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世人凡要看一个人武艺是否高强,须看其三样:一为身法招式,二为手中兵器,这第三便是内力深浅。三样之中,又以内力深浅为重中之重。须知内力练到一定程度,太阳穴便会微微鼓起,若是会看,便可以大体看出此人修为多少。然而当今世上,却独有一门武功自成一脉,除非施展手脚,否则任是怎样能士高人,就是金庸《天龙八部》中通晓天下武艺的王语嫣穿越来这大宋朝,也断断看不出此门武功的修为深浅,便是这轻功。要知轻功原与别门武艺不同,亦不如招式身法那样仰仗内力。内力深厚固然有助轻功进益,然而若是先天条件好,又掌握了窍门,就算内力浅薄,甚至毫无内力,也可练出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正因它极易上手,又难以看出,故此自古以来,大体那些采花盗窃的贼子,皆青睐这轻功。因此门武艺难以揣测,这道士又深藏不露,谅是赫赫南侠,亦未想到这个武艺稀松平常的道士,竟是怀有一手日行千里不留痕的功夫!
这道士一手轻功一露,展昭便立时有了几分戒备。“天机门”虽是侧重机关道术,然而道术亦有正邪之分,更何况这道人既与一贯为江湖所不齿的血砂掌传人为伍,谁知他会不会些摄人精魄之类的邪门法术!此念一出,展昭立时不敢怠慢,急放下庞昱,将他和骥儿严严的护在身后,自己则暗暗运起内力,龙虎之气游走全身,以备随时出手,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他本以为那道士来者不善,更怕他有甚法宝符水害人,自己不要紧,可若是伤了庞昱骥儿,却如何是好!如此一想,更是将二人紧紧护住。谁知那道士听他发问,却是不紧不慢,亦不出手,反而拂尘一甩,恭恭敬敬唱了个大喏,拱手道:“詹壮士且请留步!”
那道士此话一出口,不仅展昭,便连庞昱亦是一愣。方待开口,又听那道士道:“方才小道兄长不胜酒力,一时冲动,冲撞了尊夫人,还望詹壮士见谅。小道欲略备水酒,代兄长与壮士及尊夫人赔罪,还不知壮士肯不肯赏光略施舍小道些薄面?”
庞昱听那道士如此说,却是微微一怔。须知眼前这道士分明与方才调戏他的“小黑煞”是一伙,展昭与那姓孙的打斗之时,这道士虽不曾上前出手相助,然而却也是站在一旁,并无劝阻之意,如今又为何忽然这么客气起来?他虽聪颖灵慧,却终究仍是孩子心性,又不曾接触过甚么宫廷谋略权术,江湖勾心斗角,一时便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转过头去看展昭。
展昭见庞昱看他,便对他宽慰的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不必担心,却回过头去对那道士冷笑道:“只怕你二人并非真心赔罪,而是串通一气,要对我娘子不利!”
展昭这句话,明着是谴责那道士,暗地里却很留了几分口风在里面。那道士是甚么门派出来的,岂能不知?当即便赔笑道:“壮士这是说的哪里话。壮士武艺如此高强,岂容小道耍甚么花招?再者江湖上云冤家宜解不宜结,小道是真心要赔罪,若能得壮士惠顾,结得薄薄交情,岂不幸哉!”说着便甩一甩拂尘,伸手躬腰,笑道:“若壮士不嫌弃,且容小道备三杯两盏淡酒与二位赔罪如何?”
展昭见这道士如此说了,面上神色便稍霁,只是还不肯松口,道:“你二人得罪的是詹某娘子,若要摆酒赔罪,还得看娘子愿是不愿!”说着便转头向庞昱,握了他的手,柔声道:“依娘子看,此事该怎生处置?”
庞昱本来有些糊涂,然而看展昭虽是征求他意见,却暗暗的向他递眼色,加之那道士见展昭看重“娘子”,便一口一个“詹夫人”,忙不迭的赔罪,心中一透,登时大悟——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拉拢了!自己就说嘛,这道士怎么就会突然如此恭敬!听他刚才有说过什么“大爷诚心招贤纳士”之类的话,这定是看上了展昭一身好武艺,要拉他入伙!
将计就计
庞昱想到这里,顿觉心中透亮——他两个本就是来私访的,正愁着不知从何处下手,眼前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个道士一定是给那“常州三虎”办事的,保不准就是个“猎头公司”,到处招揽人才!如果能将计就计,借这个机会一举打入那“宇文集团”内部,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便忙道:“奴家本是一介女流,管不了你们男人的事情。然冤家宜解不宜结,此话却甚是有理。既然人家已来赔罪了,官人便也莫计较了,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可不胜过多个仇人!”
庞昱话音方落,便听那道士称赞道:“夫人秀外慧中,甚明事理。有妇如此夫复何求,詹壮士真是好福气,讨了这样一个贤慧娘子!既是如此,詹壮士,詹夫人,这边请了。”说着便朗声道:“那店家!且收拾了残羹剩席,与我另上一桌好菜来!今日店内打碎的东西,连同詹壮士方才那一桌酒菜,皆算在贫道的帐上!”又笑道,“请,请。”
那悦来客栈小二甚是伶俐,方才听了几人的说话,早就将桌椅擦抹过了,展昭便随了那道士,连同庞昱,团团要往桌边坐,见那孙三霸兀自捂着胳膊呻吟,便冷哼一声过去,抬手给他上了胳膊。那道士见状,免不得又是一顿恭维。忙忙的唤了小二来,果然将方才酒菜饭钱都折算了,叫了一桌好菜,又要了两坛上等的女儿红,三言两语,硬是将那“小黑煞”也劝了过来。此时那小黑煞酒也痛醒了七八分,又畏展昭武艺,便也不敢再闹事了,只是免不得面子上过不去,只坐在一旁阴沉着脸不说话。
那道人见状,便亲手捧坛倾酒,满面堆笑,要与展昭赔罪。然展昭心眼多,怕他暗中在酒坛里下些什么,便婉言谢绝了,只教小二又上了一坛桂花酿来,与他推杯换盏。却只担心庞昱不胜酒力,便不再让他喝酒,只教他在一旁坐着,听几人说话不提。
庞昱也知道自己虽化妆成女子,但毕竟是男儿之身,万一有个闪失,露了破绽,反为不美,便老老实实坐在一旁,不仅不喝酒,连话也少说,只低头哄逗骥儿,暗中却竖了耳朵,听展昭与那道士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几杯过去,那道士许是觉得时机已差不多,便慢慢道出原委。原来他道号羽衣子,倒真如展昭所说,师从天机门门下,修为倒也不差。只可惜三年前触犯教中门规,被逐出师门,于是干脆便自己游荡江湖。过了一年有余,游荡至常州,闻道常州宇文三兄弟甚是体贤下士,便毛遂自荐,投至门下,做了个出谋划策的谋士。后因这宇文一族的老大宇文豪广招天下贤士游侠,刚巧这道士出来办事,偶尔遇上这小黑煞孙三霸,觉得他武艺不错,便欲引荐,遂有意结识游说。那小黑煞本就是个酒色财气无一不爱之人,听那道士说的诱人,便动了心。又觉两人甚是相投,便干脆结拜了为兄弟,共赴常州,投奔那宇文一门去!
那道士说的十分含糊,庞昱却听得极其明白,不住在心里冷笑——不说别的,这家伙肯定不是个好鸟!因为什么原因被逐出师门?又因为什么动机去投奔那臭名昭著的宇文一家?更何况又能与这号称小黑煞的孙三霸臭味相投,这道士的品行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心里明白的很,面上却一丝儿神色不露,更是一声儿不吭,只有一下,没一下,拍着骥儿。然而那羽衣子见他如此,却以为他还在为方才之事怄气,便倒了一杯酒,双手执杯,捧到庞昱面前,笑道:“小道是个卤人,大哥也不懂说话。方才冲撞夫人,无以赔罪。所幸夫人是个好性子,未见责怪,小道感激不尽,权在此自罚三杯,谢过夫人!”说罢便自罚了三大杯。
庞昱见状,忙陪笑道:“师傅这又是哪里话。全是官人心宽胸广,却又有奴家甚么功劳了?师傅快不要这般,折杀奴家也!”
他本来只是随口两句,打发那道士,谁知话音方落,却见展昭凑了上来,伸手揽了他的腰,拉进自己怀里,低了头,半是玩笑,半是责怪道:“为夫不是说过,娘子莫要再称那些‘奴家’、‘贱妾’什么的么?只称‘我’便极好。娘子怎的忘了?”
庞昱听他如此说,却是一愣。他本来最头疼古代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因此除了在皇上面前称“臣”,要吓吓别人的时候自称“本侯”,在长辈面前自称“晚辈”以外,无论对方高低贵贱贫富,只要是在稍微熟点的人,包括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面前,不分青红皂白,一律用“我”自代。本来没什么,可到了这次男扮女装随展昭私访,总得装得像点,却猛然想起来古代女子应该自称什么的问题,匆匆问了问玉莲,得知这大宋朝的女子若是结了婚,在官员面前一般自称“民妇”,若在丈夫和陌生男子面前,不是“贱妾”,便是“奴家”了。然而“贱妾”一称,无端端沾上一个“贱”字,庞昱便甚是不喜它。揣度揣度“奴家”虽然也不好听,但是总比“贱妾”好一点,还是用它吧。只是他和展昭混的熟,自从进了这常州地界,一路上还尚未遇到什么熟人来打过招呼,也就用不着自代,还是该咋样就咋样。可如今遇上了陌生人,再不好用“我”自代,便改了口,这个“奴家”还是第一次用,展昭又何时曾与他说过甚么来?然而他本性灵慧,便也不说穿,只顺了展昭的口,笑道:“官人说的极是,是我疏忽了。”
那羽衣子见他俩如此,忙又斟了一杯酒敬与展昭,满脸堆笑道:“詹壮士夫妇二人真真是伉俪情深。”又打趣道:“不知二位这次共赴常州,可是要回夫人娘家探亲?”
展昭笑道:“内人乃是汴京出身,老家并不在常州。此次乃是詹某还乡探亲,倒是偏累娘子了。”叹一口气,又道:“说是探亲,其实也并没有甚么亲戚。不瞒师傅,此次特特赶在重阳,乃是要回去为父母扫墓的。”
那道士听展昭如是说,忙赞道:“詹壮士真是孝心可嘉!”说着便又敬了一杯。放下酒樽,却作不经意道:“詹壮士这般武艺高强,定是在汴京担任重职了?若果真如此,既有高官厚禄,又有娇妻稚子,更是衣锦还乡,光耀门楣,令尊令堂若泉下有知,也定是喜不自胜了。”
展昭听他说到这里,便知他是试探。也不道破,顺着那道士口风,却是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师傅莫要取笑詹某了。师傅乃是出家之人,想必不知朝中风气!如今我大宋朝重文轻武,在下几年前托祖宗的福中了个武生员,原以为从此可以大展拳脚,报效朝廷,谁知领的却是个闲职,每月俸银虽也不少,却终日无所事事!更休提每每要看人脸色,时间一长,着实气闷!索性便辞了官,也省得受那些腌臜气!”说罢便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那道士见展昭诉苦,却是拍手大笑道:“痛快!痛快!詹壮士却也是个爽快明白人。小道虽是出家之人,闲云野鹤,却也知宁为鸡口,决不为牛后。与其终日看人脸色行事,倒不如撇了这担子,畅游江湖,岂不快哉?!”
“师傅说的倒也不差。只是詹某”展昭做苦闷状,长叹道:“早已不是那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少年心性了!如今詹某眼看便要而立,亦成了家,一子尚在襁褓,内人又有身孕,这每日柴米油盐唉!”说罢便又自饮了一杯。
“无量天尊。”那道士听展昭提起这些琐碎事,拂尘一甩,念了几声道号,便又道:“大丈夫成家立业,自应以妻儿为重,詹壮士所说乃是极有理的。只不知詹壮士预备做些甚么营生?”
展昭苦笑道:“詹某自小习武,所长不过是些舞刀弄棒,喊打喊杀之事。虽也略通文墨,但决计吟不出诗词歌赋,背不来四书五经!若论算盘帐簿,更是一窍不通!又不能去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之事,若论营生所幸祖上留下来几亩田地,却也不知荒废了没有。此次回乡,若是尚可耕耘,便弃武从农,春播秋收,倒也过得下去。若是荒草杂木满地,抑或成了水洼泥沼”顿了一下,自我解嘲道:“便只好拖儿带女,浪迹天涯,从此为丐帮中添了一家四口!”
他这句说得诙谐,那道士哈哈大笑。待笑过后却摇头道:“壮士此言差矣。詹壮士若是弃武从农,岂不可惜了这一身出神入化的好武功!好一匹千里骐骥,如何就能驱使于犁耙之间!岂不是美玉落在泥淖之中?况且依小道愚见当今民间并不若官场那般重文轻武,俗话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壮士又如何不另谋营生呢。”
听那道士这般说,展昭却哼了一声,沉声道:“可是教詹某去给那些豪门大户看家护院?别的行当好说,只这种营生自古为武人所不齿,詹某却沾不得!”
“壮士说笑了。”那羽衣子笑道,“凭壮士一身武艺,若是去做那些低三下四的打手,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壮士莫要多想,只是小道这里正正巧有一个空缺,乃是那方才提到过的常州宇文家大官人之事。这位大官人自小好武,尤喜结交各路豪杰,切磋武艺。又因新近家业做的大了,手下招了不少年轻力壮的汉子作家丁护院。只可惜这些人多是市井泼皮无赖,空有一身力气,却只会耍几路花拳绣腿,动不得真格的。如今便正缺一人去管教他们。大官人虽是会武,可是不得闲,小道又是个出家之人,大哥虽武艺高强,然性子火爆,出手又重,万一把人打死了,反为不妙。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原想这事便搁置起来了,所幸遇到壮士!詹壮士武艺既高,性子又好,更是做过官的人,若是能得壮士去指点武艺,岂不绝妙?!况且依小道愚见,不仅那些新进家丁,便连那宇文大官人,也少不得要向壮士请教一二哩。”
他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明明白白的拉拢!展昭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然而怕答应的太过爽快,反倒惹人疑忌,便欲迎还拒,故作犹豫道:“这”
那羽衣子一心想拉得展昭入伙,见展昭犹豫,忙甜言蜜语,劝道:“壮士不必担心。这个营生虽说亦是投靠豪门,然也算是育人成材,与那些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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