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楼道:“你放心,那三万块钱我定会尽早还你。对了,芳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芳道:“哦是这样,有个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可否帮她物色一位熟悉本地风土人情的男孩子,陪她在奉阳城内逛上几天,吃喝玩乐一切费用她全包下,而且还给每日千元的酬金。这么好的事情我当然第一个就想到你,但现在看来我是非得另请高明不可了。”
谢小楼沉默半响,忽然发出一声叹息:“芳姐,白白辜负你的一番好意,真是对不起!”
秦芳淡然说道:“别跟我说对不起,这种事一次就够人受的,而且手尾会很长,小楼,你好自为之吧。要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人不能病,一病便如山倒,除了大夫,其他人什么忙出帮不了。”
谢小楼连声称是,咬着嘴唇,颤巍巍、一字字地问道:“芳姐,假使有一天我这病再医不好了,你会故意疏远我么?”
秦芳似乎又笑了笑,娓娓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岂止会故意疏远你这么简单?依我的性子,一定会干脆跟你来个一刀两断,从此各不相干,就当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你这个人一样!”
谢小楼不禁脸色一变,追问道:“那是为什么?”
秦芳道:“那是因为我老早就看中了你,既将你视为情人,又把你当成摇钱树。如果那一天真的降临,你一身是病,既不能陪伴我、满足我,又不能替我卖命、帮我赚钱,那么请问到时候我还要你来干嘛?夫妻还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呢!小楼,你该不会这么傻,连这一点都想不通吧?”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顽疾(四)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19 本章字数:1495
这一番既是回答、又是挖苦的话,听得谢小楼脸色阵青阵白,浑身颤栗不止,两眼发直,头皮发炸!
想来这就是秦芳的真心话了。谢小楼仰天长叹,索性关了手机。
只因他已心灰意冷,别的话他已再也听不下去。
钱!钱!钱什么都讲钱,什么都牵扯到钱;什么都是假的,唯有钱才是真的!
难道这年头人与人之间,除了金钱,除了利益,就没有别的什么能够维系彼此的情感了?
难道这真的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现实世界?难道在这个现实世界里,金钱竟真是至事无上、可以超越一切的东西?
也许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并非完全是肯定或者否定的,然而过去那些铁铮铮的事实,却是那么令人不可辩驳——
因为没有钱,他令白灵无法坚持、无法继续支撑下去,最后只有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出一生中最痛苦的选择,致使两人不得不分隔两地;
因为没有钱,他最好的朋友也刻意对他疏远、冷落甚至回避;
因为没有钱,他开始消极、颓废、放纵和虚伪,甚至不惜在灯红酒绿下堕落沉溺,在纸醉金迷中出卖自己;
因为没有钱,他每天戴着面具做人,一心想要攀附权贵、飞黄腾达,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跻身上流社会,好让他早日脱离苦海,告别从前,与他过去那种卑微低的身份和地位彻底决裂!
只可惜无论他自己身上牺牲的是多么宝贵的东西,除了秦芳,从没有人正儿八经地把他当人看,被他招呼、接待过的那些有钱有势的女人们,还是一如往常地藐视他、小看他,对他不屑一顾,随随便便地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有的甚至索性已将他当成了一只马桶,有需要的时候就光顾一下,完事之后就撂在一边,再也不会去瞧上一眼。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很快就明白了一些跟过去截然不同的做人道理,他抱着“要在人前显贵,必须暗地受罪”的心态,流连于上流社会和声色犬马里;他不断充当公关或男伴的角色,参加各式各样的酒会和晚宴,出席各式各样的仪式和典礼,不断陪那些玩世不恭的都市女人一块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然后,他就等着像个正漏着气的皮球一样被已玩腻他的女人们扔来踢去!
但是这也没关系,她们有这种权利,只要她们给得起钱就可以;只要秦芳能够在背后默默为他撑腰就可以!
然而事到如今,居然就连秦芳也变了,变得跟那些曾经玩弄过他的那些女人一样冷酷无情了!谢小楼这才终于把他给看清楚——原来她和那些女人根本就是一路货色!她只不过是一直都在将他当作是一棵摇钱树罢了,一直都在利用他替她赚钱罢了!
那么,她过去曾经对他流露过的万种柔情,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曾经对他许下的那些令他感激涕零的约誓和承诺,莫非都是假的?
“不错,是假的!”谢小楼强忍着眼泪,用力咬着嘴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了血,但他仍不断反复对自己说,“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
刹那之间,整座城市对他而言,也似已完全改变,变得说不出的可怕,说不出的陌生。
在这个可怕而陌生的城市里,已经没有谁能够让他感觉值得的去珍惜,值得去信任。
是的,过去曾经背叛过他的人,欺骗过他的人,赫然全都是他自以为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他还能够相信谁呢?
秦芳、丁飞、欧倩、白礼城、洋野夫人刹那之间,都已在他脑海里一一隐去。
只有白灵,依然像个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正文 第三十章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19 本章字数:2985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盛夏便已悄然逝去,秋天随即来临。
二00三年八月二十八日,谢小楼下定决心要辞掉工作。离开奉阳的那一天,一个月的假期已经快过完了,医生给他开的那些药也快吃完了。
可是他的病还没见好,而且身体也反而越来越差,甚至每况愈下。
因为他学会了吸毒,染上了毒瘾。
这件事的具体情形还得从半个多月前的一个雨夜说起——
那天是周末,谢小楼前往奉阳西郊的“富临酒店”参加言兵和依依的婚礼。
晚宴开了八桌,座无虚席,好不热闹。谢小楼孑然一人,孤身只影,独自坐在他所不认识的人群里面,除了偶尔与言兵交谈几句、共饮几杯之外,他便只有独尝寂寥,郁郁寡欢地一个人喝着闷酒。
他强装笑颜,借酒消愁,筵席未散已喝得酒酣耳热、满面通红。这时候他更加觉得百无聊赖,闷得发慌,于是突然起身,借故离去。
偏偏也就在这时候,秋风乍起,寒意侵袭,原本湛蓝清澈的天空,竟没来由地乌云密布,突然下起了雨。
雨势颇大,雨点乱得简直就好像是疯子在撒水。
谢小楼也像疯子似的不顾一切地冲出酒店,沿着积水的长街一路狂奔。
天昏地暗,电闪雷鸣,不时划破长空,响彻云宵。
暴雨打在身上,犹如万箭穿心。
但谢小楼却似乎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逆着风,一边奔跑一边呼唤白灵的名字;而湿透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早就分不清。
他只知道他对白灵的思念,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街心的天桥底下,一对热恋中的情人正在避雨。
他们紧挨着一支霓虹灯柱,把雨伞撇在一边,旁若无人地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完全没有把这见鬼的天气放在眼里。
忽然间,一辆黑色跑车乘着茫茫夜色疾驰而来,穿过天桥底又飞奔而去,由于车速太快,车轮便猛地将一排水花从地上带起!
明晃晃的水花,溅出三米开外,差点就要打湿灯柱下那女青年身上穿的白色碎花吊带长裙,幸好那男青年眼明手快,大呼一声“小心”,同时竟将那女青年拦腰抱起,迅速转过身去。
那女青年尖叫一声,惊魂未定,那男青年的背部已被水花打湿!
那女青年脸上充满了喜悦和感动,那男青年脸上则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谢小楼脚步骤停,伫立在天桥边,两眼无神,呆若木鸡。
只因他刚才正好瞧见了雨中这一幕,他居然浮想联翩,脑海中的思绪,一下子就扎进了去年白灵生日那天的回忆里。
那天晚上,在这条街上,也同样下着雨,他跟白灵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他记得白灵当时也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跟他一起留恋于这夜幕雨中一角。
两人相依相偎,难舍难分。那种痴狂和甜蜜,那种温柔和欢喜,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惜那段回忆,如今早已随着白灵一起远离,他若要寻觅,就只能够到梦里去寻觅!
既然如此,还要再去想它做什么?
再去想它,又可以挽回些什么?
谢小楼突然发疯似的仰天长啸,仿佛他所身处的是一座空城。
然而这毕竟不是一座空城。贫穷挡不渴望,富裕不住贪婪。在这沉没于黑暗中的城市的某些角落里,还藏着许多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雨一直下,下到深夜才渐渐停息。
风还在吹,天边还隐隐响着闷雷。
彤云回合,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不知何时又已变了颜色。
那是一种生铁经过煅烧后呈现出来的猩红色。
谢小楼穿过积水的长街,像只没头苍蝇似的茫无目的地向前跑着。
跑着跑着,他不知不觉地就跑进了一户人家后院的小胡同里。
在一处滴水的屋檐下,他突然看见了四个人。
四个蓬首垢面、不修边幅的男人,像野鬼一样盘踞在墙根,倘若不注意看,谁都很难发现他们。
谢小楼怔住。
起先他以为这四个人是沦落街头的乞丐,躲在这地方避雨。
后来他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一支塑料注射器,针头早扎在各自手腕或胳膊的血管里,只不过他们似乎不但不觉得疼,脸上反而都流露出一种极其享受的欲仙欲死的表情,好像他们不是在跟自己打针,而是在和女人做爱。
谢小楼瞧得两眼发直,喉咙发痒。
正在发愣,那四人当中一个满头瘌疮的秃子已打完针,一双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谢小楼,用一种嘶哑而阴沉的声音问:“喂!你你是什么人?”
谢小楼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才答道:“呃我是过路的,过路的”
语音未落,其余的三个人都已打完了针,快活得神仙似的面面相觑,望了一眼谢小楼,又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那秃子道:“哎,光头佬,这家伙是谁?”
秃子耸了耸肩:“不晓得。他说他是过路的!”
那三人中间一个嘴里缺了颗门牙、脸上多了道刀疤的瘦高汉子似乎对谢小楼的身份颇为怀疑,紧皱着眉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沉吟着道:“过路的?不会这么巧罢万一又是个条子咋办,我可不想再让脸上挂彩。”
“条子”属于黑话,意思就是警察。这人脸上的刀疤,显然就是警察赏的。
谢小楼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暗忖道:这几个家伙该不会是黑道上的人物吧?
但见剩下的两个人里面,一个瘦骨嶙峋,面颊没有二两肉,却天生一个硕大无朋的猪胆鼻,模样甚是滑稽;另外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五短身材,头大如斗,相貌看起来不但愚钝,而且奇丑无比。
无论谁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奇人异士,都免不了会心生恐惧,惟恐避之不及。
但谢小楼却不知为何,恐惧之余不仅没有逃避,反而有种很想要和他们结交之意。
那满头癞疮的秃子目光炯炯,暗带笑意,仿佛已从谢小楼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思,当下便回应那刀疤脸道:“不会吧,高佬?这小子看上去挺憨厚老实的,咋能是个条子呢?”
刀疤脸冷哼一声道:“人不可貌相啊,老兄!好多便衣外表都跟他差不多,哪个认得出哩?”
模样滑稽的猪胆鼻嘴里叼着根烟,这时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忍不住插口奚落道:“高佬,你这傻冒,真是个惊弓之鸟!这小子若是个便衣不早冲过来抓咱们了吗,还愣在这里干嘛?”
相貌奇丑的大头鬼听到这话,也不禁在旁嘻嘻傻笑起来,附和道:“这是不是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呢?我说高佬,你的胆子也忒小了不是!呵呵”
刀疤脸被他们一唱一和撩拔得火冒三丈,忽然侧身,举手便打;好在大头鬼脑袋虽大,反应却一点不慢,及时闪开。刀疤脸一掌劈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回转过身朝谢小楼厉声喝问道:
“臭小子,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正文 第三十章 末路(一)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19 本章字数:2985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盛夏便已悄然逝去,秋天随即来临。
二00三年八月二十八日,谢小楼下定决心要辞掉工作。离开奉阳的那一天,一个月的假期已经快过完了,医生给他开的那些药也快吃完了。
可是他的病还没见好,而且身体也反而越来越差,甚至每况愈下。
因为他学会了吸毒,染上了毒瘾。
这件事的具体情形还得从半个多月前的一个雨夜说起——
那天是周末,谢小楼前往奉阳西郊的“富临酒店”参加言兵和依依的婚礼。
晚宴开了八桌,座无虚席,好不热闹。谢小楼孑然一人,孤身只影,独自坐在他所不认识的人群里面,除了偶尔与言兵交谈几句、共饮几杯之外,他便只有独尝寂寥,郁郁寡欢地一个人喝着闷酒。
他强装笑颜,借酒消愁,筵席未散已喝得酒酣耳热、满面通红。这时候他更加觉得百无聊赖,闷得发慌,于是突然起身,借故离去。
偏偏也就在这时候,秋风乍起,寒意侵袭,原本湛蓝清澈的天空,竟没来由地乌云密布,突然下起了雨。
雨势颇大,雨点乱得简直就好像是疯子在撒水。
谢小楼也像疯子似的不顾一切地冲出酒店,沿着积水的长街一路狂奔。
天昏地暗,电闪雷鸣,不时划破长空,响彻云宵。
暴雨打在身上,犹如万箭穿心。
但谢小楼却似乎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逆着风,一边奔跑一边呼唤白灵的名字;而湿透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早就分不清。
他只知道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