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个人。事实上,名琅庄旅馆近期内就要开始营业了,于是我就想把跟这个家有关系的人聚集起来,缅怀一下过去,并一起讨论以后的事情。”
筱崎慎吾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
“跟这里有关系的是”
“就是这个房子的前任主人,以及古馆家的亲戚们,其实也不多啦!有辰人、辰人的舅舅天坊先生,他是辰人生母的弟弟,以前也是一位子爵。还有另一个是辰人继母的弟弟,名叫柳町善卫,他以前也是子爵。金田一先生,我也是跟她结婚后,才认识了这些人。”
筱崎慎吾用他的大手抚摩脸庞,别有所指地转动着眼睛说道。
尽管他对先前发生过的事情不在意,但可以用丝毫不带嘲讽意味的语气说出这些话,实在了不起。
倭文子的态度还是相当冷淡,金田一耕助看到她的脸,不禁联想到能剧中的“小面”,在她的冷漠中,似乎隐藏着一抹嘲讽的微笑。
一旁的系女则是表情呆滞,静静地看着筱崎慎吾和金田一耕助两个人。人活到这把年纪,多少都带点老谋深算的阴险,很难让人看清她的内心深处。
金田一耕助笨拙地发出类似要把喉咙里的痰咳出来的声音,然后说:“刚才好像有人在吹长笛?”
“那应该是柳町善卫。他是辰人继母的弟弟柳町善卫是有名的长笛演奏家。金田一先生,你没听过他的名字吗?”
“完全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搔着他那顶鸟窝头发,有些犹豫地回答。
《恶魔吹着笛子来》杀人事件中的主角,椿英辅子爵也是一位长笛演奏家,这当然可以说是一种巧合。可是在势力、名望已经日渐走下坡的贵族当中,竟然会有这么多音乐爱好者,也许不能说是偶然。
“对了,你找我来是”
金田一耕助终于谈到问题的核心了。
“关于这件事情”
筱崎慎吾的态度有些迟疑,他探身向前说:“这里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阿系感觉很不舒服,所以才一大早就打电报给你。”
“电报上提到的事件,就是指这件奇怪的事情吗?”
“是的。”
“请你立刻告诉我这件奇怪的事情。”
“好的。”
筱崎慎吾喝了一口洋酒后,招呼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用了。”
金田一耕助指着眼前那杯倭文子帮他倒的酒,玻璃杯里的金黄色液体还剩一半多。
筱崎慎吾用笨拙的手势,放下玻璃杯说:“我们是一个星期前就说好要来这里,原本打算昨天抵达这里,好好欢度周末,可是,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前天也就是星期五早上,她就是这位阿系,说接到我从东京打来的电话。”
“你不记得你曾打过电话?”
“是的,那是有人假借我的名义打的,而且电话内容”
“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打断他的话说:“那么阿系在星期五之前就来这里了?”
筱崎慎吾神情惊讶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然后略微低了一下头说:“这件事是我没说清楚,我先从阿系的事情开始说吧!她是这个家的人,当初我买这房子时连同她一起买下来了。”
筱崎慎吾笑得眼角都浮现出鱼尾纹,系女则红着脸说:“要是把我赶离这里,我就没地方可去,因此我才向社长拜托,请他连我这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老太婆一起买下来,呵呵呵”
金田一耕助满心惊讶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他注意到倭文子还是冷淡地坐在一旁。
“而这老婆婆不,阿系是这个家里不可缺少的人。对了,你听说过这个房子的事情吗?这里面有很多机关。”
“这件事我听风间提过,他说这房子有很多机关、地道等等的。”
“是啊!而且很多机关我们都不知道。建造这栋房的种人伯爵,在房子一盖好的时候,就把设计图烧掉了,所以只有他清楚这栋房子的所有机关。一直到辰人继承这间房子时,才开始寻找这所房子的秘密。关于这件事,你不可以对别人说哦!”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就注意到筱崎慎吾在说话时,系女的脸庞飞上两朵红霞,看起来就像个小女孩似的,而倭文子的表情却非常复杂。
“是的,所以我就决定供养这个人,并且委托她来经营这间旅馆。你也看到了,她虽然老,却很有精神。”
“那么星期五早上打电话来的这件事情”
“抱歉,话题岔开了。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借我的名义打电话来说,傍晚会有一个叫真野信也的客人来投宿,请带他到‘大理花之间’,要好好招待他。”
“那么,电话里的声音跟筱崎慎吾先生的声音一样吗?”
“我听不太出来。”
“那么这位叫真野信也的人在星期五下午来了吗?”
“嗯,他真的来了。倭文子,请把名片拿来。”
倭文子从地板上拿起一张筱崎慎吾的名片给金田一耕助,旁边空白处写着:
阿系,这位是先前电话联络过的那位真野信也先生,请好好招待。
这些字是用粗钢笔以零乱的笔迹写下来的。
金田一耕助看过筱崎慎吾的笔迹,跟名片上的笔迹很像,但是细看之下还是有一些地方不太一样。
“你确定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
“这位真野信也”
“等一下,我想先问一件事情,请问你听说过昭和五年在这房子里发生的血腥大惨剧吗?”
金田一耕助惊讶地看着筱崎慎吾,筱崎慎吾则迎视他的目光,在一片沉默中,金田一耕助察觉到倭文子的身体有点颤抖。
“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听说过,当筱崎慎吾先生购买这栋名琅庄的时候,我曾听风间提过这些事。那时候我立刻跑去图书馆查阅当时的报纸,也许是我多事,不过我只是单纯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兴趣。”
筱崎慎吾跟系女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才说:“既然你知道当年这件事情的话,就好说多了,你知道那件血案发生之后,有个人失踪了吗?”
“我知道,就是左手被砍断的尾形静马。可是,他不是已经跳到鬼岩屋内的井里了吗?”
筱崎慎吾立刻插嘴说:“不!到了辰人这一代,曾经派人到那口井底找过,却没有发现任何类似人类骨骸的东西。这件事情别说是阿系了,连倭文子也很清楚。这好像是辰人跟倭文子结婚之后没多久的事情。”
倭文子表情僵硬,机械般地点点头。
“这么说来,尾形静马并没死,他还活着吗?”
“这就要看你自己的判断了,现在还是谈谈星期五下午的事情吧。真野信也这个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如果是阿系出去接待,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可是当时是由一位叫玉子的女服务生去接待,来者把名片传进去给阿系看,于是阿系就命令玉子带他去‘大理花之间’。
“我先声明一下,这里用西洋花草命名的只有洋式房的部分。
没过多久,阿系前来‘大理花之间’要跟客人寒暄问好的时候,门却从里面锁住了,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回应。
“阿系起初并没有很在意,以为客人去外面散步了。可是到了吃晚餐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到那位客人,而且,旅馆里也没有人看到他。这时候阿系感到很不安,于是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钥匙还放在壁炉台上。”
筱崎慎吾停顿下来,众人都陷入一片沉默中。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更显出现场的沉静。
金田一耕助故意干咳了一声说:“阿系,那房间确实是上锁的吗?”
“没错,当时房间是由内部上锁的。”
“窗户呢?”
“窗户也都从里面上了锁。”
“那个房间是不是有地道?”
“金田一先生,‘大理花之间’有地道这件事情我也知道,是倭文子告诉我的,当时我还带着好玩的心态去走过。所以,真野信也这个人从‘大理花之间’消失,并没有什么神秘的。问题是真野信也是谁?为什么他会知道那条地道?”
“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关于这一点,因为阿系怕吓到女服务生们,所以轻描淡写地跟她们说,客人是因为突然想起有事而出去了。不过,根据玉子的说法,真野信也这个人从肩膀处开始,整只左手都没有了。”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刚才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个在树林里奔跑的男人的背影,那个男人身上穿着西装的左袖子,十分怪异且轻飘飘地晃动着。
“玉子拿名片给我的时候,只说是个没有左手的客人。”系女一脸后悔的表情,嘴巴皱成一团地说着。
“那个男人的长相呢?”
“玉子也讲得不够清楚,只说戴着大大的黑眼镜,嘴上戴着防止传染感冒的口罩,身上穿着一套黑色西装。右手拿着弹簧,上面挂着一个旅行箱,头上戴顶黑色鸭舌帽,不太说话,也看不出来年纪有多大。”
“那他的弹簧跟旅行箱呢?”
“通通都不见了,他到底来干什么?真令人感到奇怪,搞不好还藏在这栋房子里呢!”
“尾形静马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大约多大了?”
“正好四十五岁。金田一先生,辰人曾搜寻过那口井,自从他知道井底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骨之后,这个剩下一只手的男人就成为古馆家的噩梦,大家生怕他哪一天会再回来,挥舞着染血的武士刀闯进来”
金田一耕助惊讶地看着筱崎慎吾跟系女的脸说:“古馆家的人,谁会怕他回来呢?”
“当然是辰人了。他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情,所以才会叫人去井底寻找尸体。而且自从他知道井底没有尸体之后,就一直对这件事情相当烦恼。”
系女顾虑到倭文子的立场,避重就轻地说。
“可是,阿系啊!我可以叫你阿系吗?”金田一耕助说。
“可以的,我只是个被社长买下来的女人呵呵呵”
系女的嘴又缩成一团笑了起来。
“我想请问阿系,辰人为什么会怕尾形静马?就算一人伯爵怀疑尾形静马和加奈子有不轨行为,而将他左手砍断,可是他也已经报仇,杀死一人伯爵了,哪还会怀恨一人伯爵的遗族或是他的继承人?”
这只是金田一耕助的个人意见,在场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金田一耕助按顺序看着这三个陷入沉默的人。
“夫人,你对于这点有什么看法?”
倭文子突然被指名,原本冷淡的表情立刻显得有些慌乱。
“这可能是他天生神经过敏吧?”
“金田一先生”
筱崎慎吾似乎想要保护他美丽的妻子似的,屈着膝前进说:“一个家庭中发生了这种血腥的事件,对于后代来讲,都可能成为长期的噩梦。”
“说的也是。”
金田一耕助露出似乎了解却又迷惑的神情,注视着这三个人。
筱崎慎吾又加强语气说:“金田一先生,后天二十日就是当年横死的一人伯爵跟加奈子,亦即辰人的亲生父亲跟继母的二十周年忌日,我们来这儿就是想要商量这天的祭拜事宜,也难怪阿系会对真野信也这个怪人感到担心。”
筱崎慎吾的语气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使得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斜眼看着丈夫的倭文子,脸上迅即罩上一层恐惧的阴影,让金田一耕助留下深刻的印象。
就在这种极度沉静的气氛中,不知从何处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这阵惨叫声越来越近,在座的所有人不禁面露惊慌,面面相觑。不久,惨叫声伴随着啪答啪答的脚步声走近“入侧”。
“爸爸!爸爸!”
一个年轻女孩的尖锐声音渐渐接近。
“阳子阳子小姐吗?”
系女大声喊叫着,此时所有人都吓得站了起来。
“爸爸!”
冲进来的人是筱崎慎吾前妻的女儿——筱崎阳子,她那袭明亮的洋装使现场的气氛整个开朗起来。然而,筱崎阳子好像在惧怕什么似的,脸部的线条显得十分僵硬。
“阳子,怎么了!干什么这么大声?”
“爸爸,杀人了!有人被杀了!快点!”
筱崎阳子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杀、杀人?”
“对,有人被杀死了!”
“有人被杀?是谁?”
筱崎慎吾上前一跨步,捉着筱崎阳子的肩膀问道。
“古馆先生,是古馆先生被杀啦!”
在这一刹那,倭文子回头看着丈夫的脸,好像在寻找些什么,她的目光再度让金田一耕助感到印象深刻,久久无法忘怀。
筱崎慎吾呢,登时哑然失声,全身都松垮下来。
金田一习惯性的看看手表,现在正好是四点二十分。
第四章 噩梦重现
一
关于金田一耕助来到名琅庄的第一天,就发生的古馆辰人被杀事件,有很多怪异的地方令人不解,警方直到现在也不了解事件的真相。只有金田一耕助跟其他极少数人才知道其中内情。现在就介绍一下发生的事实,并按照顺序写下来。
在名琅庄建筑物的内墙外面,在靠近外墙入口的不远处,有座很大的石棉瓦屋顶的仓库。这座仓库四周长着茂密的枞树,如果不是很靠近的话,很难发现这里有座仓库。
以前这座仓库是用来储藏蜜柑的,但蜜柑山在战后被政府征取财产税,由于辰人缴不出钱,因此蜜柑山便不再属于名琅庄所有了。但是,这座仓库由于地点的关系,还留在名琅庄内。
如今仓库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储藏品了,只堆积了一些以前留下来的用具,例如装蜜柑的旧箱子、装箱的绳子、大型台秤等等。除此以外,仓库高处装有粗大的铁架,有横的也有直的,其中一支铁架上挂着一组大滑轮,仿佛在向人诉说着过去蜜柑山收获时的盛况。
在这座仓库的正中央,很不相称地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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