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残阳如血。
*
“怎么样了大夫?”连翘见大夫出来,连忙走上前,这一连晕倒了三个人,她怎能不急?
大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的眉间忧愁很重,不像是不知情,反而是觉得无力回天:“你们,不该来清水镇啊”
肉肉背对着连翘而立,视线遥遥锁在夕阳的身上,他似乎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到处都是古怪的花香。“连翘,闻到什么了么?”他再次问道。
“没有呀。”连翘转头看肉肉,这是肉肉第二次问她了,难道有什么?这样想着,又用鼻子嗅了嗅空气,很大的吸鼻涕声传来,在场三人都愣了一下好吧,肉肉表情无奈了下。
连翘呵呵笑着,用手指蹭了蹭鼻子,道:“不好意思,我好像感冒了。”所以什么都闻不到咩。
郎中是一位四十多的中年人,看上去是老好人类型的,他微弯嘴角,由心的说道:“丫头,这是你的福气。”
“怎么说?”连翘一下子就联想到肉肉问她的问题,难道,这空气中竟是有什么?
“我们清水镇,已经二十年都是这样了外面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走进来。”
“为什么呀?”
“折鸢香。清水镇完全被这种花的香气所包围,除了我们清水镇的人,外来者只要闻到都会死的。”
“折鸢?”连翘念了一下,心想,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花,难道是苍无特产?“好闻嘛?”她忍不住转头问了下肉肉。
“不好闻。”肉肉转过了身子,面朝连翘与郎中:“如果没有怨气,应该会很好闻吧。”
“但是肉肉就没有事啊。”连翘看着郎中,没错嘛,肉肉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郎中看着这个年龄不大的少年,眼里多了几分赞叹:“自古英雄出少年,想必这位的法术应该很强吧。”只有强大的人,才不会被花香所击倒。
“有法子么。”肉肉开了口,这中了花毒,如果耽搁,对他们三人都不好吧。
这句话可算问道重点,连翘连忙点点头,看着大夫就等他回答。
“法子倒是有,只不过二位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你就说吧!”
郎中稍稍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们一直朝南走去,在村子最南边,有一大片的折鸢花田,在那里有一位叫‘末日’的人,你们或许可以问他要解药。只不过他对外来者都抱有很大的仇恨,简直是非要捏死你们不可。”
“最南边是么?”连翘右手在空中摇摆几下,最终搭在了肉肉的肩膀上:“你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南在哪边。”
郎中见他们真的要去,还是不忍心的阻止了下:“丫头啊,你还是和你的这个朋友离开吧,‘末日’的强大,不是你们所能比的。你看,你们现在都好好的,赶紧走吧,有活路干嘛非往死里钻啊?”
“我们是要走,但是我们要一起走。”连翘看了眼大夫身后的房子,托付道:“大叔,我的三个朋友,先拜托你照料下,我一定会把解药带回来的。”
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去寻兵器的,怎么可以丢下他们就走了呢?肉肉太了解连翘了,他抬腿朝着南边走去,连翘赶紧跟上,郎中看着他们二位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主要是他们的衣裳
少年穿的是墨蓝色道袍,丫头则是青灰色道袍,不过两人的腰间都系着一跳白色的宽带子啊!他眼睛一亮,莫非二位是驱鬼师?他只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村子里曾请来了驱鬼师来降鬼,这让他一直都印象深刻啊。
只是现在的苍无,驱鬼师一直被打压着,后面还是要靠他们年轻人啊
已经二十年了,那片无边的折鸢花海成为流水村无人敢靠近的禁地,末日啊,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放下呢
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吧。
尽管死在花海的人不计其数,但郎中还是想这两个年轻人能回来。若不能,就把他们的朋友好好安葬吧。
*
大殿的正门紧紧关着,迦洛站在阴冷的殿堂上,血红的衣角也似乎渐渐凝结成冰。
“既然慕容家已经没有用了,那就,灭了吧。”魔尊坐在宝座之上,守在慕容家的魔一夜之间被全部剿灭,而两方的合作也全部公开,那这样,就不好再用慕容家来办事了。没用的棋子,自然还是丢掉的好。
慕容家的事情一直都是属于迦洛管辖之内,这次竟不知被谁全部杀光,迦洛的心情难免会很低沉,他从进来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眼睛死死地看着地面。魔尊没有再多的反应,身体幻化成一抹蓝光,转眼就消失在宝座之上。
几秒后,佟灵若小心翼翼的推开殿门,看到迦洛右护法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她是确认魔尊走了,她才敢进来的。好像这次慕容家的事出了篓子,她在外面什么也没听到,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右护法心情很差?哎,如果被魔尊骂了,很差是应该的吧。只是师父也会骂人么?佟灵若想了想,她是没见过,师父倒像是如果生气了,就干脆直接杀了你来的了当吧。
“其实也没什么的”她悄悄地走到迦洛身侧,见他还看着地面出神,语气放得更轻更轻:“谁能事先就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呢,也不能怪你的。”
迦洛的神色有点委屈,门外投来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他微微撅起嘴,可就是不回话。
“不然,我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吧?”毕竟也在一起生活很久了嘛,佟灵若还是头一次看他这样子,她舔了舔嘴唇,迅速想着自己的拿手菜。
藏游虽已回到房间,可大厅发生的事他似乎都知道,看到佟灵若关心的眼睛,他缓缓摇了摇头,表情似乎多了点什么,可你仔细望去,眸子已就灰蒙一片,似乎只是你看错了。
“若若,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迦洛转过头看向她,精致的侧脸被夕阳染上一层橘红,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惹人忧怜:“我都很努力了”
佟灵若连连点头,安慰道:“嗯嗯,右护法你最努力了,魔界那么多的事都是你打理的,魔尊都看在眼里,这件事不可能会影响到你在魔尊殿下心里的地位的。”
“你知道么若若,它的泥土,是我特地从市场上买来的,据说是从空山脚下运过来的,花了我十文钱呢!”迦洛似乎是找到了倾诉者,他呼啦呼啦全部都说了出来:“我每天啊,对它多好,早上浇一次水,中午浇一次水,临睡前还要再浇一次水的!每个星期都趴在盆边替它捉虫子,而且固定施肥,冬天怕它冷,我就把它抱我屋里,晚上睡觉我还把它捂被子里呢!若若若若,你看嘛,我对它多好可它为什么看上去就要枯萎了呢”
嘎嘎嘎
佟灵若感觉有一大片乌鸦飞过,她僵硬的提了提嘴角,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干脆转身离开。迦洛好不容易找到倾诉的对象,他哪肯放过啊,连忙跟了上去,红色的衣摆随着步伐轻轻向后飘扬。
“若若,你不知道啊,我今天看到它病恹恹的,心里好难过,我当时就一直在想啊,我就在想啊,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一天三次水是不是浇的太少了?那换成五次会不会好一些?我觉得吧,它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就是渴了”
佟灵若走得更快了,真是不想理他啊!
迦洛看她加快脚步,自己也加快,而且继续唠叨:“你知道么,我每次出行任务,怕它受到伤害,都会给它加一道结界,这样就不会有虫子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它啦不然等我回来了,它要是被虫子啃光光了怎么办而且啊你知道么”
不拉不拉不拉不拉不拉不拉不拉不拉不拉不拉
以下五千字省略
第三章 花海之战(二)
紫衣男子盘坐于梅树下,手指轻轻拨弄琴弦,悠扬而空灵的琴声从他修长的手指间如丝
流出,盘旋在整个树林里,蕴含着若有似无的深情,如细线般钻进风铃的耳朵。她静静地立在他身侧,待他一曲都弹完之后,方才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杀他?”
银朔看着被阳光驳上一层金光的古老琴弦,说出话透着寒意:“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过问我的事了。”
“你”风铃看了他一眼,这几日他每天都在此弹琴,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她还真会以为他是个骗子,以为他没有能力杀那个魔徒迦洛。“是我逾越了。”风铃侧过脸,这叫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来为了替林家报血仇,她都可以去青楼当花魁,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现在不过是自尊心,有什么不可。
今日的她穿着素白色的衣裙,头上也无半点装饰,整个人就像山间的精灵般,透明而又纯净。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衣裳,她既不是那个妩媚的青楼花魁,也不是娇贵的大家闺秀,更不是现在这样的误入人间的仙子。
她风铃,是披着墨绿色的紧身外衣,飞行在无人的高山野外,手握长剑,替苍无百姓降魔除妖的林家第一等级斩妖师,她的存在,曾震慑一方妖孽不敢祸乱,英姿焕发的站在悬崖顶端,那才是她。
习惯了沧桑的风,习惯了凛冽的雨,她才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是一株野荆棘,傲视着所有的芳香。
可这个人,分明是把她往帝都城的那些名门小姐的方向推去,为她准备的衣裳,丫鬟替她上的妆容。曾几何时,大雨倾盆,她在雨中剑气如虹,尽管天地再迷乱,她也不会乱了方寸。如今穿着这样的秀气的长裙,她怕是飞都不好飞吧。
这样想着,风铃皱着眉扯了扯衣裙,这副表情正好落入银朔的眼里。“怎么,不喜欢?”他问。
“我喜欢的很。”风铃的脸向一旁扭去,这样的话配上这样的表情怕是个人都看得出吧。
银朔抱着古筝站了起来,他转到风铃面前,道:“我说,你是不是急着看到迦洛惨死的模样?那要看你啊,你表现的好,他就死得早。”
知道他在看自己,风铃没有抬头,当然她不是小孩子,怎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她还是装傻的问了句:“你要我学会弹‘露华浓’是么?”
“那个是要学,但也不重要。”银朔饶有趣味的看着风铃窘迫的脸,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帝都城有名的花魁,你难道什么都不知晓么?——”故意拉长了声音,他的脸微微朝风铃身上贴去,左手抚上她的肩膀,鼻子摩擦着她的脸颊轻轻游移。软软的,热热的,麻麻的,风铃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
忍不住像后退了一步,再一步,他却是步步跟上。银朔用手拦住她的腰侧,使她无法再向后退去。“躲什么,早晚不都是我的人。”
风铃的神情很慌乱,这跟她在舞台上的表演的时候大不相同,谁会想到那么风情万种的绝代艳妓会有如此的小女儿心态,银朔勾起一个邪魅笑,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嘴唇贴了上去。风铃双手推攘着他的胸膛,想要躲开,奈何脸已经被手掌控,动不了半分。
紧紧闭着嘴唇,不管他再如何辗转,都绝不肯让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银朔抬起身右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咬牙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觉悟么?”
自己是在做什么?风铃也在心里问自己,不是说为了报仇什么都可以舍弃么,那为什么不能让他吻自己?当初既然决定留下,为什么现在还要反抗?依他吧,就依了他吧,等到迦洛那魔徒死了之后,自己就割腕自尽。这样想着,强迫着,她闭上眼,如桃花瓣粉嫩的唇微微轻启,似是在邀请眼前的人一吻芳泽。
可风铃的身体却在下一秒被人猛地推开,她重重的跌落在地上,疑惑的抬起头,她看向眼前的人。
银朔站在她的前面,脚下踩着秋冬留下的黄色落叶,早冬的天已经很冷了,唯有梅花凌寒盛开,朵朵绽放在枝头,纯白若雪。偶有几多花瓣从树上飘落,盘旋在他的身前,只是他望着风铃的眼里,透出的冷意比这漫天的寒风更让人战栗。
上一秒心情还很好,风铃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好。可现在他的表情却足以把这一切冻结成冰,同样的,风铃依旧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如果是他,你是不是也要如此?”
他?风铃愣了一下,难道,说的是迦洛?想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一下:“不然,我怎么能有机会杀他呢?”
看到银朔的脸更加慎人,她反而笑了,并且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何必呢,我告诉你啊,我跟你之间,也不过是交易而已,你别太当真。”
“吃醋?”银朔低头冷笑了一声,额边一缕微卷的刘海儿轻轻飘了几下,他再看向风铃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冷漠的像是第一次见面:“就算有,也不是为你。所以,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一阵寒风袭来,撩起他宽松的紫色衣摆,立在一侧的琴虽未有东西扶持,却不曾倒下。他左手抱过古筝,转身朝不远处的住处走去。风铃依旧坐在原地,注视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心里只觉得他这么的喜怒无常,怪不得是妖王,这样的心思怕是谁都猜不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她如今算是彻底懂了。
*
“应该是这里了吧?”连翘和肉肉穿过了层层树林,来到一个开满不知名花朵的田野,而在田野的正中间,有一个小木屋。“走,我们去看看。”
通往茅屋的地方是一条田园小道,肉肉微微走前前面,他注视到这放眼望去都看不到尽头的花田,这愈加香浓的问道,以及怨愤,他已经确定,郎中口中的“末日”,就是这花田的主人。而他,应该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小木屋里。
木屋的外面围绕了一圈的木栏杆,连翘站在入口处,试着喊一下:“有人嘛——请问——屋子的主人在不在——”
木门轻轻打开,连翘的心跳重了一下,要出来了要出来了!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先落入两人视线的,是一只穿着灰色绣花鞋的小脚,光凭这个,就可以猜出是个女的。果不其然,走出门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太太,可以看出因为常年劳作皮肤非常不好,周围堆积在脸上,这让连翘愣了一下,她转过头,用眼神问向身旁的少年——她是末日?
肉肉缓缓地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