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20日上午,胡宗南正为收到蒋介石的御笔嘉勉电而狂喜时,忽然董钊来电话,说是因为赏金问题,他的第1 旅和第78旅争得不可开交,相持不下,特别是78旅旅长沈策,更是软硬不吃,嚷着“非要告到南京去,让国人都知道赏罚不明的事实真相”,请示如何处理。
胡宗南接完电话,就像吃了苍蝇,激情急落。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实现“三天占领延安”的计划,胡宗南在下达进攻命令的同时,也许下了“先人延安者,行赏法币1000万元”的诺言,以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效。
不想阴差阳错,弄得赏金三易其主,部队里个个怒气冲天,怨声载道。
最先是第90师及其代师长陈武。
进攻延安打响后,编人后兵团的第叨师,在董别的指挥下,由清泉沟、金盆湾、孙家一线向延安发起攻击。该师在代师长陈武的率领下,比较卖力,一路领先于其他部队,18日进至延安东的宝塔山附近。
傍晚,师部宿营在杨家畔,刚刚驻扎完毕,61旅参谋长就匆匆赶来报告:他们窃听到延安解放军指挥员给南线守备部队下达了命令,要他们迅速撤离战场,到延安待命。
陈武听后,兴高采烈地说:“这下子,我们可以得到占领延安的首功了!”当时,陈武与他的几个部下,分析了一军一师的情况,说他们已比90师落后了15华里,明天若要按规定前进,他们到达90师位置时,90师早已占领延安了!那1000万赏金就到手了。他的90师可以名利双收了。
可是,陈武高兴得太早了,深夜12点,正当陈武作着一手搂抱巨额赏金,一手接过去“代”字委任状的美梦时,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
董钊传下了胡宗南的又一道命令:令90师于明天上午9 时开始攻击,攻击目标改为宝塔山至清凉山一线的以东地区。这道命令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不让90师进入延安;二、让落在后边的第一师赶到前边去,抢摘延安这颗胜利果实。
这个命令,给陈武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接完电话,他气得脸色都变成了猪肝紫,愤怒至极,牙齿咬得格格响。
陈武对着送来电报的参谋长,恼怒愤恨地嚷道:“为将帅者要取信于人,最宝贵的是待下公平,其次是赏罚严明。如果存私心、图私利,必然招致上下不和、士不用命的恶果。我们90师从17日起连续担任强攻,牺牲这般大,而第一师不过是‘跟屁虫’,既不强攻又行动缓慢。现在眼看延安唾手可得,却让我们90师上宝塔山,偏袒第一师,让它去夺进攻延安的首功,欺人太甚!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陈武越想越气,越气越骂,直到天亮也没合眼。
第二天清晨,位于整编第90师左翼的整编第一师,便争先恐后地插进第90师的攻击正面,强占了他们在杨家畔村边的前进道路。
陈武发现后,怒冲冲地派了他的一个老参谋,领人前去阻挡。谁料想,盛气凌人的1 师部队,不仅不让道,反而将整个道路都挤占过去。一个满嘴络腮胡的团长竟然撞上来,揪住这个参谋胸前的衣服,蛮横地骂道:“我们奉胡先生的命令攻占延安,你小子挡什么道?90师算个鸟,贻误了军机,不光你的脑袋搬家,我看你们师长陈武的脑袋也保不牢!”
这个参谋回来,将情况向陈武一说,陈武气得发抖,手几次摸到手枪,又放了下去。军机关系重大,他不愿拿脑袋去和石头碰,只好作罢。
不过,忍耐是有限度的。9 点钟时,第一师的辎重行李也挤上来了。陈武再也忍不住了,立即派师部警卫连,全副武装上去拦堵一师的行李辎重。双方一时剑拔弩张,差一点开枪火拚。最后双方勉强让步,共同挤在一条路上,磕磕碰碰,缓慢地行进。
直到下午2 时,第90师才挤上宝塔山。不然,陈武怎么会在宝塔脚下发那样的牢骚,诅咒胡宗南和董钊呢。
就在陈武火气未减,第90师怨气未消的时候,整编第78旅也火起来了。
本来,陈武的第90师开道,第1 师进延安领赏,不应该有问题,谁知第1 师内部又出现了“窝里反”。
按照第1 师的部署,沈策率领的第78旅是主攻,担负对延安的正面进攻,应该先进延安城。可是,胡宗南指令必须该师的第一旅第一个入城。
沈策曾担任过西安绥靖公署参谋长,此人可不是善茬,让他像陈武那样当别人的垫脚石根本不成。
就在占领延安的第二天早上,沈策找到他的第一师师长罗列,嘴里不干不净地大吵大闹:“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本该我们78旅首先进入延安,为啥偏偏1 旅第一个进入,便宜为什么应该让他占?这是搞他妈什么名堂,同一个师的部队还有先生后生之分,亲爹后妈之别。我就是要告到南京去,叫国人都明白事情真相。”
罗列对于沈策,说不服,劝不住,也自觉上面处理欠妥,来硬的气又不壮。加之第一旅也毫不示弱,说什么:“我们先进了延安,头功就是我们的。谁想抢去,没门!”
罗列被折腾的没了招,只得将此事面陈董钊。董钊也觉得棘手难办,故而才打电话直接向胡宗南报告。
那么,胡宗南为什么如此不公,偏要让第二师第一旅先进延安呢?这其中自有他难言的苦衷:因为整编1 旅,即原来的第1 师在以前进犯陇东时,被一锅端掉了。胡宗南为掩盖事实真相,立即从其他部队抽调精锐,重新把它建立起来。加之一师是他当师长时的老部队,本来他就偏护。这次由第1 师第1 旅进入延安,可向南京和中外表明:l 师1 旅不仅没被歼灭,而且还是支“天下第一”的王牌军。
胡宗南为了息事宁人,免于出丑,分别给予第1 旅和第78旅赏金1000万法币,此事才算了结,只是委屈了陈武和他的第90师。
继嘉奖电之后的第二天,国防部又颁发了蒋介石亲自署名的授予胡宗南河图大勋章一枚、晋升为陆军一级上将的命令,这更使得胡宗南激动不已。
胡宗南部队占领延安的消息在西安电台播出后,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随即大肆渲染,各电台广播,大报小报刊登,国防部出书助兴,简直把“延安大捷”吹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就在南京的奖金、慰劳品、勋章、升官状等频频飞到西安、延安的同时,国民党西北地区党、政、军、社、团的慰问团体,也数路并进,齐向延安涌来,四方人马云集延安,折折腾腾,热闹非凡。
在一片纷杂的作揖打躬和“胡长官劳苦功高”的喧闹声中,身着陆军一级上将呢服,胸佩“河图大勋章”的胡宗南,俨然成了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在延安专设的招待所里,胡宗南正与慰问团人员频频举杯时,他的参谋长盛文走进了大厅。
盛文与胡宗南咬了几句耳朵后,胡宗南提着嗓门说:“诸位,下面由薛副参谋长陪大家,本职军务在身,失陪,失陪了。”就与盛文一起走到院中,登车向机场急驰而去。
盛文是奉统帅部指令,专程从西安赶来,接胡宗南去见一位美国驻华使馆武官的。
胡宗南坐在剧烈颠簸的车上,心里老大不高兴。心里想:国防部这帮人怎么搞的,一个美国区区校官,也得让我赶远路去见。
来到西安新城饭店,范汉杰急忙迎上来,轻声对胡宗南说:“美国武官这次来,主要是和你具体协商,如何安排美联社、合众社等,前来西安和延安参观战绩,采写战地新闻的。”
胡宗南“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他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听说要参观战绩,心里更别扭。
“不知特使叫我有何公干?”走进大厅,通过翻译相互介绍,落坐后,胡宗南不紧不慢地问那位美国上校军官。
“胡先生,我们美国人,很多都知道您这位中国西北的胡宗南将军!这次新闻记者们要来,就是要宣传您的功劳,要让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都知道,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事情倒没太多,只是请先生提供方便。”上校用生硬的汉语说。
“感谢特使,感谢美国朋友!”胡宗南心情十分复杂,对于中外记者来参观战绩,他说不出是喜是悲?是乐还是愁?除一座延安空城外,至今连共军的影子也找不到,参观什么呢?他只得推辞说:“只是前方战事紧张,共匪尚待戡灭,大批中外记者此时前来,恐怕不大好办!”
美军上校耸耸肩膀说:“对于胡先生的谦虚,鄙人深感钦佩,但这事已经商定,司徒雷登大使已经亲自和蒋总统说好了,我只不过是来通知你作好准备而已。”
美国上校的口气,连范汉杰也感到愕然,他连忙劝慰道:“琴斋兄,这毕竟是件好事,既然蒋先生都同意了,你就好好的准备准备吧!”
一位“战功赫赫”的上将,竟被一名美国上校这样抢白,胡宗南觉得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屈辱,他正欲反唇相讥,可一转念,感到面前的盟国武官不同于自己的部下,还是忍一忍为好,就没再说什么。
看来,中外记者参观“战绩”,已经是势在必行的。第二天,胡宗南就在他的东仓门私人官邸,召开了绥署处长以上有关人员的紧急会议,宣读国防部的电令和商讨如何对付记者问题。
“诸位均知,我们拿下共产党中央所在地延安,实际上是座空城,为了诸位的利益,也为了党国的利益,我们作了一些扩大的宣传。这一次中外记者来参观采访,我们一定要慎重准备,不得有误。绝对不允许泄露真情,违者军法论处。现在,请诸位发表高见。”胡宗南在宣读国防部电令后说。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这次记者来,是到实地去呢,还是让他们在西安活动?”盛文马上提出了关键性问题。
“我认为到延安实地参观有利。第一,让这批记者到延安,本身就说明共匪的老巢被我们端了;第二,有些事情在前方易于处理。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好,就不会露出破绽。”胡宗南的“智囊团”团长、绥署秘书长赵龙文点子多,他首先发言说。
“我比较赞同赵秘书长的意见,让记者们到延安去好一些。我们既然把中共的首脑机关给打垮了,扩大点战绩又算什么?也是出于党国利益的考虑吗!而且这本身就说明我们的将士是战无不胜的。”小住西安的第27军军长周冕,态度明朗地说。
“同意”,“让他们到延安去”,在座的人随声附和。
“还有,就是给这些记者们看些什么?我们应该从哪几个方面作准备?也就是我们准备的内容包括哪些?”盛文看了看胡宗南后说。他深知此时此事此种场合,胡是不宜过细指示交待的,所以自觉地冲在前边。
这时,绥署第一处处长刘庆曾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扫了一下会场,慢悠悠地说:“我看搞一个战绩陈列室非常必要,这样才能显出我们的重视和气派。究竟如何,还请胡主任和盛参谋长裁定。”
最后,胡宗南再次强调:“这次接待任务责任重大,关系到我们绥署的声誉,关系到党国的脸面,只能是百分之百的成功,不许有百分之一的失误!”
于是,一场历史上罕有的“战绩”造假闹剧开始了。
由刘庆曾、王超凡两人负责,连夜筹备,成立起了一个“战绩陈列室”。他们还绞尽脑汁,在延安周围20华里内设“战俘管理处”10个。
弄虚作假,总是要露出马脚的。一些头脑比较清醒的外国记者,参观的时候问,这些新式轻重机枪、中正式步枪,共产党军队是由哪里得来的?作解说的参谋膛目结舌支支吾吾。
在参观“战俘营”时,有的记者问“俘虏”说:“我不是昨天在第三战俘管理处见过你吗?”被问的“俘虏”,只好挺起胸脯,规规矩矩的立正,因为事前没有教育他们回答这样的问题,因而当场出丑。
这就是胡宗南的“赫赫战绩”,恐怕在世界也属绝无仅有,堪称一绝。
第二章 陕北高原挫袅锐
6.捷报飞向任家山
一座延安空城,使蒋介石如获至宝,得意忘形。
蒋介石对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夸口:“到8 月底或9 月初,共产党人不是被消灭,就是将被驱往僻远的内地去。”他频频电令胡宗南立即查明毛泽东的去向和陕北共军主力的所在。
然而,几天来,飞机侦察,电台追踪,胡宗南用尽浑身解数,依旧一无所获。
毛泽东是最后撤离延安的。
国民党军已经进到金盆湾、南泥湾一带。前方西北野战部队为抗击国民党军进攻,正在激烈战斗,枪炮声终日清晰可闻。
敌人离得越来越近了,毛主席还是泰然自若,安安稳稳,丝毫看不出要转移的意思。
毛泽东或是看战报,批电报,发指示,给前线部队写慰问信,或是对着地图抽烟沉思,有时走出来散步,也偶尔看两眼窑洞前那棵被蒋机弹片削去一大块皮的树干,可就是不说什么时候离开。
3 月18日清晨,阎长林刚刚起床,还未来得及洗漱,就被彭德怀找到了他的住处。
“你们警卫排的人都打过仗没有?”彭德怀神情严肃地问道。
‘哦们排大多是从前方调来的,都经过几年战斗锻炼,在最近的防空中,大家都表现得很勇敢、沉着。“阎长林简捷地回答,同时,望了望站在那里的毛泽东的生活秘书龙飞虎。
“你们都有些什么武器?”彭德怀继续问。
阎长林说:“都是20响的驳壳枪,还有苏式冲锋枪。”
“人勇敢,有好枪,毛主席的安全就有保证了。”彭德怀这才满意地说。他那严肃而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阎长林表决心似地说:“请彭总放心,我们一定保证主席的安全!”
彭总微微点了一下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延安已经腾空了,我们今天晚上就全部撤离,可是,主席历来不顾自己,你们要特别注意这一点。”彭德怀背着手踱了两步,瞅瞅龙飞虎,看看阎长林,继续说:“在紧急情况下,主席不走也得劝他走,必要时抬也要把他抬走,只要安全就行,总之,你们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一定保证主席的绝对安全。”
“是,请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