
“只是稍微拖一拖。”
“好的。”
“不用跟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说什么。”
“不用,不用。当然不用。”
“好。”
埃文斯挂断电话,走进卧室,开始脱衣服。电话又响了起来。是詹尼斯,那个体育教练。
“嘿,”她说。“我正在想你,想你正在干什么?”
“事实上,我正准备上床睡觉。”
“噢,睡觉还早呢。”
“我刚从冰岛回来。”
“那你一定很累了。”
“嗯,”他说。“没有那么累。”
“要人陪吗?”
“当然。”
她格格地笑着把电话挂了。
9 贝弗利山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6时04分
埃文斯被一阵有节奏的喘息声吵醒。他伸手去摸,但詹尼斯已不在了。她躺过的那边余温尚存。他轻轻地抬起头,打了一个哈欠。在清晨柔和的光线里,他看见床脚的上方有一条苗条、漂亮的大腿,瞬间另一条大腿也出现在床脚的上方。接着两只腿缓缓下降。喘息声。然后两只腿又开始上升。
“詹尼斯,”他说,“你在干什么?”
“我必须作好准备。”她站起来,微笑着,身上虽然一丝不挂,却感觉自由自在,她对自己的外表颇有信心,每一块肌肉都轮廓分明。“我七点钟要上课。”
“现在几点了?”
“六点。” 。
他叹了一口气,把头埋进枕头里。
“你现在真的应该起床了,”她说。“觉睡多了会短命的啦。”
他又叹了一口气。詹尼斯满脑子都是健康信息,这是她的工作。“睡觉怎么可能让人短命?”
“他们研究过老鼠。他们不让老鼠睡觉,你猜怎么着?老鼠活得更长。”
“啊哈。请你煮一下咖啡好吗?”
“好啊,”她说,“但你真的不要喝咖啡了”她从房间里瓢然而出。
他坐在床上晃动着双脚,说道:“你没有听说过吗?咖啡可以预防中风。”
“没有那回事,”她在厨房里说。“咖啡里有九百二十三种不同的化学物质,对你的身体不好。”
“这是新的研究结果。”他说。这确实是事实。
“另外,它还会致癌。”
“从来没有得到过证明。”
“失败了。”
“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神经紧张。”
“詹尼斯,请不要说了。”
她走回来,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叉放在她漂亮的胸前。他看见她小腹部上的血管,一直延伸到腹股沟。
“唔,你太紧张了。彼得。你得承认这点。”
“只有当我看着你的身体的时候我才紧张。”
她撅着嘴。“你不信我的话。”她转身走进厨房,把那高高的完美无缺的臂肌给他看。他听见她打开冰箱门的声音。“没有牛奶了。”
“不加牛奶也行。”
他站起来去冲凉。
“你受到过伤害吗?”她说。
“什么伤害?”
“地震。你不在的时候,有一次小地震,大约四点三级。”
“我不知道。”
“啊,你的电视机肯定移动了。”
他停住脚步:“什么?”
“地震让你的电视机移动了位置。你自己去看看。”
早晨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户里射进来,清清楚楚地映出电视机底座在地毡上压出的模糊的轮廓。电视机的位置移动了大约三英寸。电视机屏幕是老式的三十二英寸,死沉。搬动起来很不容易。
看着电视机,埃文斯打了个寒噤。
“你很幸运,”她说。“你所有的玻璃制品全在壁炉架上。它们随时都会碎,即使小小的震动都会。你买了保险吗?”
他没有出声。他弯下腰,查看电视机后面的连线。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但他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有看过电视机后面了。他不清楚自己在寻找什么。
“顺便说一句,”她说,“这不是有机咖啡。你至少应该喝有机咖啡。你在听我说话吗?”
“等一等。”他在电视机前蹲下来,查看电视机下面有什么异常。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这是什么?”她说。
他从上面看过去。她手里拿着油炸圆饼。“彼得,”詹尼斯表情严肃地说。“你知道这些东西里面有多少脂肪吗,你也许还应该吃一点黄油。”
“我知道我不应该吃了。”
“对,你是不应该再吃了。除非你今后想得糖尿病。你为什么坐在地板上?”
“我在检查电视机。”
“怎么了,坏了吗?”
“我想没有。”他站了起来。
“你的洗澡水在哗哗地流,”她说,“没有环保意识。”她把咖啡倒出来,递给他,“去洗澡吧。我要去上课了。”
他洗完澡出来,她已经走了。他铺好床罩(跟平时一样,从来没有铺平整过),走到衣橱前,穿好衣服,迎接新的一天。
10 世纪之城
8月24日,星期二
上午8时45分
在世纪之城的一栋办公楼里,哈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占了五层。这家公司的老总们高瞻远瞩,有强烈的社会意识。他们为许多致力于环保的好莱坞名流和有钱的社会活动家们做过代理。他们也为奥兰治县三个最大的地产商做过代理,但这一点鲜为人知。但正如它的合作伙伴们所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持公司的平衡。
埃文斯之所以加盟这个公司是因为他有许多热衷环保的当事人,乔治·莫顿尤其热衷环保。他是四个全职为莫顿和他的宠物慈善机构以及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工作的律师之一。
不过,作为台伙人,他的级别较低。所以他的办公室不仅小,而且窗户对面就是摩天大厦那单调乏味的玻璃幕墙。
埃文斯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全是一向送给地位较低的律师看的东西。其中有一份住房转租,一份雇佣合同,一份关于破产的书面质询,一张连锁店的纳税申报表格,两封以他当事人的名义起草的威胁要起诉的信件——一份是一个艺术家反对一家美术馆拒绝归还他并未出售的油画,一份是乔治·莫顿的夫人声称她的奔驰敞篷车停在车场时被车场管理员刮伤。
莫顿的夫人玛格丽特·莱思,曾经当过演员,脾气很坏,喜好与人争辩。只要稍稍忽略她——近来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她就会找个借口告别人。而起诉书就会不可避免地摆到埃文斯的桌上。他做了一个要给玛格丽特打电话的记号;他认为她不会把这个官司打下去,她会被说服的。
另一份是来自贝弗利山一个宝马经销商的电子数据表。这个经销商声称,由于“耶稣会开什么样的车”这个活动是对豪华轿车的污蔑,对他的生意造成了损害。显然,他不能去教堂销售自己的汽车,一些教区居民参加完仪式,清醒过来,纷纷指责他的销售人员。这个经销商对此不悦。但在埃文斯看来,他的销售额比去年还多。埃文斯也做了一个记号,准备给他打个电话。
接下来,他查了一下电子邮件,有二十封是关于如何使阴茎增粗的,有十封是关于镇静剂的。还有十封是关于在利率调高之前如何得到新的抵押的。真正重要的只有五六封。第一封来自赫贝·洛文斯坦,提出要见他。洛文斯坦是莫顿的资历较深的合作伙伴;他的主要工作是管理不动产,但也负责其他方面的投资。对莫顿来说,不动产的管理是一项全职工作。
埃文斯闲逛到楼下大厅,走进赫贝的办公室。
赫贝·洛文斯坦的助手利萨在接电话。埃文斯进来时,她挂断电话,看起来有一点心虚。“他正在跟杰克·尼克尔松说话。”
“杰克还好吗?”
“还好。刚跟著名影星麦瑞儿完成一部影片。还有一些问题。”
利萨·雷是个热情的女孩,二十七岁,对传播流言非常热衷。埃文斯很久以前来这里时,就是靠她来获得办公室的各类信息的。
“赫贝想让我干什么?”
“与尼克·德雷克有关的事情。”
“明天早上九点开的什么会?”
“我不知道,”她说,声音听起来有些吃惊,“我什么也不知道。”
“谁打的电话?”
“莫顿的会计。”她看着桌上的电话,“啊,他打完电话了,你可以进去了。”
赫贝·洛文斯坦站起来,马马虎虎地跟埃文斯握了握手。他五官端正,但是个秃子,举止适度,但有点让人讨扶。他的办公室里挂满了家人的照片,大约有十几张。纵向摆了三四堆。他跟埃文斯的关系不错,原因是,这些天来,莫顿那三十岁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因为私藏可卡因被抓,埃文斯都要半夜三更跑到市里去保释。洛文斯坦以前干这个干了许多年,现在乐得夜夜睡到大天亮。
“呃,”他说,“冰岛怎么样?”
“很好,但很冷。”
“顺利吗?”
“当然。”
“我是说,乔治和尼克之间,还行吗?”
“我觉得还行。为什么这样问?”
“尼克很担心。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之内他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担心什么?”
“乔治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捐款怎么样了?”
“尼克在问这件事吗?”
“有什么问题吗?”
“乔治想拖延一阵子。”
“为什么?”
“他没有说。”
“是不是因为科内尔这个人?”
“乔治没有说。他只说拖一拖。”埃文斯心想洛文斯坦怎么知道科内尔这个人。
“我怎么跟尼克说?”
“告诉他正在运作。我们还没跟他约好。”
“没有什么问题吧。是吗?”
“这个他也没告诉我。”埃文斯说。
“好吧。”洛文斯坦说。“在这问屋里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吗?”
“也许有问题。”埃文斯心想乔治很少拖延慈善捐款。前一天晚上与他简短的谈话中,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
“明天早上开什么会?”洛文斯坦说,“在大会议室里。”
“我什么也不知道。”
“乔治没有告诉你?”
“没有。”
“尼克非常不安。”
“唔,对尼克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尼克听说过科内尔这个人。他认为他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属于反对环保的那类人。”
“我对此表示怀疑。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从事环境科学研究。”
“尼克觉得他是个麻烦制造者。”
“我说不清楚。”
“他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你,莫顿在飞机上谈到过科内尔。”
“尼克不应该这样打听隐私。”
“他担心他跟乔治站在一边。”
“这不奇怪。”埃文斯说,“尼克搞错了一张大额支票。把钱存错了账户。”
“我听说过,是个自告奋勇的人犯的错误。你不能因为这件事责备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