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町善卫连眉毛也不动一下,还是淡淡地叙说着:“你们刚才已经跟阳子小姐谈过,今天午餐的事情你们也应该都知道了。由于做法事的事情已经商量好,因此我本来是打算搭今天下午五点开的火车离开这里,后天再过来。我想在离开前再好好参观一下名琅庄,于是在下午一点多,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率先出去后,我也走出餐厅,想到各处去看看。就在这时,我忽然想到‘大理花之间’的地道里走一走。”
“那是几点的事情?”
“两点二十分,因为我要赶火车,所以我常常看手表注意时间。走出地道后,我看了时间,是两点四十分,然后”
“啊!等一下,你带着手电筒或是其他照明设备吗?”
“我带这个”
柳町善卫拿出打火机给大家看,然后说:“筱崎先生也有使用打火机的习惯,我在午餐后请他给我的火机加一点燃料。”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向柳町善卫示意再继续说下去。
“我走到仓库后面的‘仁天堂’,绕到后门。刚好后门敞开着,于是我就从那里走出去,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往杂木树林里走。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禁让我心生感慨,以前从那片杂木树林一直到后面的蜜柑山,这一整片土地都属于名琅庄,如今却只剩下名琅庄。走着走着,差不多到了三点,我就慢慢走回后门,这时候刚好遇到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听阳子小姐说过了。”
“当你遇到阳子小姐和奥村先生后,你们进过仓库里吗?”
“是的。当年名琅庄兴盛的时候,那座仓库里堆满了蜜柑,我想再去看看里面的摆设。”
“你的烟斗是在那时候掉的?”
“我想应该是,可是我当时没有注意到。”
这位柳町善卫真是个大烟枪,他在谈话之中不断地点燃纸卷烟草,弄得整件裤子都是烟草灰。
“你回来后,就在娱乐室吹奏长笛?”
“是的,阳子小姐和奥村先生要求我吹的。”
“你随身都带着长笛吗?”
“那是我的维生工具,而且我必须常常练习,否则手指会不灵活。”
此时,金田一耕助微笑着说:“柳町先生,我在浴池里也听到你的长笛演奏。”
“啊!这”
“第一首曲子应该是多普勒的《匈牙利田园幻想曲》吧!”
“咦!你很清楚嘛!”
“第二首曲子的旋律很快,是”
“那是《熊之蜂在飞》。”
“对了,这是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曲子,这首曲子大约几分钟?”
“一分钟左右。”
“那么最后一首曲子是克鲁克的《精灵之舞》吧!”
“哈哈哈!没想到金田一先生这么内行。”
金田一一不好意思,用手指猛抓头皮的习惯就来了,只见他抓着头说:“哪里,其实我我曾经针对长笛做过一些研究。”
“是因为椿家发生的杀人事件吗?”
“你知道这个案件?”
“这是我同族家里所发生的事件,是件很可怕的案子。”
“对了,柳町先生,我记得《精灵之舞》是首大约五六分钟的曲子,那么多普勒的《匈牙利田园幻想曲》大约要吹奏几分钟呢?”
“大概是十一二分钟。”
柳町善卫的玳瑁镜框下,那双温和的眼睛浮现出笑意。
“这也就是说,《匈牙利田园幻想曲》是十一分钟,《熊之蜂在飞》是一分钟上下,最后的《精灵之舞》是五分钟,三首曲子总共大约在十七分钟左右。金田一先生,我在演奏之间,还跟阳子小姐、奥村先生闲聊了一会,因此直到演奏结束,大约花了二十五六分钟,也可以说大概在三十分钟上下。”
打从刚才起,田原警官、井川老刑警及小山刑警三人,即以诧异的眼光看着和柳町善卫讨论长笛曲目的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面红耳赤地说:“很抱歉,我绕了一大圈问些事,下面我就直接问了。你第一次进仓库的时候,根据阳子小姐提供的时间说是三点零八分左右。”
“大概是吧!”
“然后呢?”
“我们从仓库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空马车回来。阳子小姐好像过去跟马车夫说了一些话,我距离他们有点远,所以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然后我们三个人回到这里,进入娱乐室。对了,走进娱乐室以前,我们三个人都先回房间淋浴。”
“你到了娱乐室后就开始演奏长笛?”
“他们俩一路上一直要求我吹奏几首曲子,沐浴完后,我是第一个来到娱乐室的,当我正在调音的时候,奥村先生也来了,没多久阳子小姐也进来了。”
“请问你大概是在几点开始演奏的?”
柳町善卫从眼镜后面射出一道视线,盯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三点二十分。”
金田一耕助觉得他听到的长笛声,似乎比这个时间还要早一点,不过也有可能是柳町善卫调音时的随意演奏。
“等到演奏完三首曲子,这时候是谁发现烟斗不见了?”
“我回到这里没多久就发现烟斗不见了,因为我只要没有烟斗就会全身不舒服。”
“你真是个老烟斗!”
“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曾经想戒掉,可是意志不够坚定,最后宣告失败。”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弱点的。”
“演奏完三首曲子之后,我们三人闲聊了一阵子,在这段时间,我一直很不自在。阳子小姐注意到了,就问我原因。我告诉她烟斗掉了的事情,她就说她记得看到我在后门出现时还叼着烟斗,一定是后来才掉的,于是提议要一起回去找。”
“是阳子小姐提议的吗?”
“嗯,因为我很夸张地对他们说烟斗是我的生命!”
“你们三个人一起去找?”
“是的,奥村先生也跟我们去。其实奥村先生可能更想陪在阳子小姐身旁。我们离开娱乐室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正好是四点整。我担心赶不上火车,这时奥村先生说要开车送我去,开车到火车站只要十分钟就够了。”
“你们是直接往仓库里去的吗?”
“不是,仓库是最后寻找的地点。我们一直在后门附近找,可是都找不到,于是我们就猜想烟斗可能掉在仓库里面,因此才走进去找找看”
在这一刻,大家都沉静下来看着柳町善卫,然而柳町善卫还是一脸冷淡,一点也没有感伤的样子。
“看到古馆先生的尸体时,你的心情如何?是否觉得很痛快?他总算遭到报应了?”
讲话这么恶毒的当然是井川老刑警。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的姊姊是被他间接杀死的,而且,他又抢走了你的恋人。”
柳町善卫以严厉的眼光注视着井川老刑警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
“啊!我想起你来了。昭和五年发生那件案子之后,以及倭文子背叛我,跟辰人结婚时,你一直要求跟我见面,老是追问我知不知道尾形静马的行踪。”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真是倍感光荣啊!”
“我当时很佩服你的热心,或者该说是佩服你那份执著的毅力。当然也觉得你很麻烦,又很罗嗦。”
井川老刑警眼中的愤怒之气渐浓,不过他依然努力控制住脾气,保持风度。
“看来这次辰人被杀的案子,我是具有最直接杀人动机的人。但是我却有不容置疑地不在场证明,这点让你很着急吧!”
“没错。”
“可是对了,你是井川刑警吧?”
“你竟然连我的名字都记得,真是光荣之至啊!”
井川老刑警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
“井川刑警,如果说我不恨辰人,不在意他,那是骗人的。想起当时的痛苦回忆,一切的忿恨都有如残渣一般沉淀在我内心深处。可是真想杀他的话,我不用等到这时候才动手,我的机会多的是,而且”
“而且什么?”
“我已经不想让他死了,甚至希望他永远活着。”
“为什么?”
“他就算死了也没用,不是吗?永远活着的话,就像你刚才说的,反而可以不断地在心里喊着:‘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这样日子可能会过得更爽快。哈哈哈!”
柳町善卫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心话,可是他淡然的口气却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深不见底的悲痛。
田原警官低下头,诚恳地表示歉意:“请原谅井川大叔的无礼。这位大叔只要提到有关昭和五年那件案子的事情,马上就变了一个人。对了,柳町先生,古馆先生用皮带将左手紧绑在身体上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
柳町善卫回答之后,好像在斟酌该怎么说似的,又加了句:“辰人是个常常会做一些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的人。”
田原警官以探询的眼神看着柳町善卫,然后又转向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你还有疑问吗?”
“我想再请问柳町先生一件事情。”
“好的,请问。”
“你刚才提到你两点四十分左右从地道出来,三点多以前都在后门外的杂木树林里散步,请问在这段期间内你遇到什么人了吗?”
“没有,我在距离后门相当远的地方散步,在遇到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之前,我没有遇到任何人。”
金田一脸上没什么表情,顺口接道:
“这样啊!那最后再请教你一个问题。”
柳町善卫微微领首,表示同意。
“昨天吃完晚餐后,在谈到独臂男子的事情时,有人提到要邀请金田一耕助这个人来的事情吗?”
“没有,没有听说。下午你出现在仓库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人是谁,我以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可是没见过你本人。”
最后田原警官出示藏刀手杖,跟柳町善卫解释如何使用这支藏刀手杖时,他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到底是真的感到惊讶?或者是装出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柳町善卫从田原警官那里知道藏刀手杖的拥有者是谁的时候,他突然不再讲话,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金田一只好示意暂时让他先离开。
第七章 完美的证词
一
柳町善卫之后被传讯的是秘书奥村弘。
他在自我介绍中提到,她是昭和而是三年从旧制大学毕业的,在筱崎慎吾取得这座名琅庄前后不久,才当上筱崎慎吾的秘书。
奥村弘大约二十七八岁,身高一米六七,看起来似乎是个爱好运动的人。
“你也是昨天早上才跟筱崎慎吾先生一起来这里的?”首先发问的是田原警官。
“是。可是我前天也来过这里,是陪夫人跟阳子小姐来的。”
奥村弘的回答使在座的三名警官及金田一耕助面露疑色。
“你们搭前天几点的火车?”田原警官问道。
“我们不是搭火车,而是开汽车过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那你一直留在这里喽?”
“没有,我的任务只是送夫人跟阳子小姐到达这里,因此我休息一下,吃过晚餐后就又回东京。昨天早上我再陪社长坐同一辆车过来这里的。”
“那么说是由你开车了?”
“是的,虽然有专职司机,不过因为我也会开车,由我开车送他们来,具有一层保护的意思。况且我原本就负责此地与东京之间的联络工作,所以才陪他们一起来。”
“星期五那天你几点从这里出发回东京的?”
“五点左右吧!因为我必须在十点以前赶到某个地方接社长,时间很急迫的。”
田原警官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奥村弘说:“当你星期五下午抵达这里之后,听说过独臂男子消失的事情了吗?”
“这件事是昨天才听到的。”
“星期五下午,你到这里之后做了些什么事?”
“做什么吗?夫人交代一些东京的事务,还有阳子小姐说她忘了拿一些东西,要我隔天来的时候顺便带来等等,然后还去洗澡、吃东西”
奥村弘并不是故意要开玩笑,他原本就是这副无忧无虑的个性,因而悠哉游哉地回答田原警官的问题。
“星期五下午,你见到过阿系吗?”
“见过了。因为夫人来了,阿系便前来跟夫人问好。我跟她说我必须在下午五点离开这里,所以请她帮我提早准备晚餐。”
“嗯,那么现在请你说明今天午餐的事情。”
“这些事情刚才阳子小姐应该说过,不过我还是再说一次好了。”
奥村弘详细地说出他今天下午的行踪,和筱崎阳子刚才说的没什么不同。
“你跟阳子小姐是不是在地道里面捡到过筱崎先生的打火机?”
“是的。我还跟阳子小姐说:‘你爸爸故意装作对独臂男子的事情毫不在意,没想到他已经偷偷来这里检查过了。’”
“筱崎先生是什么时候去勘察地道的?”
“这个嘛”
“会不会是星期五下午?”
“星期五下午?”
奥村弘的眼睛瞪得老大,呆愣地看着田原警官,过了半晌后,他突然笑出声来。
“你的意思是说独臂男子是社长假扮的?不可能的啦!我们社长虽然有点爱玩,可是还不至于会搞这种把戏。而且,昨天早上我跟社长来这里时,我还看到社长在车子里面用那个打火机。社长大概是来到这里听到阿系提到这件事情之后,才想去查查的。”
“那么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筱崎先生好像要支援古馆先生的一项企划,那是个什么样的企划?”
“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说,是商业上的机密。”
“奥村先生,我不是在问你企划的内容,这该怎么说呢?就是筱崎先生跟古馆先生之间”
奥村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社长很有兴趣参与这项企划案,因为他抢了古馆先生的妻子,很想给古馆先生一点补偿。这算是男人跟男人之间的一点情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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