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的…一定是林晓月死前委托她朋友做的这事。一个人临死之前想起早年的珍贵情感,想以这种方式延续她的存在,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
然而,这个新病人的梦将谭小影的解释动摇了,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迷幻,脸色一定也变了,不然在走廊上遇见小菲时,小菲不会问她身体是否不舒服。
谭小影走回护士值班室,靠在桌旁发愣。这时,正在值班的丁医生走了进来,他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刚才在走廊上看见你走路像梦游似的。〃
谭小影这才发觉自己真是失态了,她定了定神说:〃谢谢,我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可能是感冒了。〃
〃是吗?〃丁医生伸手在她额上试了试体温说,〃没发烧,需不需要吃点药。〃这时,小菲和另外几个护士回到了值班室,小菲看见丁医生便叫道:〃丁医生,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呀?〃
丁医生说这话从何说起。小菲说:〃昨天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子很亲热地坐在一家咖啡馆里,一定是热恋了吧。〃丁医生说:〃别瞎猜了,仅仅是朋友而已。他扭转话题说:〃小影病了,你们怎么不关心一下。〃
趁着大家将注意力转向谭小影,丁医生赶紧离开,小菲的快嘴快舌最让他招架不了。临走时,他望了谭小影一眼,那眼光充满关切,谭小影心里触电似的一动。
丁医生32岁了,仍是单身一人,这样的好处是他在医术上突飞猛进,去年就已成为了副主任医生。他肩宽腿长,很有男子气,经常有女孩来找他也是很自然的事,可他总是宣称是一般的朋友,还没有考虑结婚成家的事。
谭小影对丁医生印象良好,她从不打趣他,他对她说话也总是彬彬有礼。〃请你把21床的住院记录给我看一下好吗?〃他说。若是对另外的护士,他会说:〃快,把21床的住院记录给我找来,死丫头,动作快一点。〃
他们之间微妙的敬意是如何产生的,谭小影找不到原因。直到有一天,丁医生给一个年轻的女病人检查身体,谭小影在旁边做助手,当她看见年轻的女病人在丁医生面前脱掉衣服时,她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快的感觉。从那一刻起,她才意识到她已经有些爱上丁医生了。从那以后,她在他的面前经常手足无措,只要不是工作必需,她在他的身边总是一闪就溜开了。终于有一次,丁医生约她晚上去酒吧坐坐,她去了,可不到一个小时,她便独自跑了出来,她觉得里面的灯红酒绿使她头晕。更受不了的是,丁医生很快就将手放在她穿着裙子的大腿上,她怎么阻挡也没用。当时他们并排挤坐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灯光幽暗,谭小影有一点类似于被一个男人绑架的感觉。这不是那种含情脉脉、欲言又止的男女约会,这是一种本能欲望的裸露之地。她坚决地站起来说我走了,也没等对方回应,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吧。后来,丁医生给她打电话说对不起,他说他喝了酒有点失控请她理解。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他们也不再有单独交往的机会。
不过,谭小影对自己当时的断然离开却产生了疑问,毕竟这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还有,男女交往是不是都会这样呢?她为此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小菲,小菲说这要看我高不高兴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能解决她的疑问。要命的是,她感觉到丁医生仍然在关注着她,刚才她脸色不好,他立即就注意到了,他担心她生了病,他的询问使她感动。
晚上,想到12床那个叫玲玲的女孩做的梦,谭小影困惑难解,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了向丁医生咨询,以他的学识,也许能够给她帮助。当然,想到这样做她还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原因,她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找他,只觉得心有点发跳。和陆地交往时,她从没产生过这种感觉,但她还是决定在电话上给他谈这事好一些,她拨通了丁医生家的电话。
〃喂,丁医生吗?打搅你了。〃她怯怯地对着话筒说道,〃有一件事,挺玄乎的,想向你请教一下。〃
〃哦,什么事?〃丁医生的声音很热情,完全没有上次聚会不愉快留下的阴影,〃别说请教了,凡是能帮你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谭小影一时语塞,这件扑朔迷离的事她不知从何讲起。丁医生在电话那头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呀?〃
〃我在家里。〃她说。
丁医生在电话上笑了:〃楼上楼下的通电话干什么,你下一层楼到我家来讲不就行了?〃
17
丁医生的家很宽敞,但东西凌乱,这是单身男人居家的通病。谭小影进屋后本能地选择了单人沙发坐下。她没有坐长沙发,也许是以前在酒吧和丁医生并排坐在一块儿留下的阴影吧。当然,她这一刻的选择并没有经过思维,可见哪怕最轻微的创伤性记忆也是能渗入人的行为中的。
丁医生对她的到来很高兴,但显然有些意外。他在谭小影对面坐下,隔着一段距离听她谈12床病人的梦给她带来的困惑。
〃这没有什么。〃丁医生听她讲完后说,〃病人进医院后都有种死亡恐惧。12床的病人做这种梦只是潜意识中的一种恐惧流露。〃
〃可是,她怎么知道她住的病床上死过一个女病人呢?〃谭小影追问道。
〃这只是她的猜测了。〃丁医生说,〃她不可能知道如你说的林晓月死在这里的事。她只是动过一个念头,嗯,这病床上死过人吧?这种一闪而过的念头也会进入梦中的。〃
〃哦。〃谭小影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并且,这个叫玲玲的病人做这个梦,还有性的意识在里面。〃丁医生说话时迎着谭小影的眼光,她赶紧将眼光调开了。
丁医生继续说道:〃据我观察,这个女孩正在热恋,因为她的男友来看她时有一次钻进了她的被窝,被护士查房时看见过。但是,最近几天她的男友一次也没来过医院,因此她就做了这个有人挤上床来的梦。〃
〃可是,她梦见的是一个女人呀,而且睡下后发现是个冰冷的死人。〃谭小影不敢苟同丁医生的这个分析。
〃梦是变形的。〃丁医生说,〃做梦的人肯定有性需求,但是又得不到,所以梦见的对象是错位的。〃
本来,谭小影是带着恐惧与迷惑来咨询丁医生的,因为玲玲的梦说明林晓月的魂灵在各处出没。她只是还没给丁医生讲郑川遇见的事,她觉得这样讲后一切会更复杂。没想到,丁医生以〃性需求〃来解释这个离奇的梦,虽说对一个医生来说,从梦分析人的性是正常的事,但谭小影听来仍觉得有点不自在。
〃性是每一个健康的人的正常需求。〃丁医生还在借题发挥,〃如果压抑了它,它就会以梦的形式反映出来。所以,满足性需求对人的健康有好处〃
〃好了,我要走了。〃谭小影打断他的话说。
〃你有点紧张?〃丁医生望着她说,〃我知道你对去年死在医院的林晓月印象很深,所以在她住过的病房发生这种事使你胡思乱想,其实,谁相信真有魂灵这个东西呢?放松一点,我给你倒点水喝。〃
丁医生没等谭小影接受便进厨房倒水去了。谭小影有点进退两难,她坐在沙发上,慢慢地扫视了一遍这间房子,在衣帽架上突然看见一件女人的内衣,她有点好奇,刚刚走过去细看,丁医生端着两杯可乐出来了。
〃那是我的一个女朋友的衣服。〃丁医生发现了谭小影的观察,大大方方地解释道,〃她有时住在我这里。〃
〃你们快结婚了吧?〃谭小影随口问道。
〃为什么要结婚呢?〃丁医生反问道,他将一杯可乐递给谭小影 ,她正感口渴,很快就喝光了。
〃其实,女孩子也用不着早早地就想着结婚。〃丁医生坐下来说道,〃按自己的愿望生活就行,重要的是要快乐。〃
谭小影无法呼应这种谈话,她脑子里想着的还是林晓月走进病房的样子。但她的思维很快中断了,她感到浑身燥热,脸颊也开始发烫。她在沙发上动了动身子,用手撑着额头。
〃你不舒服吗?〃丁医生说,〃到我的床上去躺一躺吧。〃
谭小影没有回答,她面容绯红。丁医生扶起她时,她竟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走到床边去了。
她躺在床上,意识模糊,只是感到欲望之火烧得心里发慌。她转脸望着屋内,丁医生消失了,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传来。这一刻,突然闪现的理性使她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她挣扎着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开门后走了出去。她走上楼回到自己的家后冲了个冷水澡,然后靠在床头迷糊了一会儿,这样才慢慢清醒过来。
事情非常清楚,她喝的可乐里被下了什么药。丁医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捂着脸哭起来。本来,她对丁医生有着好感的,可两次相处,他将一切都毁了。
这是个讲究效率的世界。他在她身上看见性,他不愿在性之外浪费时间。或者,他已丧失了谈情说爱的能力,因为恋爱是世界上最迟缓最没有效率的事。因而,人们用酒,用狂放的音乐,用迷离的灯光,用神秘的药物来加快两性交往的进程。
夜已深了,谭小影给小菲打了个电话。她闷得慌,想和小菲聊聊天。可不巧,小菲正在值夜班,她说有一个病人要抢救,不能与她说话了。
谭小影放下电话,正准备睡觉,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丁医生上楼找她来了吗?不会,他是个对一切无所谓的人,被追求的女孩稍有躲避他就不再纠缠,他无心浪费时间。
〃谁呀?〃谭小影问道。
〃是我,老秦。〃
是守太平间的秦大爷,他来找她做什么呢?谭小影开了门。
秦大爷进门便说:〃陆地将我养的猫偷走了。〃
谭小影无比惊愕。她和陆地交往期间,陆地常到医院里来,和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搞熟了。他帮护士推过病人,和清洁工聊天。有一次帮护士推死者到太平间时,还和秦大爷认识了。后来,他来医院等谭小影下班时,无聊中便去秦大爷那里喝酒,他说守着太平间喝酒真是刺激。没想到,谭小影和他断了往来后,他还到医院里来乱窜,可是,他偷秦大爷的猫干什么呢?
秦大爷是个孤老头子,为工作方便,就住在太平间隔壁,平时和人少有接触。他个子矮小,双颊凹陷,沉默寡言的样子,陆地不知怎么和他交往上了。
秦大爷说,他从来认为陆地是个好小伙子。今晚他来时,天刚黑,秦大爷说你又来陪小影护士了,他说不,我是来看看你的。他还给秦大爷带来一瓶酒。秦大爷便留他喝酒,这个冷清的地方有人陪让秦大爷很高兴。喝酒期间,外科病区送过来一个死人,陆地还和秦大爷一起去隔壁房里安顿尸体。过后他们继续喝酒。可是,陆地走后,秦大爷发现他喂养的猫不见了,而且放在屋角的猫笼也不见了,他这才想起陆地喝酒时看见那只白猫趴在门边,便说过想要这只猫的话。秦大爷不同意给他。没想到,他趁秦大爷不注意,还是将这只猫带走了。
〃那只猫陪着我好几年了。〃秦大爷说,〃他要那只猫去干什么呢?〃
谭小影为陆地的行为感到非常气恼,但又不完全相信陆地会这样做。她说我明天问问陆地,如果真是他带走了猫,我一定让他给你送回来。不过,会不会是那猫自己跑丢了呢?秦大爷说不会,因为猫笼也不见了,只能是陆地带走了。
秦大爷走后,谭小影关上房门,感到陆地的行为很蹊跷,不要说偷猫了,只是跑到医院来和秦大爷喝酒,就足以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此时,房子里有种阴冷的气味久久不散,仿佛是秦大爷留在这里的。谭小影赶紧进了卧室,关上房门后坐在床上发愣。她后悔和陆地的交往,这么一个怪人,简直让她在医院没有了脸面。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陆地的手机。
〃喂,我告诉你,别再到医院里来好不好?〃谭小影怒火万丈地说,〃你赶快将秦大爷的猫给他送回去,你简直快变成一个鬼了!〃
〃嘿嘿,〃陆地在电话上装疯卖傻地笑着,〃什么猫呀,我不知道。也许那猫是跑到停尸房的冰柜里去了,嘿嘿,冻成冰猫了。〃
〃你胡说!〃谭小影从未生过这样大的气,〃你赶快将猫送回去,不然你会变成鬼的!〃
谭小影放下电话后,伤心地哭了一场。她的命怎么这么不好,认识了两个男人,有知识的和没知识的都是坏蛋,坏蛋!她在心里骂道,变态狂!
这一夜谭小影睡得极不踏实,楼外稍有动静便醒了。她想找人说话,但无人倾诉。她想起了林晓月,这个好心和智慧的女人去年住院时,她的病房成了谭小影谈心的地方。可是现在,她连这种偶然遇见的知己也没有了。
已是半夜过后了,她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18
早晨,郑川洗漱完毕后,便下楼去饭厅吃早餐。女佣苟妈已经从乡下回来了,这让他的生活还是方便了不少。
他在餐桌旁坐下。牛奶、鸡蛋、稀饭,还有一种什么饼。苟妈乐呵呵地对他说,这是苕饼,她从乡下带来的,让郑川尝一尝。
郑川吃饭期间,苟妈上楼去收拾房间,她在郑川的房里看见了不少输液瓶,下楼后便问郑川怎么还在输液。郑川说是高血脂,输液〃洗洗血〃,算不上什么病的。
苟妈看着郑川的脸,半晌不说话。郑川问她怎么了,她说你的印堂发暗,是不是中邪了?
〃是吗?〃郑川摸了摸额头问道。他虽然不太相信中邪之类的民间说法,但额头发亮是要走好运的征兆他是相信的。反之,印堂发暗,总是不太好吧。
苟妈是认真的人。她问郑川最近梦见过死人没有,去过殡仪馆参加别人的葬礼没有,或者,晚上走路是不是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回头看又什么人也没有?
郑川一一予以否认。苟妈说你要小心为好,有时间去慧灵寺烧烧香吧。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苟妈怔了一下。郑川说去开门吧,是给我输液的护士来了。
谭小影进屋之后,招呼了苟妈一声便向楼上走。郑川正要跟上楼去,苟妈拉住他,在他耳边说道:〃输液时把窗开着,免得将医院里的邪气带到屋里来。〃
郑川觉得苟妈岂有此理,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连连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