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的同时摆好了射击的姿势。
轿车越开越快,眼看就要驶入主路。柳松略作调整之后扣动了扳机,随着〃砰〃地一声脆响,轿车的右前轮应声而爆,车身摇晃前行了十多米的距离,终于失控冲上了马路牙子,被迫停了下来。
柳松起身追过去。而此时车前门打开,驾驶室里的那个年轻人自己钻了出来。他用左手捂住脑袋那里遭遇了磕碰,鲜血正从指缝里渗出。
〃你他妈的神经病啊!信不信我搞死你!〃看到柳松冲过来,年轻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挥舞着右手攥着的排档锁,气势汹汹。
而他得到的回应就是柳松挥击过来的拳头。在下巴遭受了重重一击之后,他软软地倒在车旁,暂时动弹不得了。
这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令在场的其他群众惊讶万分,他们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猜测着。从轿车上下来的四个年轻人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在制服他们的男子中,有俩人此刻守在杜明强身边,把他与围观者隔绝开来。而杜明强则是一脸兴奋的表情,目光在这些暗中保护他的男子脸上扫动不停。
《死刑通知单之宿命》(18)
晚十九时三十七分,省城公安局内部招待所。
因为并无特别的任务,和慕剑云简单的吃了晚餐之后,俩人便相互道别。慕剑云回自己家中休息。而罗飞因为刚刚调任省城刑警队队长,在这座城市中还没有自己的住所,只能暂居在单位的招待所里。这里不需要为食宿卫生等等的琐事发愁,而且距离办公地点仅仅咫尺之遥,倒是很符合罗飞这样单身男子的生活方式。
不过今天的感觉却和以往有些不同。当一个人沉静下来之后,罗飞隐隐产生了些寂寞的感觉。他无法确切说清这种感觉到底因何而来,因为在这一天中,确实有很多事情都触动到了他的情感深处。
无论是丁科父子间的冷漠关系,还是吴琼对丁震的纯洁痴情,包括自己和慕剑云相处时那些微妙而又默契的感觉,这些都在撩拨着罗飞的精神世界。所以当他此刻站在窗前,眺望到远处城市中的万家灯火时,心中也开始期待那些亮光所带来的温暖感觉。
他原本也应该能享受到那份温暖,而一切却在十八年前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多少年来,他的记忆一直被牢牢地定格在一九八四年四月十八日这一天。可是现在,随着Eumenides成长之谜被一步步揭开,他脑海深处更多的回忆也在被逐渐唤醒。
袁志邦,他又何尝没有像自己一样,远眺着万家灯火,向往着煦暖温馨的生活?至少直到四月七日的那一天,他们都还曾讨论过这样的话题。
四月七日,对罗飞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他因此在十八年之后,仍能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时一个晴朗的夜晚,华灯初上。
省警校男生宿舍内,墙上的挂钟正滴滴答答的响着,就像它主人的生活方式一样,有条不紊,充满了准确性和节奏感。
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调频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女播音员柔美的声音:〃您好,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整,请您对时。〃
罗飞踩在一张凳子上,将那挂钟从墙上摘下来,他先是拧满了发条,然后当报时的最后一声高音〃滴〃响起的时候,把挂钟的分针准确地拨到了零点的位置上。
〃我很喜欢这只挂钟。〃他略带着些骄傲的语气说道,〃用了也快四年了吧?还是走的那么准,我经常好多天都不需要调节它。〃
〃我真是有些受不了你呢。每天都把时间校的这么准,然后早上六点钟起床,六点半吃早餐,中午十一点半吃午餐,晚上七点半吃晚餐,十一点睡觉。分秒不差,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机器?〃说话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子,他正站在宿舍窗口向外眺望着。此人当然就是罗飞四年来的同班舍友袁志邦,他的头发微微有些自然卷,长及眉梢,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显得非常时髦、阳光。
罗飞笑了笑,从凳子上跨下来。他知道自己严谨的生活习惯已经成了很多同学口中的谈资。甚至有些人会根据他吃饭的时间来校对自己的手表。
〃你过来,看看那里。〃袁志邦此刻冲着他招招手,指着远方问道,〃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罗飞来到同伴的身边,却见远处昏暗的夜幕中,星星点点的繁灯点缀其中,如同黑缎子上镶嵌的宝石般闪烁着。
〃很漂亮。〃罗飞赞叹了一句。
〃确实漂亮。〃袁志邦双手抱着怀,他眯起眼睛,心情看起来比罗飞要复杂很多。
罗飞早已看出来袁志邦这些天的情绪不太对,不过这也正常吧。袁志邦以前的女友白霏霏刚刚自杀了,他也因为始乱终弃的罪责成为舆论的焦点。这种事情搁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觉得舒服。
从很多角度来说,罗飞都非常欣赏袁志邦,唯独无法认同对方对于感情的态度。其实在内心深处,罗飞也觉得袁志邦对白霏霏的死是有责任的,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实在没必要再把这种感觉说出来。对方是个明白人,有些东西应该自己有能力去体会、成长。
〃你知道吗。〃却听袁志邦又继续说道,〃这城市里的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家庭。那里面有老人、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他们生活在一起,美满却又脆弱。〃
〃脆弱?〃罗飞不太明白第二个形容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有太多的东西会伤害到他们。〃袁志邦颇为感怀地轻叹着,〃越是美好的东西,越容易受到伤害,而他们却没有任何能力去保护自己。〃
罗飞〃呵〃地笑了一声:〃是的。不过这也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因为他们的脆弱,所以需要我们,我们的责任就是保护那些美好的东西不受伤害。〃
罗飞的语气自信而又骄傲。但袁志邦却突然转过头看着他,淡淡地问了一句:〃如果我们保护不了呢?〃
〃保护不了?〃罗飞愣了一下,不明白对方怎么会这么问,〃我们是警察啊,保护良善,打击罪恶,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力。〃
〃可是法律惩治不了所有的罪恶。有的时候,甚至还会成为罪恶的帮凶。〃袁志邦意味深长,似乎他有很多很多的话,却又不便明说。
〃这怎么可能呢?〃罗飞无法理解地摇着头,同时他转身看了看那个挂钟。因为还有点其他事情,他缺乏足够的耐心把这场交谈深入下去。
袁志邦看出了罗飞的心态,他略想了想,决定把话题变得简单一些。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他半开玩笑般地问道,〃某些罪恶超出了法律的管辖范围,你会不会去违背法律的原则对它进行惩罚?就比如这些天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Eumenides,你怎么看待他的行为?〃
这个问题罗飞在心中暗自失笑:如果袁志邦知道那个Eumenides就是出自孟芸和自己手笔,他会是怎样一副惊讶的表情。
想到自己的行动竟能把袁志邦这样的高手瞒在鼓里,罗飞禁不住有些飘飘然的成就感。
不过无论如何,那个Eumenides只是孟芸小说中的一个构思而已,即使他和孟芸之间因为赌气而相互比试,也只是对学校中一些不道德的行为进行了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惩罚,并没有逾越到法律的界限之外。
所以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罗飞还是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原则:〃我想我是不会违背法律的,即使它有不完善的地方。因为在任何时候社会都需要一个牢不可破的制度,如果没有制度,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混乱。而我们警察就是制度的保护者。〃
袁志邦看着罗飞,他笑了起来,似乎对这个答复很满意也很欣慰:〃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一个严谨而又忠诚的卫士。你是一个君子,恪守一切规则的君子,就像你踢球时的风格一样。〃
罗飞也笑了。他和袁志邦都喜欢踢球,同是校足球队的主力。不过他们的球风却迥然不同。罗飞踢球极为干净,几乎没有任何故意犯规的行为;而袁志邦则油滑得很,只要是对球队胜利有益的事情,不管是规则内还是规则外的他都会尝试,比如战术犯规,故意拖延比赛时间,甚至在场上用言语挑逗对方球员等等。
〃原来你不喜欢我踢球时的风格。〃罗飞也开玩笑般地说道,〃难怪每次分队训练的时候,你总是要选择和我打对拨。〃
袁志邦却摇摇头:〃球风不合只是一个原因。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边,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哦?〃罗飞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
〃因为我更喜欢成为你的对手。在全校踢球的男生中间,只有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如果我们俩还分在一边,那这个球踢得还有什么意思?〃
说这番话的时候,袁志邦一直很认真地看着罗飞,罗飞却再次哑然失笑:〃真是奇怪的理由。如果你觉得我踢得不错,那我们成为并肩作战的队友难道不是更好?〃
袁志邦好像根本没听进罗飞在说什么,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然后他又强调了一遍:〃一场精彩的比赛,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对手。〃
罗飞现出些无奈的表情,他再次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袁志邦问道:〃你有事情?〃
〃今天是孟芸的生日。我们约好七点半见面。〃罗飞微笑着说道。
〃爱情〃袁志邦轻叹一声,〃爱情夺去了你的思维能力,难怪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罗飞不以为意地摊摊手:〃如果这样的话就等我回来以后再说吧。〃
袁志邦〃嘿〃了一声,感觉索然无味的样子。然后他突然又问罗飞道:〃孟芸对我还是有很大的意见吗?〃
罗飞被问得一愣,尴尬地摇头道:〃不,她不会的〃
看着对方窘促的样子,袁志邦禁不住笑了:〃你从来学不会怎样在朋友面前撒谎。〃
罗飞只好放弃了抵抗,他无可奈何地说道:〃你知道孟芸和白霏霏关系很好。她们以前都是学校艺术团的骨干。〃
〃她认为是我害死了白霏霏?〃
罗飞没有回答,这种态度显然就是默认了。
袁志邦却没有显出内疚的情绪,他甚至还借题开起了玩笑:〃你看,如果这算是我犯下的罪恶,可法律对此却无法制裁。呵呵,那个活跃在校园里的Eumenides,他会不会找到我的头上来呢?〃
罗飞沉默着,不置可否。对方如此不羁的态度让他有些难以适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正好此刻时间已近七点半,他便准备顺势脱身。
〃我得走了,孟芸该在楼下等我呢。〃
〃我肯定留不住你,对吧?因为你从来不会迟到的〃袁志邦有些遗憾地耸耸肩膀,〃其实我今天做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还想说给你听呢。〃
袁志邦说的〃有趣〃的事,那一定是真的很有趣。不过罗飞确实没有时间了,他只能暂且按捺住心中的好奇:〃现在没时间听了等我晚上回来吧。〃
〃过时不候。你如果想知道这件事情,你就必须打破你恪守的规则,拖延几分钟的时间。〃袁志邦郑重其事地说道,在他脸上很少出现如此严肃的表情。
可罗飞当时却并未在意这么多。也许正如对方所说,那是因为爱情夺去了他的思维能力。他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回绝了对方的建议。
〃我不会迟到的,你知道我的习惯。〃他已经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必须出发了。〃
袁志邦笑了,脸上紧绷的表情也随之松弛下来,看起来既有些失望但又有几分释然。然后他罗飞的背影说道:〃我正和你相反。我讨厌各种规则和束缚,你知道无拘无束,自由行事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吗?〃
或许是因为罗飞已经走远没有听到,或许是虽然听到了却无暇顾及。总之罗飞对袁志邦最后这段话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复。而从这一刻开始,俩人已注定要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原本是同一阵营的战友,可他们却最终成为一生的对手。
而在十八年的时光转瞬而逝之后,罗飞终于明白了那天袁志邦所说的〃有趣的事〃到底是什么。
一九八四年四月七日,陈天谯被劫。现在看来,那或许正是Eumenides第一次超出法律界限之外的行动。也正是那一天,Eumenides第一次享受到了〃无拘无束,自由行事〃的美妙感觉。
罗飞忍不住要假设,如果那天他再停留几分钟,听袁志邦讲完那件〃有趣的事〃,那么此后的事情又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呢?
可他却想不出答案,他甚至知道,这样的假设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
因为他不可能停留,就像袁志邦不可能被规则所束缚,就像孟芸不可能向对手认输一样,这些都是早已注定的事情,即便再有千百次的选择机会,结局也很难改变。
现在去分析故事的开始,并不能奢望去改变什么,罗飞只是希望那故事能够尽快走向它的结局。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罗飞纷飞的思绪,他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现实之中。当发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柳松打来的之后,他更是蓦地一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接通了电话。
〃喂,我是罗飞。〃
〃罗队!〃柳松的声音听起来兴奋而又急促,〃刚才有四名不明身份的男子袭击杜明强,现在已经被全部控制住,目标安全。请指示!〃
〃就地警戒!我立刻调增援力量过来!〃在下达命令的同时,罗飞已然转身,快步往房间门外冲去。
十多分钟后,罗飞带着刑警队的人来到了事发地点。而在此之前,附近派出所的也在警方指挥中心的统一调动下派出了增援力量。现场警方如临大敌,以杜明强为中心围守得严严实实。那四名男子则被羁押在警车里,并且被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罗飞留下几名技术人员勘查现场,自己则带队押护着杜明强和那四名男子回到了刑警大队。随后审讯工作亦迅速展开。
因为工作性质的分工,柳松没有参与审讯工作。把事发情形详细转述给罗飞之后,他便一直在休息室里等候着。和他呆在一起的除了杜明强之外,还有五六名身着便衣的男子。刚先前正是他们出手制服了下车袭击杜明强的那三个年轻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在我身边居然埋伏着这么多人?〃杜明强似乎还没有从亢奋的状态中回复过来,〃柳警官,我还以为就只有你一个呢。〃
〃对付Eumenides,一个人是很难应付的。而且我已经在明处,他想要避开我岂不是轻而易举?真正保护你的人是他们〃柳松指着那几个男子说道,〃这些都是特警队里的精英队员,在今后的一个月里。他们每时每刻都会隐蔽在你的身边。〃
〃太神奇了,我真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杜明强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