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准能劝得她听。
这些都还在其次。那洞奴丁零,平时乖得和小猫一样,却是一发威,见了敌人,比什么都凶恶。又得过毕姊姊的吩咐,只要外人到这来里,随它毒死抓死咬死全不问。你想我以前还和她们是朋友,因为走错一点,都让它喷毒,死过一回,如若见你,怎能容你活着回去,这事只好看你点子高不高了。”
那小孩先听纪异说,只要说明来历,便给他说情,以为有了生路。一听仍是悬乎,不由心惊胆战,连满腔痛哭都吓了回去。战兢兢说道:“恩人如肯救我一条小命,我虽年幼,师父曾传我不少小法术,知道各家法宝的用法。你不会解法无妨,我知道这困住我的东西定是有相有质之物,并非什么禁法。只问那二位女道友施展此宝时,可曾念什么咒语?如果只是掐诀,我便有脱身之法了。”纪异闻言,暗忖:“这小孩甚是可怜可爱,尝过了二女的厉害,就便放了他,也未必敢于忘恩反噬。”便想了一套话答道:
“你这小娃娃真呆。我们这洞中到处有法宝埋伏,你竟敢这样大胆,前来盗宝。如非遇见我,看你孝心可怜,要是早来一步,不论遇上二位姊姊和洞奴丁零,都早没了命了。
你且将放你的法儿说出,看若行得,我便担点不是,将你放走吧。”
小孩见纪异沉吟不语,好生焦急。听出有了允意,不由惊喜交集,忙即答道:“小道友你如肯放我不难。她洞顶封锁,已为我来时破去。此宝操纵的一头,就悬在那盏青玉油盆的铁链上面。适才我见你从洞外进来时纵得甚高,身子甚是轻灵,你只须纵上去,左手攀着盆沿,链上有几丝极细的五色光华,可用右手捞着,一抖一扯。我这里再用脱身之法,但有点空隙,我便可以脱身下来”
说时,纪异已闻得洞奴丁零叫声从洞外壑底传来,恐二女来了不许,忙照小孩所说,脚底下一垫劲,凭空数十丈纵将上去,左手一把攀紧盆沿。再定睛仔细一看,灯盆链上果有几丝细的彩光,时隐时现。先时只见二女取了个网形的东西,化成一片华光,撒向上面,转眼不见。自己目光专注洞顶,又有那么大青玉盆挡住,没有看出。知道小孩所说不错,身微向上一起,用手一捞,入手柔软,和山民新抽出的蚕丝一般。当时纪异也不假思索,就势一抖一扯,刚觉出那东西甚是沾手,一溜青烟飞坠,小孩业已落下地来。
纪异见小孩脱了险,心方高兴,欲待松手下落,手已被那几根彩丝粘住,身子悬在空中,休想甩脱,才知是上了小孩的当。猛想起下面还有宝物等重要东西,不由又惊又怒,一面手拔宝剑,准备斩断彩丝,一面口中正要喝骂。小孩已在下面说道:“恩人千万不可乱动,休要惊疑。我知二位女道友出洞有事去了,你如不代我暂时受点委屈,二位女道友和守洞神兽回来,性命难保,逼得我无法,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我决不能昧却天良,再盗走这里的法宝革囊,使你受她们的责罚。此宝想是网罗之类,洞顶上面法术为我破去,二位女道友回来,必放你下来。但是她们见你如此,难免生疑。你可说是回洞时看见洞顶光华中裹住一人,持剑纵身去砍,忽然冒了一道青烟,手上却触着几根彩丝,不知怎的,被它粘住。你那口剑仍是神物,千万不可去砍,以免伤了她的法宝。我已在脱身时留了一件师父当年给我的玩意,做了替身。照我的话说,她们定然相信。我受你救命之恩,异日必当图报,你我后会有期。”说罢,又是一道青烟,直朝洞外飞去,晃眼不见。
纪异见小孩果未动那下面宝物,而且所说话句句至诚,怒气为之一减。想用剑斩断彩丝下来,恐毁了毕真真的法宝,就这样悬着,又恐万一此时有人乘隙入洞,将革囊等重要宝物盗走。只得全神注定洞口,以备不虞。想起小孩那等灵活狡狯,又好气,又好笑。耳听洞奴啸声越来越近,算计二女将回,才略微放了点心。
待了一会,正在悬念,先是洞奴跃入,一进来向先前小孩落脚之处略一闻嗅,便往洞外纵去。纪异刚喊了一声:“丁零快回来!”二女已同时从洞外走进。丑女花奇在前,手中拿着一根乌黑光亮的竹竿,恰与洞奴撞了个满怀。花奇不知它是寻踪追敌,便一把抱住喝道:“刚回来,又往外跑,还没累够么?”说罢,将洞奴朝着洞中一掷。洞奴落地,又往那放麻袋革裹的地方跑去,围着急走了一转,好似看出洞中无甚损失,这才放了心似的,甚是欢跃。刚一立定,猛朝上连声吼啸,丁零之声响彻四壁。
这时二女业已近前,听得纪异唤声,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长女毕真真忙看宝物法体,并未移动。将手向上一指,纪异觉着手上似揭膏药一般,微微扯了一下,空中彩丝不见,脱身而下。毕真真看出洞顶埋伏的禁法为人破去,光华中还裹着一个怪物,也不暇再问别的,二次将手向洞顶一招,便有一团光华由洞顶飞坠,上面七孔重又现出。
毕真真定睛一看,跌足道:“可恨壑底孽畜作怪,来晚一步,妖人业已逃走,只留下一个替身在此,怪不得洞奴适才连声催我们回来呢。”说罢,收了法宝,光华敛处,落下一个泥制的刍灵,眉目如画,甚是灵活。毕真真秀眉一耸,手扬处,一团火光,将那刍灵炸成粉碎。纪异好生代那逃走的小孩庆幸,此时如若成擒,焉有命在?
花奇在旁,便问纪异:“妖人可曾下来?你是怎么上去的?”毕真真含怒道:“事情明摆在这里,还用问么?定是我二人去后,妖人破了上边禁法,乘隙而下,打算偷盗宝物,法体,被我宝网困住。纪弟看见网中有仇人,想砍他一剑,无意中扯动宝网。来的妖人必会七煞代身之法,乘着宝网扯动之际,用一个替身,李代桃僵逃走。也是我一时大意,事前忘了嘱咐纪弟。以为你往壑底取阴沉竹,手到拿来,我又亲身在此,片刻就要起身,还怕谁来?谁知你会和那三足怪赡恶斗,一听丁零急叫示警,便一同忙着赶去接应,耽延了多少时候,几乎闯出大乱子来。”说罢,又问纪异可见妖人形象。纪异虽受小孩嘱咐,因为素来不曾说过诳语,正发愁无法答应,不料毕真真所料竟与小孩之言相似,难关已过,好不心喜。便说:“只见光中有个妖人,并没有看清。刚纵上去,被彩丝粘住,二位姊姊就回来了。”
毕真真道:“先前妖人受伤逃走不久,又有妖人来此窥伺,这里隐秘已被仇敌窥破,留此无益。我等事已办完,又因取竹,无心中得了三粒稀世奇珍,总算转祸为福。此非善地,不可久延。待我再施挪移之法,索性将上下的洞穴一齐堵死,急速移往纪弟家中去吧。”说罢,便命丑女花奇,用那根细竹挑了革囊麻袋诸物,带了纪异和洞奴丁零,走往洞顶危岩之上相候。由她在洞内行法,封堵人口。
花、纪二人如言,飞纵上岩。等有顿饭光景,渐听地底起了风雷之声。响了一阵,一道青光由下而上,毕真真现身说道:“两处出入洞穴俱已封好,这崖上原有的七个洞穴也都经我移石禁锢。天幸大功告成,诸事已毕,我们即时移往纪弟家中去吧。”花奇道:“我们和纪弟相处已有多日,如今情同骨肉,还要住到他家中去,连我们的来历姓名全未说及,此时如果他祖父回来,他怎么好引见,那不是笑话么?我们先对他说了,再走如何?”纪异刚想说我已知道,猛又想起那是逃走小孩之言,话到舌边,又复止住,只将嘴皮动了动。花奇刚要问他想说什么,毕真真已道:“到家再说,也是一样,忙些什么?他家我还没去过,看他身健骨轻,你仍挑着东西,我背了他飞走,好让他指路。”
纪异正说之间,忽听银燕呜声,抬头一看,正是大白、二白等四燕飞来。后面还跟着一只小银燕,颇似前赠梅坳杨映雪的那只。到了三人头上,盘飞了一周,同时一片连鸣。小的那只竟自离群,往梅坳那一面飞去,更知所料不差。纪异见四燕只管高翔,却不下来,知是害怕洞奴,便笑对毕真真道:“姊姊用不着我带领,跟着这四只燕儿走,便到家了。”说罢,指着洞奴,朝天喝道:“你们莫怕,如今都是一家人,它不会再喷毒伤害你们了。你们在前引路,往家里飞吧。”说时,毕真真已将上身微蹲,唤纪异上去。纪异知她要背了自己在空中飞,好生高兴。刚说得一声:“洞奴呢?”花奇道:
“它会跟着来的。”言还未了,二女已凌空而起,跟着银燕朝前飞去。
纪异凭虚御风,目视下界,见那山石林泉俱都小了不知多少倍,像微波起伏一般,直往脚底下溜了过去。碧空浩浩,漫无际涯,顿觉神清气爽,眼界大宽。想起异日母亲脱难重生,早晚也是此中之人;自己时常只影荒洲,忽然得了这么两个神仙般的佳客来共晨夕,真是说不出的满心欢喜。再一看那洞奴丁零紧随足下跳跃山原绿野之间,相隔既高,看去越小,再加飞纵极快,真似一条银箭朝前飞射,饶是上面飞行迅速,一点也没有落后。不消片刻,业已飞近湖心。纪异存心卖弄,一声长啸。沙洲上燕群见四燕飞来,又闻得主人呼啸,纷纷振翼飞翔,呜和而起,银羽蔽空,满天一白,迎上前来。这么多灵禽,二女虽学道多年,尚系初见,俱都赞羡不置。俄顷抵家下落,纪光尚未回转。
那些银燕见了洞奴,仍是害怕,不肯飞落。纪异故意将洞奴抱起,先将为首四燕招下,使知无害。后又连声呼喝,燕群这才渐渐下落翔集。
纪异看视完了乃母埋骨之所,然后延宾人室。先捧了许多盐出去,喂了燕群。又进来张罗饮食,款待二女。毕真真拦道:“我等此来,还要久居,你无须张罗,同坐谈话吧。”纪异敬完了茶水,一同落座,二女才将姓名来历一一告知,俱和逃走的小孩所说相差不多。花奇又谈出壑底诛怪之事。
原来那阴沉竹乃天材地宝,千百年才能长成。力能载重,坚逾精钢,溺水不沉。毕真真自从滴禁天琴壑,因此竹性喜阴寒,知道天琴壑内尽是无底淤泥,卑湿污秽之区;又极隐僻,人兽均不能到,便命花奇掷在壑底,准备难满时再行携走。谁知壑底深泥内潜伏着一个怪物,这东西秉着污秽恶毒之气而生,在壑底潜伏已有千年以上。生得似赡非赡,三足无翼,背上有两个透明血红的肉翅膀,却不能飞。两只碧绿眼睛大如海碗。
足如人手,一前两后,可以人立而走,在污泥中上下游行,甚是迅速。额上两个两寸粗细、三丈长短的软角,满生钩刺。阔口连腮,锐齿密排,神态甚是凶猛。这东西终年在污泥中栖息饮食,不见天日。
花奇下去时,因为壑底幽暗,那根阴沉竹虽然不会沉陷泥中,毕竟事隔多年,深泥污秽,不易看见。先用两粒灵丹塞着鼻孔,以御壑底秽恶之气。再取一面古铜镜照着飞下,准备一到,拾了竹就上来。谁知那三足怪赡常年无事,性好嬉弄。阴沉竹落下去不久,便被它得了去,日日用前足拿着舞弄,片刻不离。那竹经它这多年的精气浸润,益发加了功用。怪赡颇通灵性,也知此竹是个宝物,日子一久,爱如性命。这日怪赡正拿着竹,将身浸入污泥中假寐,只双角露出在上面。花奇下去四处一找,镜光照处,一眼看到那竹植立前面污泥之中,比起以前还要光泽得多,只是相隔原处已然甚远。当时不假思索,上前便要拔取。手刚挨近,忽然嗖嗖连声,那竹似活的一般,倏地往前弯弯曲曲地游走开去。心中好生奇怪,暗忖:“这东西年深日久,莫非成了精么?”正待赶上前去,竹的四旁忽又泥波高涌,竹往上升。接着竹底两点斗大碧光一闪,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两条黑影已是一高一低,当头打到。
花奇猝不及防,大吃一惊。忙纵遁光飞避,叭叭连声,那黑影已打在污泥之上,带起无数泥点,飞舞如雨。那两点绿光行动真快,花奇这里刚一避过,它那里已追将过来,二次又是两条鞭影打到。花奇还以为阴沉竹成了精怪,只想收它回去,不想用飞剑将它斩断。及至二次避过长鞭,才看出那长鞭便是怪物额上的软角,阴沉竹却在怪物手里。
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大喝一声,飞剑迎上前去。那三足赡竟然不畏,见剑光飞到,头摇处,先将软角缩回,睁定那一双怪眼,发出斗大的碧光,注定当头剑光,瞬也不瞬。
那飞剑眼看飞到怪赡头上,竟吃它目光阻住,不往下落。花奇才知并非易与,算计生在这种污秽阴湿之所的怪物,其毒必重,不得不加一分小心。正想另取别的宝物,那怪物目光想是抵敌剑光不过,倏地身子往下一沉,没入深泥之中。花奇收回剑光一看,哪里还有踪迹。急得连声喝叱,拿着镜光四面寻照,无计可施。
过了好一会,才见远远泥面略略往上坟起,露出尺许竹尖。花奇这次有了准备,满想飞身上去,先把竹抢到了手,再打除怪主意。身子刚一近前,泥波蜿蜒,一阵乱动,怪物又窜向老远,现身出来,猛朝花奇穿到,挥鞭便打。花奇剑光飞起,怪物仍和上次一样收回软角,用那一双怪眼抵御,斗不多时,又复潜入泥里。花奇在自焦急,奈何它不得。总算怪赡并不知道敌人厉害,毫无躲藏之念,稍一歇息,便即出现。两三次过去,洞奴已听出有警,首先跑出。
毕真真见花奇去了好一会没有动静,早疑有变。这一来,越发不放心,连忙跟踪同下。一到便看出怪赡内丹藏在目中,定是两粒宝珠,哪肯放手,二人一齐上前夹攻。那怪蟾在劫难逃,始终不知隐藏起来,只管东驰西逐。真真恐它潜入深泥之内,不好诛除,故意使洞奴上前引逗,惹它发怒;暗中施展禁法,将那片泥沼化为坚石,使它无法遁走。
这才施展辣手,先命花奇飞剑分去它的目光,再乘它全神贯注之际,飞剑、雷火同时施为。怪赡怎能禁受,剑光落处,腰斩成了两截。
二女先取了阴沉竹,再去取那两粒眼珠时。却非易事,又恐将珠弄毁。只得命洞奴用两只钢爪抓开怪赡眼皮,真真用宝剑顺着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