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敲干净。完全敲不出来的,就按照事先威胁的办法痛加折磨。
负责捆犯人的也这样。方苞说,不贿赂他,在捆缚时就先将其筋骨扭断。每年宣判的时候,死刑和死缓犯一概捆缚,押赴刑场待命,被处决的有十之三四,活下来的要几个月才能将捆伤养好。有的人会落下终身残疾。
方苞曾经问一个老胥,说你们无非想要点东西,又没有什么仇,实在没东西,最后也别那么折磨人家,这不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吗?老胥回答说:这是“立法”,目的是警告旁人和后人。不这样做,别人就会心存侥幸。
吏胥们对自己立的法显然是一丝不苟的。与方苞同时被捕上刑的有三个人,一个人以三十两银子行贿,骨头受了一点伤,养了一个月才好。另外一个人贿赂的银子比前者多一倍,皮肉受了点伤,十来天就好了。第三个人掏的银子还要多一倍,当天晚上就可以像平常一样走路了。曾有人问过这样一个问题:罪人贫富不均,都掏钱就行了,何必再制造多寡的差别呢?回答说:没有差别,谁肯多掏钱?
如此人情世态,纪晓岚虽观察到了,却也不可能使其改观。他就利用自己犀利的笔锋,予以揭露和呼吁,期引起大家广泛的关注。比如对于奴婢问题,奴婢是贯穿于中国古代社会而长期存在的社会阶层,他们处于社会最低层,倍受贵族、官僚、地主豪绅的欺凌和压迫,境况十分悲苦。清代处于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奴婢问题本应大大淡化,然而,由于入关的满洲贵族在社会的经济政治生活方面仍然保存着浓厚的奴隶制残余色彩,蓄奴养婢之风竟极为盛行,以致“仕宦之家,僮仆成林。”这些奴婢“饥寒切于中,鞭扑加于外”,动辄被肆意虐杀。在如此境况下,奴婢或“饮恨自尽”,或逃亡反抗,奴婢问题因此成为开明官僚士大夫十分关注的社会问题之一。
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以相当的篇幅与愤激的笔墨揭露出奴主肆意凌虐奴婢,“把一个人转变为一件物,把有生命的东西转变为无生命的东西”的残忍:
某侍郎夫人,凡买女奴,成券入门后,必引使长跪,先告戒数百语,谓之教导。教导后,即褫衣反接,挞百鞭,谓之试刑。或转侧,或呼号,挞弥甚。挞至不言不动,格格然如击木石,始谓之知畏,然后驱使。
一富室女,五六岁时,因夜出观剧,为人所掠卖。越五、六年,掠卖者事败,供曾以药迷此女,移檄来问,始得归。归时视其肌肤,鞭痕、杖痕、剪痕、锥痕、烙痕、烫痕、齿痕,遍体如刻画。
有御婢残忍者,偶以小过闭空房,冻饿死。
余常至一亲串家。……
入其内室,见门左右悬二鞭,穗皆有血迹,柄皆光泽可鉴。闻其每将就寝,诸婢一一缚于凳,然后覆之以衾,防其私遁或自戕也。后死时,两股疽溃露骨,一若杖痕。
如此惨无人道的凌虐充满野蛮的血腥味,令人怵目惊心,以致连“狐”也看不下去,愤而出面干预或表示同情:
《姑妄听之(四)》中,“刘拟山家失金钏,掠问小女奴”,其鞭笞之残忍使居刘家四十年而“不肯一露形声”的老狐也“实不能忍”。不得不出面指点金钏误置所在,解脱时已体无完肤的小女奴。
《如是我闻(一)》中,有一富室家的小女奴,“闻其母行乞于道,饿垂毙,阴盗钱三千与之”,结果受鞭箠“甚苦”。女奴受鞭之时,富室家数十年未尝为祟的狐痛哭失声,“哭声鼎沸”。主人“怪而仰问”。狐答道:“吾辈虽异类,亦具人心,悲此女年未十岁,而为母受箠,不禁失声。”
狐虽异类,却具人心,奴主虽具人形,却残忍至极,连狐也不如,如此辛辣的讽刺,隐藏着多么强烈的批判。
纪晓岚既以深切的同情去揭示奴婢血泪斑斑的遭际,又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别有意蕴地记叙了奴婢们的复仇。
有巨室眷属,连舻之任,晚泊大江中。俄一大舰来同泊。……日欲没时,舱中二十余人露刃跃过,尽驱妇女出舱外。有靓妆女子,隔窗指一小妇曰:“此即是矣。”群盗应声曳之去。一盗大呼曰:“我即尔家某婢父,尔女酷虐我女,鞭捶炮烙无人理,幸逃出遇我,尔追捕未获。衔冤次骨,今来复仇也。”言讫,扬帆顺流去,斯须灭影。缉寻无迹,女竟不知所终,然情状可想矣。
有御婢残忍者,偶以小过闭空房,冻饿死,然无伤痕,其父讼不得直,反受笞,冤愤莫释,夜逾垣入,并其母女手刃之,缉捕多年,竟终漏网。
京师某家火,夫妇子女并焚,亦群婢冤毒之所为,事无显证,遂无可追求。
对于如上奴婢的报复与反抗,纪晓岚不仅未加严词呵斥,反而为这些行动提出合理性依据:
人之爱子,谁不如我?其强者衔冤茹痛,郁结莫申,一决横流,势所必至。其弱者横遭茶毒,赍恨黄泉,哀感三灵,岂无神理!不有人祸,必有天刑,固亦理之自然耳。
这样的见解在那一时代足可谓为惊世骇俗。当然,作为高层官僚士大夫中的一员,纪晓岚不可能从本质上去揭露奴婢制度的黑暗,进而从根本上去反对这一制度。但是,即便如此,他对清代奴婢问题的犀利揭露和谴责以及他对奴婢非人地位的关注和同情,自具有不可抹杀的积极意义。
四、纪晓岚方圆进取之道:作一个有功名的人
学者经常不屑于做官,认为官场险恶,避之唯恐不及,其实大错特错了。纪晓岚崇尚儒学古老的务实传统,强调“天道远,人事迩”,认为“六经”乃是实实在在的经世致用的典籍。纪晓岚认为做官与做学问并不矛盾,做学问要方,做官要圆,方圆相济,相得益彰。
方圆进取之道一:以“投机的智慧”行“智慧的投机”
——“投机”一直是一个贬义词,其实,投机就是制造机会并把握机会。人生的路很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抓住一、两次机会,就能铸成一生的名望和成功。人之一世,总要求得一、二次投机取巧的机会。如果按部就班,肯定不会有太高的功名。在这个世界上,好人的位置越高,权力越大,社会就越纯洁。但有许多善良的人、正直的人往往不愿意投机取巧,不愿意谋求更高的位置、更大的权力。纪晓岚是一个讲求技巧的人,这不影响他的品格,不影响他的为人。在求取功名方面,纪晓岚的投机取巧也是充满智慧的,决不是卑鄙的小人伎俩。要进行“智慧的投机”,首先要锻造“投机的智慧。”
方圆实战:塑造自己的不凡之处
大凡伟人都有不平凡的地方,引起别人的注意,获得大家的崇拜,有时要靠“造神运动”,正如现在的“炒作”、“包装”一个道理。但要避免让人产生反感,就要适度,要有一定的依据。我们喜欢名声,但是名声来之不易,因为它产生于卓越,而卓越是稀有的,正像平庸是很平常的一样。纪晓岚本身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况且出生时就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这些因素就是纪晓岚炒作自己的不凡身世的资本。
本着伟人和天才杰出之士都“生有自来”的古老传统,关于纪公的出生,各种神秘的记载很多。梁章钜《归田琐记》卷六,写得最为全面。主要说纪是一个女身的火精转世的,所以“耳上有穿痕”,“足甚白而尖”,“公常脱袜示人,不之讳也。”又言公为猴精、蟒精等等,不一而足。近人郭沫若的《我的幼年》中,也记他是母亲梦到天上豹子奔来而出世的,故取名文豹。当时即为林庚白《子楼随笔》所记。
关于纪晓岚的出生,有一则广为人知的故事是这样的:雍正二年(1724年)六月十五日午时一刻,纪晓岚的爷爷纪天申饭后到书房纳凉,靠在一张楠木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翻阅。看着看着,便进入了梦乡。……他看到从窗户钻进一只猴子。只见它只吃完桌上的果品,就到书橱翻腾那些书,像人一样,一部一部地翻着,看完的便扔在了地上。当将最后几橱书都捣腾到了地上时,已是一片狼藉。这时,猴子见纪天申手里还拿着一卷,就蹿上来夺……纪天申一急,醒来知是一梦。看着手中空空的,书已掉在了地上。这时,儿子纪容舒房里的一名老婢女走进书房,向老太爷施礼说道:“恭喜老太爷,午时一刻,大老爷房中的张夫人,添了一位少爷。”这个刚降生的男孩,是纪天申的第五个孙子,取名纪晓岚,字晓岚。
另外一则是:在一年六月酷热的天气里,纪天申手里摇着把大蒲扇,走出书房。院子里,对称长着两株槐树,是房舍落成时栽种的,长得枝繁叶茂,密不透光。纪天申坐到槐荫下的太师椅上,脑勺枕着椅背,微闭上眼睛,思解着头天晚上做的一个怪梦。近来他经常做梦,可醒来又记忆不起,唯有昨天晚上的梦,他记得特别清楚,只是这个梦主兆着什么,一直思解不开。他的大脑刚要运转,就听街上传来铜盆、破锣的敲击声和惊乍乍的“追呀打呀!”的叫喊声,声音愈来愈近,似卷风般来到他纪府的大门口,铜器的敲击声骤然间没有了,紧接着一个呼哧、呼哧的声音问:“哪去啦?哪去啦?”
一个童音答,“跑进纪家大门里去啦!”
纪天申纳闷,心里说,什么跑进我的纪家来啦?他想出去问个究竟,起身没走几步,老夫人乐呵呵跑过来:“老爷您上哪儿去?大儿媳妇生啦!”
纪天申停住了脚步。
老夫人笑不拢口地到了跟前:“生了个胖孙孙,快给孙儿起个名字吧!”
“嗯……?”纪天申手里的大蒲扇顶住脑门:“难道是,应了我昨夜之梦?”
纪天申回转身子,又步回到槐荫下的太师椅上,脸上渐渐泛露出多日来不曾有过的笑容,眼睛也明亮了许多。
老夫人站在他的身侧,一手扶着椅背,一手为他扇着蒲扇,见他总是笑而不答,又催促道:“你到底梦见什么啦?快说吧!”
纪天申捻了捻灰白的胡须尖,不紧不忙地开口道:“昨夜我刚刚睡下,迷迷糊糊不知怎么上了房,坐在屋顶上纳凉、观星斗。忽然间,西南方向的天空出现了一个大火球,只是这火球慢慢悠悠飘飞而来,到了这崔尔庄的上空,却不再前走了,悠悠荡荡地正转三圈儿,又倒转三圈儿,忽地,一溜火光落在了咱这院子里。老爷我一惊,醒来却是一个梦。”
老夫人一听,不由心肌紧缩,惶惑地望着他:“老爷您这个梦,怕是,怕是……。”
“你不懂。”纪天申伸手拍拍她的肩头,歪扬着脸笑微微地望着她道:“火球落入我家,今日大儿媳生子,说不定孙儿是火精转世。孙儿这名字么……”他低下头思索片刻:“火乃日象,我看就单名一个‘昀’,字‘晓岚’吧!”
据史书记载,相传五代时献县一带经常有火球出现,与人无害,因火球中有一俏丽裸体女子,不堪入目,故每当火球出现,人们便敲打铜器高声追逐,五代后则不再见。适才百姓们敲打铜盆、破锣,高喊追呀打呀,就是追逐火球,当追到纪府大门口,火球不见,而且纪府小公子恰在这时呱呱堕地,令人感到蹊跷。事后有人不信,说:“哪有什么火精?谁真正看见过?”
相信的人说:“这回赵家那小四可看了个真切,说是大火球里卷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一跳一跳的朝前滚,可好看呢!”
不相信的人说:“赵家小四是个7岁的毛孩子,孩子说的话也相信?”
相信的人说:“这你就不懂了,火精,火精,这成了精气的玩艺儿,只能7岁以下的童子才能看得见,信不信由你!”
纪家小公子一时成为村民议说的对象,他皮肤白嫩,容貌端正,天资聪颖,禀赋异常,倍受一家人的宠爱。
纪晓岚两三岁时,每天睡觉很少,常常白天玩上一整天,晚上还要玩到深夜,乳娘李妈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纪晓岚却玩得兴趣勃勃。四五岁时,婢女晚上带他到屋外去玩,他东钻西跑,同白天一样快。于是,人们发现这孩子实在有些与常人不同:在漆黑的夜里,他的两眼炯炯发光,不用点燃灯火,就能看到黑暗中的物件。这实在令人惊叹不止。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这种特异功能却慢慢地消敛了。
纪晓岚69岁时,在所写《槐西杂志》中,有如下一段记述:“余四五岁时,夜中能见物,与昼无异。七八岁后渐昏阍,十岁后遂全无睹。或夜半睡醒,偶然能见,片刻则如故,十六七岁后以至今,则一两年或一见,如电光石火,弹指即过。盖嗜饭日增,则神明日减耳。”
就这样,纪晓岚刚刚出生,就已经名声在外了。如果说小时候是家族的人为他营造不平凡的身世,那么后来就是靠他自己营造名声了。其后,纪晓岚靠着自己的才气,名气也越来越大。直到从皇上到平民的每一个人都知晓他的大名。
纪晓岚的朋友、学生,还有一些有关的文人学士,都赞誉纪公“过目不忘”、“无书不读”、“无所不通”。他的学生刘权之在《纪文达公遗集序》中甚至说:“曾有未经目之书,即知有某人序,某人跋,开卷丝毫不爽,是慧悟夙成,文其余事也。”这不是与“精灵转世”说殊途同归地在作造神宣传吗?
嘉庆十年(1805),正月二十六日,命纪晓岚以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少保,管国子监事。时纪已八十二岁了。不意到二月十四日酉时,为时尚不到一月,纪就逝世了。嘉庆既为他写了御祭文,又写了御赐碑文,用的都是四六骈体,评价之高,实足使人惊异。《御祭文》中说:“方赖元勋之平格,用资朝列之楷模。何拜命之甫甸,竟颓龄之莫驻!”看来原是要想把他树为最上层的标兵的,可能还要大用哩,想不到竟不再能够倚重了!《御赐碑文》中说他“遂荷先帝特达之知,独蒙学问素优之誉。”则确认他为两朝宠臣无疑了。又称誉他“鉴秉虚公,市近而门如水;体崇雅正,耄及而眼无花。”则几乎是天壤间一个少有的完人了。
方圆实战:天生“投机的智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