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楼当然不会不清楚这当中令人汗颜的厉害关系,莫师爷似是存心要转移大家的视线和话题,好让他当众出丑。
然而,偏偏就在此刻,他失去已久的自尊又回来了。“不!”他说,“我不是男妓,我没有做‘鸭’”
他想极力分辩,奈何莫师爷的语气却是那么咄咄逼人,一下子就打断了他的话:“有没有做‘鸭’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关键是你一直以来在平安旅馆里所干的勾当见不得光,跟做‘鸭’已没什么两样!换句话说,你这位男公关最主要的职责就是陪女人上床!你的职位前面之所以会加上‘高级’两个字,那是因为你的服务对象是那些腰缠万贯、出手大方的富婆富姐阔太太,你每接一次客,都会得到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报酬!请问我说的对不对?”
谢小楼又闭上了嘴,哑口无言。
他涨红了脸,无地自容地愣在“奉阳四鬼”面前。
“奉阳四鬼”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也全都没有说话。
但他们不说话,只是意味着他们万分惊讶,惊讶地无话可说。
而他自己不说话,却无疑表示他已经默认了!
这气氛是何等的沉闷,何等的尴尬!
沉闷而尴尬的气氛中,刀疤脸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淡淡道:“小楼兄弟,无论过去别人怎样看你,怎样评论你,俺们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是现在俺们只要听你说一句——莫师爷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谢小楼凄然一笑,反问道:“那你觉得呢,殷大哥?”
刀疤脸道:“我觉得好像是真的,可我还是要亲耳听你承认这个事实。”
谢小楼道:“假如这是假的呢?”
刀疤脸瞥了一眼莫师爷,一字字地道:“假如是假的,我就毙了他!”
此言一出,莫师爷脸上的笑容登时冻结。
谢小楼也不禁浑身一震,吃吃问道:“殷大哥,这这又是为了什么?”
刀疤脸道:“为了你的面子和尊严。”
莫师爷突然跺了跺脚,暴跳如雷,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指着刀疤脸骂道:“姓殷的,你真可恶!想我莫休与你共闯江湖二十年,同声同气、惺惺相惜,一路上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友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可是今个儿,你居然为了一个做‘鸭’的要杀我?!”
刀疤脸兀自气定神闲,不动声色,道:“莫兄此言差矣。你我虽然足足相识了二十年的老朋友,但眼前这位小兄弟却是俺们‘奉阳四鬼’的救命大恩人;你如此奚落他、污蔑他、诽谤他,不仅是对他本人不敬,而且更是对俺们‘奉阳四鬼’大大的不敬!”
谢小楼听他说到这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潸然泪下道:“殷大哥,我来问你——男人的面子和尊严,真的可以胜过一切吗?”
刀疤脸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
谢小楼嘴角噙着泪,淡淡说道:“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真的就是一个做‘鸭’的,我在平安旅馆里正是操着皮肉生意,出卖自己,出卖一个男人身上最最宝贵的东西!”
听完他自己亲口承认的事实,莫师爷立刻禁不住在旁抿嘴偷笑。
“奉阳四鬼”则一个个不知所措,只感到面上无光。
他们再也想不到他们心目中所谓的大恩人、好兄弟,居然会是一个靠出卖自己色相营生的男妓!
刀疤脸当下怒目圆睁,瞪着谢小楼这个处处为他们的安全和利益着想的大恩人、好兄弟,眼珠子好像一不留神就要掉了下来。
耳边,却听见秃子忍不住大声问道:“小楼兄弟,俺没听错吧?这话是真的吗?”
谢小楼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没必要骗你们。”
秃子道:“可是俺们咋就从未听你说起过?”
谢小楼道:“小弟与诸位大哥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缘罢了,何来机会说?况且这等不光彩的事,又有何可说的?”
猪胆鼻忽道:“幸好你现在说也不太迟,至少你并没有做出对不起俺们兄弟的事。”
莫师爷却在他背后冷不丁地邪笑一声,道:“那倒未必!或许这只龟公老早就把你们出卖了,你们却还蒙在鼓里呢”
猪胆鼻霍然转身喝道:“莫休!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庄某敢以项上人头做保证,小楼兄弟绝不会是这种人!”
莫师爷道:“这只龟公连自己都能出卖,还有什么昧着良心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家伙跟咱们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妙。”
刀疤脸紧握拳头,突然冷冷说道:“别再口口声声‘咱们咱们’的了!恐怕跟‘咱们’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是他,而是莫师爷你吧?”
莫师爷的脸色似乎变了变,勉强笑道:“殷大哥何出此言?”
刀疤脸立刻盯着他,眼神正像两把出鞘的剑:“莫师爷,我倒要反问你一句:你与他素昧平生,何以知道他这么多事情,又何以对他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话说出口,众皆动容。大头鬼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头,恍然说道:“对呀!这俺怎么偏偏没有想到莫休,你像个苍蝇似的嘤嘤嗡嗡在俺们中间不断挑拨,究竟居心何在?你说!”
莫师爷伸手摸摸下巴,故作轻松地道:“嘿嘿,我莫休若想探听一个人的来历多得是办法,何必一定要认识他?况且这位靠女人养活、吃软饭的小白脸,经常陪那些富婆富姐阔太太们出没于各种各样的公众场合,他身上的那点糗事早就算不得什么秘密,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稀奇?至于会在各位面前摊他的牌、揭他的底,只不过是想好心提醒各位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而已,绝无对你们有丝毫挑拨之意。”
刀疤脸冷笑道:“莫师爷当真好口才,一句话可以分析出一篇大道理来。怕只怕你话虽说的冠冕堂皇,人却未必真有这么好心。”
莫师爷道:“殷大哥此言又是何意?”
刀疤脸道:“此言之意就是说,莫师爷似乎不是来提醒俺们防暗箭的,而是来替一个人传口信的。”
秃子、大头鬼、猪胆鼻异口同声地问道:“谁?”
刀疤脸道:“白礼诚!”
话音甫落,秃子等人又是一惊;谢小楼脸上更是充满诧异的表情。
而莫师爷却骤然收敛了笑容,目露凶光!
他的手里,同时多了把手枪!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圈套(三)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23 本章字数:1401
黑洞洞的枪口,正顶着刀疤脸亮堂堂的额头。
秃子等人脸色惨变,望着莫师爷瞠目结舌。
谢小楼则吓得面如死灰,失声惊呼道:“莫师爷,不要——”
莫师爷硬生生地截口道:“谢小楼,你这个吃软饭的!此事完全由你引起,你还有何话说?”
谢小楼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已无话可说,只求你放过殷大哥!”
刀疤脸毕竟是个身经百战、见惯无数大风大浪的老江湖,这种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的事情在他看来竟只不过是一出小打小闹的恶作剧罢了。此刻他虽命悬一线,却兀自临危不惧,处之泰然,甚至笑着安慰谢小楼道:“小楼兄弟,莫要害怕和慌张,俺看这厮玩不出什么花样。”
莫师爷听见这句嘲弄他的话,气得脸色阵青阵白,眼中杀机大盛。“姓殷的!”他说,“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信不信我立马一枪就毙了你?”
刀疤脸还是连眼皮都不跳一下,反而狠狠朝对方啐了一口,“呸!有种你就开枪,俺怕你个鸟甚!”
莫师爷二话不说,用手一托手枪底座,使手枪发出“喀”的一声闷响。
然后,他就要扣动板机!
秃子等人当下大声喝止,猪胆鼻问道:“姓莫的,那白老头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非要置俺们于死地不可?”大头鬼也赶紧附和道:“三哥说得不错。莫师爷,倘使你是为了那辆保时捷,俺们大可以拱手相让,你又何必动刀动枪?”
莫师爷斜着眼睛瞄了瞄他们俩,又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嘿嘿,何止一辆保时捷?那只不过是慰劳费,另外还有四百万现金,用来换取你们四人的性命!”
秃子一听,登时大发雷霆,恨声说道:“莫休!你这小兔崽子吃了豹子胆了是不是,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好,你有本事就将俺们四人一齐撂倒,假若还留哪怕一个活口,也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刀疤脸怒吼道:“二弟快别说这种晦气话!大哥死不足惜,绝不让你们也白白送命;待会儿枪声一响,你们就立马扑将上去,把这厮给阉了,以祭大哥在天之灵!”
莫师爷恶狠狠、凶霸霸地说道:“好啊,姓殷的,那你就等着让他们先替你收尸,然后再来找我报仇罢!”
刀疤脸索性闭上了双眼,笑道:“啰嗦什么,你只管开枪!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莫师爷见他态度仍如此强硬,咬了咬牙,就要用力扣动板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偏有一阵铃声响起。
清脆悦耳的手机铃声,是从莫师爷身上传出来的,——原来是他的手机在响。
莫师爷顿时有点乱了阵脚,连忙一只手握着枪,一只手把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接听。
手机里面立刻传出了白礼诚的声音:“干掉他们没有?”
莫师爷道:“暂时还没有”
白礼诚道:“且慢动手,把他们统统带下来见我,特别是那个谢小楼。”
莫师爷满脸堆笑,连声应是,放下手机后又拿手枪在刀疤脸面前晃了晃,道:“白老板要我枪下留人,算你走运。”目光一扫,投向谢小楼,又道:“他老人家点名道姓要见你,你随他们一起下去!”
谢小楼道:“去哪里?”
莫师爷道:“地下室。”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杀机(一)
更新时间:2008…6…24 15:04:25 本章字数:3016
地下室就在鸿运大厦负一层停车场的地底下,阴森潮湿,暗无天日,位置隐蔽得仿佛与世隔绝,不为世人所知。
在那里,谢小楼终于见到了白礼诚。
和去年相比,白礼诚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因为一夜未眠,看上去显得苍老和憔悴了一点而已,另外他的额头鬓角也好像增添了几根白发。
地下室内的摆设相当简陋,除了一张冷板凳之外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
现在白礼诚就坐在那张冷板凳上面,用一种冷冰冰的眼光逼视站在对面一字排开的谢小楼等人。
而莫师爷则站在东边墙角的阴影下,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们。
谢小楼的眼神里充满了无辜,同时又充满了愤怒。
“奉阳四鬼”脸上个个都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刀疤脸尤甚。
如果眼神真的能够杀死人,那么莫师爷此刻只怕早已被他们大卸八块之后又碎尸万段,接着再从这幢大厦楼顶往下扔!
可惜的是他们此刻偏偏敢怒不敢言,因为白礼诚的旁边站着一位保镖。那个身材魁梧、粗犷结实的彪形大汉犹如张飞再世,只不过他手里拿着的不是丈八长矛,而是一柄手枪。
气氛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危机四伏、剑拔弩张。
热,没有一丝儿风。谢小楼只站了一阵子,便已满头大汗。
白礼诚冷冷地盯着他,盯了很久,才终于把目光从他身上慢慢移开,投在刀疤脸身上。
刀疤脸也将目光从莫师爷身上移开,与白礼诚相互对望。
四目相触,竟似碰撞出一连串火花!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两个心怀叵测的人,各自发出两种不怀好意的笑声。
这笑声竟使莫师爷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
他真的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两个人因何发笑。
谢小楼也是不明就里,莫名其妙。
但这两个人紧接下来的一问一答,却又使他茅塞顿开。
只听刀疤脸首先问道:“你笑什么?”
白礼诚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笑你。”
刀疤脸道:“笑我?”
白礼诚道:“我笑你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刀疤脸道:“哦。”
白礼诚道:“那你又笑什么?”
刀疤脸道:“我笑我自己。”
白礼诚道:“笑你自己?”
刀疤脸道:“我笑我自己的项上人头,居然只值一百万。”
白礼诚摇了摇头,道:“不,你错了。”
刀疤脸皱眉道:“哦?”
白礼诚道:“你的项上人头,价钱应该值得最多。”
刀疤脸道:“这是为何?”
白礼诚道:“因为如今这‘奉阳四鬼’里面,就数你江湖最老,辈份最高,经验最足,胆识更是最大。”
刀疤脸道:“怎见得?”
白礼诚道:“就凭阁下方才那一笑,便足以见得。”
刀疤脸道:“那么依你之见,俺们‘奉阳四鬼’的项上人头,价钱应当如何分配才称得上公平?”
白礼诚道:“阁下的人头值一百六十万,其条三人各值八十万,三八二百四十万,加起来也正能计出四百万,而且各得其所,分厘不差。你说是么?”刀疤脸苦笑一声,道:“非也非也!白老板这笔账未免算得太糊涂了,若是到了商场上也照搬着这本糊涂账去做买卖,非但如意算盘打不响,而且很可能会血本无归的!”白礼诚淡淡道:“这笔账之所以要这样算,是因为这里并非商场。再说了,亏本的买卖若没人做,杀人的事情又怎会有人干呢?”刀疤脸道:“说得好。不过我等临死之前,尚有一事迷惑不解,还求白老板不吝赐教,好让我等死得清楚明白。”
白礼诚道:“不必客气,但说无妨。白某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刀疤脸道:“这样再好不过。白老板,莫师爷既然会被你收买,肯与你串通,起初又为何要拿枪指着你,逼你打电话回家,骗家人说你平安无事?”
白礼诚冷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给家人致电,是在跟莫师爷谈条件之前。另外有个问题我想阁下又弄错了。”
刀疤脸道:“哦?”
白礼诚道:“那个电话就算莫师爷不用枪逼我打,我本来也是要打的。”
刀疤脸不由一阵错愕,道:“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