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蒂亚,对了。你得喝下我的血,才会恢复健康。
阿可奇!
有人摇著我。
“黎斯特!”
困惑。
“噢,路易斯,要原谅我。”那废弃的黑暗回廊,我打了个冷语。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担心你。”
“没关系。”他体贴地说:“这只是我必须遂行的小小朝圣。”
我的手指抚摸他的脸颊。吸血之後,它变得如此温暖。
“她不在了,路易斯。”我说:“那只是洁曦的想像而已。”
“似乎如此。”他说。
“我们永远活著,但是死者却回不来了。”
他端详我好一阵子,然後点点头:“走罢。”
我们一起走下长长的回廊。不,我不喜欢这样,我不想在这里。这里闹鬼。但
是真的闹鬼终究和鬼魂没什麽关系,它和回忆的恶质有关。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
房间呀!
他挣扎著要使朽坏的後门关好。我示意他站到门外,然後用心灵全力让它关好。
真是悲哀。看到杂草漫生的後院、毁坏的喷泉,石砌的厨房危殆欲坠,而石板
也灰灭为尘土。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修整它。”我告诉他:“你知道,让它变得跟以前一样。”
“那不重要了。”他说:“你可以陪我散散步吗?”
我们一道走下马车路,水流淌在沟渠里。我回顾一次,看见她穿著白衣,站在
那里,手拉著拽窗绳。她并未看到我。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包裹在毯子里。路易斯
将我的遗骸扔进马车。她要要掉我。然而,她站在那里,我们四目相对。他挨近我
:“最好不要再停留在这里了。”
我看著他妥当地关好门。然後,他眼睛湿润地注视窗户、阳台,还有头顶的天
窗。他终於向过去道别了吗?也许不然。
我们一起走到圣安路,走离河岸。并没有说话,只是走著,就像以往的样子。
寒风啃咬他的双手,但是他并没有像现代人一样将手插进口袋里。他觉得那不太好
看。
雨势柔化成薄雾。
最後,他终於开口:“你有点吓到我。当我看到你站在回廊时,我以为你是幻
影。当我叫你时,你并没有回答。”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我将手插进卡其夹克的口袋。我再也不会觉得冷,但
是这样的感觉很棒。
“再一个地方就好。然後随你要去哪里,回去我们的巢穴也好。我们没有太多
黑夜的时间了。也许你可以留我在这里,让我完成我的哀悼。我一两天後就会回去。”
“我们不能一起哀悼吗?”
“可以呀!”他热切地回答。
我到底想要什麽?我们走在门廊下,经过深绿色的旧窗板、剥落的石膏与裸程
的石板,通过俗丽的波本街灯光。然後我看见圣路易斯墓场:厚重、泛白的墙垣。
我要的是什么?为什麽当其他同伴都已经重建各自的平衡之後,我的心灵仍然
隐隐作痛?就连路易斯也建构起某种新的平衡。而且,如同马瑞斯所言,我们拥有
彼此。
我很高兴和他在一起,也很高兴能走在这些古老的街道。但是,我为何觉得少
了什麽?
另一个门打开。我看著他用手指弄开门锁,然後我们步入白色坟冢的城池,连
同尖挺的墓碑、大理石的门扉。冗长的草丛在我们的靴底下吱吱怪叫。雨势让一切
都看起来熠熠生辉,城市之生让我们头顶的云层散发珍珠般的光泽。
我想看星星,可是看不到。当我低下头,我看见克劳蒂亚。
然後,我看著路易斯,看见他的眼瞳捕捉到遥渺的光芒。我瑟缩著。我再度抚
摸他的脸、他的颧骨、黑睫毛底下的三弘。他真是个美丽的小东西呀!
“礼赞黑暗。”我突然说:“黑暗再度降临。”
“是的。”他哀伤地说:“而我们总是统御著它。”
这样还不够吗?
他拉起我的手:现在它的触感如何?引我走入窄小的走道。两旁是最古老的墓
碑,上溯殖民地时代的坟墓。当时,我和他漫游在吞噬一切的沼泽旁,吸食杀手与
恶棍的血液。
他的墓碑!我正在看著他的墓。他的名字以老式的斜体字刻镂在大理石上。
路易斯·波因提·拉克(一七六六… 一七九四)
他依著身旁的墓以及和他自己的墓碑类似的列柱式小殿。
“我只是想再看它一次。”
他伸手触摸坟墓上的字体。
风雨的侵袭只让它稍有磨损。尘泥使得字母和数字更清晰、更深暗。他可是在
思索过往的时代吗?
我想起她的梦想:宁静的花园,繁花从濡血的士壤冒出来。
“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他说。
家。我微笑起来。我摸著两旁的坟墓,再仰头看著杂乱云层与城市之光所交辉
出的柔晕。
“你不会是想要离开我们吧?”他的声音因为疑虑而尖锐起来。
“不,”我说。我真想告诉他,书中的一切。“你知道,我们是情人,就像一
对人类的爱侣。”
“当然,我知道。”他说。
我微笑,突然亲吻他,被他温暖、柔软,近乎人类的皮肤触感撩拨起来。天呀,
我真恨自己正在抚摸他的雪白手指。这双手现在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毁灭他。
我怀疑他是否知情。
我有好多事情想告诉他、问他,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启齿。以前他总是有那麽多
问题,但是现在他得到许多答案,也许多过他所想要的程度。这对他的灵魂有何影
响?我呆呆地瞪著他看。他站在那里,充满亲爱与耐心的模样真是美好呀!然後,
我像个傻瓜般地冲口而出。
“现在,你爱我吗?”
他微笑。噢,看他微笑时脸庞柔和地亮起来的样子,真是令我渴望得心痛。
“是的。”他说。
“想来一场小小的冒险吗?”我的心藏猛跳。如果这样说,也许会更壮丽:
“想要打破规则吗?”
“你这是什麽鬼意思?”他低语。
我开始以微微狂热的调调儿笑起来。真好,我一面笑,一面看他脸色微妙地转
变。现在,我让他真的忧虑了!事实上,我不知道自己还做不做得到。没有她在,
也许我会像依喀路斯一样地坠落
“得了罢,路易斯。我说,只是场小小的冒险。我保证,这回我可没有设计要
恶搞西方文明,或夺取两百万名摇滚乐迷的心。我只想作点小事嗯,也许有点
淘气,但是我会作得很有格调。我的意思是,这两个月来,我不是乖得要命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究竟要只要跟我一起去玩一玩?”
他轻微地摇摇头,但那不是拒绝。他在思虑。他的手指掠过他的头发。这麽美
的黑发!这是除了他的绿眼睛之外,他首先吸引我的地方不,那是谎言!最吸引
我的,其实是他的表情:激情、纯真、纤细无比的心灵。我真是爱死他了!
“这场冒险何时开始?”
“现在。”我说:“你有四秒钟好下定决心。”
“黎斯特,现在都快天亮了!”
“是这里快天亮了。”我说。
“你这是什麽意思?”
“路易斯,抱住我。如果我无法松脱,你就很安全。嗯,这样就行了。游戏吗?
下定决心啦,我要走了!”
他什麽都没说,只是无比关爱地看著我,使我几乎难以承受。
“要不要?”
“我也许会后悔,可是”
“那就是要啦!”
我以双手抱紧他,然後我将他飞离地面。他吓呆了,往下看著我,好像他轻若
无物。然後我把他放下来。
“老天。”他低声说。
嗯,还等什麽?如果我不试试看,我就永远不知道是否可行。突然间,我感到
一股纯重的痛楚,想起我和她一起飞升的情景。我慢慢地摔脱这个想法。
我环抱他的腰身,默念:上升。我的右手伸出,但好像没有必要。我扪和冷风
一起快疾地飞翔。
墓园在底下舞动,像个碎片散落在树丛的小玩具。
我见他惊骇的大喊。
“黎斯特!”
“抱住我的颈子。”我说:“我们要往西飞,再往北。中途会浮游一阵子总
会遇到太阳尚未下降的时候。”
寒风吹拂。我早该想到他会受冻,但是他什麽都没有表示,只专注地看著云层
与雾气。
当他凝注著近在咫尺的星星时,我感受到他的兴奋。他看上去像一座优美的雕
像,除了他随风飘逝的泪水。地已经不再惊恐,代之以全然的心荡神驰。没有必要
告诉他该观察什麽、该记取什麽。他自己就可以决定。多年前当我掠获他时,他就
可以自己洞察一切。後来他却指责我没有引导他。难道他不以为那并没有必要吗?
我沉浸在身心的飘浮快感,感觉他紧贴著我,但又轻盈无比:纯粹的路易斯,
和我在一起,属於我,而且没有任何负担。
我在导航飞行的路径,正如她教导我的,同时想起许多事:当我首次看到他,
他从纽奥尔良的一间酒馆走出来,酩酊大醉、和别人争执。我跟踪他走人无底的暗
夜。当我将他拥入怀抱的前一刻,他的眼眸紧闭:“你是谁?”我知道,第二夜我
一定会回去找他,即使我得找遍全城,虽然我将濒死的他留在石板路面上。我得拥
有他,我要他,就像我要所有我想要的东西,想做我想做的一切。这就是问题所在。
而无论是她赐予我的苦难、力量,或者到头来的恐怖,都丝毫无法改变这一点。
距伦敦四英哩远。
日落後一小时。我们躺在草地上,远处的房屋窗口隐隐透出微光。我真喜欢这
种欧式建筑,难怪它们招惹了这么多鬼魂。
他突然醒过来。在风的吹拂下,他无法抗拒那迷醉的滋味。他的声音有点迷惘。
“我们在哪里?”
“泰拉玛斯卡的总部。伦敦郊区。”
我在想,要用什麽方法才能激发最大的乐趣。
“我们在这里干嘛?”
“小小的冒险,我说过了。”
“等等,你没说要来这里。”
“我没有吗?它们的地窖里收藏克劳蒂亚的日记,还有马瑞斯的画作。洁曦没
有告诉你吗?”
“那又怎样?你想闯进去,大肆夺掠一番?”
我笑了:“那并不好玩,听起来颇无趣。我不想拿回日记,那是克劳蒂亚的东
西。我想和总裁大卫·泰柏特谈谈。你知道,那些人是所有人类当中,唯一相信我
们存在的少数。”
内在绞痛了一下,但是好戏就要开始上演了。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真有意思。
“你不是当真的罢?”他非常不悦,“黎斯特,别去挑逗这些人。这些人类以
为洁曦已经死了。她的家人寄了封信过来。”
“当然我不会揭穿这个。我只是想和大卫·泰柏特聊聊。他参加了我的演唱会。
我想,他可能迷上我了。我想知道甭提了,等著瞧罢!”
“黎斯特!”
“路易斯!”
我模仿他的语气,站起来,也把他拉起来。并不是他需要我帮忙,是因为他就
是坐在那里瞪著我、抗拒我,想搞清楚怎麽一回事,然後好控制我。唔,真是浪费
时间。
“黎斯特,如果你这样做,马瑞斯会气疯的!”他恳切地说著,他的面容变得
更锐利,高耸的颧骨和绿眼睛燃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最严重的规则”
“路易斯,你让它更加无可抗拒!”我说。
他揪住我的手臂:“玛赫特会怎麽想?这些人类是洁曦的朋友!”
“她能怎么做?派玛凯来打碎我的脑袋,像砸破鸡蛋一样吗?”
“你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他说:“你到底有没有从这些教训里学到任何东
西呢?”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
“你不可以进去!”
“你看到那窗户没?”我抱住他的腰,现在他可逃不掉了:“大卫·泰柏特就
在上方的房间。他正感到困惑。他知道我们发生了一些事,但是他无法弄清楚是怎
麽一回事。我们光溜进他隔壁的房间,再从窗户里进去。”
他想挣脱开,但我抱紧他。转眼间,我们就飞进屋里了。
我们站在一间卧室里,凝视著伊利莎白时期的加剧和火炉。
路易斯盛怒无比,狠狠地向著我,以迅速、愤恼的动作整理他的衣服。
大卫·泰柏特从他书房里半掩的门缝瞪著我们。他穿著一件优雅的灰色夹克,
手握著笔,呆若木鸡地看著我们。
嘻,多麽可爱!
我走进书房,仔细地观视他:深灰色头发、清澈的黑眼、线条英俊的脸、表情
热忱而且非常聪明,就像洁曦与凯曼的形容。
“你得原谅我。”我说:“我应该敲门。可是我觉得,这会面应该有隐私性。
你当然知道我是谁。”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目光移到桌上,看到我们的档案。多麽熟悉的名字,“吸血鬼剧院”、
“阿曼德”、“恶魔班杰明”与“洁曦”。
旁边还有一封信,奇自洁曦的阿姨玛赫特,说明洁曦已经去世了。
我等待箸,考虑是否要强迫他开口说话,但是那不太好玩。他仔细地审视我,
比我打量他时更紧张。他正在用超感念力背下这一切的细节,以便日後写下所有的
经过,不管现在他有多麽惊悚。
他长得很高,身材标准,有一双形状优美的大手,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绅士。
他喜欢西装、皮革、深色木料、喝茶、屋外的潮湿与黑暗,以及整个屋内的感觉。
他大约六十五岁,很棒的年龄,知道许多青少年不知道的事情。正是马瑞斯在
远古罗马时代的年龄翻版。
路易斯还是留在另一间房里,他也知道。他看看卧室,又转过头来看著我。
然後他站起来,把我吓了一跳。他竟然伸出手,像初次见到陌生人的绅士说:
“久仰大名。”
我笑了,礼貌地紧握他的手,观测他的反应:当他接触到我毫无生命感的冰冷
双手时,该有多震惊?
他是很惊惧,但是他又同时感到强烈的好奇与兴趣。 然後他十分礼貌又顺应
地说:“洁曦没了,对吧?”
我为他的语言倾倒。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