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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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十九侠- 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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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山民回顾情人受伤倒地,也不再害怕,口中怪叫连声,跑来拼命。那山民婆手抖处,一股血水冒过,叉已拨出;一听男山民赶来,正中心意,将头一侧,听准来人声临切近,回手又是一叉。男山民情急拼命,直如疯人一样,见叉刺到,奋身纵起,让过叉头,照准山婆就是一刀,那山婆耳也真灵,手脚更快,一叉刺空,觉出劈面寒风,便知敌人刀到,右手举锤护住面门,左手叉便往上獠去。男山民吃了性急的亏,纵身过高,等到奋力下砍,山婆叉已收回,恰好迎着。可是刀沉力猛,男山民报仇心切,恨不得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去;山婆顺势一獠,叉飘力浮,自然相形见绌。腰刀锋利,这男山民又是寨中有数勇士,刀也全寨精选,当的一声,径将那柄铁叉砍断下半截。还算山人只恃蛮力,不会解数,虽砍断山婆铁叉,自己手臂也已酸麻,落时略停了停;否则只要再就势进步变招,一刀便可了账了。
  山婆专以巫盅诅咒之术吓人,除罗银外,自来无人敢和她对手,所以赶尽杀绝,毫无顾忌。想不到这男山民会和她拼命恶斗,这一刀虽未砍中,虎口业已震裂。知道不好,忽然急中生智,索性顺手将半截叉柄朝那男山民打去。男山民落地略隐身形,瞥见叉柄飞来,举刀一格,打落地上,暴喝一声,二次又纵身砍去。同时左近众山民闻警追来,快要到达。山婆毕竟眼瞎心虚,打胜不打败,恨毒在自增加,气却馁了下去,哪里还敢架隔,把心一横,便往崖下瀑布间纵去。这一带原是山婆跑熟了的,又是在盛气凌人之下,敌人只逃不还手,可以从容聆声追逐。这一来强弱易势,反主为客,立时相形见绌。
  山人存了拼死之志,追得比她还猛,直不容有丝毫犹豫忖度的工夫。山婆心慌意乱,只知照那瀑布发声之处纵去,原意连身纵向壁上,不顾生死,用足平生之力,猛然一击,使蛟破壁飞出,引起大水,同归于尽。
  壁中所伏二蛟,乃昔年出蛟以后遗留的两枚蛟卵,不知怎地被山婆寻到。她知崖顶有一小洞深不可测,特地费了无数心力攀援上去,将蛟卵用细麻缒下,用石将孔封固,本就留为异日害人之用。嗣又经过两次地震,崖壁内陷中空,更成了蛟的良好窟穴。可是地形略变,四外封固,蛟被禁闭在内,没法出来,身体却越长越大。这东西因在壁中潜伏已惯,平时倒也相安。每遇大雷雨,便在里面腾踔吼啸,撞壁欲出,也不过闹上一阵便罢。此外还闻不得人声和击壁之音,一听到便用头在壁问乱撞,恨不能破壁飞出。
  山婆知道蛟头常撞之处,壁已脆薄欲裂,无奈离地高有两丈,潭边地窄,难于立足。
  刚才纵身打了一下,几乎坠落潭里,还有点借命。这时只顾猛力前纵,却忘了穴口正当瀑布最盛之处,须从侧面绕过。蛟水将发,势益猛烈,水又奇冷刺骨。起初朝那稀薄之处冲过尚且难禁,偌大洪瀑,人如何能冲得过去?如在平时,至多被瀑布撞回,或是为寒气所逼不能前进,也就罢了,偏生恶贯满盈,男山民追得大紧,一时情急拼命,慌不择路,身离瀑布还有丈许,哪管冷气侵肌,依旧鼓勇纵去。一个用力过猛,竟将瀑布冲破了些,身子立被裹住。那瀑布从崖顶流出,宛如玉龙飞坠,又粗又大,那下压之势不下万斤,多大力量的人也承当不起。
  山婆却也真个厉害,当未纵起时,早将手中铁锤用足平生之力抡圆,一半助势,一半助力。及至飞身纵起,刚一挨近,猛觉奇冷难禁,五官俱被冷气闭住,身子仿佛往一片坚墙上冲去,头上的水更似泰山压顶一般盖下。猛想起忘了由左侧水薄之处绕过,双足业已悬空,收既收不住,冲过去更是万难,知不能活。就在这念头转动之际,陡生急智,顺着前冲之势,不问中否,往上把手一松,锤脱手而出。山婆纵得本高,那锤又是个枣核形,本来抡圆了的,这一松手,先是打滚甩出,吃水力一压,恰成平直斜穿,无巧不巧,刚刚冲瀑而过,锤尖正打中在壁问蛟头撞裂之处,打裂下一片崖石,现出茶杯大一个小孔。说时迟,那时快,山婆锤方出手,身已冲入瀑布外层,吃奇寒之气一逼,立时失了知觉。因是头前脚后,被水力一打,变为头上脚下,随着洪瀑飞坠之势,扎煞着手脚,急流翻花,飞舞而下,由两丈来高处下落。只不过微一晃眼的功夫,便坠入潭底,无影无踪。
  那男山民追到潭边,见仇人被飞瀑裹入潭底,在潭边扬声狂啸了几声,拨转身向女山民身前跑去。那女山民在地上痛滚了一阵,人还未死,见男山民跑来,不住颤声哀号。
  男山民也向着她哭叫不休,连跳带比,大约是说仇人已死。女山民又强挣着把手连招,口中仍是哀号,气息已微,男山民先跳着脚哀号相应,倏地一把将山女抱起,往瀑布前走去。那山女也回过手来将男山民紧紧抱住,双目紧闭,面带苦笑。
  当地山人往年问闻得那蛟撞壁之声,当是山神求祭,谁知祭时人多,蛟被人声惊动,撞得更厉害,众人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也是范连生料出内藏蚊、蟒之类,决非山神为崇,向众山人晓谕。先还不信,终于山婆在醉中向罗银吐了实话,并说只有她能制伏那蛟,谁要冒犯了她,便把蛟放出为祸。山人吃过发蛟的苦头,平日谈虎色变,在自又恨又怕,无可奈何。事泄以后,山婆益发借此作威作福,茶毒众山民。后来又是范氏父子试探出那蛟虽是她种下的祸根,她却并不能制伏,这才乘她眼瞎,将她锁禁起来。可是那石壁之下便成畏途,风景虽好,谁也不敢前往。又试出那蛟喜欢芦笙,每值雷雨撞壁之时,便命人前往吹奏,一吹即止。罗银又下严令,不准人在壁下大声说话敲打,违即重责,悬为厉禁。
  当晚山婆随在罗银身后冲下楼来,挨了一顿毒打,仍遭禁闭。人去以后,看守她的就是那被刺死的山女。因她早就和那男山民相恋,好容易盼到良宵盛会,偏生原看守的山女伤了手指,该她轮值。以为山婆近年禁闭已惯,难得偷出,再由门隙一偷看,已然酒醉睡熟,鼾声大作。她不知山婆蓄怨复仇,存心耍酒装醉,益发大胆,偷偷跑出去与情人幽会。又恐被他人撞见,因岸前一带树林邻近蛟穴,人必不往,故而到此幽会。欢聚未久,忽然发现山婆在用锤叉击壁,想引蛟出。这一惊非同小可。山女不敢跑回,只得和男山民商量,叫他前往拦阻,自己装作追她到此,一面狂喊惊众求援,一面吹笙报警。知道全寨上下恨极山婆,罗银前曾宣称:不问山婆所说是真是假,只要蛟一出,便将她斩为肉泥,或是活活烧杀。男山民为给女山民卸脱擅离职守的干系,自己却又有些内怯,不敢和山婆真拼,只想绊住她,好使众目共睹其真罪实犯,明正其罪。却不料山女情急胆寒,一味狂吹,只为片刻偷欢,白送了一条性命。山人男女之情最重,因山女死前要男山民抱往仇人处一看,刚刚到达潭边,四外山人也都赶到。
  灵姑、工渊二人在危石上,只顾目注这三人争斗,忘却观察壁中怪物动静。灵姑暗想:“随身带有小瓶秘制金创药,只要内脏没断,还可有救。看这山女甚是可怜,老山婆已死,何不下去给她药治一回试试?”正要纵身飞落,忽听四外山人哄然惊噪,立时一阵大乱,连男带女,此喊彼叫,纷纷往崖对面山坡上连纵带跳,如飞跑去。那男山民也抱了山女亡命一般跑来,好似有甚厉害东西追逐之状。定睛一看,近崖脚壁凹里新陷了一个数尺大小的深洞,撞壁之声已然停歇。偌大水势的瀑布竟会忽然断止,一丝不流,而潭水却无端上泛,已渐溢出潭外。
  这原是不多一会的事。灵姑刚想起壁中有怪,叫王渊留意,便听壁凹洞穴里发出两声如野牛怒啸的怪叫。紧接着穴内蹿出一条牛首蛇身的怪物,立时狂风大作,潭水高涨了两三丈,直似黄河决了口,带着一片银涛,排山倒海往前涌去。怪物全身都在水里,看不出有多长,只把一颗牛头昂出水面,大如五斗拷栳。身有水桶粗细,眼却不大,目光发呆,作暗蓝色。微张着血盆大口,如箭一般夹着急流前进,眨眼工夫就数十丈远近。
  所过之处,树木、石笋遇上,全都倒折。灵姑、王渊存身的一根石笋,因是又粗又大,虽未被蛟洪所毁,人在上面已觉有些摇晃,大有欲倒之势。灵姑想不到这怪物还会发水,一见水势如此猛急浩大,不由慌了手脚。略为惊疑停顿,蛟已从石上驶过老远。
  那男山民离崖最近,跑在众山民后面,又不舍丢下情人,泅水逃走。转瞬之间,便被追上,只听男女山民两声悲号过去,蛟头微一低昂,水便漫人而过,不听声息。别的山人还有不少脚步稍慢,跑落了后的,吃大水一冲。有的冲向山麓,就势抓住上面的草根树皮,攀援而上;有的冲得连翻带滚,被水压在下面,再奋力上翻,拼命泅水而逃,肚子里业已多半灌了个又饱又胀。吓得众山民狂呼急嚷,哭喊之声震动山野。蚊见了人,更加发威,一声厉吼,水便涨高好些,血口张开,似欲逐人而噬,眼看将有多人葬身蛟腹。
  王渊忽动义愤,不问青红皂白,一扬手,便是六枝连珠弩箭,照蛟射去。虽然由侧面旁射,箭远力微,可是发得极准,每枝俱都射中蛟头。尤其是未一技射时,正值那蛟中箭回顾,望见身侧危石之上有人射它,已然激怒,待要返身寻仇,不料又是一箭射来,恰好射中眼眶边上软肉。蛟一负痛,怒吼一声,头往上一扬,身子昂出水面两三丈高下,张开血盆大口追将过来。那水经它这一回旋激荡,立时波涛汹涌,骇浪山立,平地又涨高了两丈,声势越发骇人。
  灵姑起初因见水势大大,自己不识水性,手虽按着玉匣,未敢造次。正踌躇间,不料王渊一时义愤,不问青红皂白,首先动手,将蛟激怒返回,立身危石之上,四面是水,越涨越高,无可纵逃,除了一拼,更无善法,这才决定下手。娇叱一声,手指处,一道银光似匹练般飞将出去。那蛟本从侧面横驶过来,见银光飞到,想也识得厉害,慌不迭把头一低,连着身子,疾如箭射,往斜刺里猛窜出去。逃得虽快,无奈吃了身子大的亏,头虽躲过,吃银光往下一落,水花溅处,立时断为两截。那蛟命长,力猛势速,身虽腰斩,仍往前飞窜,想往原出来的洞穴中钻进。前半身护痛,猛力一挣,出洞以后身又加粗了些,穴小身大,一下撞歪,撞在穴口上边,将蛟头上两只短角一齐撞折。一声惨叫,连同穴口裂石,弹落壁下深潭以内。后半身被前半身的余力带着随后飞来,刚到潭边,吃前半身往下一压,也一同落到潭里。因为余力已竭,一头落水,一头却搭向潭边,没有全下去。吕伟所见水里半截蛟身,便是此物。
  那蛟一死,山洪不复继长增高,水势就下,便往四外流溢,两三丈高的水势,立即减低成了数尺,稍高的地方已逐渐现出土地。喜得那些山人俱都破涕为笑,纷纷向二人欢呼拜倒不迭。
  灵姑见怪如此易除,好生高兴。石下水未退尽,无法纵落,又没处寻船载渡,不禁作难。罗银忽然得信赶来,问知除蚊之事,先向灵姑遥拜致谢。又大声说起老山婆养蛟贻害经过和平日禁忌。并说穴中还伏着一条尚未出现,拜求灵姑用电光将它一齐杀死,永除后患。灵姑闻言,谛视穴中,果有两点暗光闪动,隐现不定,与适才蛟目相同,便指飞刀入穴扫荡。只听哞的一声怪啸,银光未到,两点蓝光先已隐去,一任飞刀在里面盘舞了好一会,也不见再有动静。估量已死,收将回来。忽听壁穴之下地底轰隆乱响,穴内暗光又复一闪而逝。罗银忙喊:“近数月来,常听这一带地底轰隆之声与撞壁之声相应,与此一样。”灵姑也料定蛟还未死,又把飞刀放入。地底响声虽止,却拿不准杀死也未。罗银因蛟平日一听人喧哗,便在里面蠢动,又命众山民鼓噪呐喊。直到吕、范三人赶来,始终无甚动静。
  吕伟到时,水势大减,已可由石上纵落。及听灵姑略说经过,不由大惊道:“这蛟出来,还可用飞刀杀它。听你说那地底怪声,分明是那蛟平日身困在内,不能破壁飞出,改由下面穿道。前一条必是山婆将石壁击裂,适逢其会,就势由石穴发水蹿出。这一条不是身较粗大,穴小难出,便是见前蛟被斩,吓退回去,哪会再由穴蹿出?这般呐喊,毫无用处。看这神气,地下已被掏空。万一这时破地而出,地陷崖崩,你两个站身危石之上,还有命么?快些离开,且到对面山上,再想除它之计吧。”话才说完,地底轰隆之声又复大作。吕伟侧耳凝神一听,还杂有哗哗之声,知道不好,一手夹起王渊,喊声:
  “我儿快走!”父女二人同往石上无水之处纵落。
  吕伟领头催走,接连几纵,到了山腰之上,与众山人会合。刚放下王渊,未及开口说话,便听轰一声,浪花分处,离石不远,平地冒起一个丈许高的土包。知道蛟将穿地上升,方喊:“灵姑准备!”跟着左近轰隆一声,同样又冒起了一个土包。由此接二连三冒个不已,形状都和馒首相似,大小不一。一会工夫,前后冒起十六八个土包,颇似一片被水淹没的丛冢,蛟却未曾出现。冒到未一个包时,地底响声忽然停止。过约半刻工夫,又在灵姑前存身的危石下面发出,较前益发剧烈。响过一阵,那根笔立数丈的危石便微微摇晃起来。方料危石要倒,猛听轰的一声巨响,紧贴石根处倏地冒起一个绝大土包,似开了锅的水泡一般,随着当顶爆裂,水泥翻飞,由裂口里喷出一股十多丈高下的浊泉,上冲霄汉。地底上一松,危石相随倒下,震天价一声巨响过去,落在积水之上,土包压平了好几个,激得浊水泥浆到处飞射,似暴雨一般纷纷乱溅。山腰上下一千山人,只要立得稍低一点的,都溅了个满头满脸。有两个竟被泥团打倒。吓得众山民又是一阵大乱。
  那股浊泉只冒了两冒,便即落下。裂口却冲大了许多,已和危石倒处的大洞连在一起,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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