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蓬莱店 作者: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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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蓬莱店 作者:菖蒲-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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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倒很安详。〃
韦长歌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为什么坚持认为花三爷是被人所害?〃
六丑你看我我看你;末了还是铁脚棠道:〃就是没有伤口;这才奇怪——老三既没受伤也没中毒;他一向身子健壮;铁打般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去就去了呢?〃
夜明生也尖着嗓子大声道:〃不错;三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
铁脚棠道:〃据六弟说;那两天;老三一直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因为这样;六弟才提议在客栈里多待一天再上路。没想到;就是那天晚上;就出了事早上六弟起床去叫他上路的时候;发现老三躺在地板上;身体已经完全冷了——按理说;夜里睡觉的时候都会把门闩起来;但六弟进去的时候;老三房间的门却留了一条缝;没有关严;这说明一定有什么人进去过。〃
苏妄言接口道:〃可当时当地的捕快和衙役就已经问过客栈里其他客人;都说是没看见有人去找过三爷。〃
铁脚棠道:〃他们没看见;并不代表就真的没人去过。也许那人是等夜里大家都熄了灯之后才去的呢?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猜测就更没错了!若不是心怀不轨;为什么不在白天堂堂正正到访;非要等人都睡下了才去找老三?〃 

无是非连连点头;冲着苏妄言又做了几个手势。
苏妄言转头向韦长歌道:〃他说;那天晚上他三哥一定睡得很晚;早上他发现尸体的时候;油灯里的油已经燃光了。〃
铁脚棠道:〃我们想;会不会是三弟已经就寝;因为有客人;就又点亮了灯。来人不知 用什么法子害死了三弟;他匆匆离开之际却忘了吹灭灯火;所以那盏油灯就一直燃到灯油燃光。〃
韦长歌道:〃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肯定有人去过花三爷的房间〃
铁脚棠点头道:〃不错;光是这样还不能下断言。刚刚我们说的这些;大公子大概都已经听六弟说过了;但;有一件事;大公子却还不知道。后来;我们几人一起去了那家客栈;把老板和伙计都找来盘问过了。其中有一个伙计说他曾听三弟说了一句很是奇怪的话。——这伙计那几天正好拉肚子;因此那天夜里起来了好几次。二更时分;他路过三弟房间;三弟的房里还亮着灯;隐约像是有说话的声音。那伙计觉得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只有三弟一个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他还道三弟是在自言自语;正要走开;这时候;听见三弟说了一句话——三弟说:‘原来真是你们!她呢?她呢?她在哪里?’那伙计急着去茅房;就没再听下去。出事后;他怕担干系;没敢告诉捕快。我们也是用了好些法子;才逼他说了实话。——那天晚上;一定有人找过老三!〃
〃‘原来真是你们!她在哪里?’〃苏妄言道;〃听这语气;花三爷像是认识来人的;而且还在追问一个什么人的下落可那伙计又说只看到他一个人的影子;难道真是在自言自语吗?〃
韦长歌沉吟许久;摇了摇头。
苏妄言想了想;向无是非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你说花三爷表现得古怪;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无是非咬着嘴唇;思考了半天;有些迟疑地抬头看着他。
苏妄言一面认真看着他的动作;一面向身旁的韦长歌慢慢地道:〃他说路上下了一场雨他和花三爷到村子里一户人家屋檐下避雨那时候;他三哥还和他有说有笑的好像就是从那时起;花三爷就不怎么说话了;然后就开始变得魂不守舍。〃
无是非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神色。 

〃三哥说;他当时一见那女子;三魂六魄就像是被雷劈开了一半似的;倒真的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一缕阳光从门缝里漏进来;像一层薄金铺在地上;似乎这一缕阳光;便是三十年前山头的那一抹夕照。 无是非神色古怪;看了看哑琴叟、夜明生几人;却不再往下说了。
铁脚棠忙笑笑;向韦、苏二人解释道:〃六弟说老三死的那天晚上;曾经跟他说过第二天想回那个村子看看。六弟老觉得那村子有些古怪;但我们去过那村子;并无异常。想来是六弟弄错了老三的意思。〃
韦长歌似有所悟地望向无是非。无是非紧抿着嘴唇;攥着拳头;一脸的不服气;倔强地回望过来。
韦长歌对他笑了笑;温言道:〃你三哥当真跟你说过想再回那村子去?〃
无是非恼怒之意更甚;也不回答;把头一侧。
韦长歌哭笑不得;便听苏妄言在旁笑道:〃他既然这么说;那花三爷想必真的是有过这个打算的。〃
六丑几人默不作声。
还是铁脚棠诺诺道:〃我们也不是不相信六弟的话;不过我们去了那村子;确实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个寻常村落!〃
无是非激动地转向他;手飞快地比画着。
铁脚棠无奈地道:〃就算老三真的说过想回那村子去一趟又怎么样?六弟;你不是也亲自去看过了吗?〃
夜明生也道:〃可不是吗?也许三哥是落了东西在那儿;想去取回来。〃
无是非气鼓鼓地嘟着嘴;依然不停地争辩。几人来往不休;像是全然忘记了他们是在天下堡做客;可见平日里就这个问题不知已经吵了多少架了。韦长歌和苏妄言相视一笑;都是无可奈何。
却听铁脚棠突然大声道:〃搬走了又怎么样?寡妇改嫁;天经地义!她汉子死了;那她爱嫁谁就嫁谁!又碍着你什么了?〃
夜明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六弟;你忘了?二嫂不就是守寡之后才改嫁二哥的吗?你就别说这个惹二哥生气了。〃
韦、苏二人正不知道铁脚棠为何突然发起火来;这才恍然大悟。
无是非被铁脚棠一吼;不再〃说话〃;委委屈屈地坐下了。铁脚棠却还余怒未息;瞪着他不断喘气。只听嘭的一声;哑琴叟把怀里的胡琴往桌上重重一放;脸色铁青;目光慢慢地从几个兄弟脸上扫过;压抑着怒气做了几个手势。几个人都默默低了头;羞惭不已。
韦长歌看向苏妄言。
苏妄言低声道:〃哑琴叟说;花三爷尸骨未寒;大仇未报;他们自己兄弟就在这里吵吵闹闹;问他们怎么对得起花三爷。〃又向六丑道;〃各位不必争了;不管那村子有没有古怪的地方;花三爷的事;我和韦长歌一定会尽力去办;各位不必担心。〃
哑琴叟含泪一揖;铁脚棠、老莱子几人也都肃然起身;齐齐下拜。
铁脚棠道:〃我们兄弟在此谢过韦堡主和苏公子了。唉;只盼三弟在天之灵能早日瞑目!〃
韦长歌微微一笑:〃老堡主在世的时候;几位就已经是天下堡的常客;又何必跟长歌客气?〃
几人欢欢喜喜地站了起来。
既说到往事;不知是谁起了头;众人渐渐地就说起一些陈年旧事;从当日老堡主的飒爽风采;到七月七寿宴的由来;慢慢就说到几兄弟如何相识;如何结义。说到高兴的地方;六丑有的扯着嗓子大声说话;有的指手画脚不亦乐乎;个个浑然忘我;热闹至极。
韦长歌听得不耐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回头看看;却见苏妄言嘴角含笑;正听得入神。
韦长歌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又直起身子;继续听六丑抚今追昔。
夜明生兴致勃勃地道:〃后来你就用了铁脚棠这个名字;大哥叫哑琴叟;六弟不听是非也不说是非;是为无是非;而我呢;我是个瞎子;哈哈;可瞎子在夜里可比正常人看得清楚多了;我不叫夜明生;要叫什么?〃 

韦长歌听得无趣;随口笑问:〃那花三爷为什么叫了那么个名字?〃
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
六丑的嘴都紧紧闭上了;不光如此;像是连动作也都一并静止了。 韦长歌一怔;便觉得其中必有隐情;也有些尴尬;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苏妄言追问道:〃不错;他为什么叫花和尚?说起来;在下也从没听说花三爷有什么残疾?他四肢健全;亦非聋哑;何以也是六丑之一?〃
他说了这句话;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好半天;那几人就只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
韦长歌心念转动;笑道:〃要是不方便的话;就别说了〃六丑面上都是一松;苏妄言急急递过眼色;韦长歌只当没有看见;接着道;〃各位把三爷的事托付给妄言和在下;长歌还以为各位是信得过我们二人;没想到也罢;权当我们没有问过吧!〃
苏妄言几不可见地一笑。
六丑尴尬对视。
半晌;夜明生道:〃反正老三人也已经不在了;依我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铁脚棠和无是非只看着哑琴叟。
哑琴叟终于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铁脚棠张了几次嘴;都欲言又止;期期艾艾道:〃老三老三他他是有点小毛病说到这个;原本不该告诉别人;不过;反正老三也不在了;就是说给韦堡主和苏公子听听;想来也没什么关系。老三他他〃
顿了顿;目光投向其他人;那几人却都纷纷侧开头;避开了。
铁脚棠只好低声道:〃老三他不能人道。〃
苏妄言才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却突地一红;急急拿起杯子遮住脸;一口茶喝到嘴里;慌忙里却浑然不知是什么味道。韦长歌闻言也是哑然;全没想到过花和尚名为〃花和尚〃;但却有这样的隐疾。
铁脚棠道:〃老三是个男人;这事要是被人知道了;还有什么脸在江湖走动?所以我们兄弟就只是自称六丑;老三这个毛病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嘿嘿;江东六丑出了名是蛮横不近人情;等闲也没人敢来问;就是有那么一两个不懂事的;也让我们兄弟几个一人一顿打撵得远远的〃
说到这里;猛地打住了。
韦长歌只得干笑一声。
铁脚棠自知不妥;一时却又不好圆话;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道:〃其实老三这个毛病;不是生来就有的;这和我们几兄弟可就不一样啦。据他自己说;他原本也跟正常的男人一样;只是后来才才不行了。〃
苏妄言本就好奇心重;听他这么一说;便要追问;才一张嘴;又觉得不太好;忙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在铁脚棠已接着道:〃老三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子;一见之下;竟是惊为天人!他痴心一片;可惜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女子最后还是琵琶别抱;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能相见。老三虽然得不到她;但这三十年来;却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她;别的女子;管你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他全都不放在眼里——就是因为这样;才落下了这个毛病。他发现自己不行之后;生怕别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因此故意流连于烟花之地;做出些放浪形骸的举动;其实都只是掩人耳目罢了。不过江湖中谁又知道这里面的玄机?他叫自己‘花和尚’;旁人听了;还都以为是因为他以前当过和尚;又好女色;却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俗家姓花。老三的意思;是说他这些年来;其实一直是过着和尚的日子。——唉;说起来;老三也算是个情种了!〃
他话说完了;众人都是悄然;想起那花和尚孑然一身;背着个〃花〃字过了一辈子;心里却始终只有那一个人;究竟可惋抑或可叹?——心里也不知是些什么滋味。
〃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他记了一辈子?惊为天人、惊为天人——想来必是风华绝代了〃韦长歌悠悠一叹。
——那一时;那一地;那一眼。 

抬首回眸浅笑低颦间;荏弱的剪影从此收在心底。流年偷换;情若连环;慢慢风景物事都褪了颜色;经历许多生离死别;终于江湖子弟江湖老;苍凉心底;便只余那一时一地;那一抹倩影;便只有空空而来的一个女子;犹是当年容光
苏妄言扫他一眼;淡淡道:〃那自然是艳丽非常;不可方物的了——只恨你和我都没那个缘分罢了。〃 夜明生已接道:〃可不是不可方物吗?不过老二你讲得不对——你知道老三为什么没能得到那女子?哼;告诉你吧;那女子一开始便已罗敷有夫;三哥他迟了一步;只能抱恨终身。〃轻叹一声;悠悠吟道;〃便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铁脚棠摆手道:〃你又怎么知道的?什么明珠罗敷的;我不懂你那些劳什子玩意儿!那年老三在汉水边上自言自语;我在一边儿听得真真的;他说的可不就是扬州城里醉月楼的恋柔吗?〃
夜明生冷笑道:〃庸脂俗粉;又怎么配得上惊为天人这四个字?——三哥这件往事;世上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三哥一起喝酒;他喝醉了之后;就跟我讲了这一段往事。三哥原是个孤儿;从小被少林寺的僧人收养;就入了少林寺;当了和尚。到长大了;也是一心向佛;十分虔诚。三十年前;他刚二十出头;为了参悟佛法;独自到一座佛教圣山朝圣;想在万峰之巅闭关参禅。那座山山势陡峭;道路未开;崇山峻岭之间;就只有经年累月被樵夫们踩出来的一些小路;十分难走;非得手脚并用才能往上爬;而且稍不注意;就会有掉落悬崖的危险。
〃三哥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会武功;爬起山来自然比平常人容易许多;可就算这样;他也是走得又累又渴;出了一身的汗。黄昏时分;到了山腰一座荒废的古寺;正好累得走不动了;便进了门;坐在寺门后的长廊里歇脚。突然间;寺院深处传来一阵琴音;铿锵跌宕;让人不由得为之精神一振。三哥闭目听了一会儿;便疑惑起来——这深山野岭;破败古寺难道竟还有人居住吗?循声前去;却是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里蔓生的野草中间有一口三丈见方的水池。那女子;就坐在池边上。
〃正是黄昏时候;山头上;斜照相迎。那女子素服淡妆;俨俨而坐。映着夕照;真个便是明艳无匹!〃
夜明生睁大了空洞的眼睛;似乎一瞬间;他也从自己的话里看到了那个女子惊人的美貌——
〃三哥说;他当时一见那女子;三魂六魄就像是被雷劈开了一半似的;倒真的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一缕阳光从门缝里漏进来;像一层薄金铺在地上。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低了头去看那道光线;似乎这一缕阳光便是三十年前山头的那一抹夕照。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琴声又响了起来。他猛然回过神;四处张望;那琴声竟是来自池底!正吃惊;便听那女子道:‘是这水底的蛙声。’他这时才看到;那女子身边竟还跟了两个孩子——大的男孩七八岁;小的是个女孩;不过四五岁;就蹲在那女子脚边玩耍。山高路险;三哥年轻力壮又有武功;也是好不容易才到了这古寺;而她一个女子;弱质纤纤;还带着两个孩子;又是怎么到的这半山之上?三哥是个直性子;愣了半天;便上去攀谈。那女子只说自己是川中人氏;少时便远嫁东北;这次是回家省亲。说话间;那琴声又开始响起;三哥将信将疑地俯身看向池中;果然有几只青蛙蹲在池中的石头上;正仰头鸣叫;那琴声就是从那几只青蛙口中发出的!〃
苏妄言轻轻啊了一声;道:〃那地方是峨眉山;那水池就是白水寺里的白水池!〃
夜明生停下来;把头转向这边;道:〃这个三哥倒没有告诉我世上竟真的有鸣声如琴的青蛙吗?〃
苏妄言笑道:〃不错;这蛙就叫弹琴蛙;天下间就只有峨眉山白水池里才有——‘蜀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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