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剑与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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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剑与禅-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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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穿着睡衣,他老婆满心不悦地走到后面房间,梅轩抱起已经熟睡的婴儿。
  “虽然被子不是很干净,但是这里有火炉比较暖和。半夜里若口渴,这里也有茶喝,请不要客气,快到被窝里睡吧!”
  梅轩说完便离开了,过了不久,他的老婆过来换枕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我先生已经喝得大醉,再加上旅途劳累,他说明天要睡晚一点才起来,你也不必急着早起,明天早上在这儿吃完早餐再离开。”
  宫本武藏 火之卷(49)
  “谢谢你。”
  武藏只能如此回答,他已经烂醉如泥,几乎无法脱下草鞋和上衣。
  “那么我就打扰了。”
  武藏说完便躺进这位妇人和小孩刚才睡过的被窝里,被窝还相当温暖,但是武藏的身体比被窝还热,梅轩的老婆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武藏说:
  “晚安!”
  说完吹熄烛火,这才离开房间。
  武藏烂醉如泥,他的头就像孙悟空被头箍束紧一样疼痛不堪,太阳穴的脉搏呼呼作响。
  奇怪,今天晚上我怎么会喝这么多———武藏痛苦不堪,有点后悔———刚才梅轩不断地劝酒,那么高傲的梅轩为何突然出去借酒,而且,本来一直不高兴的老婆,竟然变得那么亲切,还让出这么暖和的地方给他睡———为何他们突然改变态度呢?
  武藏觉得事有蹊跷,但是尚未理出头绪来,就已经昏昏欲睡,眼皮都睁不开了,一盖上棉被便呼呼大睡。
  炉火余灰殆尽,偶尔闪着微小的火焰照着武藏的脸庞,看得出来他已经进入梦乡。
  “”
  事实上,梅轩的老婆一直守在门边,直到武藏睡着,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她丈夫的房间。
  武藏在做梦,同样的梦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梦境,有时出现幼年时的光景,在他睡眠的脑细胞里,像虫子一样爬进爬出,神经上留下虫的足迹,他的脑膜好像映着萤光色的文字,一切充满幻觉。
  而且,他在梦里一直听到一首催眠曲:
  睡哟睡
  睡觉的宝贝最可爱
  半夜啼哭
  令人疼
  疼哟疼
  妈妈好心疼
  这首催眠曲是上次投宿时,梅轩老婆唱的那首催眠曲。充满伊势乡音的旋律,现在在武藏的梦乡里,听起来竟像是自己故乡美作吉野乡的旋律。
  武藏看到自己变成婴儿,由一位皮肤白皙,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抱着。婴儿的武藏竟然知道那是自己的母亲,他用幼稚的眼睛看着乳房上方白皙的面孔———
  令人疼
  疼哟疼
  妈妈好心疼
  母亲抱着他边摇边唱催眠曲,母亲美丽的脸庞就像一朵梨花,长长的石墙上可以看到开了花的苔藓,树梢上映着夕阳,屋里已经开始点起灯火。
  母亲的双眸落着泪珠,襁褓中的武藏不知所以地望着母亲的泪水。
  ———你给我出去。
  ———回到你娘家去吧!
  他听到父亲无二斋严厉的声音,却不见他的身影,只见母亲逃出家里那道长墙,最后跑到英田川的河床,边哭边走向河里。
  襁褓中的武藏很想告诉母亲:危险!危险!
  他在母亲怀里不断地扭动着身子,但是母亲却慢慢走往河流深处,紧紧抱着动个不停的婴儿,几乎要把他弄痛了。母亲泪湿的脸颊紧贴着婴儿的脸。
  武藏啊!武藏!你是父亲的儿子还是母亲的儿子呢?
  此时,岸边传来父亲无二斋的怒吼声,母亲一听到,立刻投身英田川。
  襁褓中的武藏被丢到布满石头的河床上,在月见草的草丛里使尽吃奶的力气哇哇大哭。
  “啊?”
  武藏猛然惊醒,才知道是一场梦。梦中浑浑噩噩,那个女人的脸庞分不清是母亲还是别人。武藏一直觉得那个女人在窥视他的梦,因此才醒了过来。
  武藏没见过母亲的脸,他虽然怀念母亲,却无法描绘出母亲的面孔,只能看别人的母亲来想像自己母亲的音容。
  “为何今夜我会喝醉呢?”
  武藏酒醒之后,整个人也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望着被煤炭熏黑的天花板,红色的光芒忽隐忽现———原来是即将烧尽的炉火映在上面。
  细看之下,在他头上有一个风车,从天花板垂挂下来。
  那是梅轩买给他儿子的玩具,除此之外,武藏还闻到被褥上的母乳香。他这时才明白,可能是因为周围的气氛,才会引发他梦见已故的母亲,他望着风车,内心洋溢无限怀念。
  武藏尚未全醒也没睡着,恍恍惚惚之间微睁着眼睛,忽然觉得垂挂在那里的风车有些奇怪。
  “”
  因为风车开始旋转起来了。
  本来风车就是会旋转,没什么好奇怪,但是武藏心头一惊,打算离被起身。
  “奇怪?”
  他仔细聆听。
  好像听到在哪个地方有轻微的开门声,当门一关上时,原来转动的风车便静止下来。
  想必从刚才一直有人在进出这家的后门,虽然蹑手蹑脚,十分小心,但是门在开关之间,风吹动门帘,风车也跟着旋转。武藏觉得五彩缤纷的风车好像蝴蝶一般,时而张翅飞舞,时而停止。
  武藏本想爬起来,但立刻又缩回被窝里,他全神贯注,想要察知这屋子里的动静,就像裹着一片树叶便可知晓大自然各季节的昆虫,紧绷的神经贯穿全身。
  武藏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是多么危险。但是他不了解为何他人,也就是这里的主人   户梅轩要杀害自己。
  宫本武藏 火之卷(50)
  “难道我上了贼船?”
  一开始武藏如此判断。如果是盗贼,只要瞧见武藏轻便的行装,便知道没东西打抢。
  “恨我吗?”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武藏仍然不明就里,但是他的皮肤已经感觉到有人渐渐逼近自己的性命———到底是这么等待对方来?还是先发制人呢?他必须取舍其一。
  他悄悄伸手到床下找到了草鞋,再将草鞋拿进被窝。
  风车突然开始急速旋转,忽隐忽现的炉火余光照着风车,看来好像变幻万千的花朵一样,不断旋转,现在,他听见屋里屋外有明显的脚步声!他把被窝隆高,做出有人睡在里面的模样。终于,在门帘那儿出现两道目光,有一名男子握刀潜行过来,另外一人手拿长枪绕过墙壁,来到被窝的另一边。
  “”那两名男子倾听被窝里的动静,看着隆起的被窝。这时,又有一个人从门帘走过来,正是   户梅轩,他左手拿着锁链镰刀,右手抓着称铊。
  “”
  “”
  “”
  一对、两对、三对眼睛
  三人以眼示意,屏气凝息,站在枕头旁边的人“啊”一声踢翻枕头,另一旁的男子立刻拿着长矛对着被窝。
  “起来!武藏!”
  梅轩抓住铜铊和锁链镰刀,后退一步,对着被窝大叫。
  被窝里并无反应。
  不论他们拿着锁链镰刀打过去,用长矛戳着棉被,或大声叫喊。被窝里仍毫无反应,因为,应该睡在被窝里的武藏早已不在那里了。
  拿着长矛的男子用枪掀开棉被。
  “啊他逃跑了。”
  大家一脸的狼狈,急忙四处寻找,梅轩一看到旋转中的风车马上会意过来。
  “门开着。”
  说完,立刻跳到门口。
  “糟了———”另外一个男子叫了起来。因为他看见工作室和房间中那扇通往阳台的门是开着的。
  屋外蒙上一层白霜,有如月光般皎洁。刚才风车突然旋转了起来,就是因为刺骨的寒风从这扇门吹了进来的缘故。
  “那个混账东西,原来从这里逃走了。”
  “门外把风的人是在干什么!把风的人呢?”
  梅轩急忙大叫:
  “喂!喂!”
  大声怒骂,跑到屋外一看,屋檐下一个黑影蹲在地上。
  “老大!老大!抓到武藏了吗?”
  黑暗处,传来小声的问话。
  梅轩不由怒火中烧。
  “你在说什么?你们是干什么的?武藏那个混蛋早已经闻风逃走了。”
  “咦!逃走了什么时候?”
  “你还有脸问我?”
  “奇怪了?”
  “全是一群酒囊饭袋。”
  梅轩在那个门进进出出,然后说道:
  “他只有两条路可逃,一条是越过铃鹿山,另一条是往津镇的街道。应该尚未走远,我们快去追吧!”
  “往哪儿追?”
  “我往铃鹿山的方向,你们往街道追去。”
  屋内屋外大约有十人左右,还有人拿着枪炮。
  每个人的装束都不一样。拿枪的看起来像个猎人;拿刀的看起来像个樵夫;其他人可能也是同一阶层的,都听命于   户梅轩,他们个个面目狰狞,都效忠于梅轩,不是只把他视为一般的铁匠而已。
  他们兵分两路。
  “如果找到武藏,立刻鸣枪做暗号,大家听到枪声就赶快集合。”
  一伙人说好之后便追了出去。
  但是,才跑了半刻钟,一个个已经气喘如牛,不得不放弃,垂头丧气地走回来。
  大家疲惫不堪,也不管会不会被老大梅轩责骂,谁知梅轩却比众人都早一步回到家,正低着头呆坐在屋内。
  “没有追到,老大!”
  “太可惜了。”
  梅轩只好放弃。
  “算了。”
  梅轩抓起几根木柴,以膝盖劈劈啪啪地折断,然后叫道:
  “老婆!还有没有酒,拿酒来!”
  说完,发泄似地把木柴狠狠丢进炉火,扬起一阵灰烬。
  半夜的骚动,把婴儿给吵醒了,哭个不停。梅轩的老婆躺在床上回答已经没有酒了。有一个男人说可以回家拿酒来,便走了出去。这些人都住在附近,很快地把酒拿来了,也来不及温酒就倒进碗里喝了起来。
  “真不甘心!”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这个混账,命倒挺长的。”
  你一言我一语地放着马后炮当下酒菜。
  “老大!请息怒,都是把风的人的错。”
  大家想灌醉梅轩,让他先睡。
  “我也太大意了!”
  梅轩无意怪罪他人,只是皱着眉头喝闷酒。
  “要对付那个毛头小子,也许根本不必劳师动众,我一个人就够了但是,四年前那个家伙十七岁的时候,连我哥哥   风典马都死在他手里,一想到此事,我就不敢轻举妄动。”
  宫本武藏 火之卷(51)
  “但是,老大,今天那位修行武者,真的就是四年前住在伊吹艾草屋阿甲家里的那个小毛头吗?”
  “一定是我死去的哥哥典马在指引我———起先我也没有注意到,但是喝了一两杯之后,武藏那个家伙可能不知道我就是   风典马的弟弟———在野洲川工作的野武士   风黄平。所以他说在关原之役时,他叫做武藏(Takezou),现在改名叫宫本武藏(MuSaSi),我听了之后,从他的年龄和相貌上推断,可以确定他就是用木剑杀死我哥哥的那个武藏(Takezou)。”
  “你本来想以牙还牙,却被他溜走了。”
  “最近社会祥和太平,所以,即使我哥哥典马尚存人间,可能也很难生活,大概只能跟我一样,除了打打铁勉强糊口之外,就是上山当山贼,别无选择余地。但是,一想到哥哥被关原之役的一个无名小卒用木剑打死,就令我愤恨不已。”
  “那时候,除了叫做武藏的那个小毛头之外,还有一个小伙子吧!”
  “对,他叫又八。”
  “对!对!那个又八当天晚上立刻带着艾草屋的阿甲跟朱实连夜逃走现在不知去向。”
  “我哥哥典马被阿甲所迷惑才会丧命。所以大家要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遇上阿甲也说不定。”
  也许酒精开始作用,梅轩低头打起瞌睡。
  “老大!你躺下来睡吧!”
  “老大!去睡吧!”
  大伙儿亲切地将他扶到刚才武藏睡过的被窝里,并拣起枕头为他垫上,   户梅轩立刻合上充满怨恨的眼睛,倒头呼呼大睡。
  “回家吧!”
  “回去睡觉喽!”
  这些人原来都是伊吹的   风典马和野洲川的脚风黄平的手下,专门在战场上剥削战利品为生的野武士。时代变迁之后,有的人当猎人,有的当农夫,但还是不改邪恶的本性。此时,夜深人静,这批人走出打铁铺,走出布满白霜的野地,各自回家。
  这些人离开之后,一切又恢复平静,好像从未发生事情一样。在这座屋子里,只听见人的打呼声和野鼠的吱吱叫声。
  偶尔,传来婴儿尚未熟睡发出的咿呀声音。夜已深,婴儿也进入梦乡了。
  接着———
  在厨房和工作房中间,有一个堆满柴火的房间,柴火旁有一座土灶,破旧的墙壁上挂着蓑衣和斗笠。此刻,在土灶后面靠近墙壁处,蓑衣悄悄地移动,有一个人影把蓑衣挂回墙上,然后,就像从墙壁里走出来一样,那人影站了起来。
  那个人便是武藏。
  他一步也没离开这个屋子。
  刚才他逃离被窝,打开柴房,便以蓑衣掩盖身体藏在柴火堆中。
  “”
  武藏在房间里走动。   户梅轩已经熟睡,梅轩似乎鼻子不好,他的鼾声与众不同———武藏听了,在黑暗中不禁露出苦笑。
  “”
  武藏听着他的鼾声,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他和   户梅轩的比武已全然获胜。
  但是,刚才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梅轩就是以前在野洲川的野武士,本名叫   风黄平,而且和那被自己打死的   风典马是亲兄弟,难怪他想要杀自己以报兄仇,   户梅轩虽然是个野武士,但个性怪异、好胜心强。
  如果留他活着,以后必定还会千方百计暗算自己,为了自身的安危,武藏必须先下手为强。可是,有必要置对方于死地吗?
  “”
  武藏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方法。他绕到梅轩的床边,从墙上取下一把锁链镰刀。
  梅轩依然睡着。
  武藏盯着梅轩的脸,用指甲勾出镰刀的刀刃,刀刃和手柄呈垂直状。
  武藏用湿纸包住刀刃,然后将镰刀架在梅轩的脖子上。
  好了!
  挂在天花板上的风车也静止不动了,若非他用纸包住刀刃,明天一早,这家的主人可能就要命撒黄泉了,风车可能会疯狂旋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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