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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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旅馆-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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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谢小楼却似乎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逆着风,一边奔跑一边呼唤白灵的名字;而湿透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早就分不清。
  他只知道他对白灵的思念,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街心的天桥底下,一对热恋中的情人正在避雨。
  他们紧挨着一支霓虹灯柱,把雨伞撇在一边,旁若无人地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完全没有把这见鬼的天气放在眼里。
  忽然间,一辆黑色跑车乘着茫茫夜色疾驰而来,穿过天桥底又飞奔而去,由于车速太快,车轮便猛地将一排水花从地上带起!
  明晃晃的水花,溅出三米开外,差点就要打湿灯柱下那女青年身上穿的白色碎花吊带长裙,幸好那男青年眼明手快,大呼一声“小心”,同时竟将那女青年拦腰抱起,迅速转过身去。
  那女青年尖叫一声,惊魂未定,那男青年的背部已被水花打湿!
  那女青年脸上充满了喜悦和感动,那男青年脸上则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谢小楼脚步骤停,伫立在天桥边,两眼无神,呆若木鸡。
  只因他刚才正好瞧见了雨中这一幕,他居然浮想联翩,脑海中的思绪,一下子就扎进了去年白灵生日那天的回忆里。
  那天晚上,在这条街上,也同样下着雨,他跟白灵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他记得白灵当时也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跟他一起留恋于这夜幕雨中一角。
  两人相依相偎,难舍难分。那种痴狂和甜蜜,那种温柔和欢喜,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惜那段回忆,如今早已随着白灵一起远离,他若要寻觅,就只能够到梦里去寻觅!
  既然如此,还要再去想它做什么?
  再去想它,又可以挽回些什么?
  谢小楼突然发疯似的仰天长啸,仿佛他所身处的是一座空城。
  然而这毕竟不是一座空城。贫穷挡不渴望,富裕不住贪婪。在这沉没于黑暗中的城市的某些角落里,还藏着许多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雨一直下,下到深夜才渐渐停息。
  风还在吹,天边还隐隐响着闷雷。
  彤云回合,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不知何时又已变了颜色。
  那是一种生铁经过煅烧后呈现出来的猩红色。
  谢小楼穿过积水的长街,像只没头苍蝇似的茫无目的地向前跑着。
  跑着跑着,他不知不觉地就跑进了一户人家后院的小胡同里。
  在一处滴水的屋檐下,他突然看见了四个人。
  四个蓬首垢面、不修边幅的男人,像野鬼一样盘踞在墙根,倘若不注意看,谁都很难发现他们。
  谢小楼怔住。
  起先他以为这四个人是沦落街头的乞丐,躲在这地方避雨。
  后来他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一支塑料注射器,针头早扎在各自手腕或胳膊的血管里,只不过他们似乎不但不觉得疼,脸上反而都流露出一种极其享受的欲仙欲死的表情,好像他们不是在跟自己打针,而是在和女人做爱。
  谢小楼瞧得两眼发直,喉咙发痒。
  正在发愣,那四人当中一个满头瘌疮的秃子已打完针,一双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谢小楼,用一种嘶哑而阴沉的声音问:“喂!你你是什么人?”
  谢小楼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才答道:“呃我是过路的,过路的”
  语音未落,其余的三个人都已打完了针,快活得神仙似的面面相觑,望了一眼谢小楼,又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那秃子道:“哎,光头佬,这家伙是谁?”
  秃子耸了耸肩:“不晓得。他说他是过路的!”
  那三人中间一个嘴里缺了颗门牙、脸上多了道刀疤的瘦高汉子似乎对谢小楼的身份颇为怀疑,紧皱着眉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沉吟着道:“过路的?不会这么巧罢万一又是个条子咋办,我可不想再让脸上挂彩。”
  “条子”属于黑话,意思就是警察。这人脸上的刀疤,显然就是警察赏的。
  谢小楼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暗忖道:这几个家伙该不会是黑道上的人物吧?
  但见剩下的两个人里面,一个瘦骨嶙峋,面颊没有二两肉,却天生一个硕大无朋的猪胆鼻,模样甚是滑稽;另外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五短身材,头大如斗,相貌看起来不但愚钝,而且奇丑无比。
  无论谁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奇人异士,都免不了会心生恐惧,惟恐避之不及。
  但谢小楼却不知为何,恐惧之余不仅没有逃避,反而有种很想要和他们结交之意。
  那满头癞疮的秃子目光炯炯,暗带笑意,仿佛已从谢小楼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思,当下便回应那刀疤脸道:“不会吧,高佬?这小子看上去挺憨厚老实的,咋能是个条子呢?”
  刀疤脸冷哼一声道:“人不可貌相啊,老兄!好多便衣外表都跟他差不多,哪个认得出哩?”
  模样滑稽的猪胆鼻嘴里叼着根烟,这时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忍不住插口奚落道:“高佬,你这傻冒,真是个惊弓之鸟!这小子若是个便衣不早冲过来抓咱们了吗,还愣在这里干嘛?”
  相貌奇丑的大头鬼听到这话,也不禁在旁嘻嘻傻笑起来,附和道:“这是不是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呢?我说高佬,你的胆子也忒小了不是!呵呵”
  刀疤脸被他们一唱一和撩拔得火冒三丈,忽然侧身,举手便打;好在大头鬼脑袋虽大,反应却一点不慢,及时闪开。刀疤脸一掌劈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回转过身朝谢小楼厉声喝问道:
  “臭小子,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正文 第三十章 末路(二)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20 本章字数:1720

  谢小楼被他唬得情不自禁地向后倒退两步,赶紧陪笑着回答:“我真的没有什么来头!我只不过是个连自己爹娘都不晓得是谁的孤儿罢了。今晚朋友办喜事摆喜酒,我多喝了两杯,到处乱跑,刚好跑到这儿,撞见诸位大哥,觉得奇怪,就傻乎乎地走上前来。”
  刀疤脸信了几分,却不尽信,斜着眼睛一字字道:“就这么简单?”
  谢小楼点点头,重复他的话道:“就这么简单!”
  刀疤脸又信了几分,却仍不尽信,便霍然起身,凑过鼻子在谢小楼身上嗅了嗅,这下才悻悻骂道:“果然是一身酒气,你真喝多了!”
  谢小楼被弄得哭笑不得,却还是按捺不住性子,颤声问道:“敢问诸位大哥,你们又是哪路人马?”
  刀疤脸正要开口,无奈却被猪胆鼻雄纠纠气昂昂地抢先答道:“说起俺们的来头可大着呢——俺们就是在奉阳城中专干奸淫掳掠、逼良为娼、打家劫舍、绑架勒索这类勾当的四个大奸大恶之人!江湖上大名鼎鼎、恶贯满盈的‘奉阳四鬼’,说的正是俺们几个!”
  谢小楼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其实“奉阳四鬼”这绰号,他从来也没有听过,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孤陋寡闻,才故意这样说罢了。语声稍顿,又继续追问,“那么,都这么晚了,诸位大哥还呆在这里干啥呢?”
  忽见大头鬼鼻涕长流,边打呵欠边回答说:“俺们哥几个毒瘾发作,正在这儿聚餐呢!”
  “聚餐”二字又是黑道上的暗语,说白了即是一伙“瘾君子”凑到一块注射或吸食毒品之意。
  谢小楼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才知道这“奉阳四鬼”原来竟藏于此处吸毒!他们刚才手中所拿的塑料注射器,里面装着的赫然全是毒品!
  毒品对人身体健康危害极大,怪不得他们个个都瘦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呜——呜——”
  突然间,一阵凄厉的警笛声冲破深夜的寂静,摧心裂肺地传来,钻入各人的耳朵!
  “奉阳四鬼”闻风丧胆,脸色尽皆大变。首先是秃子惊呼一声道:“有条子要来了,快跑!”其余三人得令,顿时欲作鸟兽散。
  正是在这紧要关头,突听刀疤脸站在巷口叫道:“大家且慢!先听我讲——”
  这话好像定身术,暂停一切混乱与恐慌。每个人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望定刀疤脸,只等着听他发表高见。而谢小楼看时,他已汗下如雨,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道:“各位弟兄,咱们好不容易才从市区逃到此处,人生地不熟。所以眼下咱们绝不能各走各的,万一走散了咋办?”
  秃子不停点头,显然觉得他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口中却忍不住问道:“就算咱们四个人不分开又能逃到哪里去?难道还要愣在这里等着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刀疤脸张口结舌,本来很想说什么,一时之间却又拿不定主意。
  谢小楼则本来一直都在保持沉默,但见事已至此,一闪念间,心中却竟然有了主意,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诸位大哥,小弟我从小正是在奉阳西郊长大的,对这儿的环境和地形再熟悉不过。诸位大哥若信得过我,就让我来带你们逃出这儿!如何?”
  “奉阳四鬼”又面面相觑,接着就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猪胆鼻最先说道:“那敢情好!俺可不想死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俺们干脆就把这条烂命交到他手上怎么样?”
  话音甫落,大头鬼马上附和,连声叫好。
  秃子本来还在犹豫,一听他们都表示赞成,当下便也顾不了那么多,拍拍谢小楼的肩膀道:
  “小子你听着,这麻烦可是你自找的!万一你带咱们走的是条死路,咱们就算真的做了鬼也非得拿你来陪葬不可!”
  “不会的,不会的!”谢小楼立刻回应,“诸位大哥,你们只管放心跟我来好了!”
  “哼!”刀疤脸突然跺了跺脚,大声喝道,“那你还在这儿啰嗦什么?走就是了!”
  谢小楼连声称是,拔腿就跑,四个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正文 第三十章 末路(三)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20 本章字数:1852

  凌晨一点钟,警笛声四起。
  五条瘦削的身影一阵风似地冲出胡同,转过一条小巷,闯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弄堂。
  霎时之间,灯光大盛,三辆警车兵分两路而来,堵在堂口!
  警车上各自冲出四名巡警。
  谢小楼见状暗呼不妙,急忙闪身转左,脚下像装了弹簧似的,从旁边一道矮墙一跃而过。
  跑不多时,绕过一幢公寓,遇见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颓砖败瓦,简直满目疮痍。
  谢小楼记得这地方,原本是一座遭人拆迁弃置的化工厂。
  化工厂的东南面,搁着一个比四十尺货柜还要高还要阔的大水箱,谢小楼小时候因为贪玩,经常独自一人偷偷跑去那里,跟别家的孩子打水战。有一次他不慎失足掉入水中,好在干爹及时赶到,要不然他恐怕就要被活活淹死。
  “不晓得那大水箱还在不在那儿。”谢小楼忽然灵机一动,“要是我们五个人跳进那里面去,躲到靠近底部的阀门里,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么?”想得停当,脚底抹油般朝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只跑了半盏工夫,一个庞然大物便赫然矗立于各人眼前。
  谢小楼一见之下心中暗喜,说了句“是这儿了,快跟我来!”带领“奉阳四鬼”分秒必争地从水箱侧面的铁梯子爬了上去。
  刚下过雨,水箱底部蓄满了水。尽管周围黑魃魃的,但是阀门仍然隐约而见,水也正是从那年久失修的缺口里漏到下边的排水管道的。
  转眼之间,身后追来的那群巡警,脚步声已渐逼近,听得五个人一阵阵胆战心惊。
  谢小楼匍伏在水箱边缘,别过脸问“奉阳四鬼”道:“敢不敢随我一起往下跳?”
  “奉阳四鬼”此时已有些乱了阵脚,不知所措,仿佛兵临城下似地拿不定主意。
  又是这生死关头,突然听见刀疤脸狠狠地啐道:“杀头的事情有人干,亏本的生意没人做。他!若是这一跳能够捡回一条命来,倒也不亏!反正横竖都是个死,跳就跳罢!”
  话音甫落,其余三人都附和说好。
  于是大家便各自壮胆,憋足了劲往下跳。
  谢小楼好不容易才在水箱底部站稳了脚。他忙不迭地摸黑扭动方向盘似的阀门开关,片刻便将阀门打开了。
  “快快快!藏进排水管道里!”谢小楼赶鸡赶鸭似地催促“奉阳四鬼”藏进排水管道,自己也藏了进去,紧接着就扭动开关,重新将阀门关得严实。
  过了大约三分钟,水箱四周一阵骚动,顶部更是爬上七信名巡警,有的手执警棍,有的肩托竹竿,还有的倒提电筒朝水箱底部不停地照。
  水很混浊,电筒光线所及之处全无半点人影。谢小楼等人敛气屏息地瑟缩在管道内壁,任凭水箱上面警棍怎样敲,竹竿怎样捅,也一动也不动。
  不久他们就听见那些巡警四下散开、纷纷离去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最终什么也听不见。
  一切归于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大家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谢小楼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阀门,“奉阳四鬼”争先恐后地冲出了排水管道,因为那里面又臭又脏,沉闷的空气中,处处充斥着一种死老鼠般陈腐得令人作呕的味道。
  大口大口地喘息声在水箱里不断回响。突听大头鬼捏着鼻子咒骂道:“他熊!老子差点就顶不住了要是那些该死的条子再慢走几分钟,可就得给俺们来个瓮中捉鳖啦!”
  谁知刀疤脸却笑了笑,拍拍谢小楼的肩膀说:“不管怎样,这次咱们能够逃出生天,大难不死,实在是多亏了这位小兄弟的帮忙。”
  谢小楼伸手一抹脸上的污水,转过头去望向刀疤脸。两人相视而笑。
  这一笑,使得两人之间的矛盾与猜疑,顷刻云散烟散。
  猪胆鼻见状也立即陪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位小兄弟现在就是俺们的大恩人了!不知大恩人如何称呼?”
  谢小楼胸口一热,心头豪气顿生,赶紧回应:“不敢当,不敢当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当然是能帮多少就帮多少了。我叫谢小楼,今后诸位大哥就叫我小楼好了。”
  秃子忽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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