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起来。
禅师道:“你真糊涂!你仗我降魔真传,任它多厉害的山精野魅,三百里内不能逃死,何故如此心急,怎不细看看那些人皮头骨,是否新死之物?毫不审视,遵下毒手,可知道家旁门原有炼气变形之法?那黑狐不特得道以来不曾害过生灵,便是那一张人皮、七个人头骨,也是向青螺峪凌真人处明白乞取,得诸妖人囊内,并非偷盗凶杀而来。它因自知无罪,才想仰借佛力,在此寄迹,早夜公然修炼,并不避人。谁知千年苦修之功,败于一旦。休说它不能甘休,便是我也无从宽纵。何况你又是本门传人,如不使你转这一劫,了此冤愆,怎能受我衣钵?那猿、虎只为报恩情切,想夺那粒内丹与你,不想爱之实以害之。还算你未起贪心,未将此丹据为己有,总算是无心之失;否则后患更是不堪设想,只恐转劫再来都无望了。这一来,为师又须多等你好些年,方得完成正果。话已说完,你自己前往后殿茶毗去吧。”
能济知禅师戒律极严,言出法随,无可宽免。略一寻思,把心一横,跪求道:“弟子道浅魔高,此去转劫,又有这两层冤孽,自作自受,夫复何言?所望恩师念在弟子从小随侍,亲逾父子,大发慈悲,施大法力解难消灾,度化接引,以免堕落浊世。”说罢痛哭不止。禅师道:“你茶毗以后,我为你先炼真神,再使入世,便是莫大鸿恩。我迟却数十年飞升,所为何来?这个你可放心。你只要此行不昧夙根,努力修为,自有重来之日。虽说你冤孽太重,一转世便成凡人,狭路逢仇,难以抵御,但你夙根深厚,到了那时,自能转危为安,一切不消虑得。现距托生之期还早,你自去吧。”
那白猿、黑虎见能济执意不收那粒内丹,又闻钟声催动,禅师恰在此时回转,也恐事情败露,必受斥责,万不料能济为此一事已堕一劫。当下由黑虎用前爪匆匆扒地,埋好黑狐,正欲赶到寺中窥探动静,谁知那内丹只是一团光华,又轻又柔软,仿佛吹弹得破一般,捧在手上,虚飘飘的,似要乘风飞去。白猿用两手合拢捧持着没走几步,内丹光华倏地往里一收,立时缩小大半。白猿深知此物灵异,惟恐化去,刚把手一紧,内丹忽又长大,彩光荧荧,照眼生颖,比起先前还要鲜明莹澈得多。等把手一松,又复往回缩小。似这样,几收几放过去。白猿不知灵狐本身真神已由散而聚,那粒内丹是它千年吐纳苦功炼就的元婴,当时没有将它消灭,此时躯壳虽死,真神犹在,白猿又不谙禁制之法,如何能保持得住。见它消长无定,只料有异,却想不出应付之法。未一次收得更小,长得更大。白猿心里一着慌,把持未免紧了一些,奇彩辉幻中,耳听叭的一声,那团光华立时爆散,化成弹丸大小一点奇亮夺目的银光,流星电射般往上空升起。白猿纵身数十丈,一把没捞住,转瞬它已高出云表。再渐长渐大,往下缓缓落来,流辉四射,照得山石林木都成银色。
白猿妄想失而复得,运足周身力气,还在作势相待,等够得到时向上跃取。眼看那团银光长有拷栳般大小,离地也只一二百丈左右时,忽听黑虎一声怒啸,向来路直扑过去。回头一看,黑虎扑处,有一团黑气影影绰绰裹着一个黑狐形体,身后带起一溜黑烟,其疾如矢,直朝当空银光中射去。两下里才一接触,黑影不见,银光闪了两闪,立时化散开来。晃眼问又由分而合,变成蝌蚪形一道光华,头大尾小,略一拨转,后面带起一条芒尾,无数大小明光恰似长替飞驰,万点流星过渡,径向东南方投去,一瞥即逝。猿、虎俱看得呆了,白喜欢一场,到手之物又复失去,好生扫兴。
猿、虎再回到寺中,伏在殿外一听,正赶上能济痛哭陈词,行即转劫之际,才知铸成大错,害了恩人,这一惊真非同小可。也不顾禅师责罚,双双跃上殿去,趴伏在地,不住以头撞地,极口悲鸣,愿以身代。禅师早知前孽注定,能济该有这场劫难,并没深责猿、虎。只喝道:“你这两个孽畜,才脱大难,不安分虔修,却去诱人为恶,使我门下弟子犯戒遭劫。本当将尔等斩首,永堕泥犁,方足蔽辜。今姑念畜类无知,事由报恩情切,素行无他,暂且免死,还敢代人求恩么?能济犯我家法,咎有应得,自作之孽,谁也不能替他。”说罢,便命旁立侍者:“将这两个孽畜逐出寺外,不能再来听经了。”
这时能济已跪谢完了师恩,自往后殿引用本身真火,茶毗转劫去了。猿、虎见侍者持杖喝逐,知禅师意甚坚决,无可求恩。只得战兢兢站起,不住悲鸣哀啸,倒退出去。
因恩人为已所误,甚为伤心,虽被禅师逐出,仍然不肯远离,不分日夜,在寺门外伏地哀声鸣啸。口吐兽语,求禅师大发慈悲,宽恕既往,指点明路,许其自保恩人,直到仙缘遇合,引渡入门,以免中途为仇敌所害。接连几天未离开寺门一步,一片真诚,竟将禅师感动,出寺面示机宜:命黑虎先去青狼寨等待,白猿随后即去。直到能济转生颜家,穷途落魄,朝夕相随,守护不离。白猿更是灵异,知道清波上人是禅师好友,意欲借着搭救康、连二猱为名,将上人请动。事完,再引虎儿前往拜谒,日后许多个支援。所以黑虎虽被上人喝出,仍在洞外徘徊未走。
涂雷听上人说完大概,既想乘机一试身手,又想和虎儿见面,看看这转劫再生的能济是何等人物,故连请求几次。上人明知他与虎儿别有因缘,因受乃母之托,恐明许了他,异日出去久了,又往别处生事,故作不允,拂袖而入。涂雷绝顶聪明,看出乃师意非坚决,又一想:“日前师父原答应过,只要有机缘到来,即可往试,今天有了事,偏又不许。反正相隔不远,且背了他去去就回,想必无碍。”便又赶进房去和上人说,要往北山采些果子。上人点了点头。涂雷大喜。出门时猛想起:“路虽不远,却未去过,忘了向师父探问一下,纵驾遁光寻找,免不了仍要费事。”正觉美中不足,一出洞门,忽见那只黑虎仍在门外趴伏,见人走出,不住点首,好似识得自己意思一般。知它通灵,便问:“我现在背着师父,同你去杀死那妖道好么?”黑虎点了点头,挨近涂雷身侧,把前腿一伸,四足趴伏在地。涂雷知要他骑,心想反正得虎引路,便骑了上去。
那虎等人上了背,将头一昂,放开四足,往前跑去。涂雷先还以为骑虎比起御剑飞行相差天地,谁知那虎竟如飞的一般,一路蹿山跳涧,上下于峻崖峻岭之间。只觉耳际呼呼风生,林木肢陀成排成阵,如浪涛起伏,迎面奔来,再往身后倒泻下去。略一回顾的工夫,便飞越了一二十里的崎岖山径,奇景万千,目不暇接,一瞥即逝。自己稳坐其上,迎风长驱,真是又舒服又壮观,比起初习御剑飞行,别是一番情趣,高兴之极。恨不能也收一只虎豹之类的猛兽,来充坐骑,才称心意。
涂雷正寻思间,忽听那虎啸声连连,接着又听崖下猿啸相应,已到了妖人巢穴上面。
一会转到崖下,一见虎儿生相,先自心喜。后来斩了妖道,破去邪法,一同前往救康、连二猱,路上彼此通问姓名,一说经过,益发投机,由此成了至契。
康、连二猱被困的那间石室,只是邪教中的寻常禁闭之法,本无足奇,妖道一死,不攻自破。当下由涂雷上前放出飞剑,斩关直入。里面地方不大,甚是污秽阴湿。康、连二猱被妖道用蛟筋倒绑,吊在室顶当中,看见主人、猿、虎进来,哀鸣求救。涂雷见二猱遍体金毛,油光水滑,生得甚是异样,不禁喜爱。正欲上前解救,被虎儿一把拦住道:“师兄莫忙,这两个狗东西太可恶了,我还有话问它们呢。”
虎儿说罢,指着二猱发气骂道:“你这两个该死的狗东西!当初如不是白哥哥引我救你们出来,你们早在山窟窿里饿死了。它虽和你娘打过架,你娘又不是它弄死的,你怎不听我话,三番两次朝它行凶?凭它气力本事,弄死你两个,还不是和掐死一个虫子一样?不过因我还喜欢你们,它看在我的情分,不肯动手罢了。你们怎还起坏心,不知从哪个鬼地方弄一技鬼花朵来,想把它迷倒害死?害它不成,又敢背了我逃跑,偏生报应,被妖道捉来。如不是我白哥哥宽宏大量,打发黑哥哥到清波师叔那里请来我涂师兄将妖道杀死,你们今晚便没命了。该死的狗东西,太可恶了。我也不打你们,仍由你们在这里吊上几个月,我再来放,看你们还弄鬼花样害人不?反正不是我白哥哥害你们吃苦,莫非这也恨他?”二猱一听这次遇救全仗白猿,这一半日工夫苦头业已吃足,又悔又怕,哪里还敢丝毫倔强,望着虎儿不住哀声乞怜,表示诚心悔过。虎儿本来爱它们,原是故意威吓,显出白猿恩惠,以免日后一个顾不到,又去背地寻仇。假装发怒,又喝骂了几句,经白猿一讲情,这才转请涂雷解救。
涂雷先见虎儿小小年纪,独居深山,有通灵猿、虎为伴,已是惊奇。及听喝骂二猱,不知就里。后来用飞剑解绑,问起详情,才知他不只有此灵猿、神虎常相厮守,还有这两个善解人意、灵慧奇猛的金星神猱,以及千百金钱花斑大豹朝夕服役,随同出入,不禁欲羡已极。等二猱一一跪叩谢罪谢恩之后,便要伴送虎儿回去,认清门户,以便暇中时常过访。虎儿、白猿巴不得日后和他时常来往盘桓,闻言大喜。
两人四兽离了妖窟,因虎儿来时所骑之豹仍在峡外,欲循原路回转。白猿却说:
“来路迂回绕远,无须如此。可命康康招豹回去,大家仍由崖上回转。”涂雷本要飞行前去,虎儿因荒山独处,从不见人,不意空谷足音,得此良友,真是喜出望外,和涂雷亲热已极,坚邀一同骑虎回去。涂雷虽恐出来久了,回去招恩师责罚,但一则年幼贪玩,二则生平头一次交到这样好友,又心想主人未归,自己先去了也是无用,立即应了。
二人手挽手臂,并肩骑上虎背,不消顿饭光景,便到了虎儿洞中。虎儿引将进去,一同坐下。白猿和连连慌不迭地献上山果食物。涂雷、虎儿边吃边说,越谈越对劲,俱都相见恨晚。一会儿,康康引豹归来。涂雷要见群豹,虎儿便陪了出来。一声长啸,崖下豹栅中大小金钱花斑野豹千百成群,纷纷跑出,一同拥到崖前,面朝上跪伏在地,似练习有素的一般。虎儿又是一声长啸,群豹俱各昂首,齐声吼啸,立时山鸣谷应,怪风四起,沙石惊飞,山花乱坠,宛如红雨,声势雄壮威猛,若撼山岳。喜得涂雷心花怒放,也跟着引吭高呼,欢跃不已。群豹怒啸了一阵,虎儿把手一挥,轰的一声,戛然顿止。
只剩四山回应之声,嗡嗡震荡,半晌不绝。涂雷拉着虎儿双手,笑嘻嘻赞不绝口。
虎儿看出他喜欢这些猛兽,便说道:“康康、连连性子太野,不肯跟随生人,白哥哥要出门找我爹和娘去。黑哥哥从小陪我在一处,永不离开。除开它们这四个,还有这么多豹儿,只要涂师兄喜欢,随便挑了带走,要多少有多少。如伯其野性不听你的话,它们都怕康康、连连,只须吼上几声,也就不敢强了。”涂雷原知虎、猿与虎儿有前生宿契,漫说不肯相赠,纵肯也绝不会跟了同去。心中颇爱康、连二猱,想分它一个,又不便开口。继而一想:“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康、连一母双生,何苦给它拆散?”正把念头转在豹身上,闻言大喜。因虎儿有恐豹性野难制的话,暗忖:“他小小年纪便能降伏群兽,难道自己一身遁法本领还不如他?”不愿示弱,接口答道:“我原有此心,既承兄弟盛意,我此时还不知师父心意如何,且先挑两个大豹和一个小豹崽吧。”
虎儿正要张口呼唤康、连二猱,涂雷忙把手连摇道:“这倒不消,我自会降伏它们。”说罢,朝豹群中仔细看了一看,觑准两只又大又雄壮好看的金钱花斑大豹,一纵遁光,往崖下飞去,满拟手到擒来,谁知物各有制,野豹生性猛恶,凭涂雷本领,尽杀群豹不难,要想驯服它们,却非容易。就是虎儿,如非先有猿、虎与康、连二猱相助,这上千大小野豹,也休想制服得住。涂雷刚刚飞起,脚还没有踏地,群豹先是一阵大乱,互相挤撞。先看中的那两只大的,早不知挤向何处。一片金钱花斑锦毛中,千头攒动,挤成一团,简直分辨不出来。等落地收住剑光再找群豹,又各齐声咆哮,纷纷蹿起,同向涂雷扑来。豹是虎儿家养,涂雷是客,又不便真用飞剑斩杀。虎儿偏又过信涂雷本领,想看看他伏兽之法,群豹见主人没有喝止,益发胆大,来势猛恶非常。涂雷无法,只得飞身纵起。因这一迟疑之间起得稍慢了些,将身着短衣抓裂了一大片。,如非生就铜筋铁骨,差点没被豹爪抓得骨碎筋裂,闹了个老大不是意思。
涂雷不禁心头火起,在空中盘旋了两转,二次觑准一只大的,想好主意,电射星流般朝豹群中直落下去。就在群豹二次骇乱惊窜中,一伸双手,抓住那只大豹的头颈皮,大喝一声:“起!”便提了起来,往崖上飞去。这只大豹恰巧是虎儿先骑的那只,最是猛烈,加以人小豹大,抓的地方只是头颈一处,急得那豹在空中不住乱挣乱舞,怒吼连声,下面群豹见状,俱各发威怒吼,风起尘昏,声震山谷,比起适才势子还要来得惊人。
涂雷飞到虎儿身侧,刚将手一松,往地一掷,那豹便一打滚翻起,张牙舞爪,恶狠狠向涂雷扑去。涂雷见那豹如此凶猛,喊声:“来得好!”身子往下微俯,让过来势,再略一偏,便闪向豹的左侧。贴着豹腹飞身纵起,一伸右手,又将豹颈皮抓住,奋起神威,口里嗯了一声,往下一拉。
那豹扑时正在情急暴怒之际,势于绝猛,吃涂雷神力逆着势子硬拉回来,两下里都是个急劲,那豹身不由己,两只后腿朝天向上弯转。山中猛兽,豹类身子最是灵活。这只又是多年老豹,群中之王,更为厉害。就着上翻之势,前腿一挣,后腿索性连身反转过来,伸出两只钢铁般的利爪,便朝涂雷身上抓去。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