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乐说:“肖光宗的背景这么复杂,我能不能插手?我插不插得上手?”
邱雨辰说:“所以,我要征求你的意见。”
这是何其乐最欣赏邱雨辰的地方,她理解他的苦衷。
是呀,别看他是陆海风的秘书,手里其实并没多少实权。说穿了,如果他要对关键的人物施加影响,不打陆海风的牌子,几乎不可能。别人会不会帮他,最终也要看他会不会反过来在陆海风书记那里为自己今后的什么事儿施加影响。这样一来,就成了心照不宣的现货或期货交易。可是,这种事情,他要是搅进去了,恐怕真的就再也难得脱身了。因为一件事做得,两件事也做得。或者说,一件事是做,两件事也是做,开口子容易,要想把口子堵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一旦陆海风听到风声,只要发个话,便可以实施足球比赛中的突然死亡,一句话就可以让事情终止,何其乐为这件事所做的一切,包括这些年他在工作中的所有努力,便随时可能前功尽弃。
邱雨辰跟何其乐谈话之前便预测到了这种结果,听了老公的心声,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其实,她也并不是想让何其乐真的到这个单位那个单位跳来跳去,那也太掉价了。她以前做律师业务,从来都跟何其乐撇得很清,连她的合伙人鲍高潮都笑她,说她放着那么好的资源不用,简直就是跟人民币过不去。每次她都能一笑而过。但这次真的有点不一样,她太想做这笔业务了。 5 t8 I) C5 x0 S y
如果做成了,何其乐还有必要死抱住那份工作不放吗?
这其实才是邱雨辰真正关心的问题。
他会为她孤掷一注吗?
或者说,他愿意为一千万人民币改变自己的生活道路吗?
这笔业务是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司的人主动找到她的。她问他们为什么。他们笑而不答,被问急了,便说我们肖老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一千万不是律师费,是风险代理,事情办成了,按标的的总额八千万的百分之十三提成。否则,你还得赔上差旅费和公关费。
邱雨辰和鲍高潮从贺桐那里了解了肖光宗、肖耀祖两兄弟的相关情况,也仔细审查过他们公司提供的案卷材料,觉得凭现有的证据,胜算的可能性便可以超过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得靠关系,而且不是一般的关系。
邱雨辰当时就明白了他们之所以找她的原因。
邱雨辰跟何其乐商量这事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她得让他有心理准备,除此之外,她接不接这笔业务其实无须征得他的同意。她是他的老婆,是否利用或怎么利用这个身份去开展业务,是她自己的事,此其一。其二,还得看她要接触的那些单位的人,是否买她这个账。
不管怎么样,对于邱雨辰来说,这是一项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有些事情只能边做边像。
而且,即使抛开关系的因素,胜算的可能性不是已经占到了百分之七十吗?
所以,在约见何其乐之前,邱雨辰其实已经拿定了主意:案子当然要接。
为什么不接?
何其乐其实没有表态。或者说他表示同意邱雨辰一开始的说法,让她考虑这个问题的时侯,不受他们之间夫妻关系的影响,完完全全把他的因素排除在外。
邱雨辰问:“完完全全把你的因素排除在外?”
何其乐笑了,说:“是的,就像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一样,对,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你只要合法从业就行了。”
那次喝茶之后,邱雨辰邀请何其乐一起回了一趟家,说要去看崽崽。他们刚进屋,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崽崽,便兴奋得朝他们摇尾乞怜。它拉了尿,房间里弥漫着八月桂花般浓郁的又香又燥的尿骚味,但他们却没怎么理它,把门一关便宽衣解带直接去了卧室。何其乐说:“也许,我们该生个儿子了?”
邱雨辰说:“谁说不是呢?但如果真的接了那个案子,可能还得等一等。”
何其乐没有回答,那一阵子他在邱雨辰身上忙乎着,可能没顾上。
下午一上班,陆海风却主动和何其乐谈到了不久前的那次出行。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到下面走一趟?何其乐想了想,说:“体察民情、关注民生、顺应民意、深得民心。”
陆海风笑了,说他脑子快,总结出来一个“四民主义”,他说:“办公室坐久了,得下去沾沾地气。不下去怎么了解下面的情况?不了解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怎么在感情上贴近老百姓?”
何其乐点头称是,又问要不要作为一项制度,让党政各部门的一把手,每年拿出一定的时间去试行。
陆海风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后来他问下午有什么安排。何其乐告诉他,省高院的郑院长和贺副院长三点钟会来汇报工作。
陆海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拿起笔,在记事本上写了点什么。
下班以后,何其乐替陆海风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了陆海风写的那几个字,正是他说的“四民主义”。
何其乐对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
第十六章
肖耀祖不想让法院拍卖流金世界裙楼,用专业术语来说,是想改强制拍卖为任意拍卖。
强制拍卖是指有关国家机关依照法律的规定,将被查封、扣押、冻结的财产强制予以拍卖的行为,不以被执行人的意志为转移。在这种情况下,肖耀祖是否同意,不影响拍卖的进行。在变现之前,流金世界裙楼的产权虽然仍然归属于肖氏兄弟的公司,但他们对财产的处分权受到了限制。
如果是任意拍卖,肖耀祖的权力可就大了,是否拍卖、由谁拍卖,完全可以由肖耀祖自主、自由决定。
肖耀祖自己其实也很清楚,他不可能将强制拍卖完全改成任意拍卖,那样的话,等于法院对查封的标的物失去了控制,也等于前面的判决、信达资产公司的申请执行,都被悬空或推翻,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求得法院和申请执行人的同意,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先把已查封的流金世界裙楼卖掉,再用变现的钱,偿还信达资产公司的债务。 % I5 a* }2 P5 x6 i
要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得法院同意。法院拍卖被查封的财产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被执行人偿还债务,拍卖只是最后的手段,在这之前只要你能把钱还了,完全可以不动你的财产。当然,这得有时间限制,不可能光凭你一句话就让你无限制地拖延时间;其次,你自己要卖被查封的财产也可以,但整个交易程序得由法院掌控,尤其是成交款,必须由法院控制,以确保资产不被流失;从操作性来讲也是,谁敢买被法院查封的财产?如果没有法院的裁定,买家便办不了产权过户手续。
第二,得作为申请执行人的信达资产公司同意,否则,明明可以通过强制拍卖就可以实现的合法权益,为什么要放弃?除非另外一种方式能够多、快、好、省。何谓多?就是使债权人实现利益最大化;何谓快?就是节约时间,减少环节;何谓好?就是双方协商解决问题,而不致于搞得针尖对麦芒;何谓省?就是节约成本。即使这样,信达资产公司也会要求法院参与和主持,以使在实施的整个过程中,一直受法律保护,从而绝对安全。
肖耀祖很急切,早早地就把给柳絮和陈一达公司的委托书打印好了,故意在他们两个面前晃了晃,却迟迟不肯签字盖章。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这是向两位表态,他不会再选择别的拍卖公司,他不签字盖章,是因为如果不能得到法院和信达资产公司的同意,只会变成他自己一个人瞎起哄,剃头担子一头热,没用。
柳絮和陈一达这会儿等于上了同一条船,便经常打电话通气,知道肖耀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过,对此柳絮和陈一达倒也能够理解,肖耀祖这样做,其实是在试探他俩,想看看他俩对法院和信达资产公司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同时也等于把球踢给了他们两个:想早点拿到业务,就早点把跟法院和信达资产公司的关系理顺。
柳絮和陈一达很自然地分了工。
柳絮跟贺桐一起到白鹤湖高尔夫球场打完球之后,并没有散场,大家一起去了一个名叫樱花之谷的地方,那里据说是一个曾在日本做过“妈妈桑”的女人投资开发的,不仅漫山遍野栽的都是樱花树,尤以温泉闻名遐迩。跟打球一样,仍然是鲍高潮负责埋单。
两男两女,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贺桐和柳絮是什么关系。柳絮有点奇怪,不理解贺桐这次为什么不避嫌,她因此更加加深了自己的判断——贺桐跟两个律师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
很自然的,四个人分成了两对。一开始邱雨辰和柳絮还有些牵扯,说一些女人之间的体己话,慢慢地,她就把柳絮完全地交给了贺桐。这样看来,邱雨辰也应该知道她跟贺桐的关系,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跟何其乐去说。其实,柳絮这种考虑完全是多余的。何其乐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俗语说,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肯定有一个优秀的女人,一个成功的女人上面肯定有一群优秀的男人。何其乐又不是傻子,他要是以为像柳絮这么出众的女人,一方面在生意场上混,一方面还能守身如玉,那未免也太天真了。再说了,她就是想守身如玉,又是为谁而守呢?
柳絮进而想,邱雨辰也是在外面混的,也很漂亮也很出众,不知道何其乐对她放心不放心。女人都有好奇心,柳絮在内心里偷偷考量过她跟鲍律师之间的关系,却没能看出什么名堂,她便默默地替何其乐庆幸和祝福。
樱花之谷温泉休闲中心刚开发出来不久,目前处在试营业阶段,外地的客人不是很多,邱雨辰借口白天打球太累了,泡了个澡,便进了按摩房。鲍律师原本跟这里的女老板认识,被她叫去洗鱼浴了。这是他们这里的特色项目,据说温泉池里养了数百条三四寸长的小鱼,人泡在里面,那些没有牙齿的小鱼会特别亲密地围绕在你周围,对你“亲亲啃啃”,啄食你浑身老化的皮质、细菌和毛孔排出的体内垃圾和毒素,你会有一种被那些水中技师轻微攻击的呵痒式的快感。
剩下贺桐和柳絮,先是到大池子里泡了泡,然后一间一间地在围着池子建造的小木屋里穿来钻去,体验各种中药浴,他们之间的谈话,因此而显得断断续续,却也很融洽。
贺桐似乎很关心柳絮和曹洪波见面的情况,一天之内居然两次提到他。
柳絮心里好笑,又不是捉奸在床,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梆子的,能问出个什么名堂呢?你不会真的那么小心眼吧?
刚才在车上时,柳絮便打定了主意,与其闪烁其词,还不如就事论事,把最重要的内容贪污了,把在H城一起和肖耀祖见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他。肖耀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正好听听贺桐的意见。再说了,要把这件事办成,曹洪波和贺桐,是她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两个男人。
贺桐却不是一个容易被敷衍的人,他从柳絮简单的描述中,一下子就找出了破绽。他问柳絮,和肖耀祖见面的地点干吗放在H市?柳絮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说都是曹洪波的安排,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贺桐说是吗?马上又换上了一副很理解的表情,边点头边说,我也想这应该是他的主意。说到这里贺桐戛然而止,却俯视着柳絮,好像要从她脸上读出什么文章来。
柳絮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随便说话,否则,只会言多必失,或越描越黑。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不能冒一丝一毫让贺桐不高兴的风险。
幸好贺桐很快转移了话题。
让柳絮没有想到的是,贺桐再一次谈到了狗。
贺桐说出来的话已经与刚才的话题完全不搭界了,使用的语气有点像赵忠祥解说的《动物世界》,他说:“爱斯基摩人生活在一年四季冰封雪冻的北极,狗是他们的生活伴侣,也是他们惟一的运载工具——雪橇的动力。怎样才能让狗多拉快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爱斯基摩人的办法可真叫绝,他们把雪橇狗分成两个层次:领狗和力狗。领狗只有一条,力狗却是一群。领狗拥有很多特权,不仅吃好的,睡好的,还从来不挨鞭子。力狗的待遇可就差多了,大家一起抢着吃,还经常吃不饱,狗舍也差,拉雪橇的时侯,只要跑得稍微慢了一点,主人的鞭子就会准确无误地落在身上。力狗充满了对领狗的仇恨,往往借拉雪橇的机会,恨不得一起朝领狗下手,把它咬烂撕碎。然而,爱斯基摩人决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他们的办法又简单又聪明,就是让领狗的缰绳永远比力狗的长一条半身子你想那会是一种什么情景?”
柳絮一笑,摇了摇头。她做出来的样子,好像还沉迷在贺桐磁性的声音里似的。柳絮觉得贺桐这个人跟一般的人不一样,在他面前,她总是不能完全放松和放开,他也似乎总是想让别人去揣摩他的话。柳絮采取的策略却是以不变应万变,尽量不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机灵。
一群力狗拼命地往前跑,为的是去撕咬前面那条领狗的尾巴或者后腿。结果呢?飞奔的雪橇完全被力狗拉动,领狗不需要出一点力,它惟一要做的,就是保持和力狗的距离。
可是,贺桐干吗要说这个故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柳絮还不能不接贺桐的茬,她想了想,说:“爱斯基摩人挺残酷的,他们利用狗之间的矛盾达到自己的目的。”
贺桐说:“你怎么会这样想?不过,你这种说法也挺有意思的。你知道吗?其实人跟狗差不多,都想当领狗,不想当力狗。”
柳絮说:“这可能是你们男人的想法吧?想当官,而且想当正职。”
贺桐忍不住哈哈大笑,但笑声很短促,刚冒了一个头,就被自己咽了回去。
柳絮怕冷场,就说:“上次我送了一条萨摩耶给雨辰,那也是雪橇犬吗?”
贺桐说:“是,此外还有哈士奇、阿拉斯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