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见状,才想起没给小湘引见,忙又拦住灵姑话头,令先拜见过韩叔父。小湘听是吕伟之女,益发赞许。
这静室借着山形,建在大寨后面半山峰腰凹处,以崖为顶。前有三亩平地,满植花木,下临绝壑。对面峭壁如刃,高矗天半,不可飞渡。左边怪石微凸,上下相隔甚高。
除有时山风大作,吹得那瀑布如匹练摇曳,水花四射,击荡交鸣外,风和人静之夜,只听到峰顶发源处微有哗哗之声,并不似寻常泉瀑那般轰隆怒啸。右边出口又是石壁如屏,又高又阔,恰将大寨隔断,仅壁根近地处有一个三四丈深的石洞可以通行。全村寨的屋宇均在石壁之右,依着形势四下散置。洞径纤曲,里外都看不见,还须绕行出去,才能望到村寨。室甚高大,本是中行辟作闲暇观书之地,兼充谢道明的行榻,不奉使命,轻易无人走进。有两个服侍的小童,因值夜深,又欲畅谈无忌,业已遣睡。虽然地极幽僻,小湘终恐顾党有甚好谋窥探张鸿,若无心闯来,见到灵姑,必然误会,反伤了双侠交情,便起身往门外走去。张鸿见状,伸手要拦,小湘低声笑道:“我不是回避你们,我是代你们巡风去。”张鸿忙即谢了。灵姑重又从容叙述前事。
原来吕伟父女和王守常等听虎王说了身世,得知一切详情之后,先想不起那村主是何等人物。后虽由杨天真而想到滇中五虎,又由五虎而想到戴中行身上,心中仍拿不定。
却料定明日之宴,必有争端。想了一阵,笑对虎王道:“可惜神猱虽能通人语,却不会说。否则再教它辛苦一次,半夜跑去问问我那贤弟、不使人见,即行回话,总可得到一点虚实,明日也好早作准备。”虎王屡占上风,全没把对方放在心上,力说:“他们除了尹,方、谢、韩等十来个是好人,余者鬼头鬼脑,还不如我养的畜生。尤其那顾修、杨天真这几个更是可恶,本领不济,专一暗算我的豹子,你说气人不气?你休听姓杨的满口大话,也不知从哪里找来几个废物,明日打得赢我便好,打不赢时,有老尹的情面,我也不会伤他。这样人我已遇见过好几回了,不用康康、连连,就给我打跑了,理他怎的?”
吕伟却不是这样想法,细想杨天真的口气,隐含杀机。对方多次吃亏,岂不知虎王和神虎、金猱的厉害,必定延有能手,怀着必胜之心无疑。目前江湖上妖人甚多,弄巧所请的还会邪法,事更糟了。虎王心直,哪知此辈诡诈。仗着一见如故,谈得投机,话还能听,便以婉言相劝,说江湖上妖人厉害,遇上会邪法的,休说有力难使,便是虎、猱,也无法施其神勇,不可不早为防备。并劝虎王明日务看自己眼色行事。虎王闻言,也想起昔年双猱私逃,为妖道所陷,自己骑豹往救,多亏涂雷相助,才得无事,不禁心动了一下。因生平所见会法术的人,无论正邪全是道装,一心记着明日如见有道装的人,多留他一点神。好在身有玉符,又会防身之法,也不怕他邪法暗算。便和吕伟一说,又将身佩玉符取出来看。
吕伟见那仙人给的玉符,上刻符箫,入手温润,隐泛光华,知是宝物。便对他道:
“你适才不说送你玉符的那位朋友,日前出去就要回来么,何不试他一试?由我写下一信,命你神兽明早给他送去,打一后援,有备无患,总是好些。明日他若善请便罢,否则各凭真实本领,大家一个对一个,真比胜负,我们连神虎、金猱也不许上前。索性就这一回,由我出头分清曲直,不论谁胜谁败,两罢干戈。万一他约有妖人,我们约仙人相助,既无败理,彼此均是约友助拳,也不为过。如人未回山,那是无法,也许能得他仙师垂佑。你看如何?”虎王想了想,点头应允。
当下由吕伟寻出灵姑所带纸笔,与涂雷写下一信。因仙人洞府时常云封,天已深夜,不便冒昧惊动。黑虎通灵,能知进退,便命康康持书,未明前与虎同去,到时相机行事。
涂雷如回,必在洞前乘着朝阳吐纳练剑,一见信必然赶来,同往赴宴;要是未回,便将此函恭置洞前,或遇仙师同时呈上。等虎、猱回来,再去赴宴也来得及。虎、猱领命,将信接去。
这时天已深夜,吕伟因灵姑饭后不久推说身倦,拉了王守常之妻,同往洞角一个小洞中石榻之上,铺上被褥,安歇去了,此时睡得正香,又有王妻在内,不便人视,便和王守常父子、张鸿之子张远、虎王诸人一同就卧。那洞本来宽大,那年方奎等五人到来,虎王又添了几座石榻,当初为了便于谈天,所有石榻俱设在东壁角里,地最宽敞。灵姑住的那间小石室,原是双猱卧处。虎王虽在南疆生长,幼读文书。后和尹、顾等人来往,知道汉人男女有别,不似山人随便。知王妻和灵姑不愿与男人们一同列卧外面,特命双猱迁出。
实则灵姑少年气盛,心中另有打算,并非真睡,先拉王妻作伴,全是掩人耳目。工妻倒是真个倦极欲眠。灵站犹恐她中间惊觉泄漏,假说自己不过因主客都未说睡,身子疲倦,进来睡一会,少时醒转,仍到外面宽敞处睡去。王妻老实,信以为真,就枕一会,便自睡熟。因虎王平时畏热,不是极冷的天,从不近火。这小洞相隔主客诸人睡处颇远,离那聚谈之处却近,众人说话声音又大,灵姑听得甚是真切。到了夜深,见众人还不去睡,正在发急,恐路远时晏,明早赶不回来,一听他们一同就卧,好不欢喜。略待了片刻,便结束停当,偷偷走出。
灵姑先以为山径方向已向王妻、张远问明,别无难题。及至走出一看,全洞静荡荡的,不见一点动静,火池中的余火未熄,照在左侧钟乳上面,晶光回映,幻为异彩。遥听虎王鼻声如雷,声震全洞,从东壁角暗处传来。中间隔着两三处钟乳璎珞、石屏之类,看不见诸人卧榻,谅已睡熟。方欲往洞门外走去,一回身瞥见那只比水牛还大一倍的神虎当门而卧,二目神光远射数尺,正注视着自己,形态甚是威猛。康、连二猱也蹲在虎侧,一个拿着适才吕伟代写的信,正在交头接耳作兽语,见灵姑回身,便一同站了起来。
灵姑想起来时一切情景,这里野兽毒蛇到处皆是,自己人生路不熟,仅凭两人传言,路又有那么远,休说有甚闪失,便今晚走不到建业村也是丢人。有心想喊张远同往,又嫌他本领不济;且恐惊动老父,必受拦阻,更走不成。若不去,又觉虎王轻视自己是个无用的女孩子,心不甘服;去则事情太险,更恐虎、猱拦她。再侧耳一听崖下群豹鼻息咻咻,起伏如潮,夜静山空,分外惊人,不禁有些胆怯起来。
方在踌躇,二猱忽然走近身前,朝着灵姑伏拜,又扯弄她的衣角,意颇驯善。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这三只神兽俱极通灵威猛,能通人语,建业村中人人害怕。况且黑虎、金猱少时便要到铁花坞与仙人送信去。何不和它们商量商量,如得允许,索性借着此行,就便随虎前往,等到见着张叔父,问明虚实,再骑它同往投信,还可看一看仙人是什么样;或是约定地方,等虎。猱归途再接。有此神兽相助,有什么险阻艰难都不怕了。否则它们在此守门,要是不允,连这门都出不去,还说甚别的?”
灵姑想了想,恐说话惊动诸人,先和康、连二猱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往洞外,并请同去。二猱会意。便点了点头,转身先行。灵姑见状,忙往外走。黑虎也起身跑了出来。灵姑因黑虎能主持一切,到了崖口僻处立定,向黑虎商量,说自己要往建业村去探看张鸿,探村中虚实,无奈路生势险,欲借神虎、金猱送信之便,携带骑了同去,见人即回,决不惹事,使虎王见怪。起初黑虎将头连摇,意似不允。后来灵姑抚摸虎颈柔毛,不住央告;二猱又各自从旁朝虎连声低叫。黑虎瞪着一对光闪闪虎目望了望灵姑,方始点头应诺,朝着连连低叫了两声,虎身往灵姑腿旁一横。灵姑喜出望外,忙即跨上背去。康康业已当先驰下。只连连被虎阻住留守。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探虎穴 绝壑渡孤身 斩妖巫 群雄张盛宴
话说黑虎驮了灵姑,据崖一跃,便到了下面,撒开四只虎爪,一路蹿山越岭,往建业村急驰而去。今番不似日里要等大队同行,如脱了弦的弓箭一般,行更迅速。行不多时,便到了建业村前峰岭相近之处。离天明还早,铁花坞之行,可俟见罢张鸿再去。又和虎、猱商量,将虎留在峰侧山凹僻处,自与康康人寨,同探张鸿下落。如康康先寻到,便速觅自己通知;自己先寻到,便在张鸿那里相候。不想这一分道,几乎生出事来。
先说灵姑与虎、猱分开以后,仗着家学渊源,一路鹭伏鹤行,纵跃如飞,不消片刻,行抵峰寨之下。那建业村就建在峰腰上面,全村屋宇分踞岭脊冈崇之间,高低错落,因山位列,各有茂林密莽掩蔽。所有田畴,均在中心。新辟的百顷梯田及十几处望楼,也都在峰岭四面极高之处,各有奇石崖洞和林木做屏蔽。除却岭后梯田面对危崖幽壑,人迹不到外,余下无论岭后人来何方,不是身已临近,也看不见村寨影子。灵姑去时,因村人自由隐贤庄到此,仗着地利、人力,从无一点变故发生,年时一久,俱都松懈下来。
又值半夜里远客新来,盛筵大开,全村凡是上一层的当家人物,都在筵间陪客,聚于寨堂之内。其余中下层人因夜已深,除却少数执役诸人,全准备明日早起,多已安歇人睡。
灵姑初次犯险,究有戒心,形迹甚是缜密。各望楼中虽有个轮值之人,过惯太平日子,视若具文,形同虚设。偶而略向楼外望望,也不过看看天色,万想不到会有外人潜入,所以灵姑如入无人之境。
灵姑到了峰下一看,岭脊深林中间有零零落落的灯明灭掩映,直达峰腰以上。遥闻隐隐笑语之声随风飞落,好似人在聚饮一般。照那灯火看去,估量全村寨长达十里,几乎南岭皆是。暗想:“离天明不过还有一两个时辰,这般广大的地方,事前不知准确地方,如何往里寻人?听虎王所说寨中情形,不特防备周密,而且会武能手众多。看虎王不以为意,就拿那送信来的杨天真来说,也非庸俗之流,一个信使已如此,其余可想。
自己一个孤身少女夜人虎穴龙潭,虽幸得有神兽为助,但是业已分开。如在未见张鸿以前有甚闪失,就算金猱赶来救护出险,事也误了,人也丢了,回去岂不要受爹爹埋怨和外人见笑?”为难了一阵,又想:“这寨如此长法,行事又在暗中,决非一两个时辰所能寻遍。金猱行走如飞,迅速得多,但它已然上岭跑没了影,万迫不上。分头寻找,仍是不妥。莫如由金猱去遍搜全寨,自己舍了前面,由后山僻处上去,寻到他的内寨探查一番。如寻不见张鸿,等再寻到前寨时,金猱也该寻来会合了。”想定后,为图抄近,便沿峰麓走去。
灵姑还没绕到峰后,忽听笑语之声渐近。循声一注视,峰腰上树林之中灯火繁密,人声甚是嘈杂。经行之处渐高,相隔上面不过二三十丈远近,知是大寨有人聚饮。起初因只想见张鸿一探虚实,事越隐秘越好。凭自己的本领,一则众寡不敌,二则尹、顾等人本领高强,耳目灵敏。意欲侧面下手;或是从别的村人口中愉听;或是擒一个乏手,拉人僻处逼问下落。未敢冒昧径入大寨窥探。此时身一临近,不由气力一壮。暗忖:
“不入虎穴,怎得虎子?这般深夜还在·哄饮,弄巧张叔父也在其内,何必舍近求远?”
当下掩藏着由树林之中往上走去。
行近一看,那寨堂就建在树林外面,前有大片平地草原,花石纷列。寨堂共是一列九大间,当中三间打通为一,共占地数亩,可容百席。余下六间尚不在内。屋宇宏敞,轩窗洞启,陈设得尤极华丽。背倚崇山,面临长岭。因两旁林内外数十所形式不一的小室字一衬,越显出它的庄严雄丽。细查中屋共设有五席,相隔大远,看不真切。忙从侧面小屋后绕了过去。只见当中一席,连宾带主共是十人,杨天真也在其内。首座是一位相貌、装束诡异的道人。另外还有两个道人,其中一个相貌清奇的长髯道人却似哪里见过,甚是眼熟。第二、三桌尽是妇女、小孩。余者神态都似江湖上人,为状善恶不一。
肴酒蒸腾,笑饮方酣,席前上酒端菜的下人络绎往来不绝。灵姑藏处恰在屋外一座假山后,地既隐秘,看得又真。一见张鸿不在,疑是遭害或已被困,不由又惊又奴灵姑方在寻思,忽听中席那个生相猥琐的道人说:“西川双侠那么大名望,见面也不过如此。所以适才诸位对他那样谦恭称赞,我却不则一声。姓吕的我没见过,还不敢定;那姓张的,看神气也不过内外武功有点根底罢了。不是祝某酒后发狂,这回幸是戴二哥顾全江湖上的义气,宽宏大量,化敌为友,加上他又是谢大哥的老朋友,不好意思栽他;否则,不等明日,先在席上我早拿话将他,一比高下了。”灵姑听那姓祝的口气,张鸿并未有甚不利,心才略放。
猛又听那长髯道人哈哈大笑道:“祝贤弟,酒后之言也须留意,不可失格。并非愚兄偏袒朋友,双侠现与二弟已成好友。自家人胜败无妨,如下以他为然,尽可明日席散,由我与诸位弟兄为中,当着嘉宾远来,各凭真实本领,一比高下好了。他现在峰左小洞过去愚兄静室之内,本想出见米道友,因是生客,又防主人有话说,想已熟睡。相隔这么远,又听不见你说话,他得名并非幸致,何必背后伤人呢?”
灵姑一听竟有人给张鸿吐气,好生痛快。见那姓祝的一张酒脸已急恼成了猪肝颜色,两下还待争论,因已得知张鸿住处,喜出望外,不愿再听下去。刚一回身,绕屋潜行没有几步,忽听冈岭下面有极猛恶凄厉的乌兽怒啸暴吼之声远远传来。低头一看,冈下林中似有火起,晃眼间红光高出林抄,峰下长冈上警锣四起,人声嘈杂。大寨堂中立时一阵大乱,在座之人纷纷奔出。心想:“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